嗷呜!你的豹来喽by瑄鹤
瑄鹤  发于:2025年01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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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担忧的冲突并不曾发生,不论是黑狼和小雪豹,还是对面的贺兰山狼群二号,他们都很平和。
在短暂的交流后,阿茹娜催促着伴侣旋风带着孩子们回去,至于她则转头,将视线落在了被遗忘的“幼年灰狼”身上。
这对于一头才生育后代不久的母狼来说,确实很有吸引力。
戈尔对接下来的事情没什么兴趣。
他和小雪豹的领地尚未巡逻完成,心里还记挂着工作的黑狼垂着尾巴,轻轻咬了一下小雪豹的后颈,示意对方“我们还有正事要做”。
诶呀,狼哥再等等呗?!
我想再看会热闹!
小雪豹哼唧一声,黏黏糊糊地蹭了一下戈尔的下巴,一双亮晶晶的眼瞳视线还落在阿茹娜和“幼年灰狼”的身上。
真是一只好奇心旺盛的小豹子。
戈尔无奈,他只能选择纵容,毕竟小雪豹不是对什么都有兴趣,而领地巡逻则什么时候都可以完成。
于是,向来宠爱小伴侣的黑狼后退两步,蹲坐在地上等待着,顾祈安则歪着脑袋,视线来回扫视着阿茹娜和“幼年灰狼”。
他好奇阿茹娜的选择。
不只顾祈安好奇,就是等候在电脑前的工作人员也好奇,甚至他们心中还更多几分忐忑与焦急。
在以往派出拍摄工具深入大自然的经历中,存在有不少拍摄设备被野生动物损坏的[注]——
伪装成乌龟的摄像机被大象一脚踩烂,黑熊将固定在树上的红外相机扯下后怒摔,驼鹿林间散步时啃咬拍摄设备的天线,母狮偷走摄像机给幼崽们当玩具……
如此种种,足以说明野外拍摄设备命途多舛的事实,即便人类再努力去细化动物间谍、让它们融于自然,但最终的选择权还在野生动物。
于是,当阿茹娜彻底靠近“幼年灰狼”时,不论是工作人员还是围观的顾祈安,都忍不住憋了口气,静待结局。
已经孕育过幼崽的母狼阿茹娜小心地闻了闻这只落单的“幼年灰狼”,在本能和天性的作祟下,饲喂幼崽对于她来说属于先天性行为,即便阿茹娜并不曾失去自己的孩子,可受激素影响,她仍然对这只可怜的小狼崽产生了柔软的情愫。
只是个幼崽而已。
只是个和狼群走失的孩子而已。
……就是长得丑了点。
阿茹娜这样想到。
被人类操控的“幼年灰狼”正展现出肢体语言,以便得到母狼的接受——
它俯低身体,垂着耳朵,随后小心翻滚着躺下,露出了毛茸茸的肚皮,一副“你怎么样我都不会反抗”的样子。
顾祈安看得惊为天人,这让他忽然想到了自己第一次见狼哥时的情景……嗯,好像也差不多。
原来天底下的碰瓷都是一样的啊!
工作人员:其实我们是从你身上得到的灵感。
学以致用此时深刻地体现在了“幼年灰狼”的身上。
显然它的行为成功了,本就母性泛滥的年轻妈妈阿茹娜屈服于心里的柔软了,她嗅闻着丑萌丑萌的动物间谍,决定为自己的狼群中增添一个新成员。
她相信,这个小家伙会和她的孩子们相处很好的。
很快,阿茹娜用鼻子拱了拱“幼年灰狼”,或许是为了便于赶路,她直接低头叼起了动物间谍的后颈,在冲着不远处的黑狼、小雪豹轻吼一声吼,这位新晋的母狼首领便带着她捡来的孩子,往云杉林的深处走了。
“看来我们的计划成功了。”
盯着镜头画面晃动的屏幕,工作人员舒了口气。
“贺兰山狼群二号正好和戈尔、恩和的领地相邻,以后有机会,说不定还能再拍到点戈尔、恩和的故事。”
“不过现在我们的重点还是以狼群为主。”
教授笑了笑,显然对于这个美好的开始很满意,“用动物间谍的视角切入到狼群深处,这种拍摄体验确实新颖,也是至今头一回,保不齐我们还能更深入发现有关于狼群的秘密。”
被投放到贺兰山深处的动物间谍被母狼当幼崽带了回去,而围观了半截的顾祈安则探着脑袋,直到阿茹娜的背影彻底消失不见,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
哎,如果不是怕给狼哥惹事,顾祈安其实还挺想把动物间谍叼回窝的!他还记着要给人类展示“噶尔和昂和在一起”的表演呢!
