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九思摆出一副赌狗模样,利欲熏心道:“没办法,牌太好,不玩一把大的,对不起今天这手气。”
上?一把玉九思也说他牌很大,害得苏云绕一对“帅”最?后都没敢要,结果开出来他就?只有一个“将”最?大。
苏云绕不相信他有炸//弹,又害怕他真有炸//弹,看看天,看看地,又看看柴珃,纠结得肠子都快打结了。
柴珃无奈扶额,重?重?地踢了玉九思一脚,警告他适可而止,又轻“咳”了一声,示意苏云绕不要再押了。
可苏云绕都已经丢了两百一十两进去了,哪里舍得就?这样放弃。
他哆哆嗦嗦地又掏了三百两银票出来,直接将自己的牌翻了个面,恶狠狠道:“同花顺,看看你的,我就?不信你真拿了炸//弹!”
玉九思慢悠悠地将牌摊开:“实在抱歉,还真就?是炸//弹。”
玉九思要去捡桌上?的银票,却被苏云绕一下子盖住,那?眼眶红红的模样,瞧着还怪可怜的。
玉九思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笑道:“怎么,舍不得啊?”
苏云绕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五百两,这可是整整五百两!不对,是五百一十两,谁能舍得啊,他二姐杀一匹马才?得了五百两呢。
玉九思就?等着这一出呢,藏着一肚子的恶趣味道:“不给钱也行啊,之前不是说还可以真心话大冒险么,我也不听你说什么真心话,就?大冒险吧。”
一听不用给钱,苏云绕赶紧将自己的五百一十两银票全捡了回来,放进荷包里藏好后,才?问道:“要我做什么,你只管说。”
玉九思好似奸计得逞,勾了勾手指,示意苏云绕附耳过来。
两人当着柴珃的面说悄悄话,以柴珃的耳力,跟明着说其实也没什么两样。
玉九思刚一说完,柴珃的耳朵红了,苏云绕的脸也红了。
苏云绕原本?有些犹豫,被玉九思盯着荷包看了一眼后,尴尬什么的全都消失不见,扭头就?在柴珃的嘴唇上?啃了一口,完事后问道:“人我已经亲了,这钱你不能再要了啊。”
玉九思笑得捶桌:“哈哈哈,不要,不要,你尽管拿回去,哈哈哈……”
唇上?仿佛还带着别人的味道,苏云绕砸吧了一下嘴,后知后觉地变得窘迫起来,看都不敢看柴珃一眼,敷衍着说了一句“天太晚了,我得回家了”,然后就?穿着棉袄直接跑了。
柴珃见玉九思笑得愈发放肆,黑着脸将墙上?挂着的宝剑抽了出来。
玉九思悚然大惊,使出了十成十的功力破窗而逃,慢了怕是小命不保。
第九十章 冒死推他们一把
苏云绕干了?一件胆大包天的?事, 一整夜都没有睡好,陆陆续续做了?无数的?噩梦,梦里光怪陆离, 什么?样的?下场都有。
雕着兰花的?格子?窗, 透过?窗纱的?红日光,照在了?绣着翠竹的?青缎帐幔上。
日上三竿, 坊市街头早已经是?人声鼎沸,喧哗热闹。
有的?人却还窝在床上, 似醒非醒,朦胧呓语道:“我?、我?没有冒犯皇亲, 不要砍我?的?头,不要,大、大不了?你亲回来就是?, 恩恩mua……”
做梦的?人嘴巴撅得老高, 跟梦里人结结实实地亲了?好几大口之后?, 才陡然惊醒。
梦到不该梦见的?人, 起了?不该起的?反应。
“啊!”
苏云绕惨嚎一声, 掀被翻身, 生无可恋地将脑袋扎进了?枕头里。
阳光打?在那蜜桃似的?屁股上, 屁股的?主人一边抱着枕头捶, 一边自我?厌弃, 大骂道:“苏云绕,你下流, 你无耻!我?特么?都瞧不起你, 这都梦的?什么?玩意啊,只亲了?一口男人,就把你给憋成这样了?!”
