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说,爹爹还边嚼着红烧肉,用油乎乎的手指摸他的嘴巴,装作是他偷吃了肉肉,嘴巴才油汪汪。
爹爹装得很像。
有时阿爹能分出来是爹爹偷吃的,有时候不能,这时,阿爹就会问他,“周周告诉阿爹,是不是爹爹偷吃的肉肉,又诬赖我们周周啦?”
“我哪有?”
爹爹理直气壮的,“不是我偷吃的,我一天能偷吃三回?”
怎么不能?
小周周看得清清楚楚的,他爹爹不止偷吃了三回肉,吃了四回呢,在灶房趁阿爹不在就偷吃了一回。
但没办法。
谁叫这是他的爹爹呢?
小周周板着小脸,认真近乎严肃地点头,奶声奶气地说,“是周周吃的。”
可怜的小周周。
才一岁多就替爹爹背了无数个锅了。
而他阿爹虽然一清二楚,但在一大一小的一唱一和之下,就“勉为其难”地配和他们演下去。
其实小生姜也背过不少锅,但这小家伙乐呵呵的,压根没意识到自己在替爹爹背锅,反正爹爹说什么,他都顺着说。
爹爹说是生姜偷吃的肉,小生姜就举手快乐地说,“是哒!生姜吃了好多肉肉,阿爹再不来吃就被生姜吃完啦!”
爹爹说生姜今晚想自己睡,不用周毅去给他念故事书了。
小生姜就点头笑弯弯说,“是呀!生姜是大孩子啦!阿爹不用天天给生姜念故事书,生姜已经会念了哦,还会念给弟弟听呢!”
然后小生姜就抱着小枕头,跑到弟弟的房间,跟自家香香软软的弟弟睡一张小床,说哥弟之间的悄悄话。
或者小生姜会跑到小宝家,跟小宝哥哥睡在一块。
因为小宝岁数渐长已经是少年,按照大佑朝的风俗,都能嫁娶成亲了,应该要跟是汉子的小生姜避嫌的。
但小生姜眨巴眨巴大眼睛,鼓起小脸,一副可怜又可爱的小模样,再软软甜甜地叫几声哥哥,小宝就心软了。
生姜还小呢。
小宝心想,等生姜大一点再避嫌也没事的,而且他和小生姜还有口头娃娃亲,应该没有人会说闲话的。
但就是小宝和生姜这么坦坦荡荡,毫不避嫌的态度,村里人更笃定他俩家定了娃娃亲,更不会有人敢上苗家提亲了。
这不禁让苗夫郎有点郁闷。
苗夫郎担心生姜长大过程中变数太多,以后不一定会和小宝成一对,他也不乐意由大人的意愿硬凑,这对小宝不公平,也会让小宝不开心。
所以他是想看看上门提亲的人家里,有没有好人家是真心中意他家小宝,若是小宝也对对方汉子有意,他就出面跟雷栗说,断了跟生姜的这门娃娃亲。
哪成想压根没人来提亲,连个来探口风的人都没有。
苗夫郎性子内敛脸皮薄,不好意思放话出去说自家择婿,而且也会影响小宝的名声,影响跟雷家的关系。
于是现在小宝的亲事依然没有着落,幸而他才十五六岁,到十七八、二十岁成亲都不算迟,就顺其自然吧。
反正苗夫郎有钱养他家小宝,就算一辈子不嫁人都成。
话说回现在。
周毅给小周周拿了绿豆糕,只给小哥儿吃了一块,吃太多点心不好消化,肚子要难受,况且要吃中午饭。
蒙络一家三口中午自然是要留在雷家吃饭。
都是自己人,饭桌上热闹,说话也没太多忌讳。
东扯西扯的,忽然酒就说到了生姜的亲事,蒙络开玩笑道,“正巧我家恬姐儿是女孩,生姜是汉子,两孩子聊得来,日后说不定能成一对呢。”
“不成的!”
