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东西用就用吧,穿就穿吧。商户们又不是不交税,他们做了好事给灾民捐了粮钱,县衙给他们一些奖励也是可以的。
此时一边的县教谕开口道:“知县大人,我觉得此时不妥,商人重利,品性低贱,本朝正是发现了商人的种种弊端,便在开国初期就对商籍定下限制。若是本县一旦开了商人可以奢靡的口子,那将会是一桩大祸啊。”
说着县教谕还看向顾文承,语气意味深长的道:“顾秀才还是太年轻啊,考虑不周就得多想想。若是以后还像这样上下嘴皮子一碰说出这些让人贻笑大方的话,可就不好了。”
姜余微微皱眉,正在想反驳的话,突然看见最开始开口叫好的税课大使此时激动的站起来,破口大骂。
“我放你娘的屁!”
姜余:……
姜余惊呆了,瞪圆眼睛惊讶的看着那位胡子泛白的老大人。
顾文承全程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不管是被税课大师称赞,还是被教谕不冷不热的说教他都是一副很淡然的模样。
但是在听见税课大使那声突如其来的脏话里,他还是愣了一下,然后飞快退后几步,片刻后重新坐到和姜余并排靠在后排的椅子上,开始默默看戏。
税课大师不愧是掌管一县税收事宜的大人,他战斗力十足,声音洪亮有力,说话条理分明。
“大祸,什么大祸?难不成教谕大人昨天提出的向百姓加税就是治灾有方了?别笑死人了,你知道百姓一年才能种多少粮食吗?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说加税,你知道这样会使多少百姓家破人亡吗?我看你就是修书修傻了,你以为收齐去全年的粮税容易的就像喝水一样吗?”
教谕没想到对方如此不给面子,气的脸色发红:“你…你简直是有辱斯文……”
“斯文什么斯文,少给我来这一套。”税课大使道:“商人有钱,但是他们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如今外面灾民都挤成了疙瘩,粮仓粮食又快见底,给商户提高一下待遇让他们主动捐粮捐钱有什么不好?再说了,那待遇也是有期限的,又不是让他们永远都那样。知县大人,我同意顾秀才的计策。”
教谕虽然早就知道税课大师粗鄙,但是此时还是被对方气到了。
“商人误国,商人重利。孙大人到底是安的什么心?竟然能轻易赞同这种计策!”
税课大使轻嗤一声,“那你有本事凭空变出来一批粮吗?”
教谕道:“如今几个村的里正就在县衙,我们可以……”
“不可。”县训导站起来开口道:“知县大人,农户生活已是不易,万万不可轻易向百姓增税借粮。本县又不是没有地主乡绅,咱们县衙若是放着家有余粮的地主乡绅不去借粮,转而去向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借,有违为官之道。”
教谕转头惊讶的看向突然站起来和自己唱反调的县训导。
不仅是教谕,在场的不少人都很惊讶,教谕和训导都负责一县的教育和选举事宜,而且他们一直都以为训导是教谕这边的人。
训导假装看不到教谕震惊的眼神,他自然是知县大人的人了,而且训导真觉得教谕这几年是有些老糊涂了。
他们两个负责县中事物虽然差不多,自己虽然比教谕低一级,所以事事都听教谕的。
但同时他们两个都是知县大人的人,若是他们二人关系融洽一起负责县中教育和选举的事宜,遇事相互包庇,那就轮到知县大人晚上睡不着觉了。
所以,在这个关键的时刻,训导决定直接全面倒向刘知县。
此时其他大人也开始纷纷加入讨论,一时间整个大厅里吵成一团。
赞同的少,不赞同的多。
但是税课大使战斗力实在强大,整个屋子数他蹦的最高,喊的最响。
姜余惊讶的看着面前宛如菜市场的一幕,表情从最开始的严肃,到听见开始互骂时的震惊,最后变成了面无表情。
顾文承接受良好,毕竟在前世的蓝星上还有人在联合国上动手打架的。
大厅里慢慢安静下来,此时县丞大人道:“知县大人,我同意顾秀才说的这个计策。”
知县大人点了点头,“好,那咱们就开始商量,具体怎么做。”
此时坐在下面的税课大师拿起旁边的茶杯喝了一口润润喉。
