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苗村的日常生活by凉千晚
凉千晚  发于:2024年12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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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这是吃食都是北方那边时兴的,要是能卖,也是好事。江云眼眸浅笑,想起小时候还是被娘拿着棍子,逼着学做饭的呢,那个时候哭鼻子可怜兮兮,撒娇都没用。
夏日最不缺桃子,村里那片山林遍地桃树,吃不完卖不完,掉在地里腐烂成泥。江云买了一篮子桃,拳头大一个,粉里透白,清香扑鼻。
温水浸泡片刻,江云从灶房找到丝瓜瓤,坐下慢慢清洗桃子表面的毛,有些刺手,他洗的慢,才洗完半盆,张翠兰拎着鱼回来。
“我到了西市,鱼早卖完了。幸好河边码头还有老翁卖鱼,还是条草鱼,鲜活的不行,你瞧这个头。”张翠兰笑呵呵进门,手里的鱼被稻草穿腮,她拎给江云看。
江云上去看一眼,足足小臂长呢,他有些馋炖鱼的滋味:“娘,那我们中午做酸菜炖鱼?家里不是拿了酸菜。”
“好好好,酸菜腌了不少,可劲吃。”鱼是活的,张翠兰拿刀到灶房剖鱼。
江云怀了身子,见不得也闻不得,回院子里继续琢磨吃食。削下的桃子皮不浪费,支一口小锅,洗净的桃皮煮水,清香鲜甜。若觉得不够甜,往里加蜂蜜就成。
但普通的桃水不足以吸引客人,江云忧愁叹口气,支着下巴对门口发呆。心想,果然生意不是人人都能做的。风吹动江云发顶呆毛,显得他更加忧愁。
灶房锅铲声直响,张翠兰做饭动静一直都大。酸菜泡菜炝油下锅,水开放入腌制好的鱼块。张翠兰从篮子里取出一块白嫩豆腐:“云哥儿,你来看看这豆腐,我瞧着不够老,莫不是老板没压实在,这不得下锅就散开?”
煮鱼最好用老豆腐,经得起煮,大火一炖收汁,浓稠的汁水都浸入豆腐里,咬一口都能爆汁,比鱼肉还好吃。
江云回过神,似乎想起很重要的事,扶着肚子站起身:“娘,您把豆腐拿我看看。”
他走不快,张翠兰便拿着豆腐出来,嘴里还直抱怨豆腐不行:“早知道,该盯着那店家装,趁我不注意偷梁换柱,下次再不去了。”
江云却对这块水嫩嫩的豆腐别有想法。
小时候生过一次病,发烧不止,他娘急得连夜请郎中。郎中来看过,诊脉才知道,是太挑食导致身体不好,让多吃鸡蛋豆腐补补。
鸡蛋哽喉咙,江云被他阿娘骂几句也不肯张嘴,抱着小毯子,坐在床上委屈的不行,泪珠子啪嗒啪嗒掉。还是五六岁大的娃娃,阿娘不忍心,只好换成豆腐。
豆腐没滋味,江云也不吃,最后才用糖水拌一碗,哄着哄着才吃完。水嫩的豆腐入口即化,和着糖水入口,比江云吃过的任何东西甜水都好吃。
以前的记忆成碎片,既模糊又清晰。他娘的面容已经记不清了,唯有声音犹在昨日,以及小时候吃过的糖水豆腐的滋味。
江云湿润眼眶,从张翠兰手里接过嫩豆腐若有所思:“我想试一试,用豆腐熬桃水,做成饮子卖。”
“啊?要用豆腐?”张翠兰不太相信,道:“豆腐不都是做菜吗?你要真爱吃豆腐,娘明天多买些,给你炖着吃。”
张翠兰笑起来,似乎没把江云的想法当一回事,还以为儿夫郎是馋豆腐了。她活了这么多年,也走南闯北过,还没吃过豆腐饮呢,别说是吃,就是听都没听说,那咋能好吃?
