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昂之想了想,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都是些家常话儿,殿下好像还问了世子娶不娶亲之类的。”
常喜脸色数变,抓住沐昂之手舞足蹈的爪子,嫌他晃得自己心慌:“那萧世子怎么说?”
都说术业有专攻,沐昂之扫两眼就能记住复杂的布防图,却从在这些小节上留心。
当下站在原地努力回想了好久,直到手腕被常喜掐的生疼,才想了起来:“萧世子好像也没说什么。”
“倒是咱们殿下,说此生所求唯一知己而已。”
“那世子是怎么回他的?!”
沐昂之慌忙甩开他的手:“你疯啦!痛死了!”
“世子,世子就说他也一样咯。”
双目放空的走了一段路,就连常喜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游荡回下处的。
小徒弟八宝冲上来扶他坐下,端茶倒水的伺候了一番,常喜总算是找回了几分神智,又见桌上摆着几个精致的盛盒,当下笑道:“又是哪里孝敬的?”
作为东宫的首领太监,他是内官中仅次于周进仁的第二号当红人物,当然少不了各处的孝敬。
结果八宝臊眉耷眼的:“都是含章殿玲珑姑姑托人送来的,撂下东西就跑,我撵都撵不上。”
含章殿?
想到致力于给萧世子保媒拉纤的张淑妃姐弟,常喜恶狠狠地打了个寒颤,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将那些东西一股脑扫到地下。
“拿走!通通拿走!”
夭寿啊。
为什么我常某人要生就这幅七窍玲珑心,要是我能和姓沐的呆子一样蠢,恐怕还能多活两年。
在小徒弟震惊的目光中,常喜公公颓然地坐了回去,并生平第一次不以能洞察主子心意的本领为傲。
靖远侯府。
萧伯言从外头进来,想和夫人商量下中秋节还席的事,却见赵明珠手上拿了几张名帖,正坐在窗下细看,心无旁骛到连他来了都没发觉。
他不由好奇,出声询问道:“夫人在看什么?”
赵明珠这才察觉到他的存在,忙放下手中的帖子,半是埋怨半是欢喜:“老爷来了,怎么不让她们通传一声,倒显得妾身怠慢了。”
靖远侯一笑:“你我夫妻之间,何必如此外道。”
张开双手,任由青言服侍着解下外袍,换上家常衣服,通体舒泰的在榻上盘腿坐下后,萧伯言旧事重提:“你刚才在看些什么呢?那么专心。”
闻言,赵明珠叹了口气,将帖子递到他眼前:“这几家都是有适龄女儿的人家,妾身想着要不要趁着中秋上门走动。”
靖远侯眉头一挑:夫人居然开始着急扶光的婚事了?这倒是奇事一桩。
萧扶光已经到了快加冠的年纪,却仍未定亲,这并非是他们做父母的不上心,事实恰恰相反,正是因为他们太过于上心,才一直没有筹备孩子的婚事。
追根究底,还得怪不空大师的一句批命。
萧扶光刚出生的时候百病缠身,侯府请了无数大医国手上门为他诊治,得到的却只有摇头和叹息,病急乱投医之下,赵明珠选择求助于神佛,撒了不知道多少香火钱出去,只为给儿子求一个健康长寿。
然后,萧扶光就得到了不空那句“命星熹微,非长久之相”的批命。
但就连萧扶光也不知道的是,不空的批命,其实还有一句:公子乃梦日入怀而诞,命主身弱,官杀本就过旺,十神又日坐偏印,实在不宜早婚。
一个和尚的妄语,赵明珠大可以不当一回事。但不空偏偏说中了一件秘事——她生萧扶光之前曾连续三晚梦日入怀之事,除了靖远侯,赵明珠一个人都未曾告诉过。
也正是因此,靖远侯没有给长子按辈分取名,而是小心翼翼的取了“扶光”这个名字。
不空给萧扶光批命之后,赵明珠被气到理智全失,派人挑了几桶秽物,结结实实地泼到了大相国寺的禅房里,但冷静下来后,又开始将他说的萧扶光“不宜早婚”四个字奉为圭臬。
在她的严防死守之下,萧扶光活到十九岁,别说成亲了,连个房里人都没有。京城里最出名的花花大少实际上竟如此洁身自好,只怕说出去也没几个人信。
