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苏云绕听得人都麻了,这疯得可真够彻底啊。
魏婉华实在是?不想继续回忆,狠狠地吐了一口?浊气,心?里却依旧烦躁。
见庄老太太带着她那疯儿媳走了过来,魏婉华很是?冷漠道:“今日带你过来,真的?就?只是?为了见一见人而已,至于母子?血缘,认不认其实都无所谓。”
苏云绕心?想可不是?么,就?他?生母如今这状态,能把大儿子?给错认成了死?去的?丈夫,他?这个半道捡回来的?儿子?,还不知道会被错认成什么人呢?
庄老太太走了过来,很是?默契地打招呼道:“婉华来得正好?,月妍打了桂花,说是?要做桂花糕、桂花糖,到时候做好?了给你带一些回去。”
魏婉华配合得十分生硬道:“呵呵,好?啊,月妍真是?手巧啊,呵……”
“……”
这惨不忍睹的?演技。
苏云绕突然?有些同情眼前这两位,年岁已经?过了半百,却还要为儿女操劳操心?的?老太太。
他?那穿着粉色衣裙,梳着少女发髻的?亲娘,却无忧无虑、天真烂漫地提着花篮子?上前,好?奇行礼道:“见过魏婶婶,见过小舅公,你们怎么一起过来了,是?碰巧遇上的?么?”
“……”
亲娘叫自己小舅公,还对着自己行了礼,苏云绕惊得一蹦三尺高,连连摇头,否认道:“不不不,我不是……”
魏婉华一巴掌将其给按回地上,出言打断道:“恩,对,我?跟你小舅公就?是?半道上碰巧遇见的?,月妍不是?要去做桂花糕吗,赶紧去吧,赶紧去,我?跟你母亲刚好?有正事要聊,比如聘礼婚期什么的?。”
庄月妍瞬间?红了脸,告辞过后,提着花篮子?羞羞答答地快步离开了,后面还跟着四五个丫鬟,小心?照看着。
等到再也看不见人影之后,庄老太太才有些倦怠地坐到回廊下的围栏木椅上,一边轻轻捶着自己的?后腰,一边望着苏云绕打量道:“也怨不得月妍把你认错,你这相貌跟我?娘家那位小舅舅,长得可真像,往后这五官和棱角要是长开了立起来,估计能像个十成十。”
苏云绕跟这位外祖母才只是?第一次见面,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便?只客气地笑了笑。
魏婉华倒是?十分熟稔地坐到庄老太太的?身后,一边手法老道地替她捏了捏后腰,一边介绍道:“这小子?就?是?被周灵韵换掉了的?那个孩子?,如今被你女儿认作是?小舅公,你看是?各论各的?,还是?找机会给你女儿解释解释?”
庄老太太早就?习惯了魏婉华某些时候的?促狭与调侃,很是?包容道:“各论各的?吧,解释又解释不清楚,到时候闹起来,我?还要费心?思去哄。”
魏婉华给她捏松了筋骨之后,又手掌合十,噼噼啪啪一阵敲打,明?明?是?个热心?肠的?人,嘴上却还要刻薄道:“你说你也一把年纪了,享不着女儿福,反过来还要伺候女儿,操劳得一身筋骨僵硬得就?跟枯木老藤一样,啧啧,当初我?就?说你那女儿被你宠溺得太过娇气,当不了大家妇,被我?说中了吧。”
庄老太太被她敲得筋骨松散,舒坦不已,脾气也简直好?到不行,哼哼道:“恩恩,你从来都是?料事如神的?,当初也说长智娶了月妍,迟早会被她拖累死?,看吧,都被你说中了。”
“……”
这俩老太太可真逗,相互插刀,又互相关心?,亲家是?她们,仇家也是?她们。
庄老太太跟魏婉华斗嘴几句,又顺道跟苏云绕聊了几句关于金陵府的?风土人情,没有太过热络,也没有故意冷落。
这样舒适又自然?的?相处态度,另双方都感到十分放松。
桂花糕终究是?没有吃成,魏婉华只呆了一会儿,便?又带着苏云绕匆匆离开了。
苏云绕对庄老太太说有空了上门拜访,庄老太太说欢迎之至,至于什么时候有空,鬼知道。