小生姜已经七岁,正是一根筋的时候,一心认定了小宝,听见其他人拉配郎,就立马摇头说,
“我已经有小宝哥哥啦!”
小生姜从出生就喜欢小宝。
还是小婴儿时,一看见小宝就咯咯笑,小小手只能握住小宝的大拇指,乌亮圆溜的大眼睛一个劲儿地盯。
现在正是最人厌狗憎的七八岁,也不像村里其他牛犊小子撵鸡抓狗,而是乖乖跟小宝学习练字。
品行好自律强。
还专一得不行。
不管谁来问他最喜欢谁,小生姜都说是小宝哥哥,要是打趣他和其他漂亮的哥儿或姑娘,他也认真地笑眯眯说,“我已经有小宝哥哥啦!”
有时还会补几句,“小宝哥哥也有生姜啦!不会喜欢别人的,哥哥最喜欢生姜啦,生姜也最喜欢小宝哥哥!”
说周周小哥儿霸道有主见,这小生姜也不遑多让,对小宝哥哥的占有欲强得要命,要是小宝哥哥喜欢别的小朋友了,这小家伙得哭成大海。
被问得多了,小生姜还会板起脸,义正词严地说,“你怎么总问这些?你是不是在挑拨离间我和哥哥啊?”
“挑拨离间是不好的行为,会让别人误会然后吵架的。你是大人,怎么还没有我一个小孩子懂事有礼貌?”
蒙络这时候也被小生姜说了。
小生姜扬起小眉毛,微微皱眉头,很困惑又质疑的表情。
像是在想,这些大人是不是有病啊?明明知道答案还问这么多遍,还是得了阿爹说的那个痴呆呢?
蒙络就被小生姜说得哑口无言,然后失笑,跟小生姜道歉,“是我不对,生姜能原谅蒙阿叔么?”
“当然。”
小生姜点点头,小大人似的拍拍蒙络的肩膀,“蒙阿叔日后不要再这样了,不然会被人讨厌的。”
“好的好的……”
蒙络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
而小周周看见哥哥拍蒙络,思考一秒,也跟着拍拍蒙络的肩膀,奶声奶气地说,“知错能改,大焉。”
“好的好的……”
蒙络失笑地点了点头,桌上的大人们也哄笑起来,这小哥儿是很有大人派头,就是年纪小小会忘词。
蒙恬小姑娘也乐呵呵的。
从前在蒙家,她不受阿爹重视,明里暗里会受兄弟姐妹和下人的一些欺负,所以不太会拒绝人特别是长辈的话,被别人拒绝了也会很内耗忐忑。
方才看见小生姜这么直白地拒绝蒙络,她虽心里知道这个养父心地好,是个面团性子,但也会下意识紧张,担心驳了养父的面子惹他生气。
可养父乐呵呵的,还会跟一个小孩子认错道歉,而小生姜也很沉稳可爱,会拍拍养父的肩膀安慰他。
小周周就更是让蒙恬小姑娘惊讶了,才一岁多的小娃娃,就这么有气度了,她比周周长了好几岁都做不到这样。
她性子沉闷,即使很努力地去学去做了,也不像那些天生活泼会说话的小孩,那么讨人喜欢有人缘。
蒙恬小姑娘有小小的自卑和低落,手上忽然一暖,是梅爹爹握住了她的手,抬头就看见梅爹爹带笑温柔的眼。
蒙恬小姑心头的阴霾一下就消散了,对梅爹爹露出一个含蓄的笑,小手也握住了爹爹的大手。
桌上和乐融融的。
刚才蒙络给小生姜拉配郎,这会儿柳叶儿就提到雷惊笙的亲事了。
她十七八岁的时候青春靓丽,又有阿哥阿嫂护着,别说十里八乡,就是在县城都是抢手的好人家姑娘,富家公子、俊秀书生、榜上秀才,都有请媒婆来雷家提亲的。
十九岁那年,雷惊笙也瞧上了一个汉子。
那汉子是县城开糕点铺子的,因为生姜爱吃这家的点心,她常带生姜去买,一来二去就和那年轻汉子熟悉了,两人互相喜欢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可是那汉子的爹娘不同意。
他爹想要这汉子娶一个秀才家的女儿,他娘都已经相看好,聘礼在预备了,而那汉子一对上他爹娘就没那么硬气了,最后半推半就地认了。
雷惊笙知道后气得很,把那汉子送的东西都扔了,也不去那家点心铺子买糕点了,转而去他家的对头铺子。
不过区区一个汉子罢了,也不至于要死要活非他不嫁,只是后来再挑人家相亲,雷惊笙就没那么热衷了。
还是多工作赚银子爽!
