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兔子的繁殖能力实在是太强了。
顾祈安对于野兔的感官还不错,肉质嫩,尤其后腿的位置很有嚼劲,虽然味道不比马鹿、黄羊那么鲜美,但落在小型猎物的名单里,绝对是比野鼠和鱼更好吃的存在。
两个毛茸茸并肩趴在瀑布上方的位置,像是过去的腻歪日常一般,你一口、我一口,相互投喂着彼此,那副相处架势,颇有种老夫老妻的感觉。
在小雪豹的有意投喂,以及黑狼效仿之后的反向投喂之下,等一只野兔被吃得只剩下骨架后,两个相互舔着嘴巴的毛茸茸倒也不确定到底是谁吃得更多了。
毕竟肉都是你一口、我一口进肚子的,不管是戈尔还是顾祈安,都常常经历被对方给舔迷糊的愣神样儿,被抓到机会多喂进去几口肉并不是什么难事。
戈尔:可恶,被豹豹舔迷糊了!
小雪豹:可恶,狼哥怎么还学豹呢!
一顿饭解决后,原本湿漉漉的绒毛也被彻底晒干。
尤其动物被太阳晒暖后,总有种温柔又暖融融的味道,靠近闻着叫人特别安心,让壳子里住着人类灵魂的顾祈安一个没忍住,就把脑袋埋在了他狼哥的毛毛里。
唔,香香暖暖,喜欢狼哥的毛毛!
没有鱼腥鱼臭味儿的狼哥,简直太好吸了!
于是,吸狼上瘾的小雪豹直接半个身体都倒在黑狼身上,有赖于戈尔强健壮硕的体魄,他完全可以撑得起来一只亚成年雪豹的重量,甚至还格外绰绰有余——
在身体充当小雪豹的肉垫时,戈尔自己还能抽出空,低头舔舐清理自己的胡须,又在中午用前肢把小雪豹的脑袋扒拉过来,一起按着清洁一遍。
用野兔作为猎物的时候,因为猎物体型相对小巧,再加上有戈尔进行皮肉的撕扯,小雪豹并不会把自己糊得特别脏。
但若是换成了较大体型的猎物,那就不好说了,好几次戈尔甚至能从小豹子的前胸上舔出血腥味儿。
……看得出来,小豹子确实吃得很香了。
小雪豹:害羞.jpg
等黑狼按着小雪豹,把他的嘴巴脖子都舔着清理干净时,脑袋终于得了空闲的顾祈安又一次把自己埋到了戈尔暖融融的毛发里。
热乎乎的,被瀑布浸湿又被晒干的味道暖暖的,一股一股往顾祈安的鼻子里钻,就好像他此刻完完全全被黑狼抱着一般。
不过现实也差不多——
体型上的差异让方向相对着侧躺的小雪豹几乎完全嵌入在戈尔的怀里,甚至在两种明显的体型对比之下,戈尔身后粗壮的狼尾都快能扫到顾祈安的肚子了。
看起来像是个黑皮大佬抱着个花色绒白的毛绒玩具。
顾祈安并不知道自己窝在黑狼怀里看起来像是毛绒玩具,他此刻沉浸在吸狼的动作里,埋脑袋的动作换着地方来,等黑亮湿漉的小鼻头几乎把戈尔身侧的毛发压出来好几个潮湿的小坑后,他才又不好意思地一一捋平,像是在掩盖自己的罪证。
狼吸饱了,闲不住的小雪豹又被身侧垂落的黑色尾巴吸引了注意力。
他小心伸着爪子,在戈尔纵容的时间里,就那么光明正大地把黑狼的尾巴捞到了自己怀里,揉着玩!
