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狼进入警戒状态时的表现。
顾祈安的心脏重重跳了一下,也同样被感染得紧张感十足,他靠得戈尔更近一些,眼瞳微颤,扫视过四周,试图去发现气味的方位,以及戈尔警惕的来源。
但他一无所获。
傍晚之后的深林愈发暗沉无光,枝叶交错,目光所及之处均是一成不变的乌黑,纵使雪豹良好的夜间视力为顾祈安提供了助力,但此刻他只能平白感受到愈发紧促跳动的心脏,却找不到具体的危险来源。
他还是太弱了,这种时候竟然派不上一点儿用途。
甚至没功夫自我反省的小雪豹尽可能警惕着,避免夜间随时可能出现的意外。
站在身侧的黑狼似乎早有所察,幽深、发出冷光的眼瞳直直看向他们东北方的位置,静谧而紧绷。
受林间枝叶阻碍,只能在林子上方捕捉些微镜头的无人机也停了下来。
高度和角度上的限制,令它无法拍到黑狼和小雪豹停顿警惕的全景,只能略显焦躁地在附近打转,一如注视着一切的工作人员们的心情。
正当人们紧张于戈尔、恩和的遭遇时,深林下方昏黑的东北方向,缓缓绽出数个小灯珠似的微光。
幽绿瘆人,充满了野性与凶悍,森然可怖。
顾祈安睁大了眼睛——
这是一群西北狼。
是华国西北部最为凶猛团结的狼种。
某种古怪的危机,在此刻一触即发。
伴随着窸窣声逐渐靠近, 幽暗林间闪烁着冷光的野性兽瞳,也在此刻缓缓拉近距离。
当这群藏在暗夜下的来访者终于完全露出自己的身形时,就是顾祈安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是狼群。
真正的, 可以在野外见到的狼群。
棕褐色夹杂着灰黑的毛发,夜色下幽绿瘆人的眼瞳, 隐约可见反光的獠……
那是由食物链高层生物散发出来的压迫性, 哪怕是作为同等级的雪豹, 顾祈安都觉得头皮有些发毛、战栗。
在现实里见到狼群, 和在纪录片里见到狼群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
如果说看到后者是平静, 那么换成前者, 顾祈安此刻只觉得脊背漫上一层凉意。
即使眼前西北狼群中的最大个儿都没有黑狼强壮,但他们清一色的体态、毛发、充满压力的视线, 甚至是气质……无一不显示着身份和气势上的威慑力。
成群结队的效果显著。
哪怕他们确实不如戈尔壮硕, 但成群的伙伴们聚在一起,没谁会有胆子主动挑衅。
一头、两头、三头……
小雪豹在这令他窒息的静默中数了数狼头, 一共四只大狼、两只小狼, 虽然数量在各大纪录片中的狼群中并不算多,但他并不觉得放松。
顾祈安不由得苦中作乐地想,要是没他这个小拖油瓶,狼哥肯定能跑得过, 但是带上他……
就是顾祈安再乐观, 这一刻也忍不住有些发怯。
那可是狼群啊!!!
合起来能把他撕成碎片的狼群!!!
野外遇见狼群的雪豹几乎很难有好果子吃!!
