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今天也在大声密谋by旧雪新烹
旧雪新烹  发于:2025年01月07日

关灯
护眼

告发曹家,哪有那么简单。但如果他推测的没错,曹平芳那个老贼,这一回估计是逃不过去了。
这就够了,周皓卿想:只要能亲眼看到曹平芳去死,他这辈子也不算白活。
存着要亲眼见证曹贼身死一口气,就算龙骧卫送来的饭菜再差,周皓卿也会尽力多吃一点,想着多长一点肉,万一日后受刑也能多挨两天,因此被关之后他非但没有清减,还长了不少肉。
今日他正拼命往嘴里塞饭呢,却被一个龙威卫叫了出去,交到一个青衣内侍手上,然后就被塞上了这辆马车……
一路上周皓卿试探了几次,那位小公公始终冷着脸一语不发,外面护送的官兵却敲了几次车厢让他安静。周皓卿实在无法,只能安分地坐好,任由马车将他带到某个未知的地方。
虽然不屑与他说话,八宝其实也在暗暗地观察此人。
只是他看来看去,仍是想不明白出发之前师父的叮嘱是什么意思。
这个六槐先生长得确实是谦谦君子一表人才,却一眼就能看得出已近不惑之年,脸上身上还能看出发福的迹象。
就对方这幅样子,八宝实在是想不出来有什么值得师父再三嘱咐留心他容貌的地方。
八宝绞尽脑汁的揣测常喜的用意,突然福至心灵——难道师父他老人家好这一口?
八宝公公脸色发青,差点儿被自己的脑补恶心地吐了出来……

第67章 约见
将人送到了靖远侯府在京郊的庄子上,八宝又一点儿不嫌累地跑回京城,在萧扶光面前给主子表功:“世子爷,您昨儿写信要的人,殿下担心放在城里太招眼,交代奴才给您送庄子上去了。”
这回太子没有提前通知,悄无声息就让人把事儿给办了,要不是有系统提示强制任务已完成,萧扶光铁定得吓一跳。
不过信昨天才送进东宫,今儿就把人给放出来了,太子殿下这办事效率也太高了吧。
萧扶光暗暗咋舌,拿了个装着金锞子的荷包塞到八宝手上要谢他,八宝却像见到烫手山芋一般,拼命摆着手往后撤。
萧扶光一把将人抓住了,强行将荷包塞他身上:“又不是什么值钱东西,公公跑这一趟也着实辛苦,拿去打点酒吃才好。”
他态度这么坚决,八宝也只好愁眉苦脸的接了过来,千恩万谢地走了。
其实哪有太监见到银子不欢喜的,平常他们出宫,没由头都要找些理由去大臣家里打抽丰,更别提替主子传话办差了。寻常大臣家里要是来了太监,不出个一二百两银子的血休想安生。
但靖侯府不一样,八宝头次过来传话的时候,就被常喜耳提面命,能办靖侯府的差事是他的福气,千万可别在萧世子面前拿大。八宝脑子不算机灵,却胜在听话,得了常喜的吩咐后,在萧扶光面前从来只知道尽心办差,半点没有内官刻薄拿大的作派。
可是他不主动要,耐不住萧世子硬要给啊!