人类:阿嚏!!
动物间谍“幼年灰狼”被阿茹娜带走了,没了好奇源头的小雪豹蹭到了戈尔身侧。
两个毛茸茸相互舔了舔鼻头、嘴巴,这才继续回到先前不曾完成的工作中——领地巡视。
云杉林之外,早已经翱翔着溜达一圈的高山兀鹫重回草甸,他在上方盘旋着,瞪着黄豆大的眼睛,视线转啊转啊,怎么都没找到结束巡视的邻居毛茸茸。
所以,我又回来早了?
毛茸茸们都还没巡视结束?
高山兀鹫秃秃的小脑袋上冒出了一排问号,在片刻的自我怀疑后,他依旧决定相信毛茸茸的作息,又一次拍打着翅膀,往另一座山头飞去。
再飞两圈,时间应该就差不多了吧?
不过今天好奇怪,我怎么会饿得这么快呢?!
毛茸茸:要不,也别那么信我们了……
人类观察的视线跟着“幼年灰狼”一起深入到贺兰山狼群二号的领地内,而与他们背向而行的黑狼与小雪豹,则已经走到了另一处领地边缘,开始留下自己的气味与痕迹。
不论发生什么,他们的生活还是要继续按照轨迹进行的……
时间一天又一天过得很快,当秋意愈发浓烈,云杉林变得暗沉,草甸覆上一层黄褐色,风声也逐渐凛冽时,整个大山彻底被深秋所包围,而属于寒冬的脚步,也早已经在来时的路上了。
与此同时,《走进荒原》的前期跟进正在紧张地进行着。
数公里之外,电量超持久的动物间谍“幼年灰狼”正进一步融入狼群、成为其中的一份子,它会被工作人员操作着与幼狼们嬉戏打闹,会参与到父母狼有意设置的狩猎训练中,会跟随雄性首领狼旋风一起进行领地巡逻……
无疑,“幼年灰狼”的潜入很成功,但他毫无变化的体型,以及并不好好“吃东西”的情况,则让雌性狼首领阿茹娜格外担忧。
为了幼崽的健康,不论是阿茹娜还是旋风,他们都尝试叼着碎肉往“幼年灰狼”的嘴里喂,然后喂着、喂着,“幼年灰狼”的下颚给脱臼了。
动物间谍:0.o
过于沉重的父爱母爱哈。
人类工作人员:……失策了。
几十公里外的拍摄组无法对动物间谍进行急救,于是好端端一“幼年灰狼”在潜入狼群的第一个月后,只能顶着半截脱臼的下颚活动,看起来惊悚效果拉满。
处于隔壁领地内的顾祈安并不知道,人们派进来的动物间谍已经被干废10%了,在与贺兰山狼群二号几乎没有交集的日常中,他依旧和狼哥过着每天相似却又充实的小日子。
在脱离发情期时难以遏制的热情似火后,黑狼和小雪豹从热恋过渡到了平和期——
依旧甜蜜、依旧亲昵,只是没有了负距离的贴贴活动。
更多的时候他们会靠在一起睡觉、晒太阳,一起去草甸上的小溪流边清洁卫生,搭伴去巡视领地,相互配合着进行狩猎合作。
没有情动期时的本能冲动,并不意味着两个毛茸茸之间的爱意会变淡,只是这种爱变得更加克制、温柔,甚至是细水长流,不用特地去感受,因为它总是萦绕在顾祈安和戈尔之间的。
季节从来不是影响他们之间感情的原因。
摆在“石床”上的小竹筐依旧每隔一段时间,会被戈尔换上新鲜的松枝,偶尔则是邻居高山兀鹫送来的礼物。
几年前捡回来的野猪皮子会被小雪豹三天两头地晒在太阳下,用以消毒杀菌。
猎物的骨骼填充着这片领地边缘的骨片栅栏,只是有时候会被外来的有蹄动物给踩歪。
很爱护这片领地的小雪豹经常会去“维修”自己的栅栏,在“维修”的途中,他和戈尔顺便会去恐吓有蹄动物一番,偶尔还能填饱一下肚子。
骨片栅栏在时间的流逝下,愈发紧密,而早已经跨越成年期的黑狼和小雪豹,也在落雪之前,养出了藏在皮毛下的肌肉和脂肪,以便于度过今年的寒冬。