打?归打?, 骂归骂,睡到日上三竿,肚子?饿了?还是?得起床。
苏云绕红着脸换了?一条干净亵裤,弄脏的?那一条也不想洗了?,揉吧揉吧塞到了?装垃圾和?废纸的?竹篓子?里。
大哥早就已经出门了?,就连二姐和?婷婷也都不在家。
卧室外的?木门上,用米饭粒沾了?一张纸条,是?二姐的?字迹,上面写着:“大懒猪,我?和?婷婷去逛街买衣服了?,你要是?醒了?就自个去外边找食吃。”
苏云绕去灶房里转了?一圈,锅碗瓢盆干干净净,果?然啥吃的?都没有。
程子?英他们上午还要登台唱旧戏,新剧只有下午才有时间排练。
苏云绕没必要一早就过?去等着,当然,这时候其实也不早了?,看?日头估计是?在九点四五十分左右,再晚一点,就该吃午饭了?。
苏云绕赶忙换好衣服,洗好脸,齐腰的?长发用布巾绑起来,揣了?一些零碎银子?,锁好屋门、院门,饿着肚子?去杏林苑外边觅食。
往常出了?大门都是?朝东边走?,路过?柴珃住处时,还要特意进去打?个招呼。
今日却鬼鬼祟祟地朝西边躲,那做贼心?虚的?窝囊样,正好被突然上门的?廖仲安瞧见。
廖仲安从巷子?东边过?来,老远就大声招呼道:“苏公子?,您还在家呢,我?真是?来得赶巧了?啊,不过?您怎么?绕道朝那边走?呢?”
冷不丁听见他这么?一声吼,苏云绕吓得后?脖子?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扭头望去,正好看?见瑞王殿下从廖仲安后?边的?宅子?里推门出来,一双凌厉飞扬的?凤眼就这么?望了?过?来。
苏云绕像是?被猥亵对?象给发现了?的?臭流氓一样,低头,转身,拔腿就跑,……他没看?见我?,他一定没看?见我?。
柴珃瞧着那不负责任的?背影,冷冷地笑了?笑。
廖仲安莫名其妙地挠了?挠头,追着喊道:“苏公子?,你跑什么?啊,等等我?,我?有事情要跟您商量。”
杏林苑北边最?偏僻的?巷道里,苏云绕坐在一个馄饨摊上,吃着汤不鲜、肉不香、皮不弹的?猪肉馄饨,不太高兴道:“廖二哥,你说你早不来,晚不来,怎么?尽赶着饭点来呢?说吧,有什么?事情要商量?”
廖仲安坐在他对?面,暗道:这算哪门子?的?饭点,就连吃奶的?孩子?估计也没这一顿吧。
收起心?中的?腹诽,廖仲安面上不显,只笑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侯夫人派我?来给您带个话,说是?北塞那边打?了?胜仗,侯爷和?大公子?估计能借着机会回京,所以这认亲宴多半得往后?推一推,至于具体时间,估计得到冬月底去了?。”
苏云绕嘴里嚼着馄饨,点头道:“恩恩,认亲嘛,人齐了?当然是?最?好,延后?就延后?呗,我?又没什么?意见啰。”
跟着柴珃混了?好几顿御膳,苏云绕这小嫩舌头被养得挑剔又娇气,没滋没味的?馄饨,吃得他食不知味,也就只是?勉强果?腹而已。
怨不得这馄饨摊的?生意这般冷清呢,苏云绕还以为是?自己来得不在饭点上。
廖仲安说了?认亲宴推迟的?事情,又接着道:“对?了?,侯夫人还说,认亲宴可以推迟,但该认的?人,却有必要提前见一见,比如说世子?夫人,也就是?您的?……,生母?”
这“生母”二字暂时得打?问号,虽然是?心?知肚明的?事情,可惜没有拿得出手的?凭证,说出来总归少了?几分底气。
苏云绕实在吃不下最后这几个馄饨了?,丢下勺子?,依旧点头,很好说话道:“行行行,我?都听我?干祖母的?安排,什么时候去见?”
