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死了,夫郎难过的紧。顾承武冷冷看一眼挣扎的钱婆子,心里指不定怎么咒骂。他看向江云:“等天亮带去祠堂, 让村长来定夺?”
若夫郎气不过,顾承武便把人带去府衙,给夫郎消消气。
江云眼眶红着,点点头,任由顾承武处置。
钱婆子被堵住嘴,脚在地上乱蹬。一会儿看看顾承武,一会儿看看王山,把这些人都骂了个遍。
青苗村祠堂围满人,村长杵着拐杖,饭没吃跑来主持公道。钱婆子家里人也哭天喊地挤进来。她家女儿哥儿围着钱婆子,撒泼耍赖不承认。
又是哭又是闹,还有七嘴八舌出来指认的,有人说看见了,又说没看见,吵的很。
村长被吵的耳朵疼,拐杖在地上一碰,“行了行了别吵,让顾家人先说。”
钱婆子一家还想耍赖,他家男人被顾承武一拳头打到地上,一家人都老实了。
张翠兰瞪了钱婆子一眼,道:“叔公您给说说,我们睡的正好,这不要脸的就来爬墙,还砸死了家里两只鸡。若不是昨晚把狗栓过去,指不定东西早被偷走了。”
钱婆子这时候被扯了嘴里的布,口水乱喷大骂:“你放屁,就是你家指使狗咬我!你们今天不赔医药费,我就死给你们看!”
真不要脸,看热闹的村民被钱婆子的不要脸刷新认知了。
江云被顾承武扶着,挺着肚子上前一步分辨:“你说,我家好好的,为何半夜三更指使狗来咬你?”
钱婆子脸色铁青,支支吾吾说不出来。她两个女儿哥儿见老娘吃瘪,冲上去就要把江云扑在地上。
村里人谁不知道江云怀了身子金贵着,别说顾家人了,谁会敢在这个时候去冲撞?
江云脸色吓白了,下意识护住肚子,没想到他们会狗急跳墙。还没等到扑咬,立马被抱入温暖坚实的胸膛,并伴随那两个女子哥儿的痛喊。
顾承武眼里凝着杀意,将那两人踢到祠堂外。他力气本就比一般汉子大,又是战场上杀出来的,下的是死手。
钱婆子看到被踢断骨头趴在地上痛嚎的女儿哥儿,嘴里叫个没停:“我的娃啊,你们这群下贱的……”
后面三个字还没说出口,被张翠兰揪着领子一巴掌扇上去,脸红了一圈。
张翠兰气的不清:“叫你嘴巴不干净,”说完又是一巴掌。
村长在一旁默默看着,没出手阻止。顾家有分寸,不会出大乱子。钱婆子也实在不像话,以前偷偷摸摸也就算了,现在惹到顾家头上,他也不敢插手太多。
被钱婆子偷过鸡偷过菜偷过肚兜的葛夫郎最有发言权,站出来同仇敌忾:“这老婆子就是记恨顾家招工没招她,才伺机报复。”
“对对对,我都听到了,她说要去毁了顾家的桃花。”
“啧,听到了你不早说。”
“谁知道她真敢去啊,”说话的人悻悻,嘀咕嘟囔一声。
顾家接的是秦员外的生意,村子里人尽皆知,那可是一笔大单子啊。
江云听完一阵后怕,幸亏阴差阳错把狗栓到后院,要是桃花真被毁了,秦员外家他都不知道该怎么交代。
村长看完全程,拐杖杵在地上,咳一声示意大家安静。
“事情都清楚了,此事全是钱婆子一人的错。该赔的不能少,赔顾家两只鸡的钱,共五十文。再赔顾家一两银子,全当长个教训。”
一两银子对于泥腿子来说要攒两三个月,钱婆子家没什么钱,他男人一听要赔这么多,气不打一处来。
钱婆子一听要她赔这么多,忽然躺在地上装病,撒泼打滚起来,“哎哟凭什么,他家鸡还没还没巴掌大,凭什么赔五十文,我不赔!一两银子也不赔!他们还得赔我被狗咬的钱。”