于是,在小雪豹搂着黑狼的尾巴扒拉着玩时,心性成熟的戈尔则用爪子将野兔剩余的骨架拨拉到另一边的草丛里。
戈尔向来不会把食物残骸留在靠近他们睡觉、休息的位置。
天气冷还好些,现在天气炎热,如果没有高山兀鹫的帮助,那么食物残渣很容易招惹来各种虫蝇,嗡嗡绕在周围烦得很,就是戈尔也不喜欢这些恼人的小东西。
一些顺手为之的小习惯又能避免这样的困扰,即便是戈尔,也是在不停增加生活经验中逐渐摸出来的这些小技巧,而如今,这些“小技巧”都被他很自然地应允到了他与小雪豹的生活之中。
很明显,从多方细节都可以知道,戈尔希望和小雪豹过得更好,也有在努力经营着他们之间的生活。
等碎骨头被清理干净后,熟知小雪豹生活作息的戈尔卧倒在瀑布上方的大型石块上,脖颈到前肢之间的位置留了足够的空间,黑色的绒毛在轻缓的林间小风中轻微颤动,很快就钻过来一只困了会自动找地方睡觉的小豹子。
毛茸茸的,很适合团在怀里、搂在身旁。
原本空虚的怀抱被填充,抱着那一团热热的小豹子,戈尔眯了眯眼睛,银灰色的眼瞳里绽放出愉悦的色彩,那几乎比他狩猎成功时的情绪还有更加高昂。
很容易就得到满足的戈尔甩了甩垂落在身后的尾巴——那上面还有被小雪豹抱在怀里的酥麻感,并不强烈,甚至有些淡,可对于戈尔来说,却是一个值得回味的点。
黑狼偏头,舔了一下小雪豹的鼻头。
林间此刻晒进来的太阳刚刚好,戈尔和小雪豹相互搂着,不多时就在瀑布落水的伴奏声中睡着。
哗啦啦的水声很明显,加之瀑布水声落下的高度差,这些动静属实算不上有频率,在这样错乱的声响之下,就是再能睡的生物,恐怕睡眠质量都得大打折扣。
于是没多久——可能连二十分钟都不到,被背景音吵得根本没办法进入深度睡眠的小雪豹气哼哼睁开了眼睛。
这种想睡又睡不着的感觉最痛苦了,再加上乱七八糟的环境音效,让顾祈安有种自己的大脑被100个锤子不停敲打的胀痛感,整个豹都有些毛毛躁躁的。
哎,看来不能随地大小睡,还是得挑个相对安静的环境。
不然这瀑布声……感觉像是耳边打鼓了一样。
小雪豹一醒,前一秒还闭眼假寐的黑狼也睁开了眼睛,显然吵闹的瀑布背景音让他同样也无法彻底入眠。
戈尔偏头舔了舔小雪豹的眼皮,低低发出温和的吼声,像是在询问“要不要回家再睡觉啊”。
顾祈安歪着脑袋,视线有些依依不舍地转过这片瀑布圣地,显然对这里是实打实的喜欢。
这两天也玩够了,那就……回家睡觉吧?!
顾祈安懒洋洋打了个打哈欠,他没有出声,而是用行动去回应他狼哥的问题。
只见小雪豹一骨碌翻身起来,脑袋抵着黑狼的身体顶了顶,那架势,分明已经做好了回家睡大觉的准备!
戈尔时刻配合小豹子的选择,甚至还在小雪豹疑惑的目光里,转身将顾祈安忘在九霄云外的野猪皮叼到了嘴里。
小雪豹:!!!对不起,我是金鱼记忆我忏悔!
在决定回家睡觉后,哪怕瀑布这边再好玩,都吸引不到小雪豹了。
充当导游的戈尔带着小豹子一路往回走,直线距离耗时最短,不到半小时,顾祈安就看到了领地边缘眼熟的骨片和石块。
嘿嘿,回家喽!