税课大使掌管一县税收,他自然是刘知县的心腹,既然顾秀才能在如今这个场合说出这个计划,就证明刘知县其实在心里早就已经同意了。
现在叫他们过来,也仅仅只是通知他们而已。
就连刚刚的询问也只是礼貌询问一下,他们这些人同不同意其实不重要,知县大人都已经拍板定下的事谁敢有意见。
但是流程必须走,所以这种情况下就需要他这个税课大使主动站出来开口说话,强烈赞同这个计划。
不过,税课大使看向对面后排的顾文承,这小子还真是个人才,这种好办法都能想到,不简单,不简单。
此时县教谕也坐回自己的位置喝茶润喉,刚刚他表达自己不喜欢商户的态度很明确,所以等这件事结束以后,其他人便不会用他小舅子作为县城最大的米行老板得到好处的事来事后攻讦他。
至于刚刚自己和税课大使吵架的事……嗐,只是单纯政见不和而已嘛,这种是很正常的。
县衙就是个缩小的朝堂,大家相互辩论争吵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如果下属都和气一团,那作为顶头上司的知县大人才是真正要担忧了。
不过,税课大使那老小子不招自己待见却是真的。
教谕放下手里的茶杯,看向一旁的训导,这小子藏的够深啊,平日里不吭声不说话的跟在自己后面,没想到竟然是个二五仔。
不过他一直知道这个新上任没两年的训导是个不太聪明的聪明人。
教谕大人掩藏在胡子底下的嘴角勾起一个弧度。这人啊,就不应该让别人看出来自己聪明。
就像这个新训导,整个县衙的人都知道新训导是个为人处世精明的聪明人。可是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很“聪明”就是真正的聪明吗?
此时已经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什么的训导,在察觉教谕大人在看自己的时候,额头冒出了一丝冷汗。
他刚刚好像做错了什么……
顾文承坐在后排靠后的位置,仔细观察了在场所以人的情绪和细微表情变化,心里骂了句“一群老狐狸。”
事情很快便敲定了,剩下的便是派谁去的问题。
此时县丞道:“我倒是觉得在场有个人很合适。”
刘知县问:“哦?”
县丞看向坐在左边第二排靠后位置的姜余。
“姜老板是个不错的人选。”
姜余惊讶的瞪大眼睛,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立马从位置上站起来。
“……我?”
县丞笑道:“自然是姜老板,如今县城因为灾民的闹的人心惶惶,那些商户恐怕更是如惊弓之鸟一般。姜老板在县城做过生意,对县城的商户也熟悉,若是姜老板前去游说岂不一举两得。”
姜余下意识看向顾文承,顾文承朝他笑了笑。
一个简单的笑容,立马给了姜余勇气。
“好,我去。”
今天天色已晚,明天姜余再去通知那些商户,同时从县衙离开的时候姜余向刘知县讨了一封文书,文书上盖有县衙的红印章。
到时候姜余拿着文书前往商户家中,可以当场表示自己是代表县衙来的。
晚上姜余和顾文承两个人回铺着那边睡,周航已经帮他们两个收拾出了空屋子。
晚上睡觉的时候,顾文承把今天在县衙那群大人们在大厅争吵的情况仔仔细细的和姜余分析了一通。
姜余听完以后,整个人恍恍惚惚的来了一句,“我以为他们是真的在吵架。”
顾文承笑着揉了揉姜余的头,“人无论做什么事都有自己的目的,那群人吵架就是为了向刘知县表明自己的态度,吵完以后事情便翻篇。据我所知,大部分反对我提议的大人们家中都很富贵。”要知道,一个人若是单凭县衙的俸禄,日子可富贵不了。
姜余恍然大悟,此时才真正明白那些人吵架不是因为生气,仅仅是想向刘知县证明自己的态度而已。
姜余喃喃的道:“所以他们才会在吵完后,迅速的和和气气的继续往下谈。”
顾文承点头,“对。”
姜余整个人怀疑人生的躺平,“…所…所以那些人吵架并不是目的,吵架时表达的观点才是目的。”
顾文承继续点头:“没错。”
姜余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那县丞大人为什么偏偏要举荐我去游说商户?”
顾文承道,“我猜有两个原因,一是因为小余你就如同县丞大人说的那样是个很合适人选。”
姜余眨眨眼睛,问:“二呢?”
