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昏暗,他眼里有很强的侵略性。
纪繁清本能地感觉到他在对自己固有的城池发起进攻,沉默了片刻,才问:“什么游戏?”
“总决赛结束,我们交换彼此的秘密,怎么样?”他似是破釜沉舟,迟早要坦白的,他来说,总比纪繁清自己知道的好。
“你想知道我什么秘密?”纪繁清反问。
“我想知道那首《情终》,你到底是为谁写的,你从前的一切过往,你的感情经历,你有没有和谁谈过恋爱,对谁动过真心?”
纪繁清不说话了。
靳逍干脆打破砂锅问到底:“还有叶回,这么巧他和你同一天生日,而且处处明里暗里针对你,你们是不是早就认识了?第一次淘汰赛的时候,有一位导师没有给我投票,就是他吧?他知不知道你花粉过敏的事?姓冯的就是他组里的人,我看他心眼这么小,难保不是他故意引导冯之岐送你花!所以,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或者说有过什么过节?”
“你想知道的是不是太多了?”纪繁清打断他,带着一丝讥诮:“人不可以这么贪心。”
靳逍心道,这才哪到哪,他想知道的远远不止这些,所有有关纪繁清的一切,哪怕是一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他都想知道。
然而不急,来日方长。
他盯着纪繁清的眼睛,像狼群瞄准猎物:“那我就问一个,《情终》这首歌,当年到底是怎么写出来的?”
第25章 陷入冷战
打破僵局的,是门卫的一通电话。
有一件快递闪送到了门口,因为是贵重物品,要当面签收。门卫给纪繁清打电话确认,问要不要让送进来。
纪繁清坐回椅子上,按了按眉心,问寄件人是谁。
靳逍站在他身后的位置,听到话筒里传出“段先生”三个字。
他扶在桌沿上的手不自觉收紧。
纪繁清说不用了,让原路退回去,然后便挂了电话,也不管身后的靳逍,留下句吃饱了,就径自上楼了。
他回避了靳逍的问题,像是一种本能的防御。既没答应,也没拒绝,直接选择了无视。
蜡烛熄灭的那一刻,就如童话故事里零点的钟声敲响,一切又回到现实。
靳逍看了眼桌上一口未动的蛋糕,脸色难看得像是老婆跟别人跑了。
两人陷入一种微妙的冷战之中,纪繁清也没赶他走,就是第二天一早自己先出门走了,他要去杂志社沟通选片。
靳逍在家里憋得难受,斟酌着给他发了两条微信,问他忙得怎么样了,纪繁清直接用不回复来表示他忙得很,跟昨天简直判若两人。
靳逍没办法,又转而去联系小何,然而小何也是个见风使舵的,竟然只回了两个字:“在忙。”
失宠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昨天和今天的待遇简直是天差地别,靳逍咬牙扔了手机,心道不理就不理,我自己玩我自己的!
他窝在沙发上打了两局游戏,都被惨惨爆头,又气得扔了手机,跑去影音室看电影,看了十分钟走了五次神,频频看向旁边的空座位,越看越觉得碍眼,仿佛连座椅都在嘲笑他是个孤家寡人。
靳逍决定躺平了,躺到下午四点,终于一个垂死病中惊坐起,拿起手机别扭地问纪繁清回不回来吃饭。
足足过了十五分钟,纪繁清才回了两个字:“不吃。”
靳逍盯着屏幕看了一分钟,又把手机扔了。心道,好啊,你不吃我吃!