回到东宫,八宝把收到的荷包捧给师父看:“今儿世子爷非要塞给我,不拿都不让我走。”
潜台词就是,您老可别骂我啊。
常喜看他那个缩头缩脑没出息的样儿,都懒得生气,拿过荷包打开,倒出来发现是两个分别做成如意和葫芦形状的金锞子,这是高门大族才有的讲究,让子弟们用这些赏人,既不俗气,又能讨个好彩头。
估摸着这就是萧世子随手掏出来送人的,常喜笑了下,将金锞子依样放了回去:“既然世子爷给了你,你就拿着呗。他老人家福气深厚,指不定还能保佑保佑你。”
毕竟才不到一年,萧扶光就从一个恩荫的监生变成了从四品的主官,这升迁速度,放在哪朝哪代都堪称恐怖了,他自然当得起“福气深厚”的评价。
师父发了话,八宝这才心安理得将荷包收了起来,瞧他珍而重之放在胸口的样子,显然也是把常喜最后那句胡诌给当真了。
常喜没好气地敲了下笨徒弟的脑袋,背着手走远了。
师父都百伶百俐,少说有一千个心眼子,收的徒弟却总是憨憨傻傻,肠子比烟囱还直溜,这似乎已经成了宫廷的常态。
六槐先生救是救出来了,萧扶光却一直没有时间上庄子上看他。
黄理乾下个月初就要动身南下了,在这之前,萧扶光不仅要尽快上手司仪、司宾两个署的工作,还要理清楚鸿胪寺内错综复杂的关系脉络,忙得可谓是心力交瘁。
萧扶光是铁了心要干得像个样子,这一回靖远侯非但不阻止,还提溜了几个门客过来,要给他做帮手。
对于父亲的好意,萧扶光十分感动,然后坚定地婉拒了。他现在可是管着鸿胪寺两个署的主官,手下大把人可以用,至于其他文书杂事,府里有周先生一个,也就够用了。
说到周镜明周先生,萧扶光也是近日才知道,原来他曾经还当过六槐先生的学生,只是他们师徒二人的运气都不算太好,一个十七岁中举后便再无寸进,一个四十多岁了还只是个酸秀才。
今天萧扶光终于抽出了一点空闲,想起来周先生与六槐先生的这点渊源,考虑再三之后,还是决定将人给带上了。
小美不解:【你连亲弟弟都藏着掖着不让知道,干嘛还要拉个外人过去。】
它不说萧扶光都要忘了,家里还有个六槐先生的小迷弟在呢。不过萧云升还是算了吧,他可信不过臭弟弟。
至于为什么要带周镜明,萧扶光当然也有自己的考虑:【虞川梧之前告诉我,烟波尽处里面有很多人都是曹家抓来给家中子弟做代笔的,我就想着能不能从这些人手上拿到曹平芳的罪证。可是他们的家小在曹家人手上,未必敢在这时候反水。】
【据我观察,周先生和六槐似乎关系很好,听到他的消息眼睛都亮了,我就想着有枣没枣打三杆子,带他过来帮忙劝劝呗。】
他既然敢将人带过去,自然也有万全的把握封住周镜明的嘴巴。
小美敏锐地察觉到宿主的眼睛里似乎有杀气一闪而逝,当下缩了缩不存在的脖子,往他的意识深处躲得更加隐蔽了起来。
自从被那个小公公送到了这处不知名的所在,周皓卿的日子陡然好了起来。
即便仍然被关在一个小院子里不让出门,但好歹可以看到外面的天光草色,心头的郁结都散了不少,再加上此地管家好吃好喝地招待,短短数日内,周皓卿竟然又把自己喂胖了不少。
至于此间主人究竟是什么来头,可以指挥内官从龙威卫手上捞人,捞完人之后为什么又迟迟不露面之类的琐事,周皓卿表示——往后一躺,懒得去想,过好眼下再说。
今天他又慢悠悠地解决了丰盛的午餐,正扶着腰在院中散步,管家却带着几个下人匆匆从外面赶了进来:“周先生,我家少爷一会儿要来看您,您赶紧收拾收拾。”
脑海里浮现出曹家大少那张恶心的脸,周皓卿嫌恶地皱眉,有些不想搭理。
管家就当没看到,直接上手要给他换身衣服:“一会儿少爷过来了,您穿这身可不像话。”
管家和几个下人七手八脚的把他那身青棉布袍给脱了,里衣也被拍拍打打了一通后,半强制地替他换上了绣工精致的丝绸衣服,又将人拉着坐下,散开乱糟糟的发髻,在梳子上蘸了厚厚的桂花油,重新给他梳头。
这一连番的操作行云流水,周皓卿已经明白过来,这群人根本不是要替他换衣服,而是找了个由头搜他身上有没有利器,忍不住阴阳怪气:“你家少爷排场可真够大的。”
直到他连鞋子都重新换了一双,管家才笑道:“咱们府里就这规矩,您多担待一些。”
系统虽然比较坑货,但就连经常被坑的小萧同学都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的审美的确是一流,每次能得到系统垂青发布任务的,基本上都是百里挑一的大美人,其中强制任务的对象,更是说一句万里挑一倾国倾城也不为过。
因此,在来庄子的路上,萧扶光一直有些小期待,想看看这个新强制任务的任务对象究竟有多惊为天人。
然后,他就亲眼见到了周皓卿。
萧扶光:……
小美:……
小美:【不是,你听我说……】
【闭嘴吧!】小萧残酷反击,【小美,你还说你是拯救美人系统?】
常威、不对、小美负隅顽抗:【真不是我的问题!我记得这厮是个美大叔来着!细皮嫩肉慈眉善目的,都快五十的人,谁见了都说他三十出头!】
萧扶光都懒得吐槽系统是从哪里得到这些消息的了,但这回它倒没有说错,六槐先生的确挺细皮嫩肉,也挺慈眉善目的,不过……
看着对方浑圆的肚皮和起码三层的厚厚下巴,萧扶光在心里尖叫:【这尊弥勒佛究竟是谁啊!】
宿主的尖叫声在脑海里回荡,小美也很想尖叫:周皓卿!你究竟对自己的美貌做了什么!!!