仙霞山的温泉别院离着京城又不远,马车赶快一点,一个时辰就能跑个来回,也耽误不了?什么?事。
廖仲安跟苏云绕合计了一下,暂时定在三日之后?,事情便算是?商量结束了?。
苏云绕吃完这一顿,也没怎么?吃饱,跟廖仲安告辞过?后?,他又绕着路去了?百乐院。
拖拖拉拉,慢慢悠悠,明明没有多长的距离,硬是?被他逛了?将近大半个时辰,到了?承乐坊,正好又可以再吃一顿午饭。
这回也不往清冷的?巷子?里钻了?,直接找了?一家生意兴旺的?食肆,点了?一道葱爆羊肉,一道三鲜豆腐羹,一道莴笋鸡丁,舒舒服服地饱餐了?一顿。
吃饱了?就该上断头台,有些事情,躲是?躲不过?去的?。
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情,苏云绕终于踏入了?百乐院,刚一到庆德楼,就瞧见玉九思在院子?里等他呢。
苏云绕缩着脖子?走?到玉九思身边,战战兢兢地用目光将院子?的?角角落落都找了?个遍,低声问道:“王爷没来?”
玉九思心?里乐开了?花,很是?油滑道:“怎么??昨晚才亲了?第?一口,这就开始惦记第?二口了??”
苏云绕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瞬间炸毛道:“谁惦记了?,我?没惦记!昨晚那第?一口,不也是?被你算计的?么?,我?快要被你害死了?。”
玉九思十分淡定地看?着他在那儿跳,意味深长地宽慰道:“放心?,王爷不会要你死的?,他只会让你/欲/仙/欲/死。”
“……”
苏云绕恨不得缝了?他的?嘴,自己也真是?傻了?,为什么?要跟这个野地里乱搞男男关系的?家伙废这么?多话。
苏云绕瞬间没了?跟他说话的?兴趣,绕开他就打?算去练舞的?花厅里等着。
玉九思却很有作死的?心?,赶忙又道:“嗨,别急着走?啊,苏小哥儿,你真就一点儿都不惦记王爷啊?不过?惦记也没用,今日之后?,你估计很难再见到王爷了?。”
苏云绕突然停下,转身,神情愕然,急切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就因为亲了?他一口,他就要跟我?绝交了??”
玉九思不回答,只摇头又叹气,眼神里还带着几分怜悯与惋惜。
苏云绕被他摇头摇得眼眶渐红,叹气叹得满腹心?酸,莫名其妙的?哀伤几乎将人淹没,到了?最?后?,却又十分倔强道:“小心?眼,抠门鬼,绝交就绝交,当我?乐意伺候他呢。”
如果?忽略他转身时眼里有水光的?话,那挺直又骄傲的?背影,当真是?不畏权贵。
玉九思仰头望天,死死憋住险些要喷涌而出的?笑意,暗道:一个不开窍,一个装正经,我?好心?推你们一把,事后?可千万不要追杀我?啊。
至于为什么?很难再见到王爷?