他一边生着闷气,一边做了一份豪华海鲜意面,什么大虾金枪鱼北极贝,不要钱似的通通往里扔,还调了一杯绿油油的抹茶拿铁,全部弄好后,精致地摆了个盘,然后拍照发朋友圈,不忘顺手屏蔽了他爹妈:
“真香。”(附图1张)
不到一分钟,红色圆圈亮起,提示朋友圈有未读消息。
靳逍手忙脚乱地点进去,发现是他乐队的朋友给他点赞和评论的。
余稚:阿姨做的还是你做的?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下次有机会我也想尝一尝[可爱]
靳逍一口气蔫了回去,他就知道这速度不可能是纪繁清。
余稚是之前他们乐队的主唱,也是华人留学生,后来大家各自毕业回国,乐队就暂时解散了,但关系仍然不错。
出于礼貌,他随手回复道:点的外卖。
余稚:你吃外卖还要换成自己家里的餐具?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有格调[6]
靳逍有些没心情回复,不断刷新着评论区消息,嘀嗒一声,通知栏显示进来一条微信,他又手忙脚乱地点进去,发现还是余稚。
余稚:“阿逍,你是不是快要总决赛了,准备得怎么样,需要帮忙吗?或者你可以录一段排练的视频,我帮你看看音准和其他可以改进的地方。”
靳逍有些烦闷,回道:“还行吧,反正我又不准备出道,无所谓了。”
余稚:“哦,好吧,你跟你导师相处得怎么样,他没有为难你吧?我看了一些网上的新闻,他好像脾气不太好……”
靳逍皱了皱眉,心里有些不舒服,不喜欢别人在背后议论纪繁清。
靳逍:“导师挺好的,网上那些都是断章取义胡编乱造的,事实不是别人说的那样。”
屏幕上方显示“正在输入中……”
靳逍赶紧又补一条:“不说了,我吃完还得排练,回聊。”
余稚:“好的,那你先忙,有空再聊。”
余稚:“[加油].JPG”
靳逍退出聊天,点进朋友圈,纪繁清还是没有留下痕迹。
他忽然觉得有点儿没意思,又把朋友圈删了,连带饭也吃不下去,喝了一口拿铁,苦的要命。
冷战整整持续了三天,纪繁清不是在外面,就是关在家中书房里写歌。
他有正经工作,有正当理由,倒显得靳逍游手好闲起来。
为了保护决赛舞台的公平性,纪繁清给他们三人分配了不同的练习室,分别安排了声乐老师跟随指导,但靳逍没什么排练动力,在公司见不着纪繁清,回家里也是一个人。
书房是纪繁清的绝对私人领域,其他人的禁地,包括靳逍。
因为涉及到很多原创稿件和一些商业合同,纪繁清不允许外人进入书房,因此虽然同在一个屋檐下,靳逍却也很少能见着纪繁清了。
别墅一下子又大了起来,靳逍有时候坐在客厅沙发上,会幻听纪繁清在旁边挑剔东西不好吃、某某剧很脑残、某某歌手魔音穿耳、某个品牌的最新设计严重审美降级……但一回头,什么都没有。
从前的一切,仿佛只是他的一场梦。
在这期间,第三期节目也顺利播完,“靳纪之恋”cp超话粉丝数进一步扩大,从水军居多,渐渐变成了活粉高地。
开始有一些画手写手太太做一些二创,某组还有粉红分析贴,分别从第一期的针锋相对、第二期的公寓情缘、第三期的唢呐送前任……逐帧分析,数百层高楼盖章禁忌cp的真实性。
大家磕的醉生梦死,在想象中他们孩子都生了108个了,现实生活里两位真主却形同陌路,都快成最熟悉的陌生人了。
这种感觉堪比冷宫,甚至比冷宫还要可怕,难怪冷宫的妃子到最后都会发疯。
靳逍感觉自己还没坦白,只不过在纪繁清的底线边缘试探了一下,就要被他判处死刑了。
这种状态持续了三天。
直到一天半夜,他睡不着起来喝水,看见岛台的灯亮着,纪繁清一袭单衣坐在岛台边,背影单薄又带着些寂寥。
桌面上有几张稿纸,地上扔了几团揉皱的废稿,而他静静地坐着,目光看着窗外,手里捏着一杯威士忌独自喝着。
靳逍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天才也有不为人知的孤独和痛苦。
纪繁清的孤独是常态,只是因为靳逍的横插一脚,才变得像是有些遥远。
他的痛苦来源于创作,音乐是他的整个精神世界,当创作陷入僵局时,他感觉整个人都没有了价值。
甚至会怀疑自己其实是个废物,那些名气吹捧,不过是沽名钓誉,他只写的出这样的垃圾。
纪繁清出神地看着窗外,连身后有人靠近都没有察觉,直到手里的酒杯被抽走,靳逍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怎么还不睡。”
纪繁清抬眸看他,眼里清凌凌的,无波无澜,像是映着月光的泉水,又冰冷又美丽。
“你不也没睡。”他伸手去拿杯子,“还给我。”
靳逍抬手避开:“喝多了你又头疼,今晚不想睡了?”
“就是喝醉了才好睡。”纪繁清又重复一遍:“杯子还我。”
靳逍置若罔闻,将他杯子里的酒一口饮尽,然后咚的一声放桌面上:“你要是睡不着,那就去做点儿别的。”
“做什么?”纪繁清眉梢微挑,眼尾有些浮于表面的笑意:“做爱吗?”