忙碌之中,一眨眼雷惊笙就二十岁了,再一闭眼都二十四岁了还没成亲。
二十四了。
这里的人普遍成亲早,因为生活条件不好,医疗水平差,五六十岁都算年纪很大了,活到七八十岁堪称稀有,属于村里望重辈高的老族老了。
所以不怪柳叶儿和雷大山着急。
这年岁的汉子都有姑娘哥儿嫌老不愿嫁的,别说二十四岁的姑娘了,就催着她早早成家生子,能多个知冷知热的依靠,日后也有孩子养老。
雷惊笙知道两老是为自己好,她的年岁渐渐大了,同辈人的孩子都满地跑了,她还没个定亲的对象。
有时被催着她也有点焦虑,而且她迟迟不嫁人,村里人的态度也从以前的热忱介绍变得模棱两可。
私底下有说她闲话,说她是故意赖在雷家不走,也有说她挑来挑去都不中意,以为自己是天仙还想嫁个将军不成。
也有惋惜的,觉得她是个好姑娘,只是被辣椒园的工作耽误了,说女人就不该总在外头抛头露面,弄得脸粗手也粗了,那该是汉子干的。
但雷栗和周毅都是放养态度,既不催她也不过问,只说没喜欢的人就顺其自然,要是她喜欢姑娘或哥儿,阿哥就去上门提亲把人娶回来。
“反正阿哥阿嫂有银子养你,急什么,慢慢挑呗。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汉子多的是。”
雷惊笙慢慢地就不那么着急焦虑了。
二十四岁了怎么了?二十四不嫁人会死吗?就算再大两岁,二十六、二十八,甚至三十岁再嫁人又咋了?
她住的是自家的房子,花的是自家的钱,吃的自家的米,谁爱说闲话就说呗,反正她也会说那个人闲话的,别人说的还不一定有她说的难听呢。
见自家几个孩子都这样,柳叶儿和雷大山也不好催急了,就偶尔提一嘴,问雷惊笙有没有中意的看顺眼的人。
“最近……”
雷惊笙想了想说,“是有个比较顺眼的,干活麻利手脚快,也不是偷奸耍滑那种,可以提成小队长”
她顿了顿,才反应过来柳叶儿说的是那种中意,“我不是男女之情的那种喜欢,单纯欣赏。而且他有媳妇了。”
柳叶儿刚亮起的眼睛又暗了回去,心里叹息面上带笑,
“不是也没什么,多个能干活的也是好事。园里若是有以次充好耍心眼的,不用瞧我和你爹的面子,直接不收就是。”
辣椒园和番茄园不同,不是雷家承包土地雇佣村里人干活,而是单纯收购辣椒,不过为了保证辣椒的质量,从种植到采收都要受雷惊笙统一管理。
一开始还好,大家感念雷家给了一条发财生计,都兢兢业业地种辣椒。
时间长了,有人仗着跟柳叶儿和雷大山关系好,或是有亲戚辈分在,就懈怠了,不那么关心辣椒了。
这辣椒质量就下降了。
而质量不好,雷惊笙是不会要的,辣椒厂也不会用,他们也买不了给别人,县城的辣椒生意都被雷家垄断了,辣椒自然就只能烂在地里了。
这是很得罪人的活。
但雷惊笙每一次都铁面无私,而管番茄园的桂夫郎比他还冷酷无情,不好好干活的说开就马上开了,压根不怕得不得罪人。
所以雷惊笙和桂夫郎成了村里两大铁板,村里的汉子见雷惊笙这么强势,雷家也不好惹,更没那个胆子喜欢她了。
雷惊笙乐得自在。
雷栗听着阿妹和阿娘说话,觉得很有意思,闷闷地笑了起来。
自家一个迟迟没定下来,一个早早就定了巴不得明天就成亲,还有一个小豆丁,都不晓得成亲和喜欢是什么意思,真成亲那得十几二十几年后了。
不过,虽然雷惊笙没有喜欢的汉子,但其实她是有喜欢的人的,就是不太好意思跟柳叶儿说。
她跟雷栗说了。
“一个小倌?”