眼见着赵明珠将几封帖子颠来倒去的琢磨,萧伯言皱眉,他其实也有些忌讳不空和尚那几句谶语,因此劝道:“你若心疼孩子大了没个知心人照料,不如先放几个稳妥的丫鬟在他房里,成亲之事,还是暂缓缓吧。”
他这番话,除了避谶,也有现实因素的考虑,明眼人都知道萧扶光前途无量,他们根本不用为儿子的亲事发愁,大可以慢慢挑选一个门第、人品最合适的。
赵明珠当然明了丈夫的意思,朝青言看了一眼,对方机灵的带着小丫头们退了出去,又将帘子放了下来。
屋中再无外人,赵明珠才起身走到靖远侯身边坐下,压低了嗓音将那日中秋宴上张淑妃带着侄女出席,又向她百般示好的事情说了。又道:“你觉得不用着急,可耐不住有人上赶着替咱们操心。”
冷不丁知道淑妃居然有要和自家结亲的打算,萧伯言吃了一惊,觉得对方实属异想天开:“淑妃娘家不过一个州官,她家的女子哪里能配得上我儿。”
“就凭人家是淑妃娘娘的嫡亲侄女儿。”赵明珠没好气的回道。
见丈夫似乎对自己的话不以为意,她努力给自己顺了顺气,教导起不懂枕边风威力的大老爷们儿来:“你们男人在外面不清楚,我在内宫领宴的时候可看得真真儿的。”
“淑妃娘娘虽然年轻,手腕却实在了得,又有盛宠和一双儿女傍身,如今贤妃在她面前也要退了一射之地。”
“你说,就这样的人,要是朝陛下随口撒个娇,让他金口玉言给咱们儿子和她外四路的亲戚赐婚,我们能怎么办?”
听夫人这么说,萧伯言脸色也严肃了起来:“既如此,看来的确得劳烦夫人相看起来了。”
罗嘉奕在大门口接到人,笑着向来人一礼:“恭贺简文兄登荣之喜。”
在人来人往的大门口,宋如渊有些不好意思地侧过身,将他扶起来:“多谢罗兄贺我,只是区区一介从九品末流,实在称不上什么荣登。”
原来不久前东宫来了调令,宋如渊被太子取中,要去詹事府主簿厅做个通事舍人。
和萧扶光这种有吏部官员上/门/服/务的不同,他需要亲自来吏部交纳文书,重新磨勘取保,验明正身,领取吏部的验函之后,才能就任新职。
吏部,人又称“天部”,这里的官员掌管着整个大雍文官的升落起降,天然就高人一等。罗嘉奕担心好友不会巴结讨好,磨勘验名的时候被人使绊子,所以特意空出一天时间陪同。
此时两人一边往里走,一边轻声指点:“验封司的吴郎中为人和气,很好说话,但他手下人个个手狠心黑,都是不见银子不撒鹰的主儿。”
见宋如渊面露为难,罗嘉奕知道他定是囊中羞涩了,拿不出打点关节的银子,连忙又宽慰道:“无妨,有我陪着你呢。”
说着便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胸脯,与有荣焉道:“吏部上下谁不知道我与尚书大人相熟,有我在,他们必不敢难为你。”
罗嘉奕果然没有说大话,宋如渊由他领着,一应手续都办理的飞快,且人人都对他笑脸相迎,全然没有“官见愁”的派头。
原本预留了一天时间的时间办手续,谁知不到中午就已经全部办理妥当。验封司的吴郎中还亲自出来相送,想约罗嘉奕吃酒。
三人在验封司门前的空地里推拉了一番,讲了一堆客气话,罗嘉奕好说歹说才拒掉了吴郎中的盛情,有说有笑的准备告辞离开。
却在此时,异变突生。
一队装备齐整的官兵从大门口跑了进来,手里都提着雪亮的钢刀,为首之人声音尖利,显然是个内官:“龙威卫办事,闲杂人等退避!”
被龙威卫赶出吏部衙门,罗嘉奕情知不对,匆匆回到府中后,便频频派家人过去打探消息。
他在家里急的团团转,可是吏部被龙威卫围的水泄不通,直到深夜,也没打探出来什么。
罗嘉奕无法,只能在宋如渊和老管家的劝说下先勉强对付着睡了一觉,第二日天刚亮,便有家人哭丧着脸前来报信:“大少爷,不好了,陈大人被下大狱了!”
陈大人,陈犰,乃是如今的吏部尚书,罗嘉奕的母舅,也是他在京中最大的靠山之一。
听闻如此噩耗,罗嘉奕从床上一跃而起,顾不上穿鞋,死死的攥着报信之人的衣领,眼里全是一夜未眠留下的红血丝:“我舅父是正二品的朝廷命官,就算有罪,也该召集三法司会审,明正典刑,岂可如此仓促下狱!”