顾文承摊手,“被我连累的,夫夫一体,因为计划是我提出来了的,县丞大人觉得很麻烦,所以就顺手又把事情推回咱们身上。”
姜余皱眉,生气的道:“文承哥你的提议那么好,而且还能快速的为县城解决灾民吃饭问题,他们竟然还觉得麻烦!”
顾文承看着姜余这副愤怒的表情,心里却美滋滋的。
顾文承把头埋在姜余颈肩处,“是啊,出力不讨好。”
姜余更生气了,“气死我了,这件事我一定会办好,我会让他们看到,文承哥你的提议是正确的。”
顾文承鼻尖处嗅着熟悉又好闻的味道,嘴角渐渐勾起。
“那小生就全靠姜大老板支持了。”
一股豪气顿时充斥在姜余胸膛,“全部交给我吧。”
顾文承脸上的笑容更大了,手掌渐渐抚上了对方的背。
“多谢姜老板。”
姜余轻咳一下,声音里带着几分不好意思,“……也不用这样感谢啦。”
顾文承的手臂没忍住收紧几分。
好可爱…
小余怎么能可爱成这样,这个世界上怎么有这么可爱的小余……?
第98章 赈灾施粥
第二天一大早姜余洗漱完,又吃了早饭,便拿着昨天晚上从县衙带回来的文书准备出门。
顾文承站在门口,如同一个碎碎念的老父亲,嘴里不停的念叨。
“小余不用怕,如今你去那些商户家里,是代表着县衙去的。人都欺软怕硬,商户更是怕官,到时候你姿态即便是摆高一些,他们也不会为难你。
况且咱们本来就是去给他们送福利去的,把事情说开以后,那些人不敢怎么样反而还会巴结你。若是有商户在听完你说的那些以后表现犹豫或者不同意,你也不用陪他们耗着,直接转身离开去下一户就是了,还有……”
姜余表情严肃的认真听着,时不时着点头。
顾文承见他如此认真的小模样,忍不住掐了一把他的脸。
手感真好~
就在这时周航站了出来,经过昨天晚上还有今天早上两位兄长的谈话,周航已经明白小余哥要去做什么了。
如今一大早听着顾文承不停的碎碎念,姜余还没感觉怎么样,他心中倒是忍不住跟着紧张起来。
“小余哥,让我陪着你一起去吧。”周航突然开口,“我跟着你,若是那些商户敢做什么,我站在前面挡住他们。”
姜余倒是被他这副样子逗笑了,“我又不是去跟人打架。”
大半年时间不见周航的个子明显往上蹿了一节,也有了几分大人的模样,但是他年纪到底不大,身形偏瘦,个头和姜余差不多高。
此时看着周航作出一副要去跟人拼命的架势,让姜余原本有些紧张的心情一下放松了不少。
周航向前一步,神色坚定:“小余哥,让我和你一起去吧。”
在这期间周航没有询问顾文承的意见,因为他知道,文承哥在一般的决策上十分尊重小余哥的想法。
所以此时周航只是看向姜余,决定自己今天是否可以跟去的人是小余哥。
顾文承开口道:“让周航陪你一块去吧。咱们这大半年不在县城,县城中的很多变化也不清楚,让航哥儿陪你去,一来可以在必要的时候帮忙,二来也能锻炼一下航哥儿。
还有,小余你不是一直想在县城开一家肥皂铺子吗?如今恰好借着这个机会让航哥儿在县城的商户们面前露个脸,也有利于你日后把县城的肥皂铺子交给航哥儿打理。”
姜余稍微想了想,觉得文承哥说的十分有道理。
“行,航哥儿咱们走。”
周航一脸茫然,十分想问肥皂铺子是干什么的?但是如今还有别的事情要忙,他先把这些疑问压在了心底。
红姐儿十分乖巧的站在门口,“我和文承哥待在家里等二位兄长回家。”
姜余弯腰揉了揉小姑娘的头,“红姐儿真乖。”
别说,揉头还真挺好玩的,怪不得文承哥之前一直喜欢揉自己的脑袋。
姜余前往县城商户家中游说,第一站去的便是自己曾经卖过谷风车的梁家米行。
他先是拿出县衙给的文书,直接开门见山的说没有打半点弯子。
梁老板坐在主位置上,姜余坐在下方左边的位置端起旁边的茶慢慢喝。
周航则是从头到尾站在姜余身后绷着那能唬人的脸,一句话也不说。
梁老板听完姜余说的那些后,脸上神色不定,忍不住再次确认。
“姜老板,您说的都是真的?”