雷栗大为震惊,“你什么时候逛的小倌馆,我怎么不知道?你居然不带我?”
“……?”
周毅倏然看向了雷栗,目光幽幽带着一丝惊诧哀怨,仿佛在说,你都有我了还想逛什么小倌馆?!
“我去见识一下不行?”
雷栗眉头一挑,周毅就不敢吱声了,唯唯诺诺地给他倒了一杯水,他喝了一口才继续问雷惊笙,
“老实交代,什么时候去的,谁带你去的,几个人去的?”
“就是……前几个月在县城认识了一个贵妇姐姐,我俩一见如故,年龄差也不是很大,就认了姐妹。”
雷惊笙眼神飘忽,“她是个寡妇,相公死十几年了,平时也有那种……需求嘛,见我独身就说带我去个好玩的地方,我没想到会是小倌馆。”
小倌馆在大佑朝又叫楚馆,里面揽客的都是哥儿哥儿,青楼里则是女子,勾栏瓦肆多是卖酒唱曲供人享乐,但也做那方面的生意。
雷惊笙去的就是清米县最大的楚馆,遇见了一个清倌人。
红倌人卖艺又卖身。
清倌人处境略微好一点点,卖艺不卖身,但若是名气大了,老鸨待价而沽,也可能会逼迫清倌人卖身变成红倌。
雷惊笙也是几个月前跟着贵妇姐姐去了楚馆,才知道的。
清倌要有一技之长,唱曲弹琴或是念戏,下得一手好棋也行,没有就在楚馆里很难混下去,很容易沦落为红倌人。
红倌人是什么下场都不必多说。
去那儿的人大多是汉子。
大楚馆里大腹便便的商贾、穿金戴玉的富家老爷、年轻花心的公子哥到处都是,还有自诩风流实则精虫上脑不堪入目的书生文人接伴而去。
小楚馆里更是鱼龙混杂,车夫、力工、摊贩、店小二,混混、恶霸、穷酸秀才,上到白发老头下到十几岁小子。
像贵妇和雷惊笙这样的女子也有去的。
不过多是避人耳目暗通款曲,着面衣或戴帽纱遮掩面容,自楚馆的侧门而进,直接通到二三楼包厢。
闻弦知意的老鸨早就准备好了数位哥儿在包厢等待,环肥燕瘦,各有千秋,供贵妇和雷惊笙挑选。
贵妇人轻车熟路。
雷惊笙拘谨青涩。
贵妇姐姐打趣着雷惊笙,边给她指了一名文静可人的小倌人。
那名叫青栀的小倌人就这么水灵灵地坐在了她身边,身姿微倾,半贴半靠,清幽淡雅的香气丝丝缕缕,宛如一双柔荑轻轻挑逗雷惊笙的鼻。
而那修长的指尖泛着粉色,捧着青色瓷的茶杯,两只纤细白皙的手腕坠着细银镯子,端起茶杯时,银环叮当。
一双灵动的眼含羞带怯地睨向她,声音也轻轻柔柔的,
“请、请喝茶……”
雷惊笙的脸和脖子霎时间红了。
“那小倌人身世可怜,爹娘早逝,叔叔婶婶把他卖给了楚馆,凭一手好茶艺又会吹长萧才在馆里立住。”
雷惊笙双手绞着手帕,俏脸微红,“且他才十八,年纪这么小,我一想到家里的周周弟弟,就不忍心把他留在那儿了……”
“真的?”