不过才靠近领地几步,顾祈安忽然发现他狼哥的脚步有些轻微迟疑,随后仰头嗅闻着空气,似乎在这片区域内察觉到了一些令动物不安的气味。
顾祈安也学着闻了闻。
在专注仔细之下,倒是能嗅闻出一点儿不同于原先空气的味道-
很淡很浅,似乎并不曾停留太久,不浓烈、甚至是温和,但因为这是顾祈安从未接触过的味道,他并不能辨别出它们来自哪里,又代表着什么。
很陌生,像是某些未知的外来者,但是闻起来,却又感觉并不像危险?
顾祈安不敢打包票,他的生存经验和黑狼的生存经验就是地下天上的水平,他闭着眼睛敢信他狼哥的判断,却半点儿不敢信自己的。
因此见黑狼顿足仰头,他也小心翼翼停下脚步,环顾四周,并警惕着一切未知。
虽然嗅觉能力跟不上,但咱也不能拖后腿啊!
不过这种难言的紧张感并没有持续很久,走在前方的戈尔在几分钟的凝视和感受后,便又低下了脑袋,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似的,只继续带着小雪豹往睡觉的地方走。
诶,等等,所以到底是什么味道啊?!
这就不用担心啦?
小雪豹仰着脑袋满脸疑惑,他没忍住咬着黑狼的尾巴发出询问的嗷呜叫。
戈尔将嘴里的野猪皮放下,扭头舔了一下小雪豹的脸蛋,清晰的低吼声带有解惑答疑的温和。
不用担心。
不是坏东西。
有我在。
大多数情况下,戈尔对着顾祈安低吼时的声音都很温和。
但此刻,顾祈安却从黑狼的声音里品味到了另一种更独特的柔和,甚至是——信任与熟稔?
可是这两种情绪从何而来?
信任谁?与谁熟稔?难不成是狼哥离群独行之前的家人吗?
疑惑的小雪豹忍不住继续追问,他试图得到一个更加清晰的答案。
戈尔一顿,在短暂的思索后,尝试用自己的理解去回答小雪豹好奇的问题,那些长短区分明显的低吼声中来来回回包含着同一个内容。
有些断续,也有些干巴,缺乏人类语言文字的润色,但也足够顾祈安去试着理解并翻译——
是很好的。
不用去防备。
可以相信。
有赖于良好的记忆,以及气味引发的信息分析,戈尔对于这些味道并不陌生——这是在去年他重回贺兰山之前经常能嗅闻到的,属于保护机构工作人员身上的味道。
他知道这些味道来源于哪里,原有的警惕心放松,只打算带着小雪豹原路返回,保障成长期小豹子的睡眠状况。
但听到这个答案,被舔着耳廓的小豹子心里却莫名有些不爽。
这就好像和自己天下第一要好的狼哥之间挤进来了某些他不知道第三者,刺刺痒痒卡在喉咙里,惹得他身后的尾巴“唰唰”扫着地上的杂草,像是在发泄什么似的。
拥有很多、很多爱的小豹子被黑狼宠坏了,他的某些小情绪甚至来得有些无厘头,就连顾祈安自己细想来,都觉得没道理。
可是……
他就是忍不住啊!
他会嫉妒那些自己不知道的、但却属于狼哥的小秘密,也会可惜自己遇见狼哥之前对方所经历过的一切。
他什么都不知道,甚至因为物种差异,都无法深入了解。
但即便如此,第一时间察觉到小雪豹情绪变化的戈尔还是凑了过去,吻部轻轻顶着对方的鼻头、嘴巴,粗糙的舌面一刻不停,如安抚一般,落在对方的嘴巴周围。
被舔得舒服的小豹子气哼哼咬了黑狼一口,勉勉强强接受了狼哥的小秘密。
哼,总有一天豹都会知道的!!!
就算不知道,以后天天和狼哥待在一起的豹是我,可不是别的什么家伙!!!
小雪豹:(握拳)(呲牙)狼哥是我的!!