回京的?路上,魏婉华担心?在苏云绕面前落下一个对儿媳太过冷漠的?印象,因此特意解释了几句:“她死?了丈夫,我?也死?了儿子?,可活着的?人,总得要向前看,对吧,我?可不想陪着她一遍一遍地沉溺于梦境。”
苏云绕无比地赞同,也无比地支持。
她是?真糊涂,所以沉溺于梦境对她来说不可怕,反倒能给她带来自欺欺人的?幸福。
可祖母却是?清醒的?,被她拉入梦境,只会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过往的?痛苦,堪比凌迟,简直是?残忍至极。
第九十四章 主次颠倒
仙霞山下面有个桃花镇, 早些年其实叫作桃花村,随着仙霞山温泉别院的扬名,桃花村也?跟着火红起来, 慢慢地也?变成了一个游客络绎不绝的美丽小?镇。
苏云绕从魏婉华那里打听到, 周灵韵就住在桃花镇上,经营着一间香粉铺子, 生意?还?算不错。
打听到人在哪儿就成,苏云绕也?没打算去见她, 身份调换一事,对他来说已经有了最好的处理结果, 没必要?再去搭理那始作俑者?,免得?横生枝节。
回到杏林苑,苏云绕将周灵韵的下落告诉了苏云婷, 又将自己生母的状况, 也?简单地说了说。
主要?是担心往后若是还?有交集, 也?好叫大哥、二姐他们心里有底, 免得?陡然碰见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小?姑娘, 到时候大惊小?怪的不知道该如何?相处。
当然, 也?有可能是苏云绕想多了, 两家人之间除了有苏云绕这跟细线连着之外, 或许一辈子都不会有其它交集。
走完这一个小?插曲, 生活又重新回到了正轨,苏云绕继续早出?晚归的歌舞剧事业。
十月初七, 立冬。
夜里下过雪, 不是很大,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已经停了,只在枯草松柏上积了薄薄的一层雪。
只这么一薄雪, 却已经让苏云绕几个南方娃,给稀罕得?不行。
苏云绕难得?起了一个大早,裹着厚棉袄,将院子里枯草上的薄雪全都给收集了起来,在窗台上堆了一个不到半尺高的雪人,圆嘟嘟的,可爱极了。
苏云绕给它戴上一个枯叶做的小?帽子:“哎呀,我的白雪宝宝,可稀罕死你爹我了,真想一个冬天都养着它啊。”
刘文英买了热乎乎的豆浆、香脆脆的油条回来,好笑又无?语道:“你家宝宝估计到不了中午就化了,真要?想当爹,就早点儿成亲,生一个真宝宝,养一辈子都成。”
催婚党果然无?处不在,苏云绕瞬间老实,求放过,真要?成亲,那也?得?按照长幼顺序来,且还?轮不到他呢。
吃完早饭,苏云绕拿着昨日画好的海报宣传图,裹着厚袄子,戴着雪白的兔皮帽子出?门了。
出?门往东走,沿着青石巷道,路过瑞王殿下的住处,扒着门缝往里面看了一眼,果然人去楼空,就连下人都瞧不见一个,院子里落了不少枯叶,早先摆在外面的名贵花木,也?全都被?搬走了。
苏云绕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失落,他此时才终于?意?识到,之前与瑞王殿下交好,其实一直都是自己高攀了,只要?瑞王殿下有单方面跟他绝交的打算,他就连人都找不到。
苏云绕也?没有一定要?扒着别人的意?思,可分手?还?得?当面说呢,绝交不也?一样啊,不就是亲了一口嘛,怎么能连骂都不骂我一句,就突然消失了呢。
苏云绕莫名有些委屈,裹紧了身上的厚棉袄,顶着初冬的寒风,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到了庆德楼,玉九思已经在院子里等他,苏云绕心里拉扯得?很厉害,他很想要?问一问玉九思,瑞王殿下是不是真不打算和自己来往了,可又还?顾着几分脸面,死活也?问不出?口。