雷栗笑眯眯地轻睨她,狐狸似的狡黠,“怕不只是看他可怜吧?你俩是不是还做了什么,脸才这么红?”
“……”
雷惊笙赧然地移开了眼。
手上的手帕绞了几圈,才轻轻地点头,飘忽地说,“贵枝姐姐说来都来了,不干点什么都对不起自己……”
他俩就那个了。
哥儿和女子不是不能交合,只是不能使女子有孕,这在某些情形反而是个优势,体力和持久方面平均也逊色于汉子。
但哥儿心思大多细致缜密,性格温顺善解人意,身上还香香的,惹得不少有钱独身的女子更偏爱豢养哥儿情人。
比如那位叫贵枝的贵夫人。
贵枝夫人是那家楚馆的老常客了,每回来都要点人服侍,那家的老鸨自然知情识趣,给贵夫人准备好她喜欢的美人。
那批小倌人进包厢前都受了老鸨的威逼利诱,明白自己要做什么,如何做。
青栀在楚馆里呆了近十年,耳濡目染,也早有这种觉悟了,第一次给好看温柔不讨厌的姐姐,总好过被那些大腹便便又秃头的老男人糟蹋作践。
那一夜,青栀使出了浑身解数,青涩地讨好雷惊笙,像只稚气的才会使爪子的小兽,温柔而羞涩地一点点用力。
雷惊笙初尝鱼水之欢。
体验感绝佳。
她看着俊秀乖巧的小倌儿,垂着眼给她穿衣服鞋子,对上视线还会羞赧轻笑,就不免动了恻隐之心。
或者说色心?
这小倌人这夜破了身子,日后就当不成清倌沦为红倌了,她要是不赎他出来,他只能去服侍其他来寻欢作乐的女子,或者也去接待那些男人。
“所以你把他赎出来了?”
雷栗笑意玩味,一只手支起下巴,慵懒又带点不正经,“没带回来,那就是养在外面了,让我猜猜……你之前在县城买了座宅子对吧?”
“这几个月还总往县城跑,西贵东富,南平北集,还要清净些的,应该是在南边老桂花巷子一带买的宅子?
“哥,这你也能猜出来?”
雷惊笙目瞪口呆。
雷栗哈哈大笑,轻快道,“骗你的,是三六子去那边送川菜馆的吃食,有几回正巧看见你往那边去,他就跟我提了一嘴。”
说着,故作伤心打趣道,“我还以为是妹妹大了,嫌阿哥家孩子多吵闹,不乐意跟阿哥阿嫂待一块呢。”
“怎么会?”
雷惊笙连忙挽住雷栗的胳膊,笑着亲亲热热.地撒娇说,“我最喜欢阿哥阿嫂了,才不要出去住呢。就是阿哥阿嫂嫌我想赶我出去,我也要赖着不走!”
“谁赶你阿哥就打他。”
雷栗噗嗤一笑,乐呵呵道,“哪成想是小姑娘长大了,知道在外头藏人了,学会金屋藏娇那一套了?”
“哎呀……”
雷惊笙难为情地红了脸,轻轻锤了雷栗两下,才说,“我是在老桂花街买了个一进院子,把青栀养在里头,两三天,有时五六天才去一回。”
“贵枝姐养的那些眷宠可娇气了,胭脂水粉绫罗绸缎什么都跟她要。青栀就很乖,什么都不跟我要。”
“嗯?”
雷栗挑眉带笑,“那你就真什么都不给人家?人家可是十八岁就跟了你,水灵灵嫩生生的好年纪。”
“那哪儿能啊?”
