好在22层寸土寸金,沙发倒也躺得挺舒服。
几人正?拿着手机处理公司的事,听到叶宁病房的门突然被拉开。
段开一下子从沙发上弹坐起?来?,动?静太大,惊到了一旁睡得迷迷糊糊的秦乐舟。
秦乐舟梦中惊坐起?:“怎么了,我哥出事了还是叶宁出事了?”
说完,秦乐舟一抬头,看到他哥朝着他走?过来?。
秦乐舟坐在沙发上,脸上顶着医院抱枕的印子,仰起?头来?:“哥。”
陆司淮“嗯”了一声,抬手在他后脑勺上拍了拍:“进去陪一会。”
秦乐舟愣了下,“哦”了一声,边穿鞋边问:“叶宁醒了?”
陆司淮:“嗯。”
秦乐舟熟门熟路跑进叶宁的病房。
正?坐在床上发呆的叶宁听到开门声,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眼睛倏地亮了一下,又?在见到来?人之后,乌溜溜熄灭。
“醒啦?”秦乐舟见到叶宁醒了显然很高兴,忙不迭过来?摸叶宁的额头,“退烧了没?为什么我感觉还有点烫?”
叶宁心不在焉“嗯”了一声,几秒后,装作很不经意地开口:“…你哥呢。”
秦乐舟没察觉到叶宁有些古怪的神色,说:“外头呢,应该是有事,让我进来?陪你一会。”
叶宁肩膀一下耷下去,“哦”了一声。
而?此时的门外接待区。
“叶宁醒了?”段开又?问了一遍。
陆司淮“嗯”了一声,手上拿着手机,好像在回谁的消息。
“怎么让乐舟进去了?你不去陪着?”姚博文问。
下一秒,陆司淮给出了答案。
但不是用说的,而?是姚博文看见了陆司淮发消息的对象。
是医生。
“出来?找医生?”姚博文问。
“嗯。”陆司淮答。
“找医生?怎么了?叶宁出什么状况了?”
“四点多的时候耳朵疼,现在烧还没完全退下去。”陆司淮回道。
叶宁说耳朵疼的时候,陆司淮便联系了医生,虽然医生说发烧伴耳朵疼的情况时有发生,但毕竟没用耳镜看过,陆司淮有些不放心。
后来?靠着他肩膀睡着了,好不容易能睡过去,怕吵到他,陆司淮便让医生先等等。
“怎么会耳朵疼?”段开想了想,“行,知道了。”
“那你进去陪着吧,我去找医生。”
陆司淮此时却忽然开口:“晾一下。”
几人疑惑:“晾什么?”
晾谁?晾叶宁???
“不是,你好端端的晾……”
段开话还没说完,医生电话打了过来?,陆司淮接起?电话。
段开他们满腹疑惑,却只?能站在陆司淮身旁,听着他和医生的对话。
“嗯,刚量过,38度。”
“做个耳镜吧。”
“什么时候。”
“好。”
两分钟后,陆司淮电话挂断。
这边医生的电话刚挂断,电梯又?“叮”的一声,显然有人来?了。
段开他们想见缝插针问陆司淮“晾一下”的事都找不到间隙。
几人一回头,来?人穿着黑白的制服,手上拎着一个木质的箱子。
箱子上还有logo,是建京一家很有名的私人会馆,看样子是送早点来?了。
那人对着陆司淮点了点头,放下箱子转身离开。
陆司淮打开箱盖,端起?其中一碗粥,喝了两口,就?着凉水将药片吃了,应付到不能再应付。
段开他们看得头疼,连忙去一旁的饮水机接了一杯温水过来?:“不是,你好歹也喝点温的吧。”
“叶宁耳朵疼,你又?是联系医生又?是安排耳镜的,你自己肋骨也不问一句?”段开简直无话可说。
陆司淮声音很淡:“死不了。”
说完,陆司淮从木箱下层将一个四四方?方?的保温盒拿出来?,扔下一句“剩下的自己分,最底下给值班医护的,等下送过去”,然后拎着保温盒走?向?叶宁病房。
涂鸣钦抬头看了眼医院走?廊上的电子钟。
6:39。
刚刚从病房出来?的时候是6:21。
一共晾了18分钟。
可真是有够久。
病房里?,秦乐舟正?给叶宁看保姆阿姨发来?的小?狗视频。
阿姨知道叶宁和秦乐舟这两天大概都不能回来?,语气里?满是可惜,拍小?狗的时候,还说了一句:“汤都煲好了,你们俩都不在,都不知道该给谁喝了。”