戈尔:(眼神宠溺)(满脸赞同)嗯,是豹豹的。
安抚好了有小情绪的豹豹,戈尔继续叼着野猪皮往回走。
接下来的路程很近,只十几分钟,顾祈安就已经透过云杉林,瞧见了熟悉的裸岩山体。
只不过在即将走出云杉林的时候,眼尖的小雪豹忽然脚步一顿,歪着脑袋、眯起眼睛,盯着一截树干出了神。
如果他记得不错的话,之前好像没在树林里看见这玩意儿,这不就是……
是红外相机吗?!!
看过多部纪录片科普的小雪豹一个激灵,只是打照面的第一秒钟,就快速辨认出了树干上固定的电子设备是什么。
好家伙!
是活的红外相机啊?!
这是他重开成雪豹以来第一次见!
原本还缀在戈尔身后的小雪豹忽然加速,在超过黑狼后,甩着愉快的尾巴靠了过去。
直到拉近距离,顾祈安发现那股无法被他辨认的味道,更多地聚集在红外相机周围——
小雪豹:这是什么味儿?嗅嗅!是人类的味道!
破案了,原来不是狼哥的小秘密,是遇到了野外作业的工作人员啊!!
原本小小的嫉妒烟消云散,善于联想的人类灵魂总是能从一些小细节中推导出过程——
为什么狼哥说这些味道是可以“相信”的呢?因为这群进山作业的工作人员里,肯定有当初救助了狼哥的恩人!
没有恩人,他差点儿就遇不到狼哥了!
那可是狼哥的恩人,是保护机构的工作人员啊!
就像是游客在动物园里围观大熊猫,此刻好奇心重的小雪豹完全就是不远万里、专门为看“熊猫”而来的游客,原先坚持回家睡觉的困意顿时消散大半,只剩下接二连三的疑问和渴望——
人呢?人都去哪儿了?
走远了吗?还能追上吗?
是单给我的红外相机还是别的毛茸茸也有?!
落后两步的戈尔这回是真看不懂了,原本蔫哒哒、困兮兮的小雪豹,怎么就突然看见个树上挂着的玩意儿,就精神振奋了?
这东张西望、摇头晃脑的样子,是在找什么啊?
顾祈安并不知道身后黑狼的疑惑,他只努力靠着自己效果很一般的嗅觉,努力在空气里捕捉着属于保护机构工作人员的味道——
野外的工作人员诶!那可是很稀有的!
最重要的是里面还有狼哥的救命恩人!
不见一面也太亏了吧?!
小雪豹:当豹豹也得回本!
大概是因为上辈子有个人的灵魂,在成为野生动物后,顾祈安对工作人员的好感那是一个up、up,甚至因为早早考虑到了他和狼哥未来的养老安排,所以顾祈安经常会出现碰瓷保护机构的想法。
——如何才能清纯又不做作地成为保护机构的吉祥物,然后在老年后主动上门,被人类饲养员接纳过上养老生活?!
小雪豹:急急急急!
对于如何才能提前安排好未来的养老生活,顾祈安还是挺急迫的——
没有群落照顾的野生动物晚年过得都不会太顺利,这是总所周知的,不论是纪录片还是一些人类遇见的真实案例,后期的艰辛三言两语根本说不清楚。
体力下降、狩猎能力变差,逐渐虚弱老化的身体,以及各种捕猎导致的老毛病,都会变成他们日后养老困难的原因之一。
顾祈安并不想带着狼哥一起重复这样的生活,即便他有信心能够为狼哥养老,可万一呢?万一黑狼的身上出现某种病痛呢?
他不敢赌也不想赌,倒不如尝试早早在保护机构前刷刷存在感,说不定以后还能去当地的动物园里养个老,至少晚年能过得不那么艰难。
小雪豹:设想美满,就是不知道实操效果如何。
甚至他都想好了,如果这次能正好碰上保护机构的工作人员,他一定要跟上去,最好能摸到保护机构的所在位置,等八年、十年后,就带着他狼哥主动上门应聘——这碗公家的老年饭,必须吃上!!