他冷淡的面容奇异地透出一丝媚态,可眼里的光却是冷的,没有一丝情.欲,像是一个高高在上玩弄世人的神祇。
神没有心,他只想看凡人为他动心乱神。
靳逍无奈道:“去琴房,我拉小提琴你听。”
纪繁清有些意外,那点儿虚假的笑意渐渐消失。
靳逍扫了眼桌上的手稿,没有多看,但心里已经了然。
那次纪繁清和宋司榆谈完合作后,靳逍找人拿了宋司榆的内部试映片子看了,是一部偏暗黑和悬疑的现实主义作品。主要讲的是身为大巴车司机的主人公,几次三番遭到命运的戏弄后,发起的对命运和现实阶级的奋起反抗,而又在一个小小的善念举动后,放弃了报复社会的想法,反而在一次意外中救下一车人,完成了自我的救赎。
这部电影华锋也有投资,他明白制片方想要什么,但无法和纪繁清直接讨论,毕竟他现在的身份是不可能知道任何内部消息的。
其实纪繁清也不是不懂,他只不过是走入了自己给自己设定的迷宫,看不清内心真实的答案。
左右也写不出什么好东西,长夜漫漫,难得有一个活人出现,纪繁清答应了他。
两人往琴房走去,纪繁清脚步平稳,看不出喝了多少,但靳逍还是落后一步看着他脚下,担心他喝多了把自己摔下去。
事实证明,纪繁清酒量很好,亦或是演的很好,丝毫不示弱于他人。
两人到了琴房,纪繁清抬手要按灯时,靳逍制止了他,玩笑般道:“就这样吧,感受一下真正的‘夜曲’。”
纪繁清微微一哂,没有继续按下开关,他借着月光走进去,仍在窗边的白色藤椅上坐下,微支着头,轻按着胀痛的太阳穴。
靳逍拿了那天他拉过的那把小提琴,站在窗外透进来的月光里,垂眸缓缓拉动了起来。
舒缓的琴音如流水淌开,是一首纪繁清没听过的曲子。
琴音时缓时急,时高时低,跌宕起伏,最后又趋于平静,像是在将一个完整的故事娓娓道来。
纪繁清本来只是上来打发时间,但奇异地心渐渐跟着静了下来,他背对着月光,在黑暗里注视着靳逍的演奏,瞳仁漆黑,看不出在想什么。
直到靳逍的视线移过来,与他对上,时间仿佛退回到他们合奏的那个清晨。
纪繁清的眼珠动了动,眼神一瞬间变得有些深。
靳逍不懂他眼神的含义,但料想他应该是很喜欢看自己拉小提琴的。
于是纪繁清没喊停,他便一直为他独奏。
琴声持续了大半夜,纪繁清混乱的思绪逐渐清明,他转头看向窗外,远方的天际线竟然已经有了微弱的湛蓝色光晕。
时间竟然过去了这么久,纪繁清心头微微动了一下,如一颗石子坠入湖面,荡起一小圈涟漪。
他忽然间出声叫停,“……我答应你。”
“什么?”
靳逍没反应过来,拉动琴弓的手停住,室内又安静了下来。
纪繁清看着他:“你说的,交换秘密的游戏,我可以陪你玩一次。”
靳逍大脑空白了一瞬,随后血液沸腾,反复确认:“你认真的?你确定?”
“你就这么好奇?”纪繁清轻叹了口气。
靳逍活动了下僵硬的臂膀,感觉整个身体都满血复活,心里有个小人在疯狂叫嚣。
他愿意告诉我,是不是代表他其实也是喜欢我的?
没错!纪繁清喜欢我!