而在第一场大雪飘落之际,两个毛茸茸正在雪间巡逻,却意外在他们的领地边缘处,遇见了一头雌性雪豹。
这头成年雌性雪豹身上,有一股让顾祈安无法忽略的熟悉气味。

第96章 豹的过去
那是一头已经成年了的雌性雪豹, 灰白的毛发上生着圆环状的黑色花纹,在性别导致的体型差距下,这头雌性雪豹比雄性雪豹体长略短、肩高略低一点。
她垂着身后那条有身体四分之三长的尾巴路过狼豹的领地边缘, 显然,在野生动物敏锐的嗅觉能力之下, 有关于这片领地主人的全部信息, 已然展露在雌性雪豹的大脑里。
一头味道气势很凶悍的成年公狼, 危险等级极高。
一头味道柔和、无害的成年雪豹, 危险等级难以判断。
曾和母亲走过很多地方的雌性雪豹仰头抽动鼻头, 嗅闻着空气里已经变稀薄的气味信息。
在从前她跟着母亲同行的路上, 她曾被妈妈带着站在满是落雪的峭壁上,低头看过成群活动的狼;也曾跟在妈妈身后, 看对方如何吓退发情期时躁动、不停地跟上来的雄性雪豹。
虽然她成年的时间并不久, 但有赖于母亲的悉心教导,她早已经是一位出色的狩猎者了。
因此, 在嗅到空气中残留的味道后, 年轻的雌性雪豹本不打算深入,她同时对上两头同等级的雄性猎食者,明显处于劣势,作为聪明的大猫, 又怎么会主动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尤其在这座深山里, 她和他们,从诞生的那天起, 就是竞争者——
竞争领地资源, 竞争猎物资源,除非发情期,她想自己大概永远都不会与另一头同类同行。
她热爱并且享受独行的时光, 也逐渐在离开母亲后,懂得了对方的用心。
任何一只天生的雪豹,都会在离开母亲后,沉浸在独行客的潇洒恣睢中。
这头雌性雪豹也是这样想的,只是在她准备安静从领地边缘路过时,流动的风让领地主人的气味忽然浓了一点,也正是这几秒钟的时间节点里,令她捕捉到自离开母亲后,就不曾感知过的熟悉。
气味上的熟悉对于动物来说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们曾经路过,遇见过,嗅闻过,也曾擦肩而过。
原本都已经转身的雌性雪豹愣了一下。
她浅褐色的眼瞳里闪过疑惑和不解,随后被这股味道勾着勾着,脑袋重新转了回去,正站在东方的裸岩山坡向山顶望去。
熟悉的味道溢散在寒冬冰冷的空气中,与天上落下鹅毛般的大雪错落着,味道很稀薄,很快便随着冷风彻底消失。
可味道的痕迹,依旧在雌性雪豹的脑海里留下了印象。
距离她离开母亲的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年,但属于母亲的一切依旧残存在年轻雪豹的记忆里,尚不曾完全消失。
而今在熟悉味道的刺激下,这头雌性雪豹想到了一些更久远的事情……
那似乎是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的,那时候她跟着妈妈跌跌撞撞走在雪峰之上,积雪足以淹没她的爪子,每一次踩进去再抬起来,都能留下一个完美的桃花印记。
只是在记忆中,跟在妈妈身后的影子里,似乎不止她一个。
可是,还有谁呢?
