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鹿在叫。”
“?!”
雷栗连忙观望左右,只见青树翠蔓虫鸣鸟叫的,哪有什么鹿叫,“我怎么没听到?鹿怎么叫啊?”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周毅说,“刚刚‘呦’的那声就是鹿的声音,听起来离我们这不是很远,不知道是不是幼鹿跑到外围了。”
“这是鹿叫?”
雷栗一脸惊奇又幻灭,“我以前也听过这声,还以为是什么鸟叫得这么难听这么吵,感情是鹿。”
跟他想象中的鹿鸣一点都不一样。
说着,他又兴奋起来,“既然你说不远,那我们去看看?要是有狼,狼肯定先抓鹿,鹿被抓就会叫,听到声不对我们就跑。”
周毅犹豫了下才点头,“好,鹿机敏跑得又快,你不能看到了就追着它往深山跑,我……我还不想年纪轻轻做寡夫。”
“小生姜应该也不想要一个后爹。”
“后、爹?”
雷栗一字一顿,眼睛危险地眯起来,他刚想调笑周毅那声小寡夫呢,他这就惦记上给小生姜娶后爹了?
他笑了一声,笑里藏刀的,“放心,我死之前一定会拉你一块死的,到了地府你也要跟我做对死鸳鸯。”
“……”
周毅顿了顿,小声哔哔,“……鸳鸯滥情,一年换一个伴侣。”
“做对死大雁。”
雷栗立马改口,“大雁一夫一妻还会殉情,等我死了你也要殉我,等你死了你就在地府等我几年吧。”
周毅:“……???”
你不是想成了寡夫给小生姜找后爹吧???
周毅有点生闷气。
但还是老老实实跟着雷栗去找鹿,那头鹿时不时就叫一声,不知道是找不到大队伍在呼叫队友,还是碰到水草丰美的地方摇鹿来吃。
总之有声音定位,雷栗和周毅找起来还挺容易的,就是山里杂草丛生路不平,还水多湿滑有点难走。
那是头小梅鹿。
四肢纤细,躯干匀称,皮毛是金色偏红,沿脊背两侧有许多不规则的白色斑点,远远看去像梅花散落。
鹿角短短的,像小树枝,尾巴也短短的一抖一抖的。
它在低头吃嫩草,不时抬起头警惕又天真地看向四周,嘴里嚼嚼嚼,嚼完了又低头吃两口草,然后叫一声。
“呦~~~”
空灵又吵。
似乎是被它的同伴听到了,深山里也遥遥地回应一声,
“呦~~~”
“呦~~”
小梅鹿兴奋地蹬了蹬蹄子,仰头长长地回应同伴,没跑,应该是同伴叫它呆在原地不要乱跑,它就蹦哒哒地继续吃草。
雷栗眯起眼睛。
因为怕惊动这只小梅鹿,他和周毅没有靠太近,借着茂密的杂草树枝遮挡,盯着这头小鹿的动向。
他想捕这头梅鹿。
不过他知道概率很小,离得远障碍物多,鹿又机警善跳,一有点风吹草动,这小鹿指定跑没影儿了。
能成就成不成算了。
“呦~~~”
小梅鹿嚼嚼嚼嫩草,又叫了一声,屁股对着雷栗这边,尾巴毫无所觉地欢快地摆了摆,像等家长来接的小朋友。
但雷栗又不是他家长。
雷栗的心就像在大润发杀来十年鱼一样冷,慢慢地举起草刀,小心翼翼地挪方位,瞄准梅鹿,用力
破风声响。
受惊的小梅鹿立刻蹬着蹄子跑了,嘴里“呦呦”地叫着,一下蹿进草丛就不见了身影,只听见深山里的鹿鸣也慌乱起来。
“呦呦”
雷栗下意识要追,却被周毅拽住了胳膊,他急了回头,对上周毅的眼睛,想到刚刚答应他的就松了那口好胜的气。
“成了成了,我不追,我去捡回草刀可惜一点也没有扔中,不然那小鹿受了伤应该跑不远的。”
他嘀咕着去把草刀捡回来,还不死心地往小梅鹿跑的方向看了眼,转头问周毅,“你说它有没有可能被我那一下给吓死?我听说鹿都很胆小的。”
“哪可能……”
周毅正想说虽然野生梅花鹿被吓死是有,但毕竟是小概率事件,哪可能这么好运被他们遇上,就倏地听到几声不同寻常的碰响。
“碰!”