正当顾祈安以为天要亡我的时候,他忽然看到其中一只领头的狼缓缓抬脚, 上前一步。
就这一个动作, 紧张得小雪豹背毛倒竖,靠得黑狼更近了。
乌兰眯眼,在夜色下散发出诡异幽绿的眼瞳扫视过不远处的一狼一豹, 想到之前从乌鸦那里听来的八卦,过于明显的物种特征令她不用多想,就能够和脑海里的形象对上号。
只不过……
乌兰抽了抽鼻头,嗅闻着空气送来的味道。
生涩稚嫩,尚未长大的小雪豹并不在她在意的范围里,比起母不详的小豹子,她更在意的是另一头接近成年的黑色西北狼。
不,不算纯种的西北狼,体型、外貌与他们略有差别,就连气味也不同。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乌兰曾在自己的孩子阿来夫死亡的地方,闻到过这股味道。
树林间气味的留存,地上干涸的血迹,以及那截被撕碎的、来自偷猎者身上的布料,全部都沾染着这头亚成年体黑狼的味道。
乌兰想,她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落后一步的巴图看到伴侣在打量不远处的外来者,他刚刚迈开脚步想上前威慑对方,就被乌兰转头呲牙哈气,给呵退到原地。
巴图:TnT
耙耳朵的公狼首领耳朵后压,老老实实待在原地,而作为交际方的乌兰则张嘴吠叫,用以传递自己的意思。
低沉的狼吠在夜间格外明显,惊醒了深林中栖息的野鸟,就是高空的无人机都听得抖了一下。
碍于丛林间树枝的遮挡,这让他们无法窥视到更加详细的内容。
因为害怕戈尔、恩和遇见危险,这群工作人员甚至都没有准点下班。
其中一个年轻人有些担忧:“是狼群……这声音我感觉有点耳熟,会不会是巴图和乌兰?之前他们离开原有的栖息地后,设置在山里的红外相机就再没捕捉到过他们的踪迹,也不知道他们到底选择将新家安置在哪里……”
“有可能。”
同样延迟下班的教授拧眉,“如果无人机能再靠近一点就好了。”
“不行——”
负责操控无人机的年轻人摇摇头,“我试过了,但是这片林子太密集了,如果无人机下去,很有可能会挂在树枝间,无法继续前进。”
“……算了,先保持原来的高度位置,我们暂时看看情况的。”
教授眯眼,喝了口提神的咖啡,“目前狼的叫声没有那么凶,一时半会儿应该不至于发生冲突,我们再等等的。”
观察是他们最熟悉的工作,可若是林子下方真的发生冲突,作为旁观者的他们也无法去干涉。
虽然嘴上说着等待,但实际上,办公室里几个早就习惯去围观戈尔、恩和的工作人员们半点儿放不下心来,毕竟狼群的威力有多大,他们作为研究者心知肚明。
即便戈尔在体型、攻击、力量上有优势,可面对几只拥有团队合作经验的狼,再加上戈尔还带着恩和,怎么看都无法全身而退。
所以,林中到底会发生什么?
狼群与戈尔、恩和之间,是否会发生冲突呢?
在人们焦急等待的同时,林子下方的氛围却远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剑拔弩张。
甚至可以称之为平和。
狼群那边传过来的吠声并无攻击的意图,反而带有几分古怪的防备和友好,作为唯一的狼语者,戈尔在此刻担任起了顾祈安这边的外交官。
高高低低,粗重不一的狼吠彼此交错,乌兰的声调沉中偶尔夹杂着尖锐,戈尔的声音则更具有重量性——
或者说这种“重量性”的描述,是基于顾祈安对狼吠声的亲耳体会。
他天生没有音乐细胞,想不出更多与音调相关的形容词,只因初次听到戈尔的吠叫,“重量”这个词汇便格外突兀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沉而有力,与狼群的声音有很明显的差异,就是顾祈安再音痴,也能听出其中的不同。
在双方的交流中,戈尔的回应总是很简短。
他似乎天生不爱叫,大多数面对小雪豹时也仅是声不大的低吼,而此刻面对陌生的狼群,这种特性便更加显露了出来。
沉默寡言是他狼哥的天性吗?
听得对方声多、狼哥声少的一来一回,顾祈安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感觉有点儿好玩。
所以,酷哥不爱说话是怕自己话多了就不酷吗?
动物对于危险的警觉性天生更优于人类,此刻顾祈安早已经没了最初的紧张防备,反而若有所思地观察着对面狼群的反应。
以他自己对狼语浅薄的理解,总感觉对面好像是……有求于他狼哥?
狼哥和这群狼之前认识吗?