自打见到白白胖胖的六槐先生之后,萧扶光就像个吃到了朋友假安利的同人女一样,大脑放空,一时间连见面的客套话都忘了说。
萧世子傻愣愣地站在原地,他身后之人却再也忍不住了,近前一步,冲着面目全非的六槐先生拜了下去:“堂兄!”
萧扶光:??!
小美:??!
小萧眼神狐疑:【你事先也不知道他们的关系?】
小美觉得自己今天堪比窦娥:【我上哪儿知道去!】
萧扶光压根儿不相信系统的死鸭子嘴硬:【你连周皓卿以前长啥样都清楚,却不知道周镜明是他堂弟?那你安排我救周皓卿,难道不是计划用周先生来撬开他的嘴的?】
【我是真的不知道。】在宿主面前馅儿露得多了,露着露着也就成习惯了,小美现在对萧扶光猜测它动机的事情看得很坦然:【我让你救周皓卿,单纯是因为这个人现在不能死。】
若他还留在烟波尽处,一定会死得不明不白。
后面这句话,小美并没有直白地说出来,但萧扶光已经猜出了它的未竟之意:【这样看来,曹家之事,周皓卿是个关键人物?】
小美:……
【哎呀,小美美~咱俩啥关系,在我面前,你有啥是不能说的~】靖侯世子实在是滥没底线,在脑海里谄媚地朝系统挤眼:【你要是不方便说的话,那就眨巴眨巴眼睛,如果我猜对了,就眨两下呗~】
小美:……
良久之后,电子小人才不情不愿地缓缓眨了两下眼睛。
萧扶光心情大好,见周镜明与六槐都是一副情切切的样子,十分有眼力劲儿的转身往外走:“既然是故人相见,小子就不打扰了,请两位畅叙别情。”
眼见着萧扶光和他带来的一大串尾巴都走出去老远了,周皓卿才起身握住堂弟的手:“照心,你怎么会在这里。”
周镜明反手将他握住,眼泪还挂在脸上,嘴角却咧出个大大的弧度:“这话才是我要说的,二哥,再想不到,咱们兄弟此生还能再见。”
原来当年周皓卿被曹家人胁迫,一家老小尽数被控制起来,唯有周镜明在外求学,不在家乡,这才侥幸逃脱。但自此之后,他便将名利之心灰了大半,深居简出,躲在京城里做起了教书的营生。
后来六槐先生在京中名声大噪,周镜明想起昔年兄弟间戏谑着互相取的雅号,因周家住着的村尾有几株大槐树,“六槐先生”便是他仿照着五柳先生陶潜给堂兄取的。兄长用儿时的戏言扬名,更像是在变相的向他这个流落在外面的弟弟报平安。
这也的确起到了作用,几年前得知堂兄还活在世上之后,周镜明才恢复了几分心气,不愿意继续浑浑噩噩度日,而是重新做起了学问,才有机会被靖远侯夫人请到府上教导世子。
想到其中的机缘巧合,周镜明只能感叹一句,冥冥中自有天意。
他将这些年自己的遭遇细细告知了堂兄,又道:“世子古道热肠,经常路见不平,他出手救您多半也是出于好心,兄长不必担忧。”
早在知道救自己的人竟然是靖远侯世子之后,周皓卿便放下了之前的种种怀疑:“谁人不知萧世子在柔然的英姿,他的为人,为兄自然信得过。”
只是昨天送自己来的人分明是个内官,所以他一直猜测救下自己的人是什么皇亲国戚,为何会是靖远侯世子呢?
他将自己的怀疑尽数说给了弟弟听,周镜明却恍然一笑:“难怪昨天八宝公公来了府里。”
见周皓卿不解,他笑着解释:“世子与东宫往来密切,昨日您见到的,多半是东宫的内官。”
东宫?太子吗?
似乎看明白了他眼里的疑问,周镜明道:“太子殿下对咱们世子极为看重,两人君臣不疑,十分相得。”
说完又暗示道:“曹家的案子,领头之人已经从林相变成了太子。兄长要是有什么话想说,大可趁此机会让世子带过去。”
他说着说着,开始摩拳擦掌起来:“这可实在太巧了,看来这一回是老天非要亡他曹家不可!”