于是,心怀碰瓷大计的顾祈安此刻卯足了劲儿闻着空气里的气味,在努力之下,虽然他的嗅觉不比黑狼那么厉害,但勉强追踪一下离开不久的工作人员,还是能行的。
看来两脚兽还没有离开太久呢!!
说风就是雨的小豹子急慌慌叼住戈尔颈侧的皮毛,脑袋往草甸的远方歪,一副“狼哥我们快追上去”、“再不走咱的碰瓷对象就跑远”的模样。
拿着野猪皮的戈尔无奈,只能用最快的速度把东西放在他们的石头床上,这才跟着迫不及待的小豹子,一同往远处追。
戈尔:也不知道豹豹的脑袋瓜子里,每天都在想些什么……
几公里外,刚低头准备吃干粮的工作人员齐齐打了个寒颤。
怎么感觉……被惦记上了?
领队摸了摸脑袋,又回头看了一眼,自言自语道:“奇怪,怎么感觉后脖子毛毛的……”
第72章 那可是蛋黄派啊
小雪豹的气味追踪计划很成功, 甚至这一环节他完全没有依赖狼哥,就通过草甸上遗留的气味,找到了工作人员撤退的方向。
不过当然, 这一过程里,多少要感谢某位打开了午餐肉罐头的工作人员。
或许是因为太久、太久、太久没有闻见过属于人类食物的气味, 当远方的空气断断续续带来那极其微弱, 甚至淡到可以忽略的咸香时, 一贯嗅觉迟钝的小雪豹就像是被开启了某种赛亚豹的开关——
眼睛瞪大了、四肢灵活了、尾巴甩得有劲了, 就连鼻子都突然灵敏了。
那可是午餐肉的味道啊!
这大山里, 出现午餐肉的概率堪比他玩刮刮乐中奖五百万啊!
跟着午餐肉走, 碰瓷对象的所在位置准没错!
被气味吸引了注意力的小雪豹空前兴奋了,他甚至愉悦地转头叨了他狼哥的脖子一口, 便立马撒开四肢, 冲着风送来的气味源的位置跑。
越闻越香!
已经能够想象到吃火锅的时候涮上午餐肉片,再沾点麻酱或者酸辣油碟的滋味了!
呜呜呜所以苍天大老爷, 凭什么豹不能吃火锅啊?!!
本没有那么明显的味道, 硬生生被许久不见午餐肉的小雪豹幻想成了萦绕满草甸的浓香,他眨巴着眼睛,哒哒前进着。
在顾祈安和戈尔的匀速奔跑下,工作人员远离后的气味一步一步逐渐浓郁。
他们四肢跑起来的速度比起两只脚徒步的人们来说快速太多, 十来分钟的时间, 两个毛茸茸就已经追着味道,偷偷跟到了工作人员休息、用餐的一片空地上。
小雪豹还有点良心, 他怕自己和狼哥冒然出现会吓到几个工作人员, 早在几十米开外,便用尾巴勾着黑狼的脖子,小心翼翼躲到草甸旁侧错落而生的云杉林间。
谨慎十足的小雪豹蹑手蹑脚, 几乎是走两步看三下的架势。
而跟在后方的戈尔也只能尽量配合小豹子的节奏,以至于好端端一头威武霸气的黑狼,在此刻变得偷感十足。
戈尔:和豹学的.jpg
因为对于那些气味的熟稔感,让戈尔可以100%确定什么是有危险的、什么是没危险的。
此刻他完全放纵了小雪豹的靠近,如可靠又成熟的家长一般,安静地跟在顾祈安的身后,只作陪伴。
在一狼一豹偷偷摸摸、有意压低动静靠近的时候,数米外正加速解决餐食的工作人员毫无所觉。
为了避免留下太明显的气味,他们带的食物以干粮为主,压缩饼干、面饼、馒头,唯一就着方便下饭的,还是几人分一份的午餐肉罐头——
到底是含有肉质的产品,那味儿对于野生动物来说自然有吸引力,工作人员只能加快食用速度,避免有更多的午餐肉味儿溢在空气里。
当然,普遍情况下,野生动物或许会被味道吸引,但刻在骨子里的警惕性还是会让他们远离两脚直立的人类。
只是加速干饭的工作人员怎么都没想到,他们已经够小心了,可身后却有个半吊子的小雪豹打着碰瓷刷好感的念头,给一路寻着味儿给追过来了!!