叶宁就?让阿姨自己喝,如果?实在有多,就?送一份给陈明。
两人正?看着,房门响了。
秦乐舟和叶宁同时抬起?头看过去。
“哥。”秦乐舟喊了一声。
叶宁不知怎的,莫名有些不敢看陆司淮了。
…尤其在秦乐舟这声“哥”之后。
陆司淮应了一声,走?过来?,把保温盒放在床头柜之后,对秦乐舟淡声开口:“出去吃早点。”
秦乐舟:“我还不想吃,我想陪叶宁玩一……”
陆司淮一个眼神扫过来?。
秦乐舟一下子站起?身:“我觉得还是先吃早点再陪你玩比较好。”
叶宁:“……”
秦乐舟小?跑离开病房,动?作快到像是身后有人在追。
等门重新关紧,陆司淮开口:“小?米南瓜粥、五黑粥和鱼肉粥,吃哪个。”
叶宁停顿几秒:“南瓜粥。”
陆司淮把床上的支板放好,将粥和配菜点心拿出来?。
见陆司淮没有要吃的迹象,叶宁问:“你呢。”
陆司淮:“吃过了。”
叶宁没信,把多的鱼肉粥推过去,一副“你不吃我也不吃”的模样,陆司淮只?好陪着。
叶宁没什么胃口,只?吃了小?半碗,等陆司淮吃完,他起?身将碗碟收拾好,放在一旁,然后掀开被子,重新躺回床上。
尴尬的氛围再度袭来?,但又?好像只?有叶宁单方?面?的尴尬,因为陆司淮一切如常,甚至在叶宁躺下之后,抬手摸了摸他的后颈,探他有没有再发汗。
清醒的时候,叶宁有些受不住这种明显透着亲昵的举动?。
哪怕他知道陆司淮只?是在检查他的身体状况。
叶宁微微仰头,看着陆司淮,正?要开口,陆司淮却忽地低下头。
两人视线相对。
叶宁还来?不及说话,先听到了陆司淮带笑的声音。
“看什么呢,弟弟。”
叶宁:“……………………”
陆司淮不是好人。
叶宁被这一声“弟弟”臊得天崩地裂,连呼吸都是麻的,他躺在床上转过身,拉过被子,猛地将自己裹在被褥里?,隔开陆司淮。
“别这么喊我。”
陆司淮看着蚕蛹似的某个人,终于不再逗他:“知道了,不喊。”
“里?头闷,把被子掀开。”
叶宁没动?。
短短几秒,被子里?已经积蓄起?浪似的热气,一重裹着一重,叶宁呼吸很烫,可这将他裹紧的被子在这一瞬间给了他强大的安全感。
安全感滋生出勇气。
“陆司淮,”叶宁半蜷在被子里?,开口,“一辈子很难。”
陆司淮视线微动?,他沉默着,从椅子上起?身,坐在叶宁身边。
他没掀开叶宁的被子,两人就?隔着这层屏障说话。
“一辈子不难。”
“很难。”
“为什么。”
这次被子里?的人静默许久,一字一字道:“如果?我们…没有以后呢。”
蜗牛再一次伸出他的触角,试探这个世?界。
终于,陆司淮心底有个声音告诉他。
他终于触碰到了最真实的叶宁。
完全清醒的,最真实的他。
“宁宁。”陆司淮很轻地喊了一声。
“没人能说以后。”
叶宁彻底怔住,心口某个地方?满到几乎就?快要爆炸,头脑却是空白的,除了陆司淮的声音,什么都没剩下。
他甚至都没发现陆司淮已经抬起?手掀开他身上的被子。
陆司淮的声音和天光一起?落进来?。
“今天不知道明天的事。”
“谁也不能保证以后会怎样。”
“你不能总给自己预设未来?。”
叶宁被骤然变亮的光线晃了眼,眼睫生理性?颤着,他转过身来?,定定看着陆司淮。
“如果?真的没有未来?呢。”
陆司淮眉眼在天光里?显得极尽温柔,他低低笑着,说:“那我们就?争朝夕。”
…那我们就?争朝夕。
叶宁垂着眼,眼尾洇着残红。
他从被子里?坐起?来?。
良久,就?像“梦”里?那样,往前一低头。
这一次,叶宁靠在陆司淮没有受伤的肩膀上。
“陆司淮。”
“那我们谈恋爱,但不要告诉别人,好吗。”
他在这个世?界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会好好爱陆司淮。
他也不想给自己预设糟糕的未来?,但那个窟窿就?横在前方?的路上。
可能近,可能远。