难不成他们是狼哥的亲戚吗?狼爸、狼妈?
不不不,肯定不是。
很快这个想法就被顾祈安自己打消了,毕竟两方在颜色、体型上差异明显,即便黑狼在品种上能算是西北狼,但顾祈安打包票,他狼哥肯定是混血儿!
不然谁家纯纯正正的西北狼能长这么大啊!
听不懂狼语的小雪豹开始发散思维,继续进行听力理解。
对面开口的首领狼怎么看起来有点儿愤怒,或者是悲伤?
是发生过什么事情了吗?
狼吠声中可以表达很多意思,正如顾祈安所理解猜测的,母狼首领乌兰确实是在恼怒、难过。
有关于小狼阿来夫的旧事被她掺杂在狼吠声中逐一传递:
我的孩子,年轻的亚成年小公狼,领地不远处陌生的气味,偷猎者,有恶意的人类,血迹,破碎的布料,我失去了我的孩子……
稀碎的内容杂糅在每一声吠叫中,听得原本平静凝视狼群的戈尔眼瞳深处闪烁暗芒。
他记得首领母狼说的那件事情。
狼的记忆很好,他们能够清晰地记住领地范围,记住曾经所遇见的猎物、同类,记住狩猎时猎物逃跑时的路线……
当然,狼也很记仇。
甚至可以说是非常记仇。
他们会永远记得曾伤害过自己的对象,甚至可能穷极一生,也要让加害者付出代价。
戈尔的记忆伴随着母狼首领的吠声而更加清晰,他想起来自己在空气中嗅闻到的年轻小公狼的气味,枪械放出子弹时的硝烟味,以及飘散在林间的血腥气。
在嗅闻到那股令他不安的味道时,戈尔的精神开始警惕,他本该离去的,但在听到陌生小公狼破碎的哀叫时,戈尔还是过去了。
偷猎者的警惕性很强,那是离群后的戈尔第一次独自面对人类。
哪怕他拥有很强的野外生存能力,但在对上有着枪支弹药的偷猎者时,再厉害的独狼,也很难全身而退。
子弹打中了戈尔的大腿,但他也同样咬伤了其中一个偷猎者的手臂,在带着血气逃离时,那块被撕扯下来的布条落在了小狼阿来夫的血迹上。
再后来……
“喵呜?”
小雪豹猫里猫气的声音唤回了陷入回忆的戈尔。
黑狼偏头低垂,银灰色的眼瞳扫过的他捡来的小豹子。
再后来,他被贺兰山的采石工人发现,被另一波气味比较好闻、更加柔和的人类所救,嵌在后腿的子弹被取了出来,上药、换药、养伤、痊愈、放归。
重回贺兰山的戈尔记住了偷猎者的味道,他又一次踏上独行的路,然后在裸岩的山坡上发现了一只被呱呱鸡欺负到吱哇乱叫的小雪豹。
他捡到了他。
所以他就是他的了。
母狼的吠叫声最终亮明了她的来意——
聪慧的狼群首领希望可以阶段性与这头年轻的雄性孤狼结盟,一方面是为狼群损失了一个得力干将而做暂时的补充,另一方面则是她有一颗想要为子报仇的心。
他们知道,偷猎者还会再回来的,只要有这样一个未知危险的存在,不论是孤狼还是狼群,他们永远都无法安生。
当然,被孤狼领着的小豹子,也随时可能陷入危险。
在这样特殊的时段里,合作是他们的最优选择。
顾祈安听着狼吠声愣愣偏头,像是个坐在高数课上的小文盲。
听不懂,真的听不懂一点。
他本以为自己和狼哥之间“心有灵犀”的技能已经满级了,谁知等今天见识到了真正的狼语,顾祈安才知道狼哥有多照顾他。
狼哥可是从来不和他说这么长的句子啊!
顾祈安:英语长难句和狼语长难句一样的难!