好在不等他拉扯出?一个结果,玉九思就先开口问道:“海报底稿你设计好了吗?好了就给我,我再找画师临摹几十份,到时候制成灯箱、灯笼,把整个庆德楼都给挂满了。”
苏云绕顿时不再纠结,赶紧将手?里的画纸递了过去。
因为还?要?找人重新临摹,所以原稿图像绘制得?也?不是很大,差不多也?就只有普通的A3大小?,主要?人物是一个提着大包小?包的俊朗书生,正手?忙脚乱地哄着一只白绒绒的小?狐狸。
那小?狐狸神气活现?地蹲在书生头上,左边爪子捏着一串糖葫芦,右边爪子拿着一个吹糖人。
狐狸和书生的形象设计,采用?的都是现?代唯美风动漫画法,又添加几分俏皮与可爱。
玉九思很满意?,只是也?有些疑惑道:“这海报画风新颖,书生与狐狸的形象讨喜又有趣,只是这主次关系似乎有些颠倒了,怎么感觉书生好像成了主导,小?狐仙倒成了陪衬?”
苏云绕正要?说起此事,语气有些无?奈道:“我稍微调整了一下比重,另外增加了一些书生的戏份,主要?是程师兄各方面的能力?都比彩铃儿强太?多,彩铃儿实在压不过他,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玉九思有些担忧道:“这,这行不行啊?别到时候看客不买账,可就糟了。”
毕竟金陵府的《小狐仙下山》,书生都是给小?狐仙作配的。
苏云绕摊了摊手?道:“行不行的,咱们先排演一遍看看不就知道了。”
该教的都教了,该练的也?差不多都记住了,舞台背景也?布置了将近一半,是骡子是马,也?是时候拉上台来遛一遛了。
程子英他们还在练舞,听说要?登台排演时,难免都有些紧张。
作为打小?就学戏的人,程子英基本功练了有将近二十年,到如今都不敢懈怠,只一出?《天仙配》,当初就学了有两年左右,唱得?嘴皮子都长茧了,老班主才点头同意?让他登台。
如今这新剧从头到尾才排了半个月左右,这就要?登台了?
程子英一边换衣裳,一边画新妆,很没信心地对着王素娥道:“阿姐,你说哪个戏班子排新戏,是刚学了半个月就让登台的,莫说是在京城了,就是在安庆府那边,也?绝对是没有的。”
《小?狐仙下山》的戏服还?没有做好,程子英他们穿的是原来的,妆容倒是经过苏云绕指点,重新设计过。
王素娥要?演最后嫁给了书生的官家小?姐,一边给自己上妆,一边笑道:“怎么,只练了半个月,没练够两年,你就不敢登台了?”
程子英哪里受得?了这种激,当即便傲气十足道:“新剧只学了半个月左右,可我这二十年的功夫却不是白练的,别说是登台了,就是立马卖票开演,我也?不惧。”
彩铃儿换好了衣裳,上好了妆,凑过来提醒道:“大师姐,三师兄,今日只是排演,戏服和背景都还?没有弄好,还?没到开演的时候呢,再说了,三师兄,你不怕,我却是有些怕。”
程子英一下子泄了气,有些恨铁不成钢道:“好不容易避开关蕙兰,你自个终于?有机会登台当了主演,如今又不争气,连累得?苏公子把剧本都改了,到时候师兄若是抢了你的风头,你可别怨我才好。”
彩铃儿连连摇头道:“不怨,不怨,用?苏公子的话说,我根本就撑不起整个剧的情感线,还?得?要?劳烦师兄你带带我才好呢。”
说是排演,可玉九思还?是将百乐院里闲着没事干的管事和护卫们全都叫了过来,满满当当,把庆德楼大堂都给挤满了。
毕竟人多了,才能更好地发现?问题嘛,到时候哪里有不足,也?好及时更正。
一楼大堂内,苏云绕坐在玉九思身边,也?等着看自己重新修改过剧情的《小?狐仙下山》,到底会是何?种效果?