靳逍神清气爽道:“没错,我特别好奇,你的事情我都好奇。”
纪繁清拿他没招,又补上附加条件:“你之前问,如果你总决赛进了前三,可不可以提一个要求,那就以这件事为前提吧。如果你最终拿下前三,那我可以回答你,你想知道的问题。”
拿下前三,就可以签约彩虹传媒,获得出道机会,虽然纪繁清看重的不是出道,但至少这样,他们之间算是形成某种明确的连接,少了很多不确定性。
公司新人的专辑他会接手制作,后续的发展他也不会坐视不管,他们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的交集,所以可以尝试继续保持现在的关系。
至于靳逍有什么秘密,他忽然之间也有了兴趣了解一二。
不过不急,还有三天就到总决赛之夜了。
第26章 主创大会
两人的冷战,又微妙地结束了,心照不宣地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时间紧任务重,靳逍立刻投身到排练之中,态度一改之前的散漫,几乎拿出了头悬梁锥刺股的气势。一边排还在一边改曲子改编舞、联系造型师重新设计舞台妆造,甚至连助演的服装,他也找了圈内顶流明星御用的服装造型团队重新去弄。
有钱能使鬼推磨,哪怕只有几天,但高效率的专业团队,很快便将一切搞定。
这些事纪繁清暂不知情,他们分头忙着,纪繁清花了一天半的时间,完成了宋司榆电影的主题曲创作。
总决赛前一天下午,节目组安排了主创大会和会后聚餐,导师们都要参加。
纪繁清从书房出来,直接去了节目组那边,靳逍则仍在公司排练。
安溪惊讶地发现,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靳大帅哥,这两天竟然罕见地早出晚归披星戴月地在练习室练习。
隔壁声音全程未停,他竟然连吃饭的时间都在练。
“他吃错什么药了?”安溪不解地问赵宇彬,“咱们这个比赛有什么隐藏大奖可以拿吗?他怎么跟突然打了鸡血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被夺舍了。”
赵宇彬表示不知情,他最近练的也很头疼,感觉自己快变成琵琶精了,做梦都是在弹琵琶。
本来已经够拼了,可学渣突然认真起来,这逼得两个学霸只能被迫卷起来,三人互相卷生卷死。
而一切的源头,伟大的纪大导师,正坐在会议室,听导演组讨论如何不留痕迹地搞一下黑幕。
“其他的名次你们随便搞,前三不能动,”纪繁清手指轻敲桌面,语气不容置疑:“谁有能力谁上。”
导演擦了把汗,想说娱乐圈不是一个只看能力的地方,还没开口,林杭就先出声道:“我同意。”
纪繁清闻言瞥了他一眼,林杭露出一个紧张又乖巧的笑容。
对面位置的叶回翻了个白眼,他原本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只当是一个无聊的通告,并不十分在意。反正他组里的名额本来就是硬保下来的,他又不可能带出来冠军,这么用心做什么。
可偏偏纪繁清老是这么唯我独尊,他对他这种态度简直反感至极,凭什么他说了算?节目是他老板参与投资的,又不是他投资的,他真当自己是女王呢?
“我不同意。”叶回慢悠悠道:“我建议导演团队根据综合情况评估。”
如果根据综合情况来看,纪繁清小组的三个人各有短板,赵宇彬外形普通,不属于流量那一挂,节目已经播出了三期,他的人气不算太高。
靳逍人气高,但唱功明显薄弱,创作能力也不属于惊世之才,就像纪繁清说的,他更适合去参加偶像养成类的节目。
安溪各方面综合一点儿,但她男粉多,没有女粉有氪金能力。
最主要的,三人都属于没背景没后台没资本捧的三无人员,只有导师站在他们前面。
纪繁清面无表情地道:“行,那就投票表决。”
张若薇靠在椅子上喝着一杯奶茶,心里盘算着,几位导师小组里,按实力来说的话,她和纪繁清的小组最有机会出冠军。
“我赞成繁清的方案,不求绝对公平,至少要赢的让人心服口服。”她转向李谭延:“Sam,你觉得呢?”
李谭延无所谓,他这个年纪,已经不太看重外在的声音了,带不带得出冠军,并不十分要紧,不过
“我同意你的说法,观众不是瞎子,如果最后的名次和实力表现相差太大,反而会引起观众的逆反,大家不会对结果买账。”李谭延温和道:“至少保证一定的公平性,也给年轻人一些证明实力的机会。”
四位导师又默契地抱成一团了,叶回从信心满满趾高气昂,逐渐变成紧咬后槽牙,有一种小丑只剩我自己的感觉。
导演和制片也都无话可说,李谭延说的在理,他们还指望积累口碑明年再做第二季呢。
这件事被默契地揭过,又开始下一个议题,叶回表面恢复了云淡风轻,继续装作毫不在意,毕竟他的重心又不在歌坛,但心里还是有些膈应。
再怎么说,他都是这里粉丝最多的人,现在却成了最没话语权的人,跟他在剧组里的待遇天壤之别。
会议结束,一行人往外走,出发去私人会所吃饭。
叶回路过纪繁清身侧,阴阳怪气道:“你这么为下面的人考虑,真希望他们别叫你失望才好。”
“不牢你费心。”
叶回冷哼一声:“但愿你没选错人,别忙到最后被自己人给背刺了,那我可就真的要怜爱你了!”