江云抿唇不言,他其实也没太大把握,只记得小时候误打误撞尝到的味道。抱着侥幸的态度,江云动手开始尝试。
他把豆腐切成块,放进桃汁里烹煮,瞧着差不多,夹起一块尝试,又瞬间皱起眉头。入口的豆腐不够细嫩,大约是做的不好,甚至带着微微苦感,总之不是小时候的味道。
心里有些失落,江云坐下,拔起地上一颗杂草,背影萧瑟寂寥的不行,连带着肚子里的宝宝都安分不少。似乎知道小爹爹不高兴,也不折腾乱动了。
张翠兰揭开锅盖,锅里咕噜咕噜,鱼块煮的正好,河里的野鱼肉质劲道,无论煮多久也不会烂,反倒更加入味,她用陶盆装满满一盆,小心翼翼端到院里桌子上。
江云吸了吸鼻子,莹白鼻尖微动。寂寥的背影顿时阴转晴,小步挪到桌子边,揣着手乖乖等张翠兰拿碗出来。
张翠兰也跑的快,迫不及待坐下,“今儿这鱼炖的算好,也是运气好,碰到江上刚收网的老翁。快吃快吃,难得煮一次。”
江云咬咬筷子尖尖,目标锁定一块鱼背肉,精准夹起落进碗里。鱼肉顺着鱼骨轻松剔下,大鱼没什么刺,一口下去都是饱满的肉质。
大黑小黄一家五口,叼起狗盆,殷切坐下望着江云。福仔白仔旺财也呜呜叫,旺财甚至“很不要脸”地抛下狗格,对江云不停翻肚皮谄媚。
江云腮边鼓鼓一动一动,左手支着下颚,右手夹菜没停。还故意夹起一块,装作要喂旺财,等旺财跑过来,又塞进自己嘴里,不等嘴巴消停。
张翠兰也笑了,干脆挑几块,难得大方一次扔到狗碗里,一家五口都各自得到鱼肉吃。
“敞开肚皮吃,今儿这鱼大,吃不完也是浪费。”
江云点点头,和张翠兰你一块我一块,吃的不亦乐乎。谁都没记起,箭场还有一个等着夫郎送饭的相公。
薛含星跟吴河照例一日一吵,整个场上都是他俩斗嘴的声音。到晌午都饿了,勾肩搭背约着出去吃饭,“顾师傅,一起去?”
顾承武略微摇头以示拒绝,站在门口等夫郎来,街上行人来了又走,他等了小半个时辰,才终于察觉不对劲,眉头渐渐拧起。
头顶风吹过,一片树叶百无聊赖吹到他头上。
顾承武:……

第84章
暑夏缓长, 日头正盛,街上行人渐渐稀少。一道青色身影穿越人群,白皙的小脸凝着热意, 提着食盒慢慢走来。若睁大眼睛仔细看,也许能看见江云脸上夹杂的心虚。
两人五狗都吃完,才想起还有顾承武。江云和张翠兰对视,很默契一言不发把盆里剩下的汤回锅, 煮点没煮完的菜叶子。
顾承武撑起伞,迎上去给江云遮阳, 顺带接过食盒:“下次让干娘来便好,正是热的时候,小心伤了身子,一路走来可累?”
江云被他关心着,本该觉得欢喜,但是欢喜中多多少少带着做了亏心事的感觉。
“郎中说, 我该多走走,我也不想成日在家坐着。现在还能慢慢走几步, 不算累。”
箭场他来过几次, 路记得清晰。牵着顾承武进房间,一如既往只有桌子床,以及一墙弓箭。简单而不简陋, 反倒处处收拾规整, 透出一股严肃。
顾承武打开食盒,一份焖饭,一份乱炖,香味十足,叫人直流口水。
江云转过身, 看看天空,看看地面,路过的鸟儿和吹过的风。
顾承武声音从后背传来:“今天中午吃的鱼?”
江云:!