那个影子太模糊了,她实在很难从记忆深处找到答案。
气味的稀薄阻断了雌性雪豹的回忆,她的眼神里跳动着烦躁和疑惑的情绪,在长时间的沉默和思索后,最终她选择冒险靠近这片有主的陌生领地。
角度超过60度的倾斜山体对人类登山者来说需要小心翼翼攀岩,可对于从小就活动在山间的雪原大猫来说,只是如日常般如履平地。
在做了决定后,雌性雪豹的动作很快,结实的肉垫踩着倾斜的、只有三指宽凸起的石棱上,蓄力、跳动、飞跃。
当她以极快的速度从半山腰开始向上时,在山头另一边的戈尔也眼睛微凝,于流动的空气中捕捉到了正速度靠近的陌生气味。
是一只雪豹。
是他毛茸茸小伴侣的同类。
最重要的是……对方还是雌性的。
戈尔:眉头紧皱.jpg
于是,正仰躺在野猪皮子上,懒洋洋拨拉着他狼哥胡子玩的小雪豹,亲自见证了一场堪称精彩的变脸表演——
戈尔那双银灰色的眼瞳中猛然浮现一层警惕,伴随着他鼻头嗅闻时的抽动,这种警惕又转变成了冰冷和防备,就连本身端正、帅气的狼脸,似乎也瞬间蒙上了一层阴影,完成了从男主到反派的转变。
顾祈安看得叹为观止,扒拉在黑狼胡须上的爪子没忍住,用肉垫揉了一下他狼哥的脸蛋。
很好,阴暗大反派瞬间变成了眼歪嘴斜的憨憨狼。
小雪豹龇牙咧嘴地笑了笑,然后他的肉垫就被无奈的黑狼温柔舔了舔。
山头另一端的味道在靠近,顾祈安尚未察觉,而戈尔则心生警惕。
也正是这种提前的防备,让向来胆大心细的戈尔忽略了这股陌生气味中夹杂的一点点、不甚明显的熟悉感。
如果是平常,他一定可以察觉到的,但关心则乱,这点不只适用于人,也同样适用于热恋期的戈尔。
原本搂着小雪豹的黑狼起身,他舔了舔小雪豹的鼻头,发出很轻的低吼,叫对方等候在原地,他去看看情况的。
但顾祈安却并不想这样,虽然他那小残废似的鼻子还没能闻出来什么,可他相信狼哥啊!
狼哥能抗拒贴贴突然起来,肯定是因为发生了什么,这种可能存在危险的事情,他一千一万个不愿意让狼哥自己面对。
他们已经是有名有实的夫夫了!应该一起面对事情!