见那人衣领被他拽在手里,都快喘不上气了,得信匆匆赶来的宋如渊连忙上前掰开好友的手,免得他弄出人命来。又看向那个好不容易逃脱升天,正在拼命喘着粗气的下人:“龙威卫拿人时,可有说明罪名?”
“说、说了。”那人一边喘,一边道,“说陈大人是里通外国,贪赃枉法,还有什么、什么紊、紊乱朝纲。”!
宋如渊闻言回头,看向好有,却见罗嘉奕已经平静了下来,对下人的话似乎并不吃惊,反而转头问起刚赶过来的管家:“你去了曹相那边?他老人家怎么说?”
可惜管家也没能给出让他满意的答复,反而是两眼含着泪,哭着跪下回禀:“曹相、曹相他,被收押了!”
说罢,快速的擦了一把泪,顾不上安抚已经面如土色的主子,一五一十的汇报起自己的见闻:“小的想着直接去府上太打眼,就先去了烟波尽处,结果远远就见到那里乌泱泱围着一群官兵,小的不敢靠近,但也瞧见了他们车上都挂着明黄龙旗。”
“小的后来又去了曹相府打探,谁知整条街都封了,除了龙威卫,还有刑部和大理寺的车架……”
看着被接二连三的噩耗打击得不轻的好友,宋如渊也不由唏嘘:曹相出身豪族,年少成名又官运亨通,天下谁人不羡慕,谁知最后竟然落了这么一个收场。
第63章 争胜
龙威卫不动则以,一动起来就是雷霆万钧。不到一天时间,整个尚书省便风云改变,曹平芳以及他的一干党羽通通被下了大狱。
曹相国经营多年,门生故吏无数,关系网盘根错节,现在他进去了,京中几乎人人自危,担心在自己也受到牵连。
怀王府。
自从太子打北疆回来,行事本就低调的怀王则是变得更加收敛,安静到几乎让人忘了皇城里面还有这样一号人物的存在。
仲秋时分,天气已经逐渐凉爽了下来,尤其是清晨的时候,几丝微风拂过,还能感觉到沁人心脾的凉意。
怀王长史擦了把脑门子上的汗,深吸一口气,勉强稳定心神之后,才敢走进怀王的书房。
此时书房里一应外人俱无,只有怀王闻承晏一人端坐在书案之后。
那长史进来之后,也不请安,熟练地在王爷面前跪好,开口禀道:“臣刚得到消息,曹相与两位公子现在被关押在大理寺,其他家人女眷俱在府中,不许出入。”
怀王手拿着一卷书,正在有一下没一下的翻阅,看似漫不经心,,问话却直击要害:“竟然去了大理寺?怎么没关到御马监的私牢里?”
长史在心里捏了把汗,斟酌着回道:“此次虽是御马监拿人,三法司处奉的却是中书省的钧令。”
“中书省?!”怀王终于肯将眼神从书上挪开,看向跪在地上的长史。
就知道绕不过此节,长史暗暗叫苦,却不敢糊弄,仍老老实实地回答他:“是,臣还听说、听说是林相爷亲自下的令,事先连门下省都不知情……”
“砰!”
一个茶盏飞了过来,连带着滚烫的热茶在长史面前溅开,他不但不躲,还借势将头埋了下去:“王爷息怒!”
“息怒?”怀王声音依旧温和,仿佛刚砸了个茶杯的人不是他一样,“林相高义,铲除国贼、匡扶社稷,做的可都是大好事啊,本王何怒之有?”