“没、没有呀,我和干娘都没胃口,煮了一锅菜。”
顾承武:“……”他从碗里夹出剩一半的鱼尾。
逮着小狐狸拷问一顿才知道,自己竟然被家里人遗忘了。见夫郎这副馋嘴猫儿的模样,又心虚又狡猾,最后抬起水汪汪的眼,无辜看着他。
顾承武又是气又是笑,能怎么办,这是他孩子的小爹爹,还能打一顿不成。没法子,捧着夫郎的脸狠狠亲一口以示惩罚。
顾承武今早出门急,并没刮胡子,微微生出摩擦感。江云揉揉被亲的发红的唇瓣,抿一下唇,没敢说什么。
“吃完饭,我送你回去,”顾承武道。
江云摇头,在顾承武身旁坐下。两人挨得极近,江云微微靠在顾承武身上卸力,板凳高,他慢悠悠摇晃双腿玩。
“我去趟豆腐店,订做新鲜豆腐,没事我自己慢慢转回去。”江云只说订豆腐,没有具体做什么。他也怕,自己要是不成功,不是空欢喜一场?
顾承武顺带搂着江云,让他以更舒服的姿势靠在身上:“日头太大,过了晌午再去。以后出门还是让干娘陪你,你独自在外,我不放心。”
风顺着门缝吹进来,燥热中带着一丝丝凉爽。江云点点头没说话,瞌睡渐渐上来,就这样靠着顾承武睡着。
房间里有一张供临时休憩的小床,顾承武把江云抱上去,在一旁打扇。另一只手轻轻放在江云肚子上面,这已经成为他的习惯。
等江云醒来,顾承武已经出去训练新来的学员。江云悄无声息出去,不打扰他们。走之前回头看一眼,顾承武在人前时,恢复了不苟言笑生人勿近的模样,面前学员瑟瑟发抖大气不出。
学员中有熟悉的,也有陌生的。薛含星和吴河不出意外又在斗嘴掐架,顺便吓唬吓唬新来的学员。
江云目光落在顾承武身上看愣住,半晌才想起自己的正事,往卖豆腐的铺子去。
镇上豆腐铺子不算少,每走两条街便有一家。江云往人最多的西市去,这会儿豆腐铺几乎已经关门,生意总是早上才好。
江云撑着肚子慢悠悠走了半天街,终于找到一家还开门的。卖豆腐的老板是个妇人,正准备收拾厨具关门。
江云收起遮阳的油纸伞,走上前:“婶子,您家豆腐可还有?”
买豆腐的妇人眉目和善,瞧见来的人是个顶秀美漂亮的小哥儿,还怀了身孕,她立马笑起来热情招呼:“这不,才卖完准备关门。小哥儿若想吃,明日得早些来。”
江云摇摇头,上前一步解释:“并不是买,我想打听,你家能订做不?”
他抬手比划:“像乳酪一样,吃进去入口即化那种。”
老板娘愣住,有些为难:“只怕就算是豆花,也做不成小哥儿说的这样,豆腐若是太嫩,不压水是不成的,很难成形。我做了十几年豆腐,都没听说过有这种豆腐。”
江云有些失落,之后又询问几家,都说做不出来。但总不会是他记忆出错,娘小时候喂他吃的豆腐便是细嫩一抿既化的口感。
垂头丧气走在街上,记忆在脑海里滚了几十遍。碎片的记忆中,忽然灵光一闪,模糊的东西呼之欲出。
江云抬起头,目光重染希望,他加快脚步,撑着腰往药铺去。找一种叫蒟蒻的东西,生蒟蒻有毒,但若是经过炮制,再磨成粉,便能有入药的功效。
而蒟蒻粉,放入水里搅开,再搁到井里放凉,再拿出来,便是比最嫩的豆腐更加爽滑的口感,吃起来像豆腐,却入口即化。
有了这一包蒟蒻粉,十几种夏日甜饮呼之欲出。江云又买了不少红豆,薄荷草,绿豆,都是能解暑的东西。
杨柳巷子不深,铺门未开,江云只好绕路从巷子进去。一只脚没踏进去,耳边就听见几个小孩的声音。
其中还有女娃的哭声,小孩儿都调皮,大约玩着玩着闹矛盾了,江云不以为意。直到走进去,才看到眼前一幕。
一个六七岁,瘦巴巴满身补丁的小姑娘,被四五个男娃围在角落里,指指点点又是踢又是骂。
带头的是个胖男娃,他从地上抓起一块石头,砸在小女孩头上。小女孩想跑,被另外几个人抓住,根本跑不出去。
“你娘丑八怪,生的你也是丑八怪。我娘说了,她是个野种,她爹都不管他,呸呸呸,没人要的野种。”
几个男娃面目狰狞,不像是孩子该有的模样,骂起脏话比大人骂的都难听。
“小野种,叫花子,没人要的小野种……”他们手拉手,把人围在中间,用最刺人最恶毒的目光和口吻,肆意攻击谩骂。
被骂的小姑娘捏了打补丁的袖口,一抽一抽大哭,额头是被砸出来的包,渗着血。
江云愕然,怎么能这么欺负人,这还算是孩子吗?他一时间气愤,生气想上去赶走那群孩子。
不等江云开口,身后忽然窜出一道极快的身影,举起棍子不顾一切冲出去。
“又是你,蔡家宝!不准欺负阿婉!我跟你们拼了!”