“碰!”
“嘎吱”
“呦呦!”
像是树枝被什么东西撞断了,又有什么东西摔倒了,然后是鹿稚嫩而凄惨的哀鸣,惊慌极了一般。
周毅和雷栗对视一眼。
雷栗笑嘻嘻地露出大白牙,摆明了在得意他今天就是运气好,神气的同时急忙捏着草刀追上去。
周毅来不及说话也跟上去。
那头小梅鹿似乎真是受惊发疯了,不受控制四处乱撞,跌到一个山坡下被树藤挂住了,还在抽搐挣扎,试图从困境里挣出来。
小梅鹿的叫声哀哀呜咽,深山里的鹿鸣戚戚急切。
梅花鹿是群居性动物。
在冬季梅鹿集群规模较大,可达20-30只甚至更多,由于梅鹿是一雄多雌制,春季或夏初物草丰富不愁吃喝,雌鹿产仔后就会慢慢地分开,组成由5-7只或10余只雌鹿和幼鹿构成的群体。
雌鹿和小鹿还好,要是现在山里这个鹿群有雄鹿,雷栗和周毅还抓人家的幼崽,那就危险了。
成年健壮的雄鹿站立时加上角枝的长度,能有成年汉子那么高,那角杈如树枝一般伸展分叉,长度能超过80厘米,弯曲的角尖还坚硬锐利非常。
若是一蹄子冲上来给人那么一下,肚子都能捅破了流出肠子来。
虽然雷栗没有见过成年梅鹿,也人家讲过梅鹿鹿角的凶猛,何况他从不小瞧这些动物,能生存下来的没点本事怎么行?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呢。
雷栗也不敢小觑。
顾不上伤不伤小梅鹿的皮毛了,利落地下到小梅鹿被困的位置,一手抓着树藤支撑自己,而后看准时机,干脆果断地了结小梅鹿的生命。
小梅鹿命没了但身体的神经还没死透,四肢不时抽搐一下。
“等一下。”
雷栗头也不回地对周毅说了,用草刀砍下一根长而柔韧的藤蔓,将梅鹿四蹄绑了,然后将藤蔓另一段扔给周毅。
“你把鹿拉上去吧,我自己能上。”
“你小心点。”
周毅拽着绳子把小梅鹿拉了上来,又伸手去拉雷栗。
雷栗脸上溅了鹿血。
一靠近,就能闻到他身上鲜热的血膻气,混着常擦脂膏的淡淡桃花香,说不上是好闻还是如何。
只是一张脸桃艳明媚,笑意肆然,晃得周毅心口跳。
周毅滚了滚喉结。
分明做生意那么谨慎保守的人,打起猎物来总是很莽撞冲动,打野猪是,杀蛇是,现在抓梅鹿也是。
一刀砍在颈动脉。
猎物都来不及呜咽就喷溅喋血了,死得干脆利落,雷栗抓得粗暴快捷,但总弄得自己一身血腥狼狈。
周毅掏出帕子给雷栗擦脸上的血。
这帕子还是生了小生姜之后,周毅才常带在口袋的,小生姜喝奶或者吃辅食点心时,嘴巴都会沾到食物残渣,周毅就用手帕给他擦。
“这帕子常给小生姜擦脸擦嘴,都有衣服奶香味了。”
雷栗笑着说。
小生姜喜欢喝牛乳羊乳,几乎每天都要喝一小碗温乳,身上就一股香香甜甜的奶味,跟只雪媚娘一样,这帕子常给他擦,就也沾了奶味。
包括小生姜的衣服、常玩的玩具,还是他的小枕头小毯子,习惯睡午觉的小床,也都有些奶味。
忽然想到了别的地方,雷栗调笑起来,“刚生小生姜那会儿,我身上是不是也带着一股奶味?”