只搭好了一半的舞台背景, 看起来有些?乱糟糟。
绘制着山川河流的幕布还没来得及上色,用空心木箱堆砌而成的泥灰墙还没有做出?厚重的质感,一切都是那么的虚假, 要?多出?戏就有多出?戏。
程子英穿着董永的衣裳, 就在这服化道都十分拖后腿的情况下,将书生陈桥偶遇山野狐仙, 带着狐仙进京赶考等一系列啼笑皆非、笑中有泪的故事给演绎得淋漓尽致。
彩铃儿在程子英的带动下,只需要?本色出?演, 演绎出?小狐仙的活泼、顽皮与天真就好。
戏台上,书生陈桥明明有万般不舍, 却?又不忍心束缚住那本该遨游于天地之间的神?仙精灵。
葱翠山林里?,飘邈云雾中,书生陈桥望着那蹦蹦跳跳远去?的背影, 唱了一曲《留不住》, 跳了一出?《笑成全》。
这原本是小狐仙的戏份, 如今却?全都凝聚到了书生陈桥身上, 好在程子英并没有辜负厚望, 无论是唱功, 还是舞蹈, 都表现得完美无瑕, 情感更是演绎得深入肺腑。
苏云绕很满意, 却?还是竖起耳朵,一丝不漏地听着其他人的意见, 毕竟作品再好, 还得要?观众说了算。
“人妖殊途,当不成妻,纳作良妾就是, 这书生好没魄力?,这结局也不好,得改。”说这话的人是舞马台那边的管事之一。
差评上线,这种带着个人情绪的不客观意见,苏云绕不予接受,改是不可能?改的,他最多也就只能?做到默默地听着,不出?声怼人而已。
不过他不怼人,却?有人帮他怼。
淮剧社那边的女管事,已经逮着人噼里?啪啦地骂开了:“救命之恩,纳妾来报,当真是好有魄力?,这种丧良心的话,还真有人说得出?口。”
被骂之人不乐意道:“说戏就说戏,你骂谁丧良心呢。”
女管事冷哼道:“谁不是在说戏呢,你跳什么脚。”
排演用不着谢幕,台下的看客们也没有打赏,不过却?因为?对于剧情的有着不同看的法,竟七嘴八舌地吵了起来。
苏云绕听了一会儿,对着玉九思吐槽道:“乱糟糟的,还以为?能?有什么好的提议呢,怎么尽围绕着主角吵架去?了。”
玉九思却?很满意道:“能?让看客为?了主角吵起来,就说明这剧能?勾人情绪,程子英之前总是给人当镶边儿的配角,这回怕是要?风光起来了。”
最重要?的是,走了一个关蕙兰,再起来一个程子英,百乐院徽音名角儿这一块,倒也算是补上了。
而且玉九思有预感,程子英给百乐院带来的利益,估计比关蕙兰还要?高出?许多。
毕竟看戏舍得花银子打赏的大多都是女客,程子英演的书生陈桥,百分百能?讨女客们的喜欢。
至于男客,呵,男人大多都讲究实际,可没有那么多风花雪月,赌球、打牌、逛青楼,花银子找乐子的地方?多了去?了,除了关蕙兰那个姘头之外?,谁舍得花大把?的银子捧戏子,特别是百乐院里?的戏子,大多都还是看得着吃不着的。
这些?话玉九思也没有拿出?来跟苏云绕说,只叮嘱他再好好指导指导彩铃儿。
那丫头的小狐仙跳得可不是太完美,别说比不上“凤舞姑娘”了,甚至都赶不上灵风戏社的小云仙灵动。