棍子落下,巷子里歇斯底里的惨叫,以及结实的棒子打在皮肉上的钝响声。
一个同样七岁大的男娃,穿着虎头衣裳。个头比那几个小孩儿都矮,却举起比自己高两倍的棍子,不顾一切冲上去。
为首欺负人的胖子被打的眼泪直飙:“陈虎子!你竟然打我,我要告诉我娘!”
陈虎子把棒子横在胸前,叫阿婉的女孩被他挡在背上,他学着大人的模样,把棍子砰一声竖在地上,插腰挺着肉嘟嘟的肚子:“小爷等着孙子你来!”
也不知道是哪里学来的话,总之气势十足,把几个欺负人的娃娃都打跑。
江云看愣住,叫陈虎子的娃娃,扶起一样大的阿婉,血顺着额头流到眼眶,触目惊心的红。
江云赶忙放下手上篮子,扶着肚子走过去,关切道:“伤的可不清,你是哪家的娃娃?阿嬷送你回家可好?”
陈虎子看见陌生人,下意识把阿婉护在身后,他自己还是吃奶的年纪呢。
看见是个好看温柔的阿嬷,陈虎子才放松警惕,看一眼江云,又看一眼斜对面院门大开的房子,红了脸不好意思:“你、你是我娘说的,新来的那家?”
江云微微愣一下,随后点头一笑:“是我们,别的先不说,她受伤了,我们把他送回家。”
阿婉瘦的皮包骨,一个劲儿的哭。陈虎子一张娃娃脸,皱巴巴摇头,“阿婉的爹很凶,她娘也被打了,阿婉不能回去。”
江云才来镇上一两日,对住在巷子里的邻居不熟悉。但是在村里,也有不少男人殴打妻子夫郎的。有那更加混账的,连娃娃和父母都不放过。
可见不管是在哪里,小哥儿女子总是受欺负、不被当人的。江云捏着衣角,抿着唇想一想,伸出手:“你跟阿嬷先回家?给你擦一擦伤口,总不好一直流血。”
陈虎子犹豫,看看阿婉。阿婉哭的不行,抬手擦眼泪,最后眼泪和血糊了满脸。泪眼模糊之中,隐约看见天仙似的阿嬷伸出手来。
她疼的厉害,哆哆嗦嗦用另外一只干净的、没染血的手牵上江云。
张翠兰也听见动静,但旺财一直鬼鬼祟祟吓唬鸡鸭,她怕旺财真把鸡鸭咬死,拎起旺仔揍了一顿才老实,一时间还腾不出手出去看。
放下旺财,才看见儿夫郎牵着两个娃娃进来,张翠兰看懵了,走上前:“哎哟喂,这是哪家的?怎么伤成这样?”
江云简单说明情况,捂着阿婉的额头,道:“相公留了止血的伤药,我想着,不然先把血止住。”
张翠兰凑上去看一眼,忙去小两口卧房:“我知道在哪,我去拿。啧啧啧,真是作孽啊……”
伤药是好的,江云倒出一些粉末,敷在阿婉额头伤口处,不一会儿,血便慢慢止住。
“这下便好,等血止住,若是可以,还得去医馆瞧瞧。”江云收起药瓶,又重新查看伤口,虽然流了血,好久伤口不深,还没见骨头。
陈虎子站在阿婉旁边:“他爹打她,不会带她医馆的。”说完,学着大人的模样叹气。
江云又想起方才,虎子举着比自己高的棍子,冲出去保护阿婉,他捏一捏虎子年画娃娃似的脸,道:“你又是哪家的娃娃?”