周皓卿打断了他:“我什么话都不会说。不管曹家倒不倒,曹平芳此次都必死无疑,我只管这一点就够了。”
“您怎么能这样?难道就任由曹家人继续横行霸道,做他们的土皇帝吗?!”万万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周镜明气得面皮通红,大声质问。
六槐先生看着疾言厉色的堂弟,就像是看着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为兄知道,你是在为我抱不平。”
“可我总得考虑小妹,她为曹家妇,又已经生儿育女。若是曹家倒了,她和孩子们又该如何呢?”
虽然这些年他从未再见过家里人,却见到过妹妹生育的几个孩子,都十分可爱乖巧。为了家人,他愿意放下与曹家的深仇大恨。
周皓卿说完这些,本以为弟弟会理解自己。谁知再看过去时,却见周镜明神色大恸,整个人几乎摇摇欲坠:“二哥,小妹、小妹她,她早就死了啊!”
“你还在江南的时候,曹家的畜生想强迫小妹,小妹不从,就活生生被他给打死了……”
“小妹走后,伯娘日哭夜哭,第二年也走了……”
“这些,难道您都不知道吗?”
他怎么会知道!
猝不及防得知真相,周皓卿目眦欲裂——曹平芳一直骗他,说他的家人在江南被照顾得很好,小妹更是嫁给了曹家嫡支最有出息的子侄,虽然只是做妾,却也生育了几个可爱的孩子。
他见过那几个孩子,眉眼间确实与小妹有些相似,于是他居然就傻乎乎的相信了曹平芳的说辞……
“我真该死!”想到这些年,为了小妹能在曹家过得好些,他为曹平芳出谋划策不遗余力,帮他解决了不知多少棘手的问题,如今回想起来,实在滑稽得可笑。
周皓卿面色狰狞,两眼赤红,再无一点萧扶光见他时弥勒在世的慈悲模样,反而像是个从地狱爬出来的复仇恶鬼。
“帮我请萧世子过来,我有话对他说。”
久违地回到庄子上,萧扶光颇有些怀念。见周氏兄弟似乎一时半会儿叙不完旧,他干脆在庄子上四处溜达了起来。
走到太子遇刺时曾小住的院落,萧扶光没忍住走了进去,里面一花一木皆如往常,就连之前给闻承暻做的轮椅都被停放在檐下,就像里面有人随时需要使用到它一般
萧扶光用手摩挲着轮椅的推手,一副怀念的口吻:【记得我有次不小心,差点儿摔了殿下,吓得我当时扑通就跪下了。】
【真不知道我那时候是怎么想的,殿下根本不是那种爱计较的人。】
小美压根儿不解风情,语气冷淡地开口提醒:【别摸了,那玩意儿全是灰。】
【靠,你不早说!】萧扶光连忙收手,手心早被蹭上了一层灰,只好用左手别扭地掏出帕子,用力擦拭了起来。
他收拾好自己后,庄上管家的声音恰好在背后响起:“少爷,周先生正找您呢。”
萧扶光转过身去,完全不想思考管家有没有见到自己丢脸的一幕这回事,清了清嗓子道:“哦,是吗?先生现在在哪里?”
周镜明当然在萧扶光在庄子上的院落里等他,刚一见到人,他就三步并作两步走了上来,纳头便一拜到底:“先前向您隐瞒六槐先生的关系,实属情非得已,还请世子毋要怪罪。”
古代讲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虽然周镜明没当过他几天正经老师,但萧扶光仍不敢受礼,连忙侧身避开,又道:“六槐先生身份敏感,您之前又不知道我的用意,隐瞒才是人之常情,又有什么可怪罪的。”
有六槐先生这样的亲眷,估计周先生以前也过得挺惨的,才会这么风声鹤唳,不敢随意暴露自己与他的关系。
世子如此大度,让周镜明更加惭愧,有些想再说些什么,却情知这不是该诉衷情的时候,收住情绪,他向萧扶光说明了来意。
又道:“兄长说,有些要紧的话,只有见了世子金面他才愿意说,请您务必亲自过去一趟。”
萧扶光道:“这是当然,我现在便过去。”
直到夜色渐深,萧扶光才双目放空地走出了六槐先生下榻的小院。
刚出了院门,他右手捏成拳头,朝墙壁上狠狠砸了一下:【难怪你宁愿砸招牌,都要让我救这个“美人”。】
【我都说了我不是……】算了,小美懒得跟他说车轱辘话:【我只是知道这个人很重要,但没想到他手上居然有这么多东西。】
曹平芳居然如此相信六槐,连曹家历年的账本都愿意交给他来打理。不过也未必是信任,而是自信六槐这辈子都逃脱不了曹家的掌控吧。
萧扶光略带讥嘲地想着。
又是熟悉的场景,天还未亮,沐昂之便蝎蝎螫螫地冲了进来。
和上次不同的是,这一回太子还在屋里,被他弄出的动静吵得眉头紧皱。
但沐昂之这个粗神经浑然不觉,还冲着闻承暻傻乐:“殿下,萧世子说有要事相商,约您去京郊庄子上见面呢!”