确实是。
不过小生姜是喝奶沾上的,雷栗是体内催乳素刺激自发有的,只是哥儿的少,喂孩子不够,只能吃别的东西多催或者请奶娘卖奶羊回来。
全让孩子他爹代劳了。
周毅一听这话就知道雷栗又打趣他这事,脸热耳臊了,抿着唇看他一眼,把擦了的手帕三两下叠起来揣回兜里。
“我们快走吧,不知道那些梅鹿会不会追过来。”
梅花鹿生性胆小而温顺谨慎,轻易不会主动攻击人,更别说追杀人去有人的村庄了,所以趁早溜回村子里,人多势众,就是有雄鹿也不必怕了。
“好。”
雷栗点点头。
他们的背篓里除了在河边摸鱼时顺手采的一把野菜,什么也没有。
这种背篓是自家编的,结实又大,能放一头两百斤的成猪,这头小梅鹿只有八十公斤左右,刚好能放进背篓里背。
周毅把野菜倒进雷栗的背篓,自己背那头梅花鹿,腰上的鱼篓刚刚追小梅鹿时撒了不少水,但回村也用不了多久,鱼虾就是死了下锅时也新鲜着呢。
两人快速离开了案发现场。
那群梅花鹿没有得到幼鹿的回应,又哀哀切切叫了很久,叫声由远及近,好半晌,山里没有呦呦的声响了。
雷栗真觉得周毅是自己的幸运星。
他以前进山那么多回,都没有撞见梅鹿,也不知道那呦呦的叫声就是鹿,隔了两年突然心血来潮进山一趟,就碰见了梅鹿,还是落单的幼鹿。
周毅也觉得雷栗是真幸运。
他知道梅花鹿胆小,容易受到惊吓,但吓死真是小概率事件。
他在现代那么久也就听说过几起梅花鹿惊吓而死的事,原理他也听说过,惊吓瞬间导致肌肉受到过度的压迫,肌肉细胞破裂,发生紧迫性横纹肌溶解,严重时梅花鹿当场死亡。
但最惊喜羡慕的还是村里人。
听说雷栗和周毅抓到了一头梅鹿,不管是地里干活的厂里做辣椒的,还是家里带孩子的,都稀罕地跑来看。
“梅鹿真有梅花啊!”
“哟乖乖,长得还可漂亮呢!”
“这么大只得值不少钱吧?听说县城里有人卖野羊,在伏羊节卖的,才卖了五两银子,这鹿可比羊稀罕得多。”
“那得多少啊?”
“十两?十五两?”
“哪儿!五十两都卖得!要是活鹿卖到府城里去,便是一百两都有人要哩!我在县里港口做活时听人讲的,府城的人有钱!”
村人都是都是一阵惊叹艳羡。
不过现下村里人日子都好了,一头鹿虽然贵价是贵,村人舍不得花这个钱去买,可也不眼红碎嘴子。
再说了,这也眼红不过来啊,雷家都能在县城里开大酒楼住大宅子了,还在村里办了村学,要是誰敢眼红说一句不好的,得被村人戳脊梁骨骂死。
是以雷栗和周毅背着梅鹿回家,都没人敢像当年打野猪一样,说一句割了肉分分,连桂夫郎也只是笑着称厉害。
这两年桂夫郎对雷家的态度是越来越好了,之前雷家人不在,只留一个雷惊笙并两只狗子,他还时不时去帮衬雷惊笙,有什么笋子芋头的也给送去。
村人的婶子阿叔乐衷于给雷惊笙介绍人家相亲,桂夫郎也不掺和,还给雷惊笙挡着。
“人小姑娘有主意着呢,你们就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那些个歪瓜裂枣的,配我娘家的哥儿得,配阿笙姑娘也好意思说,再说人姑娘自己就顶个门户了,嫁了整日给男人洗衣裳做饭,不耽误人姑娘了?”