陈虎子指指对面:“阿嬷,我家就在斜对面。我爹娘去铺子里了,我是偷偷跑出来的,您别告诉我爹娘……”
他说话悄悄的,生怕他娘突然回来,棍棒伺候教育。
江云眉眼弯起浅笑,点点头和陈虎子拉勾:“阿嬷保证不说,你和阿婉先在阿嬷家玩,阿嬷做果子给你们吃。”
家里有五条狗,小孩子又是最不记事的年纪。阿婉头上的皮肉伤血慢慢止住,抹干净眼泪,和虎子一起陪狗玩。
旺财躺下露出肚皮吐舌头,难得不调皮,任由两个娃娃在他身上揉摸。

第85章
咕噜咕噜, 支起一口小锅,将蜂蜜加入滚烫的桃汁,倒入适量蒟蒻粉。江云不敢多做, 抽出锅下小柴,将桃汁慢慢倒入碗里,搁在凉爽的井水里。
张翠兰帮着炒红豆泥、绿豆泥,始终不相信蒟蒻粉还能拿来做吃食, “我活了几十年,还没吃过比豆腐更嫩的东西呢, 你莫不是记错了。”
她虽说不信,也还是任由江云折腾,就当娃娃家闹着玩,也由着去了。帮着炒完豆泥,又洗一盆薄荷。
普通人家吃不起冰,便只能拿薄荷代替, 入口既爽朗又能消暑气。煮完桃汁水,剩下不少蒟蒻粉, 江云不想浪费, 又煮一锅山葡萄、山樱桃水。
午后蝉鸣在枝梢间,夏日吹来的风也是热的。江云捏着帕子擦拭鬓间湿润,汗水打湿碎发, 黏在额头上。他穿着清凉的缎子, 头顶有梧桐遮阳,不至于太热。
虎子和阿婉手上拿着球,朝院子另一侧投掷。球落地,三只狗崽汪汪汪,争着去抢。
“旺财快点快点, 别让白仔抢了,朝左边跑。对,好狗。”虎子着急,恨不得化身旺财。
两娃两狗,自发组成两队。阿婉白仔一队,虎子旺财一队。福仔看上去安静不少,趴在一旁陪大黑小黄晒太阳。
天气热,狗崽子累的直吐舌头。旺财一身用不完的牛劲,也被消磨一干二净,躲在廊下纳凉,始终不肯出去。
虎子和阿婉没乐子了,喘着气坐在凳子上。江云朝阿婉招手,“来,让阿嬷看看你的伤口。”
碎影间隙中,阿婉对温柔的阿嬷红了脸,走过去给江云看伤口。
天热,伤口容易发炎。但是顾承武留下的金疮药是顶好的,江云看一眼,已经结痂,可见不是严重的伤口,他略微放心。
立马又担心起来,一个小女娃独自在外,一下午没回家,家里却没人来找。再看阿婉一身补丁,袖角裤脚也短了一截,露出贴骨的手腕。
张翠兰站在井边,把绳子往上拉。绳子另一端绑着木桶,里面正是江云煮好的桃汁、山葡萄汁水、山樱桃汁,颜色都不一样。
她提的小心翼翼,生怕水洒了。桶提上来一看,张翠兰定住,不敢相信看到的,又凑上去戳了戳,忙回头叫江云:“云哥儿你快来看,这是不是做成了?”