看热闹的人都看不下去了,就怕这个老不要脸的耍赖,躺在地上拉都拉不起来。
顾承武不愿意跟钱婆子拉扯,夫郎站太久身子难受。他从地上捡起一根棍子,杵到钱婆子面前,道:“赔你二十两都成。”
“今日打断你这双手,这二十两,就当赔你双手的钱。”
钱婆子哭声停止,哆哆嗦嗦看向棍子,闭上嘴巴从地上爬起来。
银子当场赔给顾家,顾承武带江云回家,张翠兰不解气,走之前狠狠呸了钱婆子一声。
把家里打翻的篮子竹筐扶起来,江云看着被砸扁的鸡,正浸着一滩血,两只苍蝇嗡嗡嗡围着转。
血迹不处理,容易生虫生病。江云把茅草拿出去扔掉,换干净的草。两只鸡交给顾承武处理,都没得病,煮了给小黄补身子。
顾承武人高马大的,站在江云身后,趁人不注意打横抱起,往卧房走。
江云小声惊呼,手臂下意识勾住顾承武脖子,吓的结巴:“要、要做什么?”
昨天晚上才狠狠发泄过,总不至于大白天又想要了。
顾承武低头凑上去亲一口,把江云放在床上,脱下鞋袜外衣,道:“你昨夜没歇好,我同干娘打过招呼,让你今日好生睡会儿,灶房有干娘忙活,你放心便是。”
江云点点头,头挨着枕头,困意很快上来,沉重的眼皮慢慢合上。
顾承武看人睡着,换身干净衣裳,简单吃几口馒头,骑马往镇上去。夫郎肚子一日日大起来,他联系好李四,找一家靠谱的牙行看房,医馆旁的房子紧俏贵,但胜在地段好也方便。
江云一觉醒来已是晌午,院里都是婶子阿嬷们说话声。昨夜钱婆子翻墙被狗咬,他们当中,好几个都被钱婆子祸害过,尤其葛夫郎,更是气的想咬一口钱婆子,又嫌弃那老东西不洗澡恶心。
“是颗米掉在地上,她都要踩在脚下偷偷藏起来,没脸没皮的。”
“连我家孙孙吃剩一颗的糖葫芦,她都要抢了去,活该哪天噎死他。”
七嘴八舌说了半晌,只有树哥儿安静听着,他田里穷也住的远,钱婆子还看不上他家。但想到招工那天被钱婆子推搡,他也不喜欢。
江云端个小板凳,扶着肚子慢慢下到院里,和婶子们一起摆谈,不至于闲的没事做。
“你家娃娃可想好名字没?”葛夫郎一边干活,问起江云。
江云帮着裁油纸分麻绳,闻言顿一下:“还没呢阿嬷,起名是大事,我和相公想慢慢琢磨,总归还有几个月。”
乡下泥腿子大字不识几个,取名是怎么简单粗暴怎么来,好养活就行。柱子、栓子、大牛满地跑,叫一个名字,能同时站出来好几个。讲究的人家,顶多随着辈分来。
那些名字都不好听,江云虽然只认得几个字,也算读过书,思来想去起个寓意好的名字。
说说笑笑的功夫,事情做的也快。两千多块糕,蒸锅脱模冷置包装,四日的时间眨眼过去。
桃花糕瞧着简单,做起来却大有门道,蜂蜜加少了不甜,加多了不能定型。糯米粉该加多少,也是考量。葛夫郎吃了江云做的,一整天都惦记,回家也尝试自己做,加蜂蜜糯米粉,同样的东西,做出来就是不好吃。
端阳前一日,江云如约完成,送往秦员外家。穿花拂柳过林,富贵宏伟的宅子跃然眼前。
张翠兰啧啧惊叹,小声和江云道:“门口的石狮子真俊,都有咱家院门大了。”
江云打量宅子,目光随张翠兰的话露出羡幕惊叹,连连点头一笑:“好好看,”不过他家小院也不差,有水有树有花,就算是小了些,别的哪里都好。
有相公在的地方,就是最好的。
门房跑出一人,询问:“你们来找谁?”