姜余道:“盖着县衙公章的文书,就放在梁老板手边,那文书可是知县大人亲自书写,梁老板还不信吗?”
梁老板没忍住又看了一眼放在自己旁边的文书。
其实也不怪他不信,只是姜余刚刚说的也太不可思议了。
如今商户是什么境遇谁都知道,这突如其来的要给商人这么大的便利,实在让人有些琢磨不透。
而且,起初灾民到县城的时候,不是没有商户主动施米施粥,实在是后面往这边赶的灾民太多了。
凡是有脑子的都知道这情况不对,于是大家都开始害怕,商户和乡绅们纷纷闭门不出,还关了县城中的铺子。
如今城外聚集着大量的灾民,县城中的气氛是一日比一日差,甚至他派出去打探情况的管事,回来以后告诉他说,最近几天县衙在城外施粥的粥明显变稀了。
听到管事带回来的消息,梁老板吓出了一身冷汗。他敏锐的意识到,县衙给灾民施粥锅里粥变稀就代表着县里的粮仓快没粮了。
这个认识让他怎么不害怕?
县衙没粮,赈粮又下不来,灾民们一旦闹起来,他们这些无权无势手里只有钱的商户就是待宰的肥羊。
如今姜余上门说的消息,都快把梁老板砸晕了。
这世间竟然还有如此好事!
姜余明显感觉到梁老板的态度发生软化,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道:“梁老板有所不知,因为之前朝廷打仗,调走了不少粮食,不仅的咱们宁化府没粮,其他几个府城也没粮。如今灾民四起,据说有地方的灾民冲进了地方县的府衙抢粮食。”
梁老板手里的茶杯脱手掉地上,茶杯瞬间被摔的四分五裂。
“真的!”梁老板语气中带着不可置信。
姜余沉重的点头,“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县衙的大人们都猜测朝廷肯定会先平乱,赈灾也许没那么快。县衙的大人们实在不忍心灾民们被活活饿死,这才想出如今这个法子来。”
说着姜余站起身,给梁老板作揖,梁老板赶紧起身拦住姜余。
姜余道:“如今我是代表县衙来和梁老板谈的,梁老板您若是捐粮,那便是整个宁隆县的功臣,是灾民们的救星。知县大人是不会让功臣寒心的。”
梁老板听完后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高兴,态度更是来了个大转弯,一改刚刚还有些高傲的姿态,笑着道:“姜老板放心,咱们都是为县衙分忧的,捐粮的事梁某义不容辞。”
姜余立马又给梁老板带了一顶高帽,道:“梁老板不愧宁隆县有名的诚商。也不枉我在拿到知县大人的手书后,第一时间就想到梁老板。”
梁老板高兴的大笑起来,“承蒙姜老板看得起我。”
房里的气氛顿时一片和谐。
姜余在接下来谈话中道:“城外灾民众多,只有梁老板您一个捐粮恐怕压力太大,我小门小户出身对县城大户又不太熟悉,还希望梁老板能带我引荐几位其他商户老板。”
“姜老板前途不可估量,怎么如此妄自菲薄呢?”梁老板大手一挥,“这件事惠及灾民和县城,我又怎么能让姜老板一家一家的跑呢。我这就立即修书,传信给县城中几家商行老板,相信他们接到消息后一定会主动过来的。”
姜余点头微笑,这一刻如同顾文承附体一般。
“那就有劳梁老板了。”
梁老板动作很快,其他商户的动作也很快。
就在中午姜余和周航在梁老板家里吃饭的时候就有几家商行的老板赶了过来。
姜余立马放下了筷子,一瞬间投入了工作。
第二天下午,刘知县带头,身后跟着七八个商人,再后面便是推着木排车上面放着米粮、木材、锅灶的衙差和家丁。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赶到了城外,在门口值岗的衙差见到这一幕,扯开嗓子开始大喊。
“施粥——”
“排好队,排好队!”
“小孩和女人来这边排队!”
“不要拥挤,谁敢闹事就没饭吃。”
“你!说的就是你,老实些!”