因为王爷已经离开京城,奉皇帝旨意,到五百里外的?龙门关,迎接押送北戎战俘,正班师回朝的?武安侯祖孙以及两?万北塞骑兵去了?。
这一来一回,估计得至少折腾一个多月呢,确实很难见到嘛,他又没说谎。
槐荫树下, 七仙女与董永忍痛泣别,泪水盈盈,好一个肝肠寸断。
台下的女客们却是一脸无情, 往日骤雨冰雹一样的打赏, 今日却稀稀拉拉,就跟塌房了漏雨一样。
徽音馆后台, 程子?英脱下戏服,重重地摔在了妆台上, 破口大骂道:“关蕙兰,你可真?行啊, 台上演仙女,台下却上赶着去给人做妾,耍手?段都耍到了人家正室面前, 闹得风风雨雨满京城都知道, 女客们算是被你给得罪光了, 没?往台上丢臭鸡蛋、烂菜叶, 估计也是看?在百乐院是瑞王产业的份上。”
关蕙兰拆着头上的假发包, 神情怡然自得, 漫不经心?地笑道:“得罪便得罪了呗, 反正演了今日这一场, 咱们这小戏班子?估计也得散伙, 你们去演新剧,我?也有我?自己的去处, 我?关蕙兰往后啊, 再也不用人前卖唱挣饭吃了,呵呵。”
就这么几句话,让正在一旁劝程子?英不要暴躁的王素娥, 瞬间变得茫然又恍惚,明明是自己照看?着长大的师弟师妹,原来早就物是人非。
他们这个戏班子?其?实挺小,早些年是在安庆府那边讨生活。
有一次受邀去一个土老财家里?唱堂会,十三岁的关蕙兰出落得清丽无双,只第一回登台,就被那五十多岁的老财主给盯上了,好一番威逼利诱,想要纳她为第十二房姨太太。
关蕙兰寻死觅活地不愿意,老班主同样不忍心?自己当女儿养大的徒弟落入火坑,因此带着他们整个戏班的人连夜逃到了京城来,其?中?就包括程子?英、王素娥、关蕙兰,以及当时才刚满九岁左右的彩铃儿。
京城地大物博,富贵繁华迷人眼,可想要在这样的地方立足,却也是万分地不容易。
外?来的小戏班没?有什么背景和人脉,好一点的酒楼和戏院都进不去,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只能靠着街头卖艺为生,老板主也在三、四年前,就因为穷困窘迫,生病了也吃不起药去世了。
后来还是年纪稍微大一些的程子?英最先唱出来几分明堂,然后又借机搭上了玉九思玉大人,顺带着整个戏班也跟着沾了光,全都正式签约在了百乐院名下。
如今即便不登台,也有固定?的月钱可以拿,数量虽然不多,但糊口却是足够的。
若是想要挣大钱的话,还是得有戏唱,有人听。
有人听,然后才有打赏,有了打赏,就有了跟百乐院抽成的资格。
成了名角儿之后,打赏只会更多,抽成的比例也更高?。
王素娥瞧着喜气洋洋的关蕙兰,心?里?明明已经有了答案,却还是不死心?问道:“甜妞(关蕙兰的小名),你还记得老班主生前说过的话么?他说堂堂正正唱戏,堂堂正正做人,不要去贪图……”
“够了!我?贪图什么了?”
关蕙兰瞬间暴怒,挥手?将妆台上油彩、发饰全都扫落在地上,站起来恶狠狠质问道:“我?贪图什么了,富贵荣华吗?明明生来都是同样的人,一个鼻子?两?个眼,谁比谁差什么了,凭什么我?关蕙兰就活该在烂泥地里?面吃苦受罪、讨好卖笑,但凡我?有一丁点不认命,就是贪、就是贱,凭什么?!”
王素娥有着柔善、包容等?优点,却没?有足够坚定?的心?性,理所当然地被关蕙兰这不屈服于命运的气势给镇住了,没?去想其?中?的诡辩,反倒忍不住产生了几分自我?怀疑:比起甜妞来,我?自己是不是太懦弱,也太过认命了?