密林上方的无人机安静蛰伏着,密林下方,少有回应的戈尔忽然转头,冲着顾祈安轻轻吼了一声。
狼吠与低吼之间的转换毫无滞涩,显然这是为了照顾小雪豹才特有的行径。
上一秒还是六级难度的长难句,下一秒就转换成了幼儿园的拼音课。
顾祈安呲牙一乐,他听懂了,狼哥叫他再靠近点儿呢。
立马晃着尾巴上前,他挤在戈尔身上,仰头巴巴盯着对方。
哥,叫我啥事?随时吩咐!
戈尔前爪微拢,将小雪豹扒拉到自己身前,直直面向狼群。
顾祈安:???
换豹豹外交吗?对面听得懂吗?
正当顾祈安思考要不要给狼哥面子,嚎上一嗓子时,站在他后侧的黑狼压沉了声线,冲着对面的狼群首领发出了另一种调子的吠声。
和平常不太一样,有些强硬。
乌兰颔首呲牙,显然对于戈尔表达的意思略微不满。
她扫过愣愣被护在一侧的小豹子,那股肉乎乎的模样看起来确实被养得非常好,就是她都忍不住重燃母性,但是……
他终究不是同族。
但显然,在戈尔的要求里,小豹子是必须跟在他身边的。
这是一道必选答案,且没有第二个选项。
气氛陷入僵持,但最终狼群的雌性首领乌兰还是选择了退让。
她需要助力,也需要在偷猎者尚还会回归的危险里,找到更多的合作者。
于是,等顾祈安又听了一顿狼语专八的听力后,就发现狼群已经转身准备往更深的林子里去了。
诶诶诶?这是要走啦?
所以到底听力里讲了点啥?
小雪豹浑身上下的毛发都散发着疑惑,然后他见黑狼重新叼起竹筐,慢慢缀在狼群后方。
顾祈安瞪大了眼睛,下一秒就被戈尔的轻吼声拉回了注意力。
不明所以的小雪豹跟了上去,脑袋里还乱七八糟地思考着这趟狼群之行中,狼哥到底和他们说了什么。
不过不重要。
反正跟着狼哥走就是了!
脑袋空空的小雪豹晃着尾巴跟了上去,酸困的四肢努力工作着,尽可能坚持完最后一段路程。
如果他还是小宝宝,狼哥或许还能提着他的后脖子走,偏偏冬春交替时小豹子长了好几斤肉,现在再让黑狼提……
顾祈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前爪,下巴处被挤出了两层软肉。
……好像是胖了点。
他怕狼哥闪着脖子。
低头跟在戈尔身后的顾祈安自省了两秒钟,他决定了,豹豹要开始减肥了!!
狼群的领地很大,包括这一整个山头,在向他们的主要休憩地前进时,好奇心重的两只小狼慢吞吞后移,然后一点一点与顾祈安并排。
小狼比顾祈安的体型还小一圈,灰褐色的毛发很细,还不曾发育到成年体的模样,他们的吻部略尖,眼睛圆溜溜的,盛满了好奇的神色。
比起父母狼以及姐姐们的威风,他们更加Q版,即便几颗犬齿已经长得很尖了,但看起来依旧没有任何威慑力,反而给人一种想要抱在怀里蹂躏的冲动。
两只小狼自以为悄无声息的动作,其实早就被顾祈安发现了。
他们狗狗祟祟后退,并排走着,时不时把脑袋扭动将近180°,就是为了多看一眼那只灰白色的毛团子——
这就是乌鸦说得那只小豹子吗?和他们长得不一样诶!
他的尾巴真的好长、好长啊;他的脸蛋好圆啊!他的眼睛怎么是天空的颜色;他竟然不是尖耳朵诶……
两只小狼相互交换着惊异、好奇的眼神,然后嘀嘀咕咕用狼语交流。
——被交流的主角就是他们从未见过的长尾巴豹子。
小母狼幼崽:嘀咕,嘀咕。
小公狼幼崽:嘀嘀咕咕,嘀咕!