“……”
县衙支的粥棚处开始煮粥,跟着来南城门处的商户们开始让自家的小厮支起新的粥棚。
粥棚支起来以后,梁老板再让人在支起的粥棚做上面拉了一条大红底色、黄色字体十分醒目的横幅。
横幅上写着“梁氏米行、施粥救人”八个字。
梁老板看着这条横幅,心中忍不住赞叹起姜余。
不愧是姜老板,同行就是懂怎么给他们这些商户争好处。
站在城门口的刘知县看见商户们一个个争先恐后的建施粥摊,看着一旁县衙施粥摊处冒起的袅袅炊烟,又看到排着队等待布施的灾民。
此刻,刘知县深刻的明白了什么叫论迹不论心。
他太阳看着万里无云的蓝天,眼眶隐隐有些泛红。
“寡助之至,亲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顺之。”刘知县喃喃道:“圣人之言,利人千万载。可怜我愚钝至此,如今才明白这句话。老师如今我也真正懂得您之前为何会说‘民入水’了,因为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民也一样。”
此时此刻,梁老板气沉丹田大声喊道:“煮粥!”
施粥摊前的小厮们大喊,“好嘞!”
“梁氏米行、施粥救人!宁隆知县、爱民如子!皇恩浩荡,普照天下!”
“梁氏米行、施粥救人!宁隆知县、爱民如子!皇恩浩荡,普照天下!”
“梁氏米行、施粥救人!宁隆知县、爱民如子!皇恩浩荡,普照天下!”
“……”
听到这响亮的动静,刘知县心中刚刚升起的小感慨顿时入烟一般消散。
这是什么鬼动静!
察觉到刘知县看向自己这里的目光,梁老板挺直身板,心中想,姜老板不愧年轻,脑子就是好使,瞧见没有,口号一喊刘知县就看过来了。
梁老板小幅度对管家摆手势。
管家立马会意,梁氏米行施粥摊后面的小厮顿时喊的更响了。
其他几家商户老板看见这个情况,顿时催促自己的人快点支摊,早点支完,他们也能喊啊。
刘知县面无表情,“商者,狡也。”
三天后,城外的施粥的事情平稳进行,有了那些商户的帮忙,县衙的压力减轻了不少,而且城外灾民情况也差不多稳定住了。
于是刘知县就想起来自己在广平府任知州的好友周知府。
广平府的受灾情况只比宁化府严重,不比宁化府轻。
好友是知府,压力想必肯定更大,出了这种事上面必定会问罪,他只盼着自己的好友不会成为这次灾祸的牺牲品。
刘知县提笔开始给好友周惠泽写信,讲了自己这几天的做法,并赞叹了一下顾文承和姜余二人,还希望这方法对好友有用。
写完后,刘知县再次提笔往直属上司宁化府的知府那边也写了一封信,他在信了先些难处,后些自己迫不得已才用商人的事,最后写了成效。
写完后,刘知县停顿了一下,最终还是把顾文承提出建议和姜余去游说商人的事也写了上去。
施粥的这几天姜余跟在商户的施粥棚里忙前忙后的,顾文承则是跟在刘知县身边忙前忙后。
这些日子逐渐平稳,县城里那些之前还在观望的商户和乡绅地主们终于坐不住了。
眼瞧着那些加入姜余队伍里的那些商户越干越有劲头,不仅如此他们还眼瞧着那梁氏米行的梁老九都已经和知县大人搭上话了,那些人终于慌了。
于是纷纷开始找县衙的熟人,问问他们现在能不能跟着一块去赈灾,他们也要为县衙里的各位大人分忧。
姜余对这些一无所知,毕竟赈灾的事情主要还是得靠县衙那群人决策。
县衙的官吏们熟悉宁隆县,对当地的地主乡绅都熟悉,不管是接触他们,还是使唤他们,都要比姜余得心应手。
而且,就单单的前期接触了一下那些商户,姜余就明显感觉到商户和县衙官吏的不同。
如果说官吏们是高高在上不把人放在眼里的话,那群商户便如同一个个滑不溜秋的泥鳅。
这些天姜余也开始反思了一下自己,从最开始前往府城收购甜菜,到在县城开饸烙面铺子,再到去府城开铺子,他生意过的太顺风顺水,姜余觉得自己刚开始的想法实在是有些高傲了。
他有时候会觉得自己这么快的就能在府城有两个铺子很厉害,自从到了府城再次返回县城的时候,他竟然会无意识的觉得县城中的商户比不上府城中的商户。
但是自从这些日子真正深入接触到县城里那些商户以后,姜余才发现自己手段和能力有多么稚嫩,自己之前的想法是多么幼稚。
同时,他也更加喜欢文承哥了。姜余觉得自己如同一只飘荡在河里的小船,而文承哥就好像是那船锚。
姜余坐在驴车上轻轻叹了一口气,他要学的还有很多啊。
前面赶着驴车往县城拉粮的顾文华听见声音向后看了一眼。
这些日子城门口的灾民稳定了很多,他们这些农户开始渐渐的往县城运起了粮食,每年县衙都会对外报粮食价格,今年的粮食价格是在秋收之前就已经报好的,如今农户把粮食卖了以后,再拿钱去县衙交税。
姜余又叹了一口气,顾文华实在没忍住问,“小余哥今天怎么了?怎么一直都在叹气?”