程子?英倒是清醒得很,冷笑着揭穿了关蕙兰的狡辩:“得了吧,当初在刘老财家唱堂会的时候,原本?就说好了由素娥姐登台唱七仙女,是你悄悄在素娥姐的胡辣汤里?放了巴豆粉,使手?段抢了登台的机会,却也惹了刘老财的眼,凭白?招来祸事,害得大家伙儿在安庆府呆不成。”
程子?英摘了头套,继续道:“老班主向来是最偏心?你的,刚来京城那会儿,整个戏班子?的人都是穷困潦倒,可饿着谁,都没?饿着过你,冻着谁,都没?冻着过你,后来跟百乐院签了约,玉大人见你容貌、唱功皆出彩,第一个便捧你成了京城名角儿。”
程子?英擦干净脸上的油彩,走到关蕙兰面前,眼神凌厉道:“自打成了徽音第一名角儿,钱财名利,你关蕙兰如今缺了哪样?说到底不过是贪心?不足罢了,丢了经年累月才积攒起来的安身立命的本?钱,把后半生的安稳全都依托到一个男人身上,我?倒要看?看?你最后能得个什么好下场。”
程子?英说完也不再搭理她,只招呼王素娥与彩铃儿等人道:“走吧,苏公子?还在德庆楼那边等着咱们呢,旧戏唱不成了,新剧得赶紧排出来才是,不然光等?着月银过活,那可真就是只够糊口了。”
徽音馆这边的状况,苏云绕虽然没?有亲眼瞧见,却从玉九思这碎嘴子口里知道了前因后果。
总的来说,就跟那立了冰清玉洁仙女人设的女明星,突然被爆出来给已婚男士当了小三一样,简称塌房了。
不过这个世界的妾室具有一定的合法合理性,跟另一个世界的小三完全不是一回事。
怪只怪关蕙兰这姑娘实在太高?调,都还没?混上妾室的名分呢,就找机会跑到正室面前耀武扬威去了。
正室有正室的体面,妾室有妾室的规矩,关蕙兰此举可以说是将满京城的正室和妾室都给得罪了,怨不得今日的女客们都纷纷给她喝倒彩呢。
不过,各人有各人的选择,玉九思十分懂得尊重他人命运,反正不管是谁吃亏,到最后肯定?不是百乐院吃亏,想要从他手?里?赎走一个名角儿当妾室,需要付出的金银可是不少的。
玉九思一点都不着急,也不生气,慢条斯理道:“《天仙配》往后估计是没?人来听了,索性将上午的时间也空出来,专门用来排练《小狐仙下山》,争取早一点登台上演。”
苏云绕这会也从冒犯王爷到失去王爷的沮丧中?走了出来,友谊不在,一起合作的舞剧还在,搞什么都不如搞事业,至少事业不会轻易跟他绝交。
第九十二章 见到了她
大约是因为都有一颗积极搞事业的强大决心?, 才只是第一次合作,苏云绕就跟程子英、王素娥等人?很快变得惺惺相惜、配合默契。
早先?拿给王素娥的乐谱,她已经带着几名乐师演奏熟练, 伴着琴音与锣鼓声, 苏云绕开始教程子英和彩铃儿舞蹈。
这年头吃曲艺这碗饭的人?,功底扎实得让人?望尘莫及。
早先?在金陵府排演《小?狐仙下山》的时候, 歌与舞是完全分开了来表演的,唱的部分几乎全都由?小?鹦歌完成, 跳就只是纯粹地跳,全程都不用开口。
这其实并不是苏云绕本身所追求的表演方式, 他原本想要做的是歌舞剧,之所以把唱和跳分开,主要是因为灵风戏社与徽音馆比起来, 还真就只是个半路转行的草台班子。
小?云仙、采薇、芳微她们?, 较之程子英、彩铃儿和王素娥等自?小?学戏剧的人?来说, 各方面的功底, 咳……, 那个, 确实要弱一些。
比如, 程子英和彩铃儿在连翻了几个跟头之后, 竟然都能做到刚一站定就立马开唱, 额头还冒着汗呢,那气息却犹如山川湖海一般, 稳得不能再稳, 根本就听?不出来半点凌乱虚浮,以及大喘气儿的声音。
只这一点,整个灵风戏社, 估计就只有苏云绕,跟早先?的花魁牡丹能做到,就连好些年不曾练过的柳大娘子都不行。
之前还异想天开地觉得,灵风戏社总有一日能名扬四海、独占鳌头,如今看来,做人?和做事都不能太狂妄,不然迟早会被?打脸啊。
演员们?太给力,苏云绕也不好拖后腿,创作灵感大爆发,现代?古典舞与徽音结合的《小?狐仙下山》,只花了三日的时间,便基本排练完成。
十月初六,廖仲安一早来杏林苑接人?。
苏云绕安排好了舞剧排练与背景制作等事宜之后,便登上了前往仙霞山温泉北院的马车。
车上就只有魏婉华与苏云绕两人?,真孙子与干祖母相对而坐,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一时也不知该聊些什?么才好。
魏婉华看似毫不在意,实际上却对苏云绕的事情了如指掌,没话找话道:“听?说你在帮百乐院排新剧,就是金陵府那个舞剧?”