苏云绕满口答应,心里?却?为?彩铃儿可惜,说到底还是第一次上台,明明有九分的功底,这一紧张,竟连七分都没表现出?来。
后院那边,彩铃儿刚一排演结束,就已经趴在走廊栏杆上哭得灰心又丧气,只道是自己演砸了,怨不得当初被关蕙兰压着不让她登台,她果然?是烂泥扶不上墙等等。
苏云绕两辈子都是属于自信爆棚的人,从来都没有在舞台上紧张过,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安慰的话也说得十分苍白:“一回生,二回熟,咱们多排演几回就好了啊,你要?相信自己,加油。”
程子英没忍住,翻了个白眼道:“苏公子,您就别说这些?没用的了,就直接告诉咱们,正式开演是什么时候吧?在这之前,我天天带彩铃儿到街头卖艺去?,就不信练不出?来她这个胆气。”
这倒是个好主意,苏云绕估算道:“背景服装都还没有做好,又还要?提前宣传,至少也要?十来日过后,才能?赶得上开演吧。”
十来日也够了,程子英是个风风火火的行动派,当天下午就带着彩铃儿去?街头卖艺去?了,唱的是老戏《天仙配》。
苏云绕好奇地跟着去看了一会儿,一开始彩铃儿还是紧张,那嗓子都是僵的,听人叫了几声好之后,倒也慢慢放松起来。
苏云绕见此,也就不再多余操心什么,转头回了百乐院。
玉九思派来的木匠师傅们还在继续制作舞台背景,苏云绕虽然?画了有图纸,但还是要?在旁边帮忙盯着,免得出现实物与图纸对不上的情况。
时间匆匆而过,程子英他们上午排练《小狐仙下山》,下午至黄昏的时候,就去?京城各个街头卖艺,经历了各种各样?的捧与踩之后,挣了不少的铜板不说,彩铃儿的台风与胆气,倒也确实以飞快的速度立了起来。
十月二十,初冬的雪没个定数,就跟枝头的鸟一样?,一会儿停,一会儿走,一会儿有,一会儿又没有。
黄昏时候,酝酿了大半日的天空,终于又落下雪来,一片一片,飘飘洒洒,好似冰晶花瓣一样?。
百乐院里?,庆德楼所在的中心位置,挂满了绘制有《小狐仙下山》的白底灯笼,这“铺天盖地”的宣传,想不吸引人注意都难。
开锣前的最后一场彩排,跟正式演出?也没什么两样?。
戏台上,前一场是树林山川,下一场便?是坊市人间,程子英等人画着适合的妆容,穿着适合的衣裳,跳着适合的舞,就连彩铃儿也是自信飞扬。
玉九思看完彩排,催促着安排道:“明儿一早我就让人抬着灯箱满京城吆喝,顺道也开始卖票,后日黄昏,准时开锣。”
苏云绕意外?道:“这么着急,不多吆喝几日?”
玉九思摇头道:“北塞骑兵都到隆庆府那边了,过不了几日就能?到京城,到时候王爷也跟着回来,就有的是事情要?忙,哪还顾得了这一头,别撞在一起才好。”
苏云绕听出?来几分蹊跷,迷迷糊糊,有些?迟疑道:“哦哦,哎,不是!你说谁要?回来,王爷要?回来?难不成早先之所以见不着王爷,是因为?他压根儿就不在京城?”