江云上前一步:“我们来给秦夫人送糕点,上月约好的,”他怕小二不信,转身掀起搭在糕点上的布。
小二看一眼,琢磨起来,好像是有这么回事,端阳的礼他也能得一份呢。小二立马笑起来:“你们先等着,我去叫管家来。”
他风风火火往内跑,不到半炷香,拉来一位长胡子中年阿叔,一身锦衣,瞧着和主人家没区别。
江云分辨不出来的人是谁,小二说的“管家”,他更不懂是什么身份了,不懂的事江云知道少说多做。
“你就是夫人说的糕点郎君?你家点心掀开我看看。”
江云立马拿出一份,这是做剩下的,他多包几份,为的就是拆开验货。油纸袋打开,红粉黄白交接的糕点模样精致小巧,香气诱人。
管家捏在手里尝一个,立马点头称赞,“是不错是不错,这样,你二位把车拉进去,我去告知夫人,给你们结工钱。”
江云松一口气,来之前怕自己做的点心别人看不上,现在算是放心下来。
他灵机一动,从车上又取出三个油纸包,送到管家面前,小鹿眼一笑,开口道:“阿叔您看看,这是我们自己新做的荷花酥、枣泥糕……特意做的拿来添搭头,上次还没谢谢夫人照顾生意。”
管家闻言看着江云,他许久没被人亲切叫过阿叔了,家里都惧着他的权力,谁都不敢乱叫。
看着这个小辈,还是个怀了娃娃的,又懂事又会说话,管家面容和蔼几分,道:“拿来我尝尝。”
荷花酥外面的酥皮薄如纸,内里馅料清甜软糯,枣泥糕也松软微甜不发苦,比镇上做的都好吃。
管家忍住吃下一个的冲动,心里有了想法,若是把糕交给夫人,说不定家里以后宴请时的点心就有着落了,不必再和镇上那些黑心贩子争执。
到了地方,管家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进去找夫人,新做的糕也带给夫人尝尝,若是满意,以后你家便有长久的营生了。”
江云闻言,心加速起来砰砰跳,既不敢相信又雀跃,他的想法果然没错。江云脸上表现的稳重,同管家道声谢。
待人走后,张翠兰憋不住激动,拉着江云小声确认:“说的是真的?咱家以后就要做秦员外家生意了?”
江云愣一下,摇摇头:“不过还没说定呢娘,等秦夫人发话才知道呢。”
第79章
清风绿树下的顾家小院迎来端阳, 艾草气息弥漫空间,渐渐到最炎热的时候,水井里搁了西瓜、山葡萄、野樱桃。
新的狗窝砌成, 漂亮又宽敞,小黄趴在窝里喂三只小狗。两只黑狗仔和一只黄狗仔。
昨天夜里亥时,刚洗漱完躺下的一家人,听见院外小黄哀叫声, 呜咽呜咽很是难受,一直叫不停。张翠兰有经验, 立马知道是要下崽了,忙让顾承武拿来茅草厚厚铺一层。