雷栗当时听雷惊笙说还有点惊奇,那些年他和桂夫郎一个不尊老一个不爱小,爱恨情仇都能写一本书了,没成想桂夫郎还改过自新了。
也不叫改过自新,桂夫郎只是对雷家态度好了,对别人家还是泼辣不饶人的。
背着梅鹿回了家。
雷大山在地里干活唠嗑没回来,柳叶回来了在灶房做饭。
乍一听见自家门外吵吵嚷嚷的,她还奇怪,擦了手出门一看,栗哥儿和哥婿回来了,还带了一头梅花鹿。
“哟,这哪来的梅鹿?栗哥儿你跟周毅在山里打的?”
“不算打的。”
雷栗笑嘻嘻地去贴阿娘,神气又故作谦虚,“这鹿眼睛不好,瞧不太清楚东西,被我一吓,吓死了。”
“吓死的?”
柳叶儿听了也乐了,她头一回听到有东西是吓死的,“那这梅鹿怎么做?扒了皮自家吃?”
“自然是自家吃,咱自家人都没吃过就不往外卖了,不差那个钱。”
雷栗说着拿出以前那套杀猪刀,坐在院子里磨刀,刀锋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眼的白光,还有嚯嚯的磨刀声。
但门口围观看热闹的不觉得害怕,他们看杀猪看多了,还没见过杀梅鹿的呢,自然是好奇。
“栗哥儿!”
柳小草一向爱热闹,知道这么一件大喜事连跑来了,在梅鹿边稀罕地看,“你可真厉害,前些年野猪今儿梅鹿,比隔壁镇子的猎虎都厉害。”
“我这还是头一回见梅鹿呢,真漂亮这皮毛,要是做个衣领子或者鹿皮靴子,指定好看又保暖。”
“正好我近来空闲能帮你做,阿公阿婆都让我养着别干活,怕惊了肚子里的娃娃,差点给我闲出毛病来。”
“成啊。”
雷栗点点头笑道,“今儿我们吃鹿肉,接了桃哥儿,你叫上你家牛二树和阿公阿婆,大嫂和大树哥也在家不?”
“一家川菜馆”的需要大量辣椒,村里要定期送辣椒到县城里去,还有跟村人收购的家菜和野菜菌子。
牛大树就是负责运货去县城的,管着一队牛车呢,大小是个官儿,他媳妇儿牛小小有时也跟上县城,给家里和村里卖些布匹油盐之类的生活用品。
“都在呢!”
柳小草一听这话就知道是要他们一家人都来吃了,知道雷栗的脾气,也不推辞,高兴地应了就去叫人了。
雷家出了鹿肉,那他们家也要出些菜和蛋,帮着烧火做饭才行,不能光吃不出力。
周毅见家里没有自己的用武之地,就去接孩子了,村学放学早,小生姜应该跟他的小宝哥哥回家了。
鹿肉味道鲜美。
瘦肉多,结缔组织少,肉质细嫩,还含有较丰富的蛋白质、脂肪、无机盐、糖和一定量的维生素。
不管是炖煮煲汤,还是爆炒炙烤,都别有一番风味。
雷栗割了两条前鹿腿让车夫快马送到县城,一条给朱珠儿家,一条给“一家川菜馆”的蒙络和陈祥让。
阿肆姑娘、琴娘和童生是村里学堂的教书夫子,也得送一些鹿肉过去,人家来这儿相当于支教的,不能怠慢了。
剩下这部分就全做了。他们家、外阿公家、柳小草家和苗夫郎家加起来不少人呢,得摆两大桌才行。
周毅去接小生姜回来,小生姜跟着小宝回了家,正好顺道叫苗夫郎和张大强来家里吃鹿肉宴。