玉九思故意给人制造了一个多月的误会,害得苏云绕消沉了许久,此时也不再瞒着,笑得贱嗖嗖道:“是啊,你亲了王爷一口的第二日,王爷就奉旨前往金门关了,去?了快有一个多月了,再过几日估计就能?回来了,到时候咱们又一起玩牌啊,哈哈哈……”
苏云绕想到之前自己实在是憋不住了,竟拜托玉九思帮忙说说情,好当面给瑞王殿下道个歉,此时却?恨不得一拳揍他脸上。
由属下上升到主子,苏云绕对远在隆庆府的瑞王殿下,竟也莫名其妙地多了几分埋怨。
玉九思看得清楚又明白,暗道:自己不会弄巧成拙,真把?王爷的好事给搅黄了吧。
十月二十二日黄昏,《小狐仙下山》在京城庆德楼正式开锣。
只因为?是百乐院强推,就已经胜过了无数宣传,这还没开始买票呢,就已经被人预定了大半的票座和包间。
苏云绕找玉九思帮忙,留了一个稍大一些?的包间,走的是内部关系,也没收他银子。
到了开锣的时候,魏婉华带着梁文?秀跟苏平威小朋友一起来的,至于苏平威的奶团子弟弟苏平锐,据说这会儿已经被奶娘哄着睡着了。
苏云绕姐弟三人陪着一起坐在包间里?,隔了一个多月不见,梁文?秀跟刘文?英和苏云婷二人倒也不见生疏,见了面依旧有许多话讲。
苏平威还是一副小大人模样?,懂礼貌,讲礼仪,衬托得苏云绕这个刚认的二叔,就跟那山里?来的野猴子一样?。
魏婉华左边坐着小孙子,右边坐着曾孙子,喝了一口茶,对着左边道:“后日一早,你祖父和大哥估计就能?入京,咱们一家总算是能?团聚了。”
苏云绕最先想到的是瑞王殿下也要?回来,嘴上却?好奇道:“祖父和大哥回了京,之后还要?再去?北塞吗?”
魏婉华迟疑道:“你祖父年纪大了,倒是说不准,你大哥的话,多半是要?再去?的,北塞战场,才是昌平苏氏男儿真正的归属啊。”
苏氏男儿苏云绕只干笑了两声,暗道自己的归属是烟花江南,战场这种地方?,他怕是有命去?,没命回。
偏那苏平威小朋友歪着身子,伸长了脖子,也要?凑过来搭话道:“小叔,等我长大了,我也要?去?北塞,咱们一起去?吧。”
苏云绕瞥了一眼祖母那看好戏的神?情,讪讪道:“等你长大了,小叔我也就老了,怕是弓都拉不开,就不去?送人头了啊。”
苏平威也不知?道跟谁学来的志气话,萌哒哒鼓励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小叔,你不要?这般不自信嘛。”
“……”
魏婉华乐得不行,揶揄道:“你小叔不是不自信,他这是很有自知?之明。”
这话题是没法再聊下去?,苏云绕听见一声锣鼓响,赶忙端正坐好道:“好戏要?开场了,看戏,看戏。”
第九十六章 北塞骑兵
《小狐仙下山》首演结束, 程子英稳定发挥,彩铃儿超常发挥,看客们热烈捧场, 反响好得不得了。
书生?陈桥俊美又深情, 学识出众还?又温柔包容,放得下人妖殊途的离别与爱恋, 又拿得起对未婚妻的尊重与爱护,可谓是十足十的完美人设。
凭借着书生?陈桥这一丰满又讨喜角色, 程子英果然是火了。
苏云绕跟百乐院的合作,算是有了一个很好的开头, 之后是接着排《画皮》,还?是演《倩女?幽魂》,暂时还?没定下, 好在一时半会儿也不着急。
北塞骑兵入京献俘一事?, 似乎已经不必再藏着掖着, 不到半日的功夫, 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就连太学和国子监都跟着放假三日, 只为了更好地围观这一场盛事?。
十月二十四, 苏云绕全家出动?, 早早就去东城门那?边守着了, 好近距离目睹北塞铁骑之风采。
昌平侯府在东城大道边上的飞鹤茶楼里定了一个包间, 苏平威小小个头,踮着脚立在包间围栏旁边, 大声招呼道:“小叔, 你?们快上来呀,城门外边都已经在整军啦,曾祖父和爹爹他?们就要进来了。”
苏云绕兄弟姐妹四人挤开了人群, 径直上到了二楼包间里,里面就只有苏平威和廖仲安等护卫。
苏平威说他?阿娘要照顾弟弟来不了,祖母不稀罕看这种热闹,所以只有他?自己?一个人过来。
如今多了小叔陪他?,还?有刘姨姨和苏姨姨,以及另一个没怎么见过面的刘家世?叔,小家伙很是高兴。
天边亮起了鱼肚白,第一缕阳光突破云层的时候,城门外突然响了号角声。
苏平威激动?道:“整军拔营了,整军拔营了!”