随时可能踩空。
这一瞬间,叶宁甚至在心里?开始祈祷,如果?哪天自己真的要离开,那他希望这个世?界仁慈些,将他存在的痕迹全都抹干净。
知道他和陆司淮关系的人越少,在陆司淮面?前提他的人也会越少,陆司淮就?不会那么难受…吗。
叶宁自己都混乱了。
窟窿躲不开,可他更躲不开陆司淮。
叶宁攥着陆司淮的衣角。
什么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说这么多,其实就?是自欺欺人,就?好像只?要拿着这个借口,自己就?没有负罪感,让自己心安,让自己理得。
做人不能既要又?要。
但他好像就?是既要又?要。
“我会好好爱你。”叶宁声音都是颤的,像是接受审判般,埋在陆司淮肩上。
陆司淮:“抬头。”
良久,叶宁才抬起?头,红着眼眶看着陆司淮。
“是我在跟你求爱。”陆司淮说。
“你要提什么要求都可以,”陆司淮捧着叶宁的脸,倾靠过去,两人额头相抵,没有亲吻,却好像比亲吻更缱绻,“我爱你,我会好好爱你,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
天光大亮,这场连绵无尽的雨终于停了。
医生来?给叶宁看过耳朵,叶宁吃了药,药效上来?,沉沉睡去。
陆司淮给他盖好被子,让秦乐舟坐一旁看着,自己从病房出来?,走?到医院长廊尽头。
他单手撑在走?廊尽头的扶手上,虽然沉默着没说话,但周身的气息是松散甚至愉悦的。
段开几人对视一眼,心下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最后是涂鸣钦开了口:“怎么样了。”
陆司淮:“什么怎么样。”
“别装,”段开用手肘很轻地撞了他一下,“叶宁和你说什么了?”
交换班的护士三三两两沿着拐角走?过来?。
陆司淮好似没听到其余的人声,轻笑了一声,开口。
“他说能谈恋爱,但不让告诉别人。”
段开几人顿住了。
一旁几个换班的护士脚步也顿住了。
空气在这一瞬间变得死寂。
段开从这几个护士眼里?,清晰地读出“世?风日下”、“能住22层这种地方?长这么帅竟然也会被当狗玩吗”、“人不能至少不应该”此类种种意思。
段开:“…………”
段开沉默许久,咬着牙,在陆司淮耳边开口:“低声些,难道光彩吗!”
“是吗,好巧, 我也下?班回家。”
几个护士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 说了两句场面话, 飞速离开现场。
段开生怕再来?人,也顾不上陆司淮肋间的伤口了,带着?人往天台走。
雨已经停了,天台放眼望去?全?是湿漉。
几人站在一处斜角檐下?, 看着?陆司淮。
“谈恋爱, 但不让告诉别人, 这是什?么意思?”段开开门见山问。
陆司淮眉眼间情绪淡了一点,姚博文看着?陆司淮这个表情, 从口袋里摸出烟和?打火机递过去?。
陆司淮曲着?手指从里头抽了一根, 没点,只是咬着?。
“手还不能抬?”姚博文以为是他肩不方便,于?是拿过打火机,抬手要替他点。
陆司淮散漫咬着?烟, 摇了摇头。
姚博文:“不抽?”
明明就是一副想抽烟的模样。
陆司淮眼帘半垂:“他不让。”
几人:“……”
其实陆司淮也没说什?么, 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可段开就是觉得?有一股子黏糊劲,他整个人一激灵, 一把扯过回到姚博文手上的烟:“不抽就不抽,还‘他不让’。”
涂鸣钦和?邵宏安也朝他伸手。
“一根。”
“我也一根。”
烟分好了, 打火机只带了一个。
段开几人排排站在屋檐下?,烟咬在嘴巴里,正要点——
陆司淮抬起手, 施施然把打火机拿走。
几人:“?”