“你的爱还是留给别人吧,管好你自己的人就行。”纪繁清淡淡瞥向他:“还记得冯之岐吗?”
叶回似是愣了一下,眸光微闪:“早就淘汰了,提他做什么。”
“我就是告诉你一声,他因为干了蠢事被打断了手,真可怜,你怜爱他了吗?”
“关我什么事?”叶回骂了声“有病”,越过他往电梯走了。
纪繁清看着他的背影,眯起了眼睛。
晚宴定在枫会所。
节目组主要工作人员几乎都到场了,乌泱泱一大屋子人,分了两桌坐,中间一个屏风隔开。
导师和主创团队坐一桌,除了经常打交道的导演制片主持统筹等人,还有一个陌生面孔。
导演提前打过招呼,说是节目的赞助商爸爸某品牌方的副总要来。据说是对他们节目的播出效果很满意,后面还要加大投广力度,恰好听闻他们今天主创聚餐,于是跟着来凑个热闹,结识一下几位导师。
这位姓陈的赞助商爸爸四十来岁,在高管圈子里不算太老,但久经生意场,难免积累了些酒色财气,笑眯眯的看起来很好相处,实则眼里都是精明算计。
纪繁清对应酬没有兴趣,只想早点结束回去休息,可偏偏导演把这人安排在了他的旁边坐下。
随着对方的不停搭讪,某种属于中年老男人的油腻气味从旁边源源不断地传来,纪繁清脸色越来越难看,连动筷子的欲望都没了。
一直注意着他那边的叶回看到此状况,一方面偷偷幸灾乐祸,另一方面又忍不住嫉妒。纪繁清总是这样惹人注目,不论是冷若冰霜的一张脸,还是目中无人的行事作风,他所到之处好像别人都要黯然失色几分,就连赞助商也对他热脸贴冷屁股。
可是这一切原本该是他的,纪繁清的才华,他养尊处优的气质,他从小接受的教育,他所收获的所有另眼相待,这些都是从他身上偷走的。
就算自己已经成为星光璀璨的大明星了,那也不够,纪繁清永远压他一头。
叶回讨厌这种感觉,没有人不想做主角,可纪繁清偷走了他的主角光环,所以他尤其特别非常讨厌纪繁清。
这种讨厌不会随着时间而淡去,反而会越来越深刻。
这是他欠我的。叶回心想。
酒过三巡,气氛渐酣,陈姓赞助商自觉刷够了脸熟,与纪繁清有了几分交情了,开始大胆地劝他酒,好像喝的越多,感情越好。
起初纪繁清不想废话,敷衍地喝了几杯,但对方似乎越来越过分,直到一只肥厚的大手越过他的背,哥俩好似的搭在了他另一侧肩膀上。
纪繁清脸色一沉,手里的杯子磕在桌面上发出一声脆响,刚准备发作,旁边桌过来敬酒的小场务脚下一绊,一杯红酒全浇进了赞助商爸爸脖子里。
纪繁清:……Fine,很好。
小场务“啊呀”一声,忙不迭道歉,称自己喝多了,完全是不小心的!
“你怎么看路的?”陈姓赞助商黑着脸骂了一句,撤回手拿纸巾胡乱一通擦,可衬衣已经迅速染了色,根本擦不干净,看起来狼狈得很。
导演也有些恼地骂了几句,又赶紧打圆场安抚赞助商,安排人陪他去洗手间处理,又吩咐侍者去取一件新的备用衣物。
小场务看起来吓得不轻,一直鞠躬道歉,称会赔偿陈总清洗衣物的钱。
姓陈的看起来很想再骂两句,诸如你赔得起吗?你是傻逼没长眼睛?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人把你开了?但碍于体面,嘴唇一抿只能作罢,冷着脸挥袖离去。
导演替他指着人鼻子又痛骂了两句,心道是洗衣服的钱的事吗,是赞助费要泡汤的事!
他转向纪繁清,变脸似的,笑容立刻变得谄媚:“繁清啊,你要不也跟过去看一眼?”