工作人员:没想到有一天能被动物惦记着碰瓷,妈妈我出息了!
这边几个工作人员吃着饭,因为知道时间紧任务重,所以聊天间的速度几乎都是1.5倍速的,他们一边吃一边聊,倒也不影响什么。
只中途被馒头有些噎着的年轻人,侧身想从背包里摸水喝。
随着身体动作的变化,脖子也转了半截,那道上一秒还落在午餐肉罐头上的视线,下一秒就偏移到了旁侧的云杉里。
影影绰绰的林间,怎么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反光?
嗯?反光?
那是什么东西?!
年轻人眯了眯眼睛,他推了一下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在又一次细细看过去时,却突然失了语言的能力,甚至拿着矿泉水瓶的手有些发抖,将瓶口的水洒在了身侧同伴的登山鞋上。
“你这是噎到手抖了?”
旁边的同事没忍住笑了一声,谁知道下一秒,胳膊就被年轻人蹭地一下抓紧,五指几乎要死死陷到那层薄薄的防晒服里。
“那、那有……”
有什么东西……
“那有什么?瞧把你吓的……”
同事摇摇头,顺着对方的视线转头,同样把目光落在了远处的云杉林间。
于是,上一秒还云淡风轻的同事僵硬着面庞,吐出一声几乎被嗓子眼挤碎的“卧槽”。
领队反应迅速,他猛地扭头,都不用怎么寻找,就顺着同伴们的视线,看到了那只藏在林间的雪豹。
——当然,可能对方也没有很努力地藏,就是意思意思。
那么大一团毛茸茸,只非常敷衍地蹲坐在一片不到半米高的杂草背后,倒是动作很有偷感,竖着圆耳朵、低着脑袋、驼着脊背,完全就是一副想偷又不敢偷的样子。
小雪豹:凑合躲一下,主要目的还是为了被你们看到~
领队意外到打了个嗝,差点被含在嘴里的那口压缩饼干给呛晕过去。
年轻人愣愣道:“会、会不会是恩和?”
一别数月,从前的小雪豹也会长大,尤其动物的生长速度很快,对于人类来说,这样的特性增加了辨认难度,即便目前保护机构只在贺兰山里发现了一只雪豹,但并不意味这片区域仅有一只。
毕竟,倘若没有别的雪豹,当初还是幼崽的恩和,又是哪里来的?
领队咽了咽唾沫,他小心摸出挂在脖子上的望远镜,动作平稳,尽可能避免幅度太大而惊扰到远处的雪豹,并小心十足地举了起来——
云杉林间模糊的画面立马清晰、放大,当他看到了那双恩和标志性的蓝眼睛后,连说话都有些结巴:
“是、是恩和!肯定是恩和!只有恩和的眼睛没有褪去蓝膜!”