心里自有一套认知的小雪豹立马翻身起来,他“嗷呜”着蹭动戈尔的脑袋、颈侧,嘴巴里一个劲儿地说“要跟狼哥一起”、“就要就要嘛”。
会撒娇的小伴侣,大概是任何一个耙耳朵的狼都无法拒绝的。
戈尔无奈,舔了舔小雪豹的鼻头,最终点头答应了。
这座裸岩山体的东西面坡度差距较大——
朝向日出的那面基本倾斜度超过60,更甚者有接近90度的直角壁,更陡更危险;其间的石棱很窄,几乎没有超过一掌宽的,是只适合山羊、岩羊、雪豹以及猞猁活动的区域。
而顾祈安和戈尔选择栖息的那面,则坡度更缓,虽然存在有大幅度凸起的、狼无法跳跃上去的石台石块,但总体而言的坡度倾斜,依旧是犬科动物可以爬上爬下的程度。
在两个毛茸茸起身准备向气味来源前进的时候,山头另一侧的雌性雪豹已经登顶了。
矗立在东方的山体遮挡了半截清晨时的日光,年轻的雌性雪豹放缓了速度,背光而来。
她的绒毛上沾染着绚烂的金光,像是下凡的豹豹神似的,有种无畏的灿烂。
大雪纷飞,山头之上所能嗅闻到的味道更加浓郁。
于是当雌性雪豹低头,而与黑狼一同走上来的小雪豹抬头的瞬间,便正正好与其对视。
即便在逆光之下,顾祈安也能清晰地看到对方眼瞳的颜色。
是浅褐色,因为光源的变化宛若一颗猫眼石,跳动着流窜的微光,再加上那浅浅灰褐色的毛发以及同风格的黑色环状斑纹,一股奇妙的跃动感很快就流淌在了顾祈安的心间。
砰,砰,砰。
他的心脏在加速跳动着。
当距离拉近到山头与山中的几十米距离后,向东自西的风带着落雪在天空转了一个很大的弯子,鹅毛似的飞雪落在了小雪豹黑亮、冰冷的鼻头上,同时风带来的味道,也扑了他满脸。
很熟悉。
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在他还被孕育着、被搂到母亲的怀里、被母乳填饱肚子的时候,就已经嗅闻过一般。
是一种从前该亲密无间的味道。
这股藏匿着“亲密无间”的气息味道,同样激发了雌性雪豹那段被封存的记忆。
她歪头盯着裸岩下方的成年雄性雪豹,并根据对方的气味和外形,一点点勾勒出了大脑中那个久远且模糊的影子。
是她的弟弟。
是她一母同胞的兄弟。
是她曾经一起挤在母亲怀里、抢着撒娇的血缘伙伴。
也是在很久以前那场大雪纷飞的寒冬里,因为生病而无法进食、无法跟随母亲迁移,无法继续行动而被迫留在原地的雪豹幼崽。
雌性雪豹的记忆在一点一点地被点亮,于是她只沉默地站立在原地,细细观察着自己那挺过了寒冬和病毒的同胞兄弟。
与此同时,小雪豹湿漉漉的鼻头轻微耸动着,当他通过气味来激发被这具身体隐藏在深处的记忆时,立在他身侧的黑狼则不自觉绷紧了神经。
戈尔紧紧盯着山顶上的那只雌性雪豹,他的背毛已然竖了起来,银灰色的眼瞳中流露着几分顶级猎食者面对敌人时才有的凶光。
这一刻他根本不是什么绅士,而是着急守护自己身后珍宝的暴徒。
因为身侧小伴侣失神似的凝视,黑狼心底的不安几乎掀翻到顶峰。
好像有无数只蚂蚁爬在他的心脏、血管之中,但这一次的麻痒不是发情期带来的燥热,而是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迷茫和烦躁。
神经紧绷的黑狼偏头发出很低的吼声,如果此刻顾祈安的注意力在他的男朋友身上,那么很轻易就能发觉对方的声线远比过去更沉、更低。
似乎是陷入了某种戒备的情境里。
但偏偏他陷入了人类灵魂进入到这具小雪豹身体之前的回忆潮水中,以至于不曾意识到男朋友的变化,直到后颈忽然传来了钝钝的痛感。
小雪豹被黑狼养出来的松松软软的后颈皮,被他的男朋友含在嘴里,咬着往后扯了扯。
一点点痛,但并不明显,对于浑身是毛的大猫来说,就和按摩差不多。
但也正是这一点点痛,让顾祈安回神,并意识到了男朋友的不满。
……以及藏得很深的不安。
顾祈安有一点点好笑,也有一点点心疼。
而此刻,他的狼哥正努力叼着他的后颈皮,试图将这只成年了大半年的小雪豹往回家拖。
嗯……但是……
豹已经长很大了,想单纯拖着后颈皮给带回家,那难度不是一般的小。
戈尔:(蓄力)(使劲)(疑惑)怎么还拖不动0.o
站在原地晃都不晃一下的小雪豹从喉咙里发出娇气的呼噜声,他暂时将心神从雌性雪豹以及过去的“记忆”中脱离出来,然后转头舔了舔他男朋友的鼻子和嘴巴。
这个时候当然是安抚男朋友更重要啦!