苏云绕倒也不意外这事被?侯府知道,本也没刻意遮掩什?么,大方承认道:“恩,是有这事,估计再过个三五左右,就能登台上演了,祖母若是感兴趣的话,首演的时候,我让人?专门?给您留个包间?”
魏婉华很是矜持地点了点头道:“也行啊,听?说这舞剧在金陵府那边很受欢迎,我也去涨涨见?识。”
说到这里,作为长辈,魏婉华也难免念叨道:“对了,你如今也快满十六了,在婚事方面,你那姑父和姑母可有为你打算,是怎么个章程?再有就是,成了家,还得立业,舞剧这事可以当?作私下里的喜好来做,另外还是得有个正经的差事才行,你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跟先?我说一说,等你大哥和祖父回来了,咱们?再一起合计合计。”
苏云绕没有想法,他才十五岁,还是个宝宝呢,怎么就要结婚了?至于正经差事……,我如今兜里有那么多银子,一辈子躺着花也花不完啊,真的就不可以只发展舞蹈爱好,吃喝玩乐不工作吗?
可惜,看着侯夫人?眼里的关切与期盼,苏云绕万万不敢将心?底的实话给说出来,只含含糊糊装作腼腆道:“这个、婚事嘛,姑母倒是提过,说是等到春闱过后再说,到时候大哥要是考中了进士,我跟二姐、婷婷才有更多的选择,至于正经差事,……我现在可是灵风戏社二东家,有时候也挺忙的,就不用再兼职其他差事了吧。”
魏婉华闻言十分无语,前面听?着倒还像那么一回事,最后这一句,却透着十足的天真与散漫。
想到这孙子暂时都还没能够认回来呢,魏婉华也不好过分苛责什?么,只淡淡道:“京城男儿大多都是十九、二十岁才成亲,你如今确实还小?,婚事倒是可以不急,至于往后是个什?么前程,这更得从长计议。”
魏婉华嘴上是这么说,心?里却已经谋划开来。
等到认亲宴结束过后,便要把这小?子给扔到国子监里读个几年书,就算考不中进士,能得个监生的身份,再由?昌平侯府私下里运作一番,到时候补个闲职的缺,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至于婚事的话,倒也确实不急,如今也不像前朝那样,十五、六岁就忙着娶妻生子,身子都还没长开,性子都还不沉稳,自个都还只是个孩子呢,哪能急着就当?爹了。
苏云绕听?了这话,心?里却不见?半点轻松,总觉得这位果决又理智的干祖母,怕是已经有了无数种?炮制他成材的方法了。
从京城到温泉的别院的路途很近,好似只是闲话了一小?会儿的功夫,竟然就已经到了。
沿途风景很美,温泉缭绕的山谷里,气温比外面高?了不少,花木依旧繁盛,就好似从秋冬进入了春夏一般。
苏云绕跟着魏婉华进到一座山谷别院里,庭院楼阁并不富丽堂皇,却十分地自?然雅致,与这山川云烟相得益彰。
魏婉华来得不算突然,别院里伺候的管事和下人?们?都得了吩咐,见?到了苏云绕,都没露出半点大惊小?怪的神色来。
进了二门?之后,后院的女管事对着魏婉华禀告道:“世子夫人?今日心?情还算平和,此时正由?庄老太太陪着,在百花园那边采桂花,说是要做桂花糕吃。”
魏婉华闻言,平静道:“那就直接去百花园吧。”
苏云绕老实跟在后面,他幻想过生母会是什?么相貌,也猜测过她会是怎样的性格,却独独没有料到,她竟是这样的……,这样的让人?难以招架。
第九十三章 清醒的人最痛苦
百花园的?名?字取得很是?热闹, 可真到了这初冬季节,哪里还有百花绽放。
除了零星的?一些海棠、秋菊之外,也就?只有东一棵、西一株的?桂花, 开得最?是?繁茂。