明明在此之前,他就与林相眉来眼去了良久,本以为互相已经心照不宣,谁知林万里这个老匹夫说翻脸就翻脸。
长史将头埋得低低的,一句话也不敢说,恨不得能无限缩小存在感,免得被暴怒的王爷拿来开刀。
可能是他的诚心感动了上苍,不多时便有一人从外面走进来,见到满面愠色的怀王也不害怕,反而看了一眼地上四分五裂的茶盏,笑道:“王爷好大的火气。”
见到此人,闻承晏连忙起身相迎,语气十分谦和恭敬:“天色尚早,老世翁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
原来来人正是曾在曹相府上做客的陈家家主,陈瑛。他向曹家辞行之后,世人皆以为他回了江南,谁知竟一转身又住在了怀王府上。
他一进来,长史不消一声吩咐,不顾双腿仍在酸麻发胀便挣扎着站了起来,佝偻着退了出去。
陈瑛已是望七之年,如今须发皆白,长长的雪白胡须撂在胸口,让他看上去不像富家翁,反而像是个仙风道骨的修行之人。
此时他心安理得由怀王扶着在椅子上坐下,才叹了口气:“家中出了这些不肖子孙,叫老夫如何敢有一息安卧。”
想到他家接连折进去了陈豹、陈犰两个被寄予厚望的后辈,闻承晏心中也是戚戚,安慰道:“如今情势未明,世翁倒也不必如此消沉。待小王奔走调停一二,或有转圜之机也未可知。”
二人心知肚明这只是面子话,依照怀王的行事作风,是绝对不可能为此事亲自奔走的。
陈瑛压根儿也没指望过他,此时也只是付之一笑,反而开导起闻承晏来:“无妨、无妨,左不过是两个不争气的晚辈,哪里配让王爷劳心。再说了,他俩遭逢此劫,能让家里其他人长长记性也是好事。”
听他这漫不经心的口吻,似乎并不认为家族赔进去一个朝廷重臣、一位封疆大吏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般。
闻承晏一时有些分不清他是在装相,还是真的不在乎,试探道:“两日后便是大朝会,到时三法司会审,只怕那时候在想救人就难了。”
毕竟御马监敢拿人,肯定是有了确凿的罪证,而陈犰陈豹两位犯下的罪,就连他这个只在外围看热闹的人都觉得惊心动魄。
“救人?”陈瑛笑了,“他们两个畜生自然是罪孽深重、死有余辜。老夫非但不打算救,还要让族中子弟站出来痛陈其罪状。”
见闻承晏似乎不信,陈瑛笑的更加云淡风轻:“难道王爷以为,我江南陈家能有今天的声势,靠得就只是这几个不争气的后辈?”
闻承暻偏转过脑袋,做出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
陈瑛也愿意为其解惑:“世人看到曹相、陈犰等人台前的风光,难免以为只要扳倒了他们,就能坐看我等树倒猢狲散。”
“却也不想想,朝廷总归是要用人的,他们是倒下了,可空出来的缺,朝廷又要找谁去填呢?”
林万里这种从草根一路爬上来的人终究是少数,试看满朝文武,能够格补上曹平芳等人职缺的,又有几个不是江南的出身?
再者,就算朝廷想启用新人,且不说新人是否能够服众,又能挑出几个与江南毫无瓜葛的新人呢?
闻承晏悚然一惊,这才明白究竟是什么给了陈瑛稳操胜券的底气。
陈瑛还是那副仙风道骨的样子,略带了几分怀念:“想当年陛下年轻的时候,也是这般有干劲,连着换了好几波人马,才慢慢明白了咱们的好处。”
“年轻人就是爱瞎折腾,你看看,现在不就又轮到咱们这位太子殿下了?”他在提到当朝太子的时候,就像是提到了家中某个不争气的后辈,“只是老夫现在年纪大了,这把老骨头,实在是陪他玩不动咯。”
都是聪明人,闻承晏听懂了他言语中的暗示,当下心念数转,拿定了主意,起身大礼参拜:“小子无知,还请老世翁助我!”
陈瑛慌忙起身去扶:“王爷这又是在做什么?您快些起来,可莫要折煞老夫。”
闻承晏固执的不肯起身,非要等到这个老狐狸的一句准话:“小王年纪虽轻,却也偶有争胜之心,老世翁既然也有入世之意,为何不助小王一臂之力?倘或事成,小王必不相负。”
陈瑛面上流露出犹豫之色,心中对他谦和的姿态却十分受用。其实早在陈豹被拿下之后,他们这些在江南的老家伙,就已经有了决断,不然他又何必千里迢迢奔赴京城,还隐匿行踪住到怀王的府上?
将拜倒在地的怀王殿下扶了起来,陈瑛一番话说的掷地有声:“既然王爷有所请,老夫敢不从命?”
第64章 犯贱
曹相被抓的消息传来的前一天晚上,萧扶光还在和系统商量该怎么完成拯救六槐先生的强制任务。
小美给他出馊主意:【就说你仰慕人家,把人请到家里住几天,拖到太子收拾完曹平芳不就好了。】
对于它的奇思妙想,萧扶光从来都是无力吐槽:【说句话就能把人请出来,你当我和左仆射是什么很熟的关系吗?】
一人一统争执了一番,还是没有得出任何有建设性的结论,萧扶光干脆收拾收拾洗洗睡了。
结果第二天刚过晌午,就传来了曹相及其党羽落网的消息。
太子这行动能力是不是有点太恐怖了?