雪豹姐姐你先等我两秒钟呀!
顾祈安发出两声短促的嗷呜声,而站在山顶的雌性雪豹也从他的声音里读懂了什么,忽然安稳蹲坐下来,只是那双晶亮的大猫眼瞳,正时不时扫过下方的黑狼和雪豹,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雌性雪豹:哇哦,弟弟魅力好大,竟然找了个公狼当对象。
小雪豹黏黏糊糊的舔舐让黑狼稍微安心,当然他依旧警惕着山顶之上安静等待的雌性雪豹,只是这一次不会再继续扯着小伴侣想把他藏回去了。
见黑狼平复了先前的不安,顾祈安蹭了蹭对方的脑袋,这才转头,重新看向蹲坐在山头上的雌性雪豹。
单看外形、不论亲缘,其实所有的雪豹都长得差不多,他们的差别很细微,通常人类用雪豹皮毛上的黑色圆环状斑纹来进行分辨。
但顾祈安却有点不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藏在芯子里的人类灵魂影响了雪豹的生长发育,在同龄的雪豹早已经褪去眼瞳上的蓝膜时,唯有他还保持着那双晶亮的蓝眼睛,甚至毛发也更加绒白,而不是可与裸岩完全融为一体的灰褐色。
当他和这头雌性雪豹站在一起,像是两个分别活在二次元和三次元的生物。
小雪豹从喉咙里发出短促的嚎叫声,声线清亮,没什么威慑性,待他安抚着黑狼坐在原地等待时,顾祈安才小心翼翼继续往山岩顶峰跳跃而去。
一整个过程中,戈尔都格外认真、专注地盯着小伴侣的背影。
裸岩山脉上,两只雪豹之间的距离在拉近,他们相互熟稔的气味也在一点一点浓郁。
最终,当顾祈安登顶时,全部的味道彻底混合,让他终于完完全全“看”到了自己的灵魂到来之前的记忆——
贺兰山脉深处,那是发生在两年前寒冬的故事。
白雪覆盖在灰褐色的大地上,不算陡峭的山体地带,正走着一只成年的雌性雪豹。
她前进速度不算快,黑白灰相间的长尾巴垂在身后,跟着两个跌跌撞撞的影子。
——是两只出生即将三个月,才断奶不久的小雪豹。
幼崽腿短身子小,比起优雅威风的母亲,他们圆润地像是两颗掺了灰的小毛球。
但很快,走在最后侧、体型更加瘦小的幼崽步子慢了下来。
他生病了,或许是感冒,也或许是寄生虫感染。
发热,呕吐,昏昏欲睡。
断断续续快两周了。
雪豹是野生动物,但抵抗力相对较弱。
这只小雪豹的病情一直恶化,能坚持到这一天已经是极限了。
终于,在跨越一大型石块时,小雪豹坚持不住了。
他踉跄几下,软趴趴倒在地上。
视线里是同胞姐姐晃动的尾巴,母亲的身影似乎也越来越远了……
前方的雌性雪豹脚步一顿,她好像察觉到了什么,猛然转身,步履轻盈地跃过石块,落在了幼崽的身侧。
小心十足的雌性雪豹,用尾巴拦着同样想凑过来的另一个孩子,似乎在避免对方靠近自己病恹恹的同胞兄弟。
面对唯一健康的幼崽,她必须谨慎。
雌性雪豹发出低低的吼叫声,无奈又悲哀。
她用黑色的鼻子顶着趴在地上的幼崽,一下、两下、三下……
但她的孩子只艰难地喘着气,甚至无法从喉咙里发出声音用以回应。
雪豹姐姐在后方哼唧着,雌性雪豹则再一次尝试将瘫倒在地的幼崽顶起来。
她失败了。
或者说,病重的雪豹幼崽已经无法继续跟上母亲跋涉的脚步了。
这个季节里的幼崽总是活得更艰难。
多数情况下,为了确保幼崽有足够的生长时间来面对下一个冬季,雌性雪豹通常会选择在春季生下小雪豹,但这并不意味着所有的雪豹幼崽,都能在恰好的季节来到这个世界。