苗夫郎还想抓两只家里的鸡去,但周毅想起鹿肉不能跟野鸡一块吃,不知道家鸡行不行,就干脆不同吃了。
苗夫郎就没抓,而是从地里摘了一篮子小青菜,这时候的小青菜最是鲜嫩清甜,光蒜蓉清炒就很妙了。
还带了一把今天刚采的菌子。
今年菌子发得多又好,他看着喜欢,这个也要那个也摘,不小心采多了,正好雷家做宴拿过去炒了吃了。
柳小草知道鹿肉不能同鸡一块吃后,就从家里挑了只好鸭子来,家里做的腌菜酸萝卜也拿了两坛子,又叫牛二树去竹林里掘几根嫩笋回来。
外阿公家也拎了一篮子鸡蛋鹅蛋,还有自家种的芋头做的芋苗酸,村里有卖豆腐的,也买了一板过去。
想着栗哥儿他们刚回村里,家里的地又只有雷惊笙一个种,葱姜蒜怕是少,又从地里拔了一大把洗了。
几家这么拼拼凑凑的,最后拿到雷家的东西都能做一场席了。
女眷男人们又动手帮忙,择菜洗菜的,烧火切肉的,看孩子的,煮茶倒水的,大伙齐心协力没多久饭菜就好了。
有红烧鹿肉、青红辣椒鹿肉丁、瓦罐菌子鹿肉汤、一整个的烤鹿腿,还有麻婆豆腐、蒜蓉炒青菜、鲜笋鸭肉。
还打了酒。
是村里人自酿的米酒。
小孩子喝不了酒,就用柠檬泡了水,放在硝石制冰的桶里面镇着,三月荔也放进去冰,一剥开,果肉饱满晶莹剔透,吃起来冰凉酸甜可口。
这席宴够大。
大伙热热闹闹得吃了半个多时辰,几个小孩子在学堂里学了不少东西,还给大人们表演背诗和唱歌。
知道小生姜今天也去学堂了,大人们就笑着打趣问他。
“在学堂好玩么?
“在学堂见不到爹爹有没有害怕呀?”
“跟夫子学了几个字呀?”
“生姜有没有认识新朋友?”
“念书饿着没有?”
小生姜第一次去学堂可兴奋了,觉得哪哪儿都好玩,一被问就立马答了。
“好玩呢!”
“生姜才不怕呢!生姜有,有小宝哥哥!学堂还有好多哥哥姐姐,他们都说生姜好看,聪明又好看!”
“认识了,认识了好多朋友,不过他们都比生姜大……”
“没有饿着!生姜有小书包,有好多好多好吃的,阿爹给装的!”
至于认识了几个字生姜自动忽略了,他还不太会抓笔呢,哪儿会认字啊。
老师看他小小年纪的,不哭不闹不捣乱就成了,也不要求他真来认字,就是高门大户家的孩子也不能一岁半就开始学习啊,这是揠苗助长。
小生姜的脑瓜子可机灵了,避重就轻快快乐乐地说,“生姜看小宝哥哥,看哥哥写字,写得可好看了!”
“生姜怎么晓得小宝哥哥写得好啊?”
“先生都夸呢!”
小生姜像个小大人似的,学着今天课堂上先生的话,“说小宝哥哥字写得、写得巧,还羞羞的,好看!”
“是清秀小巧。”
桃哥儿跟小宝一个班,见小生姜说得颠三倒四的,就开口纠正他,边说,“小宝哥的字确实好看,每回上写字课,小宝哥的字都会被先生贴出来给大家瞧呢。”
说着,又小神气地补了一句,“我也得贴了几回。”
柳小草一向是不吝啬夸奖的,听了就说,“小宝的字好看,桃哥儿的字被贴了几回,也好看,等年关了咱家贴春联,就让桃哥儿写吧?”