顾祈安:??
不是?!你们动物世界的狼都喜欢当面蛐蛐豹吗?能不能给豹留点面子啊!
出离愤怒的小豹子决定让两只小狼尴尬一下。
他清清嗓子,突然凑过去“嗷呜”了一声,于是收获了两个小狼直勾勾的视线。
尴尬是什么?狼狼不懂。
反倒是同时被两个超萌幼崽盯住的顾祈安先受不住了。
啊啊啊太可爱了!
毛茸茸的小狼崽,想rua,想搂到怀里rua!!
顾祈安有些星星眼,他看了看走两步就撞撞屁股、摇摇尾巴的小狼,心里忽然明白狼哥为什么喜欢抓着他蹂躏了,谁能拒绝毛茸茸的小鼻嘎啊!
要不是前面有父母狼盯着,他好想把毛茸茸揉到自己怀里狠狠摸一摸啊!
不专心走路、还想着rua别人家小狼的顾祈安,被折返回来的黑狼用尾巴抽了一下屁股。
力道不重,但有力的狼尾巴抽上去,还是在静谧的林间发出一声略有清脆的“啪”声。
只顾着盯小狼鼻嘎的顾祈安:嘤。
可恶,压根没注意到狼哥来了。
屁股被狼尾巴抽了一下的小雪豹这次终于收敛了旺盛的好奇心,他老老实实跟在戈尔身后,没忍住用灵活的尾巴蹭了蹭被打的屁股。
虽然行为老实了,但小雪豹的眼睛偶尔还眨巴眨巴,充满渴望地看向前方玩闹的小狼,却好几次都被黑狼强壮的背影给刚好挡住。
咦?是巧合吗?
总不能是狼哥故意的吧?
心里轻飘飘闪过这个想法的小雪豹立马眯了眯眼睛,心道绝对不可能!
他狼哥那么严肃酷帅的狼设,怎么可能专门挡住他看小狼鼻嘎的视线呢?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意外被真相的戈尔:。
见小豹子的视线还往前面飘,戈尔含着竹筐提手轻微搓动牙齿,身形微动,这回把顾祈安的视线挡了个严严实实、一丝不剩。
小雪豹:嘤。
又走了将近二十多分钟,在狼群的带领下,他们才终于抵达了领地中最主要的休息地方。
那是一处略高的山坡,云杉环绕,靠在密林山脚之下,相隔几十米敞开着几个幽深的洞,高高低低分布不匀,最低的抵在地面上,最高的则坐落在倾斜的石壁石台上,距地面有三米四米的距离。
狼群选择了最靠近中心位置,与地面相挨近的山洞休息。
父母狼巴图、乌兰睡在洞中,阿茹娜、乌尤带着两只正值淘气的小狼睡在靠近山洞口的位置,偶尔他们还会晃到隔壁的山洞里玩玩。
至于略高处的山洞则彻底闲置,乌兰在简单的低吼后,转身和伴侣进去,两姐妹有些好奇地盯着戈尔、顾祈安看了一会儿,很快也赶着小狼往里走。
虽然狼群暂时加入了新成员,但在尚未熟悉前,没谁会冒然上去和这头壮硕、庞大的陌生亚成年黑狼嬉闹,就算是有时限的伙伴,也需要时间来磨合。
最重要的是,现在的他们无法交付信任。
戈尔仰头,看了看这座山下的石洞,他将未来的居住权留给了小雪豹去选择。
莫名地,这一刻无需狼言狼语,顾祈安就知道了对方的意思。
狼意豹会。
狼哥,他都懂的!