段开嘴角抽搐:“不是,叶宁不让你抽,没不让我们抽吧。”
“你可别跟我来?有难同当这一套啊。”
“有烟味,不好交代,”陆司淮声音很轻巧,他把打火机隔空扔给最外头的邵宏安,朝着?天台外栏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要抽随你,走远点。”
几人:“……”
还有天理吗?!!
几秒后,一群在建京风口浪尖上立着?的太子爷各自咬着?一支没点的干烟,倚墙并肩站着?。
天色有些暗沉,段开明明没抽烟,却本能地深抽了一口,再度问出那个陆司淮没回答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不让告诉别人,这是什?么意思?”
陆司淮:“字面意思。”
他的确没想告诉别人。
被刚刚那几个护士听到是意外。
但也的确没想过要瞒这几个人,倒也不是不想,只是知道瞒不住。
问得?多了,他也嫌折腾。
陆司淮想到这里,把烟从嘴角拿下?来?,挟在指尖,食指无意识往下?一压,像是轻抖并不存在的烟灰。
“他说的‘别人’也包括你们,”陆司淮视线掠过身边一群人,提醒道,“装得?像点。”
几人:“……”
段开一个脑袋两个大:“这怎么装?我装不来?。”
陆司淮:“装不来?就早点走。”
“下?午出院。”
“…你听听你自己说的是人话吗。”段开极其刻意地偏过头去?,凹着?角度,露出自己脑袋上还青紫着?的肿包。
邵宏安听完段开的插科打诨,把话题重新拐回正轨:“叶宁不让告诉别人…是不是叶家那边有什?么阻力??”
姚博文也想到了这点。
“按照常理,叶家就他一个,的确存在这种可能性,但我见过叶老董事?长,以他和?叶宁的相处方式来?看…不至于?,真要挨打挨骂,应该也会是……”
姚博文有意无意扫了陆司淮一眼。
偷人家宝贝疙瘩的人在这。
要吃点苦头的人也在这。
涂鸣钦看着?陆司淮:“叶宁有说理由吗。”
如?果放在这场车祸之前,他们听到叶宁说“能谈恋爱,但不能告诉别人”,心底或许多多少少还是会生出“叶宁是不是真的只想玩玩”的怀疑,毕竟这话实在是有些不正常。
可经过凌晨这场冲击,叶宁淋着?雨出现在医院的瞬间,所有怀疑不攻自破。
就连此前一直觉得?陆司淮就是被叶宁迷得?七荤八素,找不着?北,被玩弄在股掌之间还不自知的段开都认了。
陆司淮穿着?一身病号服,站在天台最不起眼的角落,明明没什?么攻击力?,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他微微往后一仰,手上的烟没点燃,但因着?天台雨后的雾气,整个人像是笼在烟中?。
“他说一辈子很难。”
“如?果没有未来?呢。”
陆司淮声音轻描淡写,轻巧到如?同一阵风过,没留下?任何痕迹,可身边几人却猛地转过头来?,表情惊骇得?厉害。
“靠。”段开久久才蹦出这一个字来。
涂鸣钦头脑飞速运转,终于?知道一小时前,陆司淮让他联系医生,给叶宁安排一个全身体检的用意。
“你担心叶宁生病了?”所以才说没有未来?这种话。
“没生病。”陆司淮说。
涂鸣钦:“?”
陆司淮知道叶宁身体没问题,但他不容许自己在有关他的任何一方面出现任何纰漏。
陆司淮没在叶宁面前表现出一丝不安。
知道那人在怕,所以听他说出“没有未来?”这几个字的时候,他说,就争朝夕。
但他说谎了。
朝夕他争,长久他也争。
或许从熹山那句“陆司淮,我陪你抽支烟”开始,他就要叶宁的百年,要他的长长久久。
“如?果不是身体原因,也不是家里的阻力?……”姚博文斟酌开口,“你打算怎么做?”
陆司淮已经敛好情绪。
“等小叔回来?,带他去?一趟法源寺。”
段开不解:“找小叔…能有用?”
最多听一些“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的大道理,出家人哪能真的勘破情爱。
段开觉得?陆司淮是病急乱投医了。
但又?实在见不得?兄弟这副“为情所困”的模样,开口道:“要真管用,也别硬等了,小叔那个什?么佛教论坛今年是不是开在柏林?我替你去?一趟?”