第68章 见面
这段时间,太子殿下因为曹陈两家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在京城中并不是什么秘密,与他时常通信的萧扶光只会更加清楚。
但萧扶光仍然托了沐昂之进宫,要约他一晤。
知道对方不是无的放矢的人,匆匆相邀一定是有要紧的事情,因此闻承暻也没有耽搁,将今天的行程一股脑儿的推后,打着上香祈福名义,先是带着一众麒麟卫大张旗鼓的去了大相国寺,然后才轻车简从地折返到了靖远侯府的庄子上。
太子一行人到的时候,萧扶光已经不知道在门口等了多久,见他到了,远远地便笑开:“殿下出来的可真早,我原想着您约摸得下午才能到呢。”
闻承暻笑他:“那岂不是负了萧卿早早等候的美意。”
萧扶光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转移话题:“周皓卿在西边院子里住着,我带您过去。”
打趣归打趣,倒底是许久不见,闻承暻一边跟着人往里走,一边暗暗打量着萧扶光,见他气色红润、神情舒朗,便知他这段日子过的不错,看来鸿胪寺的事情并没有让他太操心。
也是,要真那么操心,他也抽不出空来向东宫求助,要个什么劳什子文人。
偷看的人不止太子殿下一个,他打量萧扶光的时候,萧世子也在悄悄看他。
只是萧扶光得出的结论就没有闻承暻来得乐观了,大半个月不见,太子明显瘦了一截,眼窝都比以前深邃了不少,本就立体的轮廓更加明显,让他整个人显出一种锋利的气质来。
见太子瘦成这样,萧扶光又是心疼,又忍不住和小美骂林万里:【都怪姓林的老东西搞事,害殿下憔悴得都不成个人样了。】
有那么夸张吗?
小美迷茫:【还好吧,太子只是瘦了点,精气神足得很啊。】
萧扶光才不管,继续在脑海里骂骂咧咧:【挨千刀的林万里,你还我妈生大美人!】
闻承暻脚步一顿,神色复杂地停了下来,不着痕迹地抬手抚了抚脸。
萧世子浑然不觉,一边继续在脑子和系统人机大战,一边转头看过来:“怎么啦殿下?您要是嫌远,我让人抬辇轿过来。”
他脸上写满了关心,背后却和小美蛐蛐个不停:【还说不憔悴,你看殿下连路都走不动了。】
闻承暻:……
“孤自己走。”面对这熟悉又陌生的活泼音调,大雍太子艰难地维持住表情,拒绝了萧世子的好意,“在这里住过好些天,孤还是头回在里面走动,就当是图新鲜了。”
的确,之前太子在这里住的时候,要么是被下人扛着,要么就是坐在轮椅上被他推着到处跑。
萧扶光点点头,表示被这个理由给说服了,不过还是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还时不时转头观察闻承暻的动静。
闻承暻毫不怀疑,只要他的神色有一丝不对劲,这小纨绔就能当场推出轮椅逼自己坐上去。他自问丢不起这个人,只能全程板着脸目视前方,一步一个脚印的往前走。
没曾想,萧扶光见他连笑都不肯笑一下,更是打定主意以为他是在强撑,有心让下人抬轿子过来,又担心折了太子殿下的面子,在一边急得抓耳挠腮。
他俩这副德兴,差点没把跟在后面的常喜给笑死。
不过看主子笑话的奴才一般都不好命,自认为十分命好的常喜公公当然不会让太子殿下难堪太久。
他快走两步,行至萧扶光身畔,低低指点:“殿下好面子,世子爷您就委屈点儿,过去扶他一把,免得一会儿给摔咯。”
是哦,还有这一招。萧扶光恍然大悟,凑过去拉起闻承暻一只手,放在自己肩膀上,声音小小的,自觉倍儿体贴:“殿下,你要是走不动,尽管扶着臣就是了。”
这个姿势,乍看上去最多觉得他们哥俩好,一定不会损了太子殿下的面子。
咬着牙又给常喜记上了一笔,闻承暻落在对方肩头的左手攥了又攥,终究还是没有放下来……
去了心头的一桩事,萧扶光又有心思和闻承暻继续叽叽喳喳:“殿下您知道吗?这个六槐先生,真的不是一般人。”
闻承暻:“哦?”