冬日的贺兰山深处温度很低,当山石间的落雪又逐渐变大时,这只成年雪豹不得已在此刻做出一个狠心的决定——
身后尚还健康的雪豹姐姐被她用尾巴推搡着远离,作为母亲的她低头感受着幼崽微弱的呼吸声,像是在做告别一般,轻柔又不舍地舔了舔对方的鼻头。
那一刻,生病的小雪豹好像知道了什么。
他艰难抽动四肢,肿胀的喉咙里发出哼唧声,但在渐大的风雪里却格外微弱。
雌性雪豹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孩子,于剧烈的风雪呼啸之下,以及断续模糊的狼嚎声后,她慢慢转身,带着另一只幼崽慢慢远离。
她离开的步伐坚定而决绝,骨子里想要回头的母性被死死克制着,最终只留下垂着长尾的背影。
她必须做出选择,也必须抓紧时间离开这片地带——
独身带着孩子的雌性雪豹,很难在有狼群活动迹象的山间生存,不论是为了日后猎食还是安全问题,此刻她只能抛弃已经站不起来的幼崽。
她还有另一个孩子需要照顾。
优胜劣汰。
这是自然法则,是雌性雪豹必须遵守的规则。
山里的雪更大了。
雌性雪豹和幼崽的身影越来越远,直到彻底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躺在原地呼吸困难的小雪豹睁着蓝色的眼睛,一直盯着母亲与姐姐离开的方向。
他眼里的光芒在变得黯淡。
当雪花轻盈地落在小雪豹的鼻头时,那双剔透的蓝色眼睛彻底失去了光。
时间一点一点地推移,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具失去生机的幼崽躯壳,被注入了另一抹远道而来的灵魂。
然后,那双带着期待与憧憬的眼睛再一次睁开,映着漫山遍野的落雪,开启了一场痛痛快快、自由自在、不再局限于病床的新生活。
后来,他遇见了狼哥、遇见了乌鸦伙伴、遇见了狼群,在不停地遇见与分别后,他和狼哥在这里安了家,又在许久以后的今天,遇见了血脉相连的雪豹姐姐。
他代替了那只逝去的幼崽的灵魂,并努力活得很好。
生着一双蓝眼睛的小雪豹眨了眨眼,落雪沾在他的睫毛上,很快凝结出了薄薄的白霜,以至于视线所及之处,都蒙了一层朦朦胧胧的冷白。
他站在山顶上与雌性雪豹交换着气味信息,并不过分远离,但也没有挨得很近。
对于野生动物来说,他们和兄弟姐妹之间的亲昵,多数只持续在未曾离开母亲之前的亚成年阶段。
当分别的日子到来,习惯独行的雪豹兄弟姐妹会分道扬镳,一年、两年,甚至可能是更久;或许在某几个游荡在山间的旅途中,他们会和曾经的血缘同胞擦肩而过,但更多的可能则是一生都不再见面。
阔别许久的雪豹姐弟保持着礼貌的距离嗅闻彼此。
雌性雪豹通过气味信息的获取,确定了她曾经病弱的弟弟现在变得很健康、很强壮,有了自己的伴侣和领地,显然生活得很不错。
过得不错,那就足够了。
好奇心被满足的雌性雪豹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叫声,她偏头看了看半山腰上满眼防备的黑狼,又对着小雪豹低吼了几声,像是在询问什么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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