陆司淮:“你找不到他的。”
段开:“为什?么?”
陆司淮慢声说:“小叔在躲我。”
几人:“???”
陆司淮也是从熹山下?来?之后,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事?情出现了偏差。
自从叶宁出现后,慧闻大师就格外“忙”。
见不到人,电话不怎么回。
每每他想问些事?,那头都用一套“我从不解风月债”的说辞搪塞回来?。
以往也不见他热衷于?出席这种会议,这次倒是拎着?行李出发得?干脆,还在外一待就是两个月。
这两个月来?,以时差为借口,索性连电话都不接了。
几人听他说完,涂鸣钦才开口:“可能真解不了风月债。”
陆司淮笑了下?。
风月债。
可那人不是“风月”,更不是什?么“债”。
如?果非要说,那只能是他的天意。
姚博文:“你小叔的本事?,要是真想躲,没人找得?到他。”
“不用找。”陆司淮却说。
姚博文几人看过来?。
陆司淮将烟缓慢拢进掌心:“人能躲,法源寺不能躲。”
几人:“……”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是吧。
天台安静下?来?。
昨晚叶宁睡得?不好,断断续续,没个完整觉,再加上药效,陆司淮以为这次他会睡得?很久,于?是抽出间隙,复查了自己的伤口,吃了药。
做完检查,陆司淮又?开始处理工作,怕会议声吵到叶宁,和?姚博文一起回了隔壁。
一场会议结束,陆司淮揉了揉额角,姚博文看着?他:“休息会吧。”
从四点一直耗神到现在,伤口说疼也没多疼,但说不难受也是假的,陆司淮看了眼时间。
“我睡会,他醒了喊我。”
姚博文点头说:“嗯”
陆司淮不知道的是,几乎是他刚睡下?,隔壁的人就醒了。
叶宁烧退了,迷迷糊糊半睁开眼睛,看到身旁坐着?一个身影。
他瓮声瓮气喊了一声:“陆司淮。”
——然后听到了秦乐舟的声音。
“醒啦?”
叶宁彻底睁开眼睛。
他撑着?手臂就要坐起来?,秦乐舟上前帮忙扶着?:“我来?我来?,要不要把床也给你升起来?点?”
叶宁身体还有些沉,闻言点头:“好。”
秦乐舟按下?床边的按钮,将床升到合适的高度。
在这短短几秒时间内,叶宁已经扫过病房另一张陪护床、不远处贴着?墙的沙发、关着?灯的浴室,最后又?看向紧闭着?的大门。
他停顿几秒,开口:“你哥呢。”
秦乐舟拿了个靠枕枕在叶宁后背,像是刚想起这茬。
“哦对,博文哥刚刚还跟我说来?着?,他说我哥睡了,就在隔壁,他让我看着?你,要是你醒了,让我去?喊他。”
“那你先躺着?,我去?隔壁……”秦乐舟说风就是雨,一下?子起身,被叶宁拉住。
“别,”叶宁说话声音都放轻了,像是怕隔音不好似的,“睡了就别吵他,让他睡吧。”
秦乐舟愣了愣,“哦”了一声,重新坐会椅子上。
叶宁:“我睡了多久?”
秦乐舟:“大概三个多小时吧。”
三个小时?
叶宁:“那他怎么现在才睡?”
叶宁记得?自己迷迷糊糊快睡过去?的时候,就让陆司淮去?休息了。
秦乐舟:“我也不是很清楚,你睡着?之后,我哥就让我过来?陪你了,但听过来?给你量体温的护士说,我哥在做检查,应该是做完检查才睡的。”
“检查?什?么检查?”
“是肋骨吗?”
“结果怎么样?”
叶宁一连问了四个问题。
秦乐舟有些奇怪地看了叶宁一眼:“应该没事?,博文哥刚刚给我发短息说挺好的。”
叶宁垂眼拿着?手机。
要不要去?问问姚博文?
还是直接联系医生更方便点?
叶宁正想着?,突然听到秦乐舟咳了一声。
“那个,叶宁,”秦乐舟从床头拿过一个新鲜的橘子,边剥边用余光看着?床上的人,装作闲聊似的开口,“你昨天这么着?急赶过来?,是不是因为担心我哥啊?”