雷惊笙俏皮地轻哼了哼,带点儿神气又害臊说,“就也给他买胭脂水粉和金银首饰呗,他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我每次去看着也高兴啊~”
“就你会享受。”
雷栗捏了一下雷惊笙的鼻子,引来雷惊笙的轻哼不满,“我不是生姜和小周周,哥你还跟捏小孩似的捏我鼻子……”
“刚刚谁还跟哥撒娇来着?”
雷栗好笑道,“有事就学小孩子撒娇,没事了就装大人不要阿哥捏了,雷惊笙,你学坏了啊……”
雷惊笙嘿嘿一笑,摇了摇雷栗的胳膊,“青栀的事我还不敢跟爹娘说,哥你找个空帮我说说呗?”
“让爹娘知道我去楚馆,还赎了个小倌儿出来偷偷养……”
柳叶儿和雷大山的性格朴实善良,知道雷惊笙偷摸去楚馆,肯定不会像别人那样觉得她不检点,堕落了不守妇道,但会担心她。
楚馆到底是风尘地,会去那儿的多半不是正经人,雷惊笙一个姑娘家,万一碰上坏人被药倒迷.奸拐卖……
两老不得日日心惊胆战的?
不能让他俩知道。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以后也不能再去楚馆那种地方了。”
雷栗道,“防人之心也不可无。贵枝姐你注意点,别单独跟她出去,万一她是跟那些青楼楚馆一伙的,把你迷晕了卖到别的地方,阿哥救都不知道怎么救你。”
“我知道的。”
雷惊笙赶紧点头,“我就跟贵枝姐去过一次,她再叫我我都没有去过了。后面跟她喝茶也是约了其他人一起的,她是外地来的商贾,不知底细,我会多多注意的。”
“知道就好。”
雷栗又说了几句,答应雷惊笙会帮她跟爹娘说青栀的事,就把她放走了。
但他事后跟周毅说时,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要让当了县令的蒙三哥查一查那些青楼楚馆到底有没有做拐卖人口的事。
至于被强迫卖入青楼楚馆的哥儿姑娘,也要想点办法限制一下,起码明面上不能让县内百姓想卖就卖,随意处置未成年的小孩子。
而已经被卖入那种地方的,即便是官府也不能插手了。
因为大佑朝的律法不完善,父母对子女、长辈对晚辈,也就是监护人对被监护人有代为实行权利的权利,加之承认卖身契的存在,所以这类事情是不可能被禁止的。
周毅也为青栀的事叹息。
青栀是这里头处境相对好一些的了,他有一技之长傍身,因而成了清倌人,没有小小年纪就遭毒手。
后来遇见了雷惊笙,雷惊笙心肠软将他赎了出来。
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日后雷惊笙变心不喜欢青栀了,他们雷家也不会亏待青栀,还了他卖身契给足够的补偿,放他回归良籍离去。
他有技艺,即使不依靠别人,应该也会过得不错。
再差也比在楚馆里好。
他曾是人民子弟兵,抗过洪抢过险,活在一个人人相对平等的法制社会,法律上绝对不允许人口买卖。
但这里是大佑朝。
即使他很想青楼楚馆这种地方消失,不希望存在人口拐卖买卖现象,他也无能为力,因为他现在只是一个平头老百姓,这个社会不会因为他一个人的意愿而改变。
除非他是皇帝。
“除非皇帝修改律法,完善相关法律法规,上行下效。”
周毅说,“一开始肯定会遇到重重阻难,但只要掌握绝对权利的皇帝坚持,加上一些舆论造势,假以时日,这买卖风气肯定会被消磨殆尽。”
“确实是。”
雷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些书生文人不是自诩品德高尚,最喜欢救风尘吗?嘴巴子也最厉害,要是能鼓动这些读书人,再由他们鼓动整个天下人……”
“官府顺势而为,民心所向,自然而然就能废除人口买卖的律法。”
雷栗隔天就将青栀的事情说了。
隐去雷惊笙去楚馆的过程,只说青栀是个苦命的哥儿,父母双亡,艰难求生,日子过得很不好。
因一个意外雷惊笙认识了他,一见钟情,两厢情愿,同入爱河,然后私定终身,怕两老不同意才一直没敢说。
“你这孩子……”
柳叶儿嗔了一眼雷惊笙,拍拍她的手说,“我和你爹又不是那种不开化的人,有什么不敢说的?”