而且两人之前明明见过面啊,他为什么一点儿风声也不向自己吐露?
不是存心抱怨,只是萧扶光一直觉得,在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他和闻承暻已经是能够互相交付信任的关系。但单看太子处理曹相这件事的方式,倒像是他以前单方面自我感觉良好了。
看着匆匆赶来向自己探听消息的靖远侯,萧扶光收起心里那点因为自作多情产生的小别扭:“儿子也是刚刚才收到消息,实在不清楚个中内情。”
“殿下连你也没有说?”萧伯言两条眉毛狠狠挤在一起,显然是不相信,“兹事体大,这次牵连了太多人,咱们家也未必能独善其身。殿下要有什么打算,你最好给家里交个底。”
不是,太子想干嘛我怎么知道啊?难道我和他是什么知无不言的关系吗?
父亲的目光太过笃定,看得萧扶光罕见的来了几分火气,语气生硬:“殿下怎么办事,自然有他老人家的道理,儿子是真的不清楚,父亲也莫要来问我。”
靖远侯正挂心着曹相入狱的大事,未曾发现他的异样,闻言反而道:“既然不清楚,那你便差人往东宫打听打听。”
萧扶光在心里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冲小美抱怨:【我打听,我怎么打听?人家肯搭理我吗?】
他心里怎么想是一回事,面上还是顾忌着在长辈面前不能失仪,努力憋出来一个笑:“还是算了吧,太子殿下现在不知道多忙呢,儿子也不好自讨没趣。”
这番话说的倒也在理,萧伯言点点头,眉头依旧紧锁:“既如此,那就等过些日子再看吧。”
至于眼下,整个侯府最好还是缩起来过日子,想到最近频繁交际四处相看女孩儿的赵明珠,靖远侯开始头疼,看来又得花时间劝阻夫人了。
爷俩儿话还没说完,萧扶光就看到昔墨在外面探头探脑。
见他被发现了,昔墨索性大大方方走了进来,冲两人一拱手,笑道:“老爷、少爷,东宫遣来了一位小公公,说是要找少爷说话,如今正在外书房等着。”
东宫来人?
萧扶光还没来得及反应,小美阴阳怪气地声音已经在脑海中响起:【太~子~不~知~道~多~忙~呢~人~家~肯~搭~理~我~吗~】
但他这时候压根儿没心思和小心眼的系统计较,看向面露喜色的靖远侯,不自觉也露出个笑脸来:“那儿子先过去了?”
萧伯言岂有不应,还连声催促他快些。
快步走在去外书房的路上,直到昔墨说了句:“要不还是慢些走吧,少爷您脸都跑红了。”
萧扶光这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脸上的热意。
没办法,自怨自艾了好半天,还冲着不知情的父亲大人抱怨了一大通,结果就因为太子主动派人过来而迅速破功。这种对方还没发力、自己就先唱完了全本的羞耻和因为东宫来人而按捺不住的窃喜夹杂在一起,让面皮有些薄的小萧同学很难不觉得不好意思。
将冰凉的手背贴在脸上,瞪了一眼昔墨,恼羞成怒的萧世子反而加快了脚下的步伐。他身后昔墨一脸茫然的跟上,完全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
等真见到东宫来人的时候,萧扶光已经恢复了矜贵的世子派头,不慌不忙地踱步进了书房,结果发现来的是个眼熟的小公公,只是他一时叫不上名字。
那小公公察觉到他的尴尬,忙笑着打了个千儿,自报家门:“奴才八宝给世子爷请安,世子爷一向可好?”
萧扶光这才想起来,这人原是常喜的小徒弟,在西阳的时候成天跟在常喜屁股后头打转,难怪他觉得眼熟。
于是一面让他在下首坐下,一面笑着答应:“我都好,你师父近来可好?”