顾祈安抬头看向山洞——
说是山洞也不恰当,高处的几个大多是不同角度的石壁相互倾斜,亦或是常年经受来自野外日积月累的地质侵蚀,才形成了这些近似洞窟的构造,虽然不如真正的山洞那么深,但也足够遮风避雨,如天然而成的巢穴。
顾祈安眯了眯眼睛,稍作思考。
春夏将来,山里蚊虫必然不少,虽然他如今有一层厚厚的绒毛能阻挡虫子的入侵,但上辈子作为人的顾祈安还是受不了任何和虫子亲密接触的可能,所以还是住得高一点比较好!
心里立马有了判断的小雪豹冲着最高的山洞嗷呜了两声。
戈尔对顾祈安的选择没有任何异议,只叼着竹筐,从另一侧近似阶梯的石块上轻盈一跃,就那么走过错落的石台,踩上了三米多高的石洞口。
顾祈安有样学样,跟着一起上去。
三米多高的山洞前方有一截向外延伸的石台,石缝之间长有生命力旺盛的野草,正好可以当踏脚、放风的位置。
顾祈安很满意这个山洞,从重开到现在,他只睡过草甸和大石头,真正如荒野猎食者般睡山洞还是头一回呢!
有种过原始野人生活的感觉!
兴奋上头的小豹子晃着尾巴,像个老大似的昂首挺胸,开始巡视自己的领地——一座小山洞。
凹陷在石壁内的洞大概有三个半小雪豹宽,两个半小雪豹长,不算特别宽敞,但睡下他和狼哥,外加一个不大的小竹筐还绰绰有余。
搬入新家的第一件事情,自然是打扫装修,黑狼可没这些意识,但顾祈安有哇!
眼见他狼哥一屁股就准备往不知道积了多少年的陈年老灰上坐,顾祈安一个激灵,先“喵喵”叫着,用屁股把他狼哥给撅开了。
被撅开的戈尔:???
小雪豹嘿嘿一乐,咬了一把杂草往落灰的洞里扫了扫,还哼唧着呼唤黑狼一起来。
狼哥,来活了!
快来帮豹豹呀!
不懂但执行的戈尔安静上前,学着小豹子的样儿咬着拔了一口杂草,口腔里植物汁液带来的苦涩让黑狼砸了咂嘴,神情略微怪异。
不大的山洞清理得很快,里面的陈灰被扫了出去,连带着杂草也被戈尔用后腿蹬到山洞外。
直到他的小竹筐被黑狼安安全全摆在山洞凹陷中的最深处后,靠着对方趴下的小雪豹晃了晃尾巴,探出脑袋从山洞口边缘往下看——
距离他们十多米的斜下方,是狼群休息的山洞,很大很宽,看起来足够睡十多头狼。
作为父母狼的巴图和乌兰睡在最内侧,相伴多年的他们相互默契十足,在这个看不到月光的深林里枕着彼此的身体,吻部轻轻蹭在一起,似乎在低声交流着睡前的小话。
略微外侧是处于狼群地位中第二阶梯的阿茹娜和乌尤。
在以核心家庭为形式的狼群结构中,他们有着明确分工和合作,哪怕彼此之间有血缘作为纽带相连接,但在逐渐长大后,阿茹娜和乌尤更多的是将父母狼当作她们跟随、信任的首领,而非可以撒娇的父母。
对比两个姐姐与父母狼之间的关系,另外两只小狼就没有那么多要在意的了。
尚不能参与狩猎的他们,日常生活里被玩闹填充,晚间睡不着的时候便在山洞里翻滚打闹。
直到被乌兰教训地轻吼一声吼,不消停的小狼才讪讪后退,挤着自己的两个姐姐开始酝酿睡意。
晚间的深林一下子就安静了,顾祈安缩回脑袋,重新枕在黑狼的前肢上,等终于有独自思考的时间后,他才终于有了实感——
所以,他们似乎被狼群接纳了?
狼群接纳新成员的情况一般有三种:头狼死亡或消失,外来的公狼与群内的雌性狼结为伴侣,亦或是接受孤狼的加入[注]。
眼下戈尔和狼群的关系明显是第三种。
只是按照狼群内自然存在的规定,如果要接受新来的孤狼作为群内的新成员,将会有一个漫长的考察期,但这似乎又与现在狼群对待戈尔的态度有所差异。
明显,狼群给戈尔开放的权限,可比待考察的新成员更大——这都有自主选择山洞的资格了!