苏云绕跟他?一起攀在围栏杆上,跟两只猴子似的,伸长了脖子朝城门方?向瞭望。
苏云绕上辈子只在俱乐部里面骑过马,有教练陪着,马儿也温顺得很,慢悠悠溜达一圈,没什?么刺激可言,因此他?实在想象不出来,现实中的骑兵到底会是什?么模样?。
旭日冉冉升起,衬得那?高大的城门楼子,愈发地巍峨雄伟。
苏云绕看见两列好似移动?的铁甲堡垒,踩着万丈金光,踏着厚重的金石之声,气势恢宏地走了过来。
人披着重甲,马也披着重甲,若不是瞧见人和马都呼出来的白气,怕是真要以为那?只是战争的机器。
刘文轩被震慑住了心神,喃喃道:“不愧是北塞铁骑,前锋营重骑兵,虎狼之师不过如此。”
苏平威指着最?前头的那?一名重骑兵将领,兴奋喊道:“那?是我爹爹,小叔快看,那?是我爹爹。”
苏云绕看了一眼就连脸上都罩着玄铁面罩的骑兵,很是无语道:“这都快武装到牙齿了,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苏平威一脸肯定道:“看眼睛啊,那?就是我爹爹的眼睛,爹爹,爹爹!”
小家伙拼命地朝着他?爹爹挥手,兴奋得整个人都快要翻出去了,苏云绕赶忙将人给拽住,免得他?真掉下去了。
神奇的是,被他?认作爹爹的那?名将士,还?真往这边看了好几眼,眼睛里透着几分亲昵,说不定还?真没认错。
五十名重骑过后,苏云绕终于见到了瑞王柴珃,那?人身穿轻甲,骑着大马,就走在重骑与轻骑之间。
苏平威刚消停一会儿,又兴奋地指着柴珃方?向,大声道:“那?是我曾祖父,就是那?个,最?威风的那?个。”
“……”
苏云绕不敢相信:“……最?威风的那?个,你?确定?”
这回小家伙百分百是认错人了,柴珃怎么看也不可能是他?的曾祖父啊。
苏平威点头道:“嗯嗯,就是胡须有一点点花白的那?一个。”
“……”
好吧,是苏云绕误会了,小家伙指着的不是瑞王殿下,而是瑞王殿下旁边的那?位统帅将领。
“曾祖父,曾祖父,虎头在这里。”
苏平威又开始拼命挥手,又开始高声大吼,将北塞骑兵里我谁都认识的关系户嘴脸,给展现得淋漓尽致。
“喂喂,别蹦了,小心摔下去。”苏云绕认命地拉住他?,怕他?兴奋过头,倒栽葱摔下去。
另一边,苏彦启和柴珃都闻声忘了过来,年长者看着自家曾孙子目露慈爱,年轻那?个则望着苏云绕好似是一眼万年,凤目里藏着几分说不出道不明的情绪。
苏云绕心跳得厉害,因为他?清楚地瞧见柴珃的嘴唇动?了动?,对着他?无声说了两个字“等我”。
轻骑过后,才是几辆囚车,里面装着容貌与汉人明显不同的北戎战俘,一个个高鼻绿眼,看着很是颓唐。
囚车后面,跟着的才是披甲执锐的步行军,虽然一个个都是杀气凌冽,但比起骑兵来,到底是少了几分威风。
看完了热闹,天色还?早,挤挤攘攘的人群才终于散去。
苏云绕走下茶楼,心里面闷闷吐槽道:走的时候不辞而别,谁特么在原地等你?啊,绝交,一定要绝交,再不跟这种反复无常的人做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