纪繁清懒懒抬眸:“怎么,这里的公关是不够用了吗,需要我来这里兼职?”
“啊……这……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导演汗流浃背,“我这不是看你俩刚刚喝酒聊的挺好,所以让你代表节目组去慰问两句嘛,毕竟是我们的过错,是我们招待不周呀!”
“我哪有资格代表节目组,洪导你这么说就是抬举我了。再说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聊的挺好了?我想你应该还没到老花的年纪吧?”
“……”
纪繁清不再浪费口舌,站起身道:“不好意思我也喝多了,避免等会儿不小心再把酒泼人头上,我先走一步了。”
拿上大衣,他还礼貌补充一句:“明天见。”
然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也不管众人的反应。
导演有些下不来台,脸色僵硬,又拿小场务出气,狠狠骂了几句才让他回去。
赞助商换完衣服回来,显然也是第一时间发现旁边的座位空了,他环视一圈忍不住问道:“纪老师呢?”
导演打着哈哈,说他喝多了不太舒服,明天还有工作,所以先回去了。
赞助商爸爸颇有些遗憾的样子。
张若薇看得分明,仗着离得远,小声骂了句:“臭不要脸的老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活该被泼。”
旁边的叶回瞥她一眼,小声嘟囔了句:“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怎么不先检讨一下自己。
张若薇这才正眼看他,那眼神仿佛在说:你没事儿吧?
一顿饭吃得十分抓马,比节目正片都精彩。
小场务回了自己桌,拿出手机回了条消息,然后又若无其事地吃喝起来。
第27章 最后的晚餐
纪繁清回到家的时候,客厅亮着灯,车刚停下,别墅大门便打开了,靳逍穿着家居服出来,走到车边替他开门。
小何从驾驶座下来,偷偷给靳逍递了个眼神,大意是:圣上心情不佳,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自己小心别踩雷!
靳逍皱了皱眉,脸色也不太晴朗。
两人沉默地回到家里,纪繁清没有停留,脱下大衣径直去楼上洗澡。
靳逍看着他的背影,眉心褶皱更深,手指关节动了动,心里的烦躁无处发泄。
花洒淅沥沥向下放水,直到洗完澡,闻着熟悉的沐浴露清香,纪繁清心里那口郁气才稍微散了些。他换上干净衣物,拿毛巾擦头发时,看了眼镜子里那张脸。
说不上多好看,甚至从来没什么好脸色,但就是架不住有人口味猎奇,非要上赶着挑战高难度。
其实现在已经好很多了,刚入行时年纪小,又没什么背景,受到的各种骚扰更多。虽然他不在幕前,但娱乐圈是个名利场,一些基本的应酬必不可少,他甚至真的在宴会厅拿红酒杯砸过别人的头。
他的那些毒舌坏脾气,并非天生,大多是后天养成的自我保护手段,随着岁月的日积月累,慢慢融入骨髓塑造成现在的样子。
纪繁清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些想不起来从前的他是什么样了。
头又隐隐作痛,连带着胃也开始不舒服,纪繁清呼出一口气,放下毛巾转身下楼。
客厅里电视关着,靳逍在餐厅坐着,用平板在看白天的练习视频,仿佛是一个认真备考的三好学生。
听见脚步声,他按了暂停,转头看向纪繁清,问他饿不饿。
餐桌上放着一杯蜂蜜水一碗面,还有一份舒芙蕾蛋糕。纪繁清的目光看过去,灯光下面汤还徐徐冒着热汽,旁边白色的骨瓷圆盘上一小块绿色的蛋糕,蛋糕体上撒了些白色的糖霜,像是圣诞树顶落下的一层雪,看起来轻盈柔软。
他倒是越来越心灵手巧了。纪繁清心想,要是个女生,简直可以夸一句贤惠了。
“这种饭局肯定吃不饱。”靳逍一副了然于心的口吻:“本来这几天你就没休息好,又喝了那么多酒,早知道借口不去了。”
“你又知道我喝了很多酒?”纪繁清没把他的话当回事,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
“猜也能猜到。”靳逍脸色不豫,把面碗往对面推了推:“先吃点儿热的吧,不然胃肯定要难受。”
面是刚下好的,简单的青菜鸡蛋面,靳逍知道他不爱吃,所以提前给他烤了一份蛋糕,当饭后甜点。
“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纪繁清端起杯子喝了口蜂蜜水,温温热,恰到好处,他的神经跟着松弛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