夏夜晚上吹风,不铺厚实些,再热的天狗崽子也不好活。折腾一个时辰才下完,每两刻钟下一个,小黄生完有些脱力, 趴着一边给老大舔,一边蛄蛹肚子等下一个。
江云第一次看生狗崽子, 既惊喜好奇又害怕。等张翠兰摸完小黄肚子, 确认生完了,他才凑上去看。小小一只,颜色都不一样。
最大的狗崽一身全黑, 简直像是大黑翻版。老二也是一身黑, 只不过头顶长了一撮白毛。只有老三和它娘最像,一身黄,还是条母狗崽。
老三瞧着体格最小,吃起奶来比两个哥哥都能吃。
“给它们起个名字?”江云那时第一反应是名字,总觉得有了称呼, 就是这个家的一员。
狗起名字不讲究,顾承武随口而出:“大黑,二黑,三黄……”
言罢,江云扭头看相公,扑哧一笑:“那不是和它们爹重名了,不好,起个吉利的。”
想了半晌:“大的叫福仔,老二白仔,三妹旺财。”
顾承武眉眼一动,夫郎起名半斤八两。但好记就成,不像镇上老爷家的狗,非得起个“腊梅”“秋菊”。
大黑似乎也很满意三个名字,冲江云一边摇尾巴一边叫,比人都机灵。
裹着艾叶香的风吹进狗窝。艾草是乡下野坡里最不缺的,张翠兰趁日头好,来回两趟割了整整两大背篓,扎成捆挂在屋里屋外。
江云往狗窝旁挂一捆,拿剩下的点燃熏烟。熏出来的艾叶能驱蚊,就是烟味太大,江云呛的直咳嗽。
张翠兰赶紧接过来:“你肚子大了,快去坐着歇息。剩下不多,我拿去灶房煮艾叶水,夜里你和武小子端一盆泡脚。
要是有闲心,也有不少人用艾叶水泡澡,说是能去病健体。
穿廊而过的风裹着田野间独有的气息,泥土,稻香,江云坐在廊下乘凉,一手打蒲扇一手吃寒瓜。
他不能多吃,两块入肚,转手又捏起指甲大的山葡萄和樱桃。寒瓜是顾承武从镇上买来,一口气买了三个,扔在冰井里。
至于山葡萄和野樱桃,后山深山里,不要钱四处都是。因为太酸,农家人没几个去摘。江云揣了崽崽后,对酸的东西尤其喜欢,两日不吃便难受。
顾承武特意翻一座山头,往阳光足水分足的深山里去摘,那里长出来的果子个头大汁水足,酸酸甜甜更加好吃。
果子腌了蜜,眨眼间,江云吃完小半碗。见张翠兰洗涮粽叶,准备包粽子,江云扶着肚子站起来:“娘,我来和你一起。”
张翠兰:“正好,搬个凳子咱娘俩到院里,这灶房焖的慌,等我把粽叶洗完,糯米搬过去。去年不是还剩不少枣子?也包几个枣进去,沾点白糖才好吃。”
中午没做饭,新出锅热腾腾的粽子,吃两个已经足够。江云咸口甜口都爱吃,红豆大枣,咸肉蛋黄没少包。
包多了放着也是放着,张翠兰把衣袖放下,用布袋装十个粽子进去:“我给小栓子拿去,他跟着武小子,一有空就上山打猎去,小娃娃肯定不会准备这些。”
江云略一思索,慢慢起身,井水里还放了半颗寒瓜:“寒瓜他吃不?”