怕他不信,又担心对话被人听了去,萧扶光将声音压得低到不能再低,简直恨不得凑到太子耳朵旁边说悄悄话:“原来曹家人科举舞弊,是从曹平芳那个时候就开始了,六槐先生就是他的代笔。”
靠得太近,从他嘴里呼出来的气流热乎乎地落在闻承暻的耳朵上,那热意是如此明显,让他几乎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
幸好萧扶光并没有发现他的不对劲,仍兀自说得高兴:“不仅如此,曹平芳入仕之后的文章奏折,通通都是他写的,甚至连账本都让他核对,所以这个人几乎知道曹家所有见不得人的事情。”
他说的不是曹平芳,而是曹家,这话里的信息量就惊人了。
像是被萧扶光传染了一样,太子殿下刻意低下头,也在他耳边低低道:“曹平芳如此信任此人,他说的话可能作准?”
这回换成萧扶光不自在了,他像淋湿的小猫一般甩甩脑袋,将耳朵上那点酥麻的热意通通清空后,才回答道:“这就得说上一句‘冥冥中自有天意’了。”
“六槐恨极了曹平芳,但他的家人在江南曹家手里,所以他原本是不打算站出来揭发曹家的。”
“谁知臣的业师,竟然恰好是六槐的堂弟,当下就揭穿了曹平芳的谎言,原来他的家人早就被曹家人给害死了,如今阖族就只剩下两兄弟。”
一说起曹家的恶行,萧扶光就忍不住气愤,冲着空气挥了两下拳头:“不但压榨了他人的毕生才学,还要对其家人赶尽杀绝,曹家这一窝真是纯纯畜生,吃人都不带吐骨头的。”
在被曹家人盯上之前,周家虽穷,却能供养子弟读书上进,家庭条件已经强过不少百姓了,他们都成了这幅惨状,可想而知,江南那些更贫苦的百姓过得是什么日子。
“曹、陈、罗、钱四家,同气连枝,互为婚姻,已有百年。”太子突然地开口,引得萧扶光扭头去看他,“曹陈两家,代代都有子弟在京为官,在朝廷举足轻重,在清流中人望绝高。罗钱两家,却是着意经营江南本地,江南六郡,大半的良田都在他们手上,每年发出去的盐引,也都是这两家的门人换着法儿去领。”
“一个曹家可能不够,说这四家是实质上的江南王,倒也算恰如其分。”
萧扶光呆呆地抬头看他,连脚下正在走路都忘了,左脚拌右脚差点儿摔个大马趴,万幸被太子伸手扶了一把,萧世子才免去了喋血街头的悲剧。
将人松开,太子殿下笑得幸灾乐祸:“就你这样还想搀着孤呢?孤劝你还是乖乖好生走路吧。”
萧扶光气急:说这话的时候也不看看究竟是谁害得!
被太子气到,萧扶光一甩手,蹭蹭往前走,决定再也不要滥好心替别人操心了。
不过他神气了不到两秒,就发现已经走到了六槐先生的院子外面,只好停下脚步,等太子一行人过来。
闻承暻忍着笑,不敢再刺激对方,规规矩矩地走了过去,等萧世子的下一步安排。
周皓卿昨日就被通知了要面见太子,还被恶补了一通面君的礼仪,然后他就辗转反侧了一个晚上,天色微明就起身换好了管家送来的簇新衣裳,忐忑不安地等到了现在,终于听到外面传来了动静。
可是等了半天,外面的人都没有要进来的意思,搞得周皓卿又紧张又疑惑,但他始终牢记萧扶光不准他踏出院门半步的规矩,此时也只能煎熬着继续等待。
一门之隔处,萧扶光看向沐昂之,伸手示意:“沐统领先进去看看?”
闻承暻失笑:“你这也太小心了。”
“不能不小心。”萧扶光的神情严肃,“万一他心存歹念怎么办?臣不能拿您的安危冒险。”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