八宝并不敢坐,只站在底下脆生生的搭腔:“我师父他好着呢,只是近来事忙,抽不出功夫上门给您请安,便托了小的出来代他磕头。”
扯完几句闲篇,八宝才道:“殿下得了几筐南方进贡的蜜橘,个个又大又香甜,想着世子素来也爱些时鲜瓜果,便吩咐奴才送了些来。”
萧扶光忙道:“多谢殿下费心。”
“这倒也不算什么,让世子尝个新鲜罢了。”八宝说着说着便靠了过来,声音低低的,“殿下还有几句紧要的话交代您。”
“曹平芳之事,实为林相猝然发难,并非孤之本意。”
“事已至此,唯有随机应变。还望萧卿珍重己身,收束家人,切莫卷入风波。”
原来曹相这样仓惶的落马,竟然不是太子的主意?可是林相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萧扶光想不明白,但八宝也不懂头顶这些大人物们的交锋,只能告诉他一些边角料:“听说殿下原本与郡王爷定下了章程,要从江南动手,把曹、陈两家扒个底朝天。谁知林相知道了,进宫不知道与陛下说了些什么,第二天龙威卫便奉了皇命上门拿人。”
“殿下被气得不轻,砸了好些东西呢!不过陛下都发话了,他老人家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又怕您听到消息后担心他,行事乱了章法,这才派了奴才过来和您说道说道。”
他收到消息后光顾着生气了,哪里有空担心什么人呢……
萧世子心虚的挠挠脸,终于表达了他迟来的关切:“我就说这不像殿下的行事作风,可林相如此轻举妄动,岂不是乱了殿下的筹谋?”
以他对太子的了解,对方一直都是谋而后定,不动则已,一动必要一击致命的人。哪会像现在,看似大张旗鼓的抓了很多人,细看却只是修剪了江南世家的枝枝蔓蔓,其主干依旧树大根深,不动如山。
八宝不能理解他的担忧,但多年的宫廷生活让他看眼色的能力堪称一绝,当下又宽慰:“您也无需担心,自从知道这件事后,殿下已经将龙威卫拿在了手里,如今甄掌印只听他一人的号令,可威风了呢。”
已经打草惊蛇,后续描补的再多又能有什么用呢?
萧扶光眉头紧蹙,对八宝苍白的安慰不以为意,不过这种时候,他再担心也是无济于事,只能强笑道:“多谢公公亲自走这一趟。还请您给殿下带个话,就说我定会管束家人,谨言慎行,定不会拖殿下的后腿。”
“只是,殿下如果有什么用得上我的地方,比如想找人什么的,还请一定要开口。”
萧扶光苦笑,到了这种时候他才发现,除了系统的几样技能外,自己好像还真帮不上什么忙。
八宝没经历过伏击柔然王一事,当然不懂萧世子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提一嘴找人,但他依旧认真地记下了萧扶光的每一个字,又道:“殿下还有吩咐,说本想亲自带着世子上手鸿胪寺事务的,如今他不得闲,便交代了礼部的虞大人,您若有不懂的地方,大可以向他请教。”
等于是委婉地告知萧扶光礼部尚书是自己人的意思。
见闻承暻这种时候都记挂着自己到任新职的事情,萧扶光百感交集,一时不知该如何答复。
恰好正在书房,他想起一事,磨磨蹭蹭的从书案下取了一卷老竹油纸出来,交给八宝:“这是前些天殿下交代的功课,我都写了,只是忘了差人送去东宫。”
其实就连严格如周先生,在看过这些文章之后都夸他进益了不少。是他觉得自己学问太差,文章七拼八凑的,不好意思送过去给闻承暻看到。
但是现在,萧扶光觉得,或许可以让太子看一看。
希望他在忙碌的间隙,能通过这些,窥到当年那个小纨绔努力追赶过的痕迹……
转眼间,就到了萧扶光去鸿胪寺上任的时候。
他这一次升迁的时机有些不凑巧,先是撞上了中秋节,人情往来太多,侯府腾不出时间为他操办。后又赶上了曹相出事,京中人人自危,侯府就更加不好给他大操大办庆祝了。
因此,明明是右迁之喜,萧扶光也只在前一天晚上与家人小聚了一番,收获了无数句来自父母亲的殷殷叮咛,以及两位妹妹红着脸捧上来的新官靴一双。
不过其中最值得说道的,应属当晚太子派人趁着夜色送来的一对玉珏,上面用极小的篆字刻了整本的《太上感应篇》,被摩挲的光滑圆润,显然是主人的爱物。
跑腿跑成大熟脸的八宝小公公,递过玉珏盛盒的时候,还朝他挤眉弄眼:“这可是殿下往年家常戴的,后面因为陛下不喜欢上面几句话才摘了下来。现在送给世子爷,定有他老人家的深意在。”
能有什么深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