后头这句是对村长和村长婶子说的,两老自然说好,桃哥儿的字确实比牛金金和牛银银的好看。
“可惜我家金金不像桃哥儿,坐不住,一上课就跟屁股扎了针似的,光惦记着下课去玩了,字也不记得几个。”
大嫂牛小小叹气地笑着说,她家牛金金是个汉子,要是念书的苗子,家里指定会送牛金金去私塾继续念的。
柳小草就说,“小子嘛,这岁数都坐不住的,爱打闹说明身板结实,银银就爱静,绣的花阿肆先生都夸好看。”
“这倒是。”
牛大树没心没肺的,跟着乐呵呵地夸自家闺女牛银银,一点也没想到儿子念书的事,念不成就跟着他下地刨食呗,日后大了就相个姑娘哥儿生小孙儿。
“我家小木念书倒是还行。”
舅舅也乐呵呵地说,“学堂先生说是个念书的苗子,兴许运气好了能考个童生啥的,不过他自个儿爱木活,不念书跟他姑阿公做个木匠也成。”
“小木念书好,那自然是先紧着念书了。”
雷栗闻言道,虽然他自己不爱念书,但对知识还是抱有崇高敬意的,觉得能念书爱念书的都不是一般人。
周毅也是学习更重要的思想,先学先考考,考中了一步登天,考不上就转行,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学习能提高学习力,以后就是不念书了,转行学东西也比没念书前学得快,脑子活泛一点就通。”
舅舅听不懂学习力是个什么,但知道周毅是说念书好的意思,点点头赞同周毅说的,“那就多念几年。”
舅舅是传统思想,自是觉得读书比地里刨食强。
虽然说士农工商,农在第二,但事实就是农民靠天吃饭,一边受商贾的气又挨当官的剥削,工虽然地位也低,但人家有手艺也吃香啊。
读书能当官,当官多好啊,啥也不用干就有人送银子送房子,他听人说了,县老爷冬天有碳敬夏天还有什么冰敬,都是送银子的明目。
“做木工哪有念书好,木工是力气活,有银子还是继续念吧。”
村长说了一嘴。
“那确实。”
舅舅点头说,“先生说这童生试每年都有的,就在县城里考,等娃娃学个几年,下几场试试,到时候咱两家娃娃一块去,说不准谁中了就是大喜事了。”
“这好。”
村长乐呵呵的,也期盼自家能有一个读书出头的。
说着话喝着酒,时间就慢慢过了,到了散席的时候。
吃不完的菜都分了打包,特别是鹿肉不能浪费了,过二道火也是香的,给各家带回去吃。
小生姜还舍不得小宝哥哥,小尾巴似的跟着哥哥回了家,下午去学堂时,苗夫郎再一块送上学。
雷栗自然是好。
不用带孩子神清气爽,吃了鹿肉身体里火气又旺,大中午的也拉着相公进了房,对爹娘就美名其曰午睡。
周毅红着耳根,心想哪有人午睡又脱衣裳脱裤子的?
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地从了雷栗。
抿着唇,扶稳老婆的腰,看盛气凌凌一脸桃艳的人坐在他身上为非作歹,说着不清不楚调笑他的话。
等人累了趴在他胸膛上,撅着嘴要亲,就听话地亲他,又听话地按着他的腰,好好地让老婆泄了一通火气。
就是被老婆夸厉害的时候,周毅飘飘然之余,莫名有种自己是专用按.摩.棒的错觉……
雷栗爽完就睡了一下午。
三月已经有些暑热,屋子里放了大冰盆降温,醒来身上还是清爽的,只是肚子有点饿。
雷栗穿了短打外衣出屋子,看见周毅在灶房做饭,爹娘不在家,孩子倒是接了回来。
小生姜正乖巧地坐在小凳子上,伏着小桌子用小毛笔在纸上写写画画,抿着小嘴神色认真,看起来像模像样的,还真有几分读书人的意思了。
这小凳子小桌子是雷大山做的,小毛笔和纸是让人去县城里买的,还买了两本启蒙的书回来。
雷栗凑过去瞧。
小生姜正专心致志地“写字”,也没发现他爹爹在看热闹,小手抓着小毛笔,蘸了蘸墨水就写,其实就是乱涂乱画,墨水都晕成一团黑云了。
但小生姜不觉得自己在画黑云,还觉得自己可用功写得可好了,一边看着启蒙小课本一边写,字没写出来一个,自己的小脸蛋黑了一片。
雷栗憋着笑,没忍住笑出来了,吓了小生姜一跳。
小生姜皱着小眉头,气他爹爹,“干嘛呀?生姜写字呢!爹爹不要笑!”