顾祈安与有荣焉,他仰头蹭了蹭狼哥的下巴,嘴里咕叽咕叽不知道在喵呜着念道什么,不过肯定是不要钱就往出吐的彩虹屁。
嘿嘿,他狼哥果然牛,第一天就得到了整个狼群的认可!!
耳边是小豹子咕咕叨叨的声音,戈尔无奈低头。
走了一天的路,这小东西还不累吗?之前是谁哼唧哼唧撒娇不想走路的?现在有休息的地方,怎么又不消停了?小孩子都这么闹腾的吗?
戈尔觉得,他应该让小豹子安静下来。
于是,沉思片刻的黑狼忽然张嘴,脑袋靠近,就那么直接含着咬住了小雪豹的吻部,将一串小猫叫都给含到了自己的嘴巴里。
顾祈安:???
不是,狼哥你……
豹豹的初吻没有啦!!!
还有,不要吃豹豹的脑袋啊!!!
第35章 第一口肉(含5k营养液加更)
霎那间, 顾祈安瞪大了眼睛,直勾勾盯着黑狼沉静的银灰色眼瞳,几乎要把自己看成斗鸡眼了。
小雪豹略显圆润的吻部几乎被黑狼含住三分之二, 濡湿感侵袭着他脑袋两侧的颊髭,一颤一颤, 感觉哪儿哪儿都痒得厉害。
哦, 豹豹可怜的小脑袋, 都快要被狼哥给吃掉了!
黑狼慢吞吞眨眼。
显然他的办法很有成效, 哼哼唧唧的小豹子安静了。
与此同时, 脑海里默默回忆着狼咬住同类嘴巴所代表意思的顾祈安陷入了另一种僵硬, 他眨巴眼睛盯着他狼哥看,却很难从那张毛茸茸的帅脸上看出什么明显的情绪。
所以狼哥到底是无意的还是有意的?狼哥知道他这是啥意思吗?
顾祈安陷入了自己的思维风暴里。
狼会通过含咬同类的嘴巴来表达自己的感情, 多为关怀与爱意。
且大多数情况下, 这样的互动时常发生在伴侣之间。
在此之前戈尔从未使用过这个技能。
只是今天,当他耳边听着小雪豹的喵呜叫时, 某种奇怪的冲动席卷, 促使着他张开嘴巴,将小豹子的声音都含到了自己的嘴里。
嗯,还挺舒服的。
舔了一口小雪豹的鼻头,戈尔慢吞吞后撤, 然后收获了一个呆呆愣愣的木头豹豹。
迟钝的小雪豹像是个玩偶一般, 被戈尔摆弄着靠到对方怀里,圆圆的耳朵被舔得下压, 等整个脑袋被黑狼舔得光可鉴人后, 那双漂亮的蓝眼睛才恢复点儿神采。
他狼哥应该不是故意的吧?
顾祈安抱有怀疑的目光看向黑狼。
油头(被黑狼舔的)豹豹上下扫视戈尔,目光里的怀疑几乎凝为实质。
对于小豹子的视线,戈尔老神在在, 只把热乎乎的毛团子往自己怀里按了按,一副准备要睡觉的样子。
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想不通的事情明天再想!
顾祈安顺着黑狼的力道彻底躺下,脑袋枕在戈尔的前肢间,蹭着找到一个完美位置,这才带着一身疲惫,缓缓进入梦乡。
在狼群和新成员们都开启休息模式时,追着定位项圈一路深入的无人机也抵达了领地的深处。
最初时过密的松林在此刻稀疏了几分,至少给了无人机下落靠近的机会,等着急一路的工作人员看到分洞而居的几头狼后,终于齐齐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