叶宁思绪被打断,闻言,转过头看着?秦乐舟。
秦乐舟剥橘子的动作更快:“不是,我的意思就是,你这么担心我哥,是不是不生他的气了?”
叶宁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也不能说谈恋爱的事?,一时没答。
秦乐舟剥完橘子,掰开一半,递过去?,眼睛仍旧有些心虚地往被褥上看。
“叶宁,你这么着?急我哥,那你就原谅他吧,别生他气了。”
“…我哥说他已经知道错了。”
叶宁已经从前几天的对话中?,知道了秦乐舟听岔的事?实,以为他在生陆司淮的气,以为陆司淮骗了他。
时至今日,叶宁依旧不知道秦乐舟的脑回路是怎么长的。
叶宁长久的沉默落在秦乐舟眼中?,却成?了他松动的证明。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秦乐舟打定主意要在今天让两人重归于?好。
而他深知叶宁吃软不吃硬。
吃软不吃硬,也就意味着?他得?卖惨。
秦乐舟深思熟虑,片刻后,他幽幽开口。
“叶宁你知道的,我哥从小就离开…从几年前就离开了建京,独自一个人在云江打拼,你别看他好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实际他……”
实际他真的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直到此时,秦乐舟才恍然发觉,他想给他哥卖惨都卖不出来?。
因为他绞尽脑汁想让他哥听起来?可怜点,让叶宁心软点,可事?实是,他哥就是除了得?不到叶宁外,什?么都能得?到。
秦乐舟编不下?去?了。
就在他即将放弃之际,电光石火间,秦乐舟脑海里忽地想起一件事?,口风猛地一转——
“实际他一直不回溇山,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外公。”
叶宁很少听秦乐舟提起家里的事?。
他的外公,也就是…陆司淮的爷爷?
“你不知道,”秦乐舟叹了一口气,“我外公说我哥是天生断子绝孙命的倒霉孙子。”
叶宁一下?子抬起头来?。
“我外公只要看到我哥,就会唉声叹气。”
“会把我哥的车、表送给开哥他们。”
“甚至早早的设立了很多教育、医疗、环保的慈善基金,说他百年之后要把财产留着?做慈善,都不给我哥。”
秦乐舟一边说,一边在心里给外公道歉。
其实自己也没有说谎吧,充其量只是使用了一点蒙太奇语言的艺术。
他哥不回溇山,的确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外公爱叨叨,一回家就让他哥把云想搬到建京去?。
断子绝孙的命是小舅舅亲自批的,他外公不信也得?信。
外公生他哥气的时候,最常威胁的一件事?就是要把表、车送给开哥他们。
至于?拿财产做慈善,更是不假,因为小舅舅的存在,他们整个家族都格外信奉因果,外公一早就定了规划,要拿大笔财产出来?做慈善,祈佑天安人安。
因为每句话挑出来?都是真的,秦乐舟脸不红心不跳:“真的,我没骗你。”
“什?么…断子绝孙?”叶宁几乎想象不到一个长辈在什?么情况下?会对自己的孙子说出这样的话,“…你外公亲口说的?”
叶宁从没听陆司淮说起过这种私密的个人事?,此刻喉口紧得?厉害。
秦乐舟:“真的,亲口说的。”
“我知道这话听起来?有些离谱,你要是不信,我证明给你看。”
说着?,秦乐舟三下?五除二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当着?叶宁的面,给段开打了通电话。
几秒后,电话便接通。
秦乐舟:“开哥。”
“就在外头呢,喊一声就行,打什?么电话,”段开说完,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是不是叶宁怎么了?又?发烧了吗?”
“没,叶宁没事?,”秦乐舟秉持着?多说多错的原则,直接开口,“开哥,问你件事?。”
“上次你在溇山和?宏安哥他们打麻将,输了一块鹦鹉螺,我外公是不是让你去?我哥房里拿表了?”
“是啊,拿了两块,怎么了。”
“我外公是不是又?当着?你们的面,说我哥是……”秦乐舟故意停顿了一下?,再开口时,音调低下?来?,听来?是很唬人的悲哀,“是断子……”
段开此时正在开线上会议,单手敲着?电脑不方便,也没留意秦乐舟的语气,知道叶宁没事?之后,也没太多功夫和?秦乐舟闲聊,听他语速这么慢,索性抢答:“对,说你哥是断子绝孙命的倒霉孙子,然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