“好好好。”
雷栗边笑边点头,伸手指装作摸摸小生姜的脸蛋,实际把黑墨抹开了,左右都画了三道杠上去,把小生姜画成了墨水小花猫。
这个坏爹爹又哈哈大笑。
小花猫姜不明所以,觉得爹爹总是一惊一乍笑哈哈的,一点都不稳重,不像生姜,还会坐着写字了!
想着,小生姜把自己的“杰作”举起来,臭屁地给爹爹看,
“快看!生姜写的字!好不好?”
“好看好看,跟小宝哥哥写的一样好看!”
雷栗闭眼夸,还说要裱起来挂墙上,等小宝哥哥一来家里就能看到,就会夸小生姜写得好看。
夸得小生姜美滋滋的。
小生姜小小年纪,也不懂什么叫谦虚,拎着“书法杰作”哒哒哒跑去给阿爹瞧,听阿爹夸自己,小生姜可膨胀了。
“裱起来!爹爹说裱起来呢!”
“好,裱起来,等会阿爷回来了,就让阿爷给生姜裱起来挂到堂屋里。”
周毅正在煮绿豆粥,中午雷栗说了想吃,他爱吃甜的,生姜也爱吃甜的,就多放了半块蔗糖。
他边应小生姜边矮身想退火,余光瞟到小生姜的脸蛋,乐了,白生生的脸蛋被画得小花猫似的,一看知道是谁的杰作。
他用手帕沾了水,给小生姜擦脸蛋上的墨痕,笑着说,“怎么写字还花了脸啊?是不是爹爹又捉弄你了?”
“啊?”
小生姜睁圆了眼睛,乖乖地让阿爹擦脸边惊讶地说,“爹爹捉弄生姜了么?生姜不知道呀。”
“小呆瓜。”
周毅给他擦干净了,笑着捏捏他的小脸,“好了去玩吧,把字放好了,等阿爷回来了就裱啊。”
“生姜知道啦!”
小生姜快快乐乐地应声,拎着自己的大字跑出去,瞧见了爹爹,想起阿爹的话,就对爹爹哼了哼。
“爹爹又捉弄生姜,不跟爹爹玩了!”
“真不跟啊?”
雷栗装作可怜兮兮地问,抱住小生姜黏糊地蹭他的小脸蛋,“生姜不跟爹爹玩,就没人跟爹爹玩啦,爹爹好可怜的。”
“哎呀!生姜的字要坏了!”
小生姜叠起小眉头,小手推着爹爹,但他人小力气小,一点也推不开。
“生姜的字重要还是爹爹重要?”
“……爹爹。”
“那生姜不哄哄爹爹?”
“……嗯?”
小生姜忽然觉得有点不对,怎么变成他哄爹爹了啊?明明是爹爹先捉弄他的,他还有点生气呢!
但一想到自己有小宝哥哥还有学堂的哥哥姐姐玩,爹爹好像真的没人一起玩,就心软软地叹了口气。
“好吧好吧,生姜跟爹爹玩,爹爹不开心飞飞。”
雷栗听了忍笑。
这是小生姜学周毅的痛痛飞飞呢,还怪聪明的这小脑瓜。
坏爹爹心安理得地享受小生姜的哄哄,直到小生姜他阿爹叫吃饭了,才抛弃儿子美滋滋奔到灶房。
“吃绿豆粥喽!谁跑得慢不给谁吃!”
“不行!生姜也要吃!”
小生姜急了,小腿哒哒哒跑向灶房,跑到一半忽然发现自己忘了什么事,小手张了张又扭回头,看见一团黑的纸掉在了地上,还皱成了一团。
“坏爹爹!”
“还说要裱起来的!”
雷家里吵吵嚷嚷的,柳叶儿和雷大山回来吃晚饭时,小生姜和他的坏爹爹又和好了,正坐一块吃绿豆粥和荔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