姜余整个人大字型躺在放在驴车上装粮食的麻袋上面。
“我只是觉得,自己之前的见识很渺小,我需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
顾文华听到他这个回答,笑了起来,“小余哥,你这句说好像从文承哥嘴里说出来的一样。”
姜余:“嗯?文承哥说什么了?”
顾文华道:“就说什么学无止境。他说只要一个人去读书学习,你就会发现自己的无知,越无知就越要学,越学就越觉得自己无知,所以才会有学无止境这个词。”
姜余还有些迷茫的脑子一瞬间明悟。
学无止境,世间大儒都在告诉人们学无止境,他怎么能自满呢。
此时说着顾文华就笑起来,“其实我不太懂,大家不都说越学学问就越多吗?怎么文承哥却说越学越无知呢?”
姜余恢复以往的好心情,“那你现在明白没有?”
顾文华道:“没有。我自从跟着小余哥去了府城的铺子,我觉得自己学会了很多东西,就连我爹娘都说我长进了。”
姜余笑起来,“当时你没有问文承哥说那句话的意思到底是什么吗?”
顾文华摇了摇头,学着顾文承的语气道:“等你学的够多够深以后就明白了。”
姜余噗嗤一声笑出来,心情也随之变好。
学无止境
日三省吾身
姜余突然发现自己自从开了肥皂铺子以后读书写字的时间变少了,他立即惊醒起来,在心里暗暗的想,以后他要继续每天写三张大字。
卖了粮食以后姜余先去买了些盐,再准备回村。
于是姜余和顾文华两个人便和其他人分开走了。
就在卖完东西准备离开时,突然姜余再次看见了不远处站在街道边上的人牙子。
那人牙子正是之前姜余来县城时,看见的坐在摇椅上哼歌的人,此时他看着县城街道上来往的人群,脸上没有了之前姜余看见到轻松表情。
突然,姜余微微一怔。
他又看见了那个穿着一身破旧红坎肩的女子,女子身边还是和之前一样牢牢护着一个小女孩,那女子浑身脏兮兮的,但偏偏她的脸被洗的很干净,那女子也看见了姜余。
顾文华见姜余的脚步停下,“小余哥不走吗?”
“走。”姜余上了驴车。
顾文华架着驴车往前走,刚走了没多远,他们两个突然听见驴车发出一声响动,紧接着驴便停下,并且发出不耐烦的叫声。
顾文华赶紧安抚驴,“车好像坏了。”
姜余也没办法,两个赶紧去自习仔细检查到底是什么地方坏了。
最后发现是一个轮子的轴坏了,想要继续拉动车,必须得重新换个轴。
此时一辆马车走过来,马车里的梁老板掀开帘子,惊讶的道:“这不是姜老板吗?”
姜余无奈的道:“驴车一个轮子里面的轴坏了。”
梁老板从马车上下来,看见轮子损坏的模样后道:“这不行啊,得找个人修一下。我家有个修车的好把式,梁有去把陈大叫过来,让他帮姜老板修一下车。”
“是。”
姜余道谢,“多谢梁老板。”
梁老板哈哈笑着道:“就这点小事,哪里用的到谢?要说谢,也应该是我谢姜老板,如今我还欠着姜老板人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