云水县种瓜的农户少,外县运来的瓜贵,不少小娃娃见了馋的直哭,被大人一巴掌拍过去,揪着耳朵回家。
顾承武月俸高,寒瓜隔三差五买,张翠兰吃的都有些不想吃了,拿了口袋走过去:“带上,他家连颗果子树都没有,也不知道这么热的天怎么过。”
张翠兰走后,家里安静下来。小黄自从生了崽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专心喂奶。就连大黑也稳重不少,除了偶尔扑几只偷粮的鸟雀给小黄吃。
趁着日头还没下来,江云拿出记账的本本,算盘珠子在手里拨动,啪嗒啪嗒的声音乱中有序。
上个月桃花集收入四百七十文,存余二十八两四百四十七。扣去七天七个人工钱,加上秦家给的七两五百九十文、相公五月俸禄,一共四十二两六百三七文。
江云把零散钱用麻绳穿起,五十文一串,放在箱子外面做家用。
顾承武五月的月俸也在其中,八两钱。江云思索半晌,从箱子里取出二两整银,并二百七十七文。
之前说好的,做糕点的生意,干娘和他三七分。虽然都是一家人,平时不说两家话,但就算是亲爹亲娘,江云也不想含糊委屈家人。
如此一来,剩下四十两并三百六十文。零散前放在外面,整银锁在箱子里,便是他和相公的存款。
满满一小箱子银白,日光下耀眼美丽,几乎快塞不下。江云没想过,他也有赚这么多钱的时候。放在以前,别说四十两,四两他都不敢想。
理完家中账目,江云见小黄呜咽呜咽痛叫,被小崽子吸奶咬疼了,不用看也知道是旺财干的。江云心疼狗,去灶房煮两个鸡蛋,掰碎了放进小黄碗里。
家里的新鸡长大,陆陆续续开始下蛋。篮子里短短几日,已经攒下十几个。
日暮沉沉,顾承武迎着西山斜阳到家。院门微微敞开,透过门缝,他看见夫郎躺在藤椅上睡的正香,微风拂过发梢,蒲扇放在手边,桌子上没来得及收的算盘账本。
顾承武在院外翻身下马,牵着小枣红悄声进去。大黑象征性冲上来摇一次尾巴,立马跑回窝里陪小黄。
小黄生了娃,又被旺财咬的疼,脾气不好。冲大黑龇牙咧嘴咬一下,没实实在在咬上去,转过头继续喂崽子。
顾承武洗干净手,悄无声息坐在江云身边,拿过手里的蒲扇给江云轻轻扇。
天气炎热,夫郎睡的沉,鬓角发丝被汗水浸湿,黏在耳边。顾承武剥开夫郎耳边头发,继续扇风。
大约是突然凉快,江云惬意翻个身,脸朝向顾承武。并没有醒,睡梦中唇角浅浅一笑,不知道梦见什么嘴里嚼一下,手还下意识搭在肚子上。
实在可爱,顾承武趁人睡着,低头在夫郎唇上轻轻一啄。低下头,看见鼓起的肚子微微一动,不大明显。等顾承武看过去时候,崽崽像是害怕父亲威严似的,立马安分了,每次都这样。
张翠兰从小栓子家回来,手里提着空布袋。去的时候小栓子家里正养了三十只兔子,等养大了送去镇上酒楼。那家酒楼的管家和武小子达成合作,有野味就能送过去。
按照现在价格,一只兔子能卖到三十文,虽然不多,也算有了进项。再说了,还有山上打的野鸡。栓子学的快,普通猎物已经不在话下。
临走前,非得塞给张翠兰两只兔子。张翠兰说什么都不同意,提起袋子就跑。武小子隔三差五上山,家里不缺肉吃,何必要占娃娃的便宜。
回来时,路过五亩水田,稻穗沉甸甸垂在枝头,一眼望去黄绿交接。张翠兰上前捏一个,没有一个空壳子,今年天气好,稻花开的足,果然是个丰年。
灶房点上油灯,天色渐渐暗淡,张翠兰往后院摘两颗青瓜,水灵灵的,拍碎凉拌。往锅里打三颗鸡蛋,随便煮些鸡蛋面吃,夏日炎热,一家人都没胃口。
江云迷迷松松睁开眼,抬眼是晴朗无云的夜空,星子在天上汇聚成河,像满天散开的萤火虫,一闪一闪,天边偶尔划过一颗更加明亮的。
他被顾承武半抱在怀里,扇风一直没停,睡梦中都是安稳舒适的。刚睡醒,江云意识还没清醒,下意识扒在顾承武身上,蓬松的头发在顾承武脖子上蹭一蹭,黏糊糊道:“想起来,出去走走。”
“那陪你去河边,”顾承武把江云抱起来,和灶房的张翠兰打声招呼,左手提灯,右手牵江云,往小溪边走。
离小溪只有几步路,夜里凉风阵阵,不用拍扇子也凉快。蟋蟀和蝉鸣在四野响起,草丛里一闪一闪,正是萤火虫。
顾承武放下灯笼,替夫郎扑住一只:“你看,喜