寻常状况下,雪豹只有幼年状态时才会有一双莹莹的蓝眼睛,当他们逐渐长大,覆盖在眼周的蓝膜也会褪去,转变成灰绿或者黄褐,但恩和却成了特例——
当初无人机围观恩和从小鼻嘎长到亚成年的体态,大半年的时间,那双蓝眼睛除了变大、变清亮,再没别的的变化,因此不少人都认为未来的恩和,大抵是会真的拥有一双如冰川、如苍穹、如蔚海的漂亮眼瞳了。
是如天空一般的蓝色。
甚至不仅仅是眼睛颜色让领队确认了恩和的身份,更有那双蓝眼睛里的情绪。
动物眼睛里的情绪很直观,敌意、警惕、惊恐、亲近……
这些情绪无法被伪装,只会以最直白又清晰的方式出现在他们的眼底,有过多年与野生动物打交道经验的领队,也就因此练就出观察动物眼睛、情绪的本领。
早在他通过无人机的镜头,第一次隔着电子设备,与小雪豹恩和对视的时候,他就很确定,这将会是一只温和、友善,对世界充满了好奇心的小家伙。
恩和的眼神总是愉悦、亲昵的,有时候甚至给领队一种感觉:倘若他出现在这只小雪豹的面前,对方也会摇头晃脑地走过来,亲近地蹭蹭他的手掌。
领队:呜呜呜我的恩和宝宝。
在领队陷入自己的幻想中时,一侧初次跟着上级出野外、涨经验的年轻人有些紧张,“队、队长怎么办?这个时候,咱是要撤退吗?”
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年轻人语气里的可惜情绪几乎要凝结成实质了。
显然,如果可以,他想停留在原地。
“不用,”领队嘴巴嗫嚅,小声回应,“雪豹不会主动攻击人类,大猫里面他们是最温顺的一类,只要我们不主动,他们肯定不会有攻击意图……现在隔着远远的观察,应该是因为好奇心作祟。”
毕竟猫科动物的好奇心,那可是众所周知的强烈。
当然,最重要的是,那可是雪豹啊!
是恩和啊!
这个时候谁舍得挪屁股离开啊?!
能在山里作业的时候亲眼见到雪豹,这种幸运放在以前他们根本不敢想,哪怕对于野生猎食者的生理恐惧依旧存在,僵坐在一侧负责摄像的同伴,还是尽可能克制着激动,将摄像机举了起来。
此时不记录更待何时啊?!
年轻人尝试自我放松,低声道:“距离无人机回收到现在,恩和长大了好多……他现在看起来和成年雪豹,几乎没什么差距了,再有一年多,恩和也该性成熟了吧……”
另一人喃喃道:“是啊,不过……怎么不见戈尔?”
这话一出,最初发现恩和的激动褪去,转换成了另一种寻觅的渴望。
领队抿唇,隔着望远镜仔仔细细盯着远处的云杉林看,或许在他心里,戈尔与恩和就该一起活动,因此他的眼睛很执着地落在小雪豹周围不远的范围内。
终于,在昏暗的林子里,领队自望远镜内瞥见了一抹幽光。
如狼瞳般燃烧着火焰。
是戈尔。
大体型的成年黑狼安静地守护在恩和的身后,藏起了所有的攻击性和侵略性,几乎做到了无声无息的地步,倘若不是狼眼瞳深处的反光,那一刻领队都差点儿忽略过去。
时隔一年多,见到自己亲手救助回来的黑狼,都已经快奔四的领队突然有点儿憋不住了,感觉心脏扑通扑通都快要从腔子里跳出来了!
他那双被日光晒到有些眯的眼睛狠狠眨了几下,似乎在把某些激动、感慨导致的眼泪憋回去,生怕被人发现他一时的脆弱。
真好啊……
当年被偷猎者打伤的戈尔,如今平平安安成年,还遇见了他喜欢、亲近的小雪豹当同伴,就像是充满奇迹的童话故事一样。
领队轻轻抹了一下眼皮,在告知同伴们戈尔就藏在林子深处后,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们要在此处稍微停留一下。
当然,做出这个决定并非是全然的盲目与自信,而是领队观察所积累出的经验,他相信自己多年经历造就的对动物眼神情绪的观察技能,也相信自己的判断能力。
很明显,不论是藏在后侧的戈尔,还是一副偷感十足的恩和,他们的眼里毫无凶性和紧张的情绪,反而平和又安静。
就好像是看到了路上的野花、石头一般,或许有些好奇心,但绝对没有攻击、防备的意图,这才助力了领队选择停留在原地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