江云闻言,走到桶边,里面几只小碗里,原本黏糊糊的汁液,已经变成凝固状,用勺子轻轻舀一块,晶莹透明,色泽诱人,轻轻一摇晶体晃动。
“娘,您来尝一尝,”江云一笑,不用吃也知道是做对了,将勺子塞进还在惊讶的张翠兰手里。
虎子和阿婉好奇,也跑过来看,知道是吃的,两个小娃娃都直流口水。江云也给他们拿来两只勺子。
微弹透明,鲜甜解暑,张翠兰吃完一勺,又忙着添一勺:“还真是!入口即化,比嫩豆腐还好吃,真是奇了。”
就连虎子和阿婉,也睁大眼睛,一边流口水一边往嘴里塞。
江云一共制作三种口味,用桃子、山葡萄、山樱桃。等大家伙都吃完,江云才拿上小勺自己尝试,味道各不一样,桃子味的鲜甜,葡萄微酸风味十足,山樱桃是独特的清香。
放在碗里,粉色、紫色、桃红的晶脍,嫩到仿佛轻轻一碰就能碎掉,往冰凉的井水里搁置半晌,再拿出来,吃起来都是凉爽的。
尤其在这样的炎炎夏日,吃上一碗,别提多爽快了,江云唇角扬起,抑制不住的开心。
晶莹剔透切割成指甲大的方块,分装在碗里,根据各自口味不同,可以选择添加红豆泥、绿豆泥,或是糖水、薄荷水。
江云巡视一圈,将薄荷叶子摘下一片,放入碗里做点缀,颜色顿时鲜亮起来。
张翠兰吃完第一碗,还想来第二碗,她没好意思笑起来:“真是,还没吃够,就没了,”
江云怕失败,因此只做几碗,他十指一合,眉眼弯弯道:“娘,我是不是,可以开铺子了?”
即便成功,江云还是试探着,问的小心翼翼。既期待又怕失落,发顶的呆毛也紧张兮兮竖起来,被夏风吹得一摆一摆。
张翠兰还在回味中,立马拍手:“这东西比豆腐都好吃,不愁卖不出去呢。咱一家人合计,要是真能卖,也做些小生意。”
大人琢磨的事,虎子和阿婉不懂,他俩只知道好吃,吃到最好恋恋不舍添勺子。
马蹄声滴答,清脆回响在巷道里,顾承武眼里映入夫郎忙碌的小身影,在满院绿意中,夫郎的头发被风吹起,灿烂清丽。即便是要当小爹爹的人了,也仍然一副少年模样。
“我回来了,”顾承武牵马往院里走。
江云回眸,眼里染上光,笑意如星辰般,慢慢汇聚起来。他扶着肚子,既小心又加快脚步,迎上去,要顾承武抱抱。
怀了身子的小夫郎越发黏人,顾承武没有拒绝的道理,微微俯身,将软软的身躯抱在怀里,鼻尖萦绕熟悉的皂胰子气息,温暖又安宁。
江云喜欢被顾承武这样抱着,完全的贴合,让他有十足的安全感。
虎子、阿婉:……
黏黏糊糊蹭完,江云才想起一旁两个娃娃,不好意思咬唇放手。顾承武也看见了,眉目却是微微一拧。
“怎么回事?”他轻声询问江云。
江云有些为难,看着他:“下午回来时,遇见阿婉被一群小孩围着欺负,头都被打出血,虎子冲出去救她。都是邻居家的娃娃,大人不在,我不放心他们,才留在家里。”
顾承武点头,道:“原来如此,既是来历分明的,暂时留下也罢。”
江云微抿嘴唇,笑起来。他就知道,相公只是看着冷冰冰,才不是铁石心肠的人。
虎子和阿婉喜欢江云阿嬷,却害怕顾承武。两个娃娃凑在一起,小声嘀嘀咕咕,梗着脖子:“云阿嬷的相公好凶啊,”阿婉胆小说。
虎子种种点头,装作深沉,道:“是凶,咱俩听话些,不要乱跑,”虎子年纪小,但是知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乖一些以后才能蹭到甜水喝。
刚才那两碗果晶脍,已经完全收买了两个小娃娃。
江云捏着帕子,踮脚给顾承武擦汗。他个头只到顾承武胸膛,加上怀了身子,抬手时有些吃力。
顾承武微微俯身,与江云平视,握着夫郎拿帕子的手,在额头轻轻擦拭。