“青栀是哥儿……”
不是汉子,更不是传统意义上清白人家的汉子,这要是把人迎回来,村里都不知道会怎么编排雷家的闲话,连累柳叶儿和雷大山跟她一样被指指点点。
雷惊笙当然不敢说。
“哥儿又有什么?”
柳叶儿说,“只要是个好哥儿,没有害人的坏心思,就是有点小毛病,比如喜欢躲懒、爱碎嘴、人小气些,那也是正常的。哪儿有十全十美的人啊。”
“再且你把人说得这么好,会泡茶,棋下得好,还会做饭,对你又好,这么好的哥儿我和你爹怎么会不喜欢?”
“是吧她爹?”
“是这个理儿。”
雷大山点头,手里仔细地雕琢一支桃木簪,边道,“你喜欢人家,人家也喜欢你,你俩把日子过好,我和你娘就放心了。”
雷惊笙又小声说,“我和青栀生不了孩子。”
“生不了那就不生了。”
柳叶儿说了,拉过雷惊笙的手,语重心长道,“青栀那孩子命苦,十八岁就跟了你,你可别提这个惹人家伤心。”
“你要是真想要个孩子,我托人寻个,这十里八乡有的是孩子多养不起的人家,养一个两个小孩子,日子也热闹。”
雷大山也接了一嘴道,“你俩养了孩子,要起名字,爹帮你们起。”
小生姜的名字是抽签抽到的,小周周的名字是雷栗和周毅商量好的,雷大山毫无用武之地,颇有些遗憾。
他觉得自己起的那个名字和悦,是左看右看都好,男孩女孩哥儿都能用,一直想着雷惊笙有了孩子安一个呢。
不喜欢和悦这名字,他还有其他的,现想也成啊。
“我知道的。”
雷惊笙笑嘻嘻地依在柳叶儿怀里,惹得柳叶儿笑嗔她这么大姑娘了,还窝娘怀里撒娇不害臊,刚好没看见雷惊笙眼底那点湿意。
她有这样的娘和爹。
阿哥阿嫂也好。
大家都好。
没两日。
雷惊笙将青栀接到了雷家。
青栀穿着一身水绿色衣衫,模样气质俨然是哥儿,没有可以着男装扮成汉子,被雷惊笙大大方方地拉进家门,带他见爹娘哥嫂。
青栀很是拘谨,恭恭敬敬地对雷家各人福礼。
膝盖还没屈下去一半,雷惊笙就一把扶他起来了,笑嘻嘻道,“我们家不讲究这些虚礼,不用局促,你跟我喊爹娘和阿哥阿嫂就好了。”
“是。”
青栀顺从颔首,眉眼由低垂,到目光轻轻地抬睨向柳叶儿和雷大山,镇静地叫道,
“爹、娘。”
又对雷栗和周毅道,“阿哥,阿嫂。”
“哎。”
各人都温和带笑地应了,每个人都给了青栀一个大红礼包,看上去薄薄的,猜不出里面是什么。
青栀先看了雷惊笙一眼,见她笑着说快接啊,才双手恭敬地接住,温声细气地一一道谢。
柳叶儿让人快坐,青栀又先看了雷惊笙一眼,见她坐了,自己才跟着坐在她下边,身姿端正,眉首微微低垂。
“生姜,周周。”
雷栗笑眯眯地轻推了推小生姜,对他和小周周道,“爹爹教过你们的,应该叫什么?”
“小姨父。”
小生姜笑弯弯脆生生地说,“我是生姜,雷生姜,小姨父叫我生姜就好了,平时有什么事情都可以跟生姜说哦。这是我弟弟周周,周周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