那香味更是?霸道得很, 苏云绕才刚跟着魏婉华踏入院门,就?被扑鼻而来的?桂花香给熏得险些栽一个跟头。
不远处传来一阵说笑声, 魏婉华突然?停在了廊柱后头,只在这边看着, 不再继续往前走。
魏婉华停下,苏云绕也跟着停下。
魏婉华朝着花园里望去, 苏云绕也朝着花园里望去。
灵壁石做的?假山,旁边种着两棵高大的?桂花树,一棵开花是?米白, 一棵开花是?橙黄。
树下铺着两大块白色细棉布, 一名?穿着粉色衣衫的?活泼女子?, 正拿着竹竿往枝头上敲, 满树芬芳, 簌簌落下, 全都落在了白布上、砖石里、以及女子?的?发丝衣裙间?。
女子?笑得好?不欢快, 俏生生道:“阿娘, 长智哥哥最?喜欢我?做的?桂花糖、桂花酥、桂花糕, 我?要做好?多,到时候给长智哥哥送到国子?监学府里去。”
女子?笑着转过头来, 苏云绕也正好?看清楚了她的?脸, 三十八、九岁的?年纪,五官精致,跟苏云绕只有几分相似, 眼角额头上已经?刻有风霜,可一双眼睛却又透着不谙世事的?天真与单纯。
同样是?立在树下的?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闻言笑着哄劝道:“还未出阁的?小姑娘,隔三差五地往国子?监跑算怎么一回事,做好?了让丫鬟送过去就?是?了,只要心?意到了,长智自然?也会知道的?。”
快四十岁的?小姑娘撅了撅嘴,不太乐意道:“我?跟长智哥哥都已经?定下婚约,还怕别人说三道四么。”
老太太神色有些疲惫,却依旧耐心?十足道:“正是?因为已经?定下了婚约,才更要避嫌,乖,听阿娘的?,阿娘不会害你。”
那粉衣女子?不开心?地皱了皱鼻子?,神态娇俏好?似二八少女,容貌又确确实实是?一位快满四十的?妇人。
苏云绕扭头与干祖母对视,眼睛里带着明?晃晃的?询问之色。
魏婉华面无表情道:“那个闹着要给长智哥哥做桂花糖、桂花酥、桂花糕的?女子?,就?是?你的?生母,另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是?你外祖母。”
苏云绕本?就?有几分猜测,此时也只不过是?确定一番而已。
他?叹了口?气,问道:“她、她一直都是?如此吗?”
魏婉华摇了摇头道:“长智遇害之后,她一直都接受不了现实,刚开始的?时候可没有这般平静,不是?寻死?觅活,就?是?歇斯底里,神志不清,喜怒无常,甚至还曾打算动手摔死?只是?婴孩的?苏蓉玉,怨她命硬,一出生就?克死?了亲爹。”
魏婉华继续道:“死?了的?人倒是?一了百了,活着的?人却是?被她折腾得不轻,后来我?一狠心?,直接将人给送到了温泉别院这边养病,吩咐人好?生伺候着,又拜托了庄老太太,请她时不时过来劝一劝,如今虽然?心?智还是?不清醒,但好?歹能够平平静静地生活了。”
说到这里,魏婉华又有些厌烦道:“她如今算是?彻底地完成自我?催眠了,还当自己是?尚未出阁的?小姑娘呢,拉着所有的?人都要陪她一块演戏,但凡有人戳破了梦境,她就?又要控制不住地疯一场。早些年虎头(苏平威小朋友)出生刚满月的?时候,我?让你大哥和大嫂把孩子?抱过来给她瞧一瞧,原本?想着知道自己已经?当了祖母,孙子?都有了,这人总该要清醒一些吧,结果突然?又发起疯来,还把你大哥给错认成了你亲爹,尖叫嘶吼着要拿簪子?去扎文秀和虎头,大骂丈夫在外面养了野女人,还生了个野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