目光直视,带着炙热和爱意。江云被看的不好意思,不给顾承武擦了,把帕子轻轻甩在顾承武手里:“你、你自己来。”
甜口清爽的果晶脍,江云也给顾承武舀一碗,里面加了红豆沙泥,三勺糖水,一勺果粒。
“你喂我,”顾承武似乎没把旁人放在眼里,目光紧随江云。
江云脸颊粉红,像极了水灵灵的桃子,相处一年,仍然局促心动。他舀起一勺,喂进顾承武嘴里,投去期待的目光。
顾承武不喜甜食,但果晶脍一入嘴,他也点点头:“是不错,从没吃过。”
江云馋了,看见顾承武靠近他,微微张开嘴。江云眼里露出一丝狡黠,舀满满一勺送过去,等顾承武要张嘴接,他立即送进自己嘴里,大口大口,两颊鼓鼓吧唧吧唧。
顾承武似乎一瞬间冻住,意识到被夫郎耍了,也不生气。趁着两个小娃娃没看过来,凑上去亲一嘴以示惩罚。
江云有恃无恐,也偷偷看一眼自顾自玩耍的虎子阿婉,做贼心虚似的凑上去,温热的唇相贴。
呼吸间被迫抬起下颚,江云慢慢坐下,靠在椅子上。顾承武便双手撑在椅子扶手上,顺势俯身,遮住不敢让人看见的一幕。
片刻后,江云耳垂晕开粉红,抿着发麻的唇一言不发。顾承武在他面前蹲下,轻轻吻一吻江云挺起的肚子。
“干娘呢?”
“做水晶脍的蒟蒻粉不多,干娘出门帮我买。你饿不?晌午还剩下鱼汤,晚食下面吃。”
今天一家人吃鱼,偏偏忘记顾承武。顾承武不在意,江云更加像是做了亏心事的小松鼠一样,收起尾巴,露出满眼无辜。
他也心疼相公累,晚上敲了四个鸡蛋,满满炒一盘子。
日暮渐渐来临,巷子里传来行人归家的脚步声,几家炊烟慢慢升起,谁家又说起家长里短,谁家又抱怨忙碌,谁家又传来娃娃的哭声。
在烟火声中,一道中气十足的妇人声响彻院子:“这虎子,又乱跑!等我找到这不省心的,饱饱打一顿!”
虎子蹭地一下站起来,“啊啊啊,我忘记回家,我娘在找我了。”呜呜呜,要挨打了。
他风一样跑出去,又跑回来,站在江云面前:“阿嬷,谢谢你,不过我要回家了,明天再来找你玩。”
虎子一走,阿婉也手足无措,揪紧衣裳同江云告别。她家就在巷子最里面,但这个时候,家里却一片死寂,没有炊烟没有人声。她看一眼掉漆大门,咬着牙走进去。
夏夜来的慢,吃完饭仍是白天。只是温度降下,微微吹来的晚风凉爽。
张翠兰搬来凳子,召集一家人,郑重其事:“前几日云哥儿说想开铺子,我觉得倒可行。先不说云哥儿手艺如何,镇上日子还长,咱家既然租了铺子,也该试一试。”
一家人坐在一起,共同商量大事。江云闻言,眼里露出诧异,竟是讨论他的事。他开铺子,不仅是想做生意,也是想把娘的生前愿望完成。
江云有些忐忑,略带不安看向顾承武。
顾承武也看一眼夫郎,没有犹豫:“开铺子是好事,我不反对。若是定好开张的时日,我带着云哥儿去衙门一趟,登记在册,以便缴纳市税。”
大历朝放宽对百姓从商的限制,商人的孩子也能科举,商人也能坐马车出门,商人也能三妻四妾……但市税管理严格,若是为了贪图利益躲避,被发现了是要下狱的。
江云不懂这些,但也模模糊糊知道一些规矩,于是点点头,没有异议。
开铺子的事情经过慎重决定,达成统一。要买鞭炮庆祝开业,要给菜品起名字,要定价安排时间,一下子又投入紧锣密鼓的忙碌中,都期待开业那一天。

清晨的白云街, 鞭炮声打破宁静。
小铺干净铮亮,焕发新生机。江云和张翠兰眼含热意,是难以用言语说明的激动。顾承武点燃炮仗, 一阵劈里啪啦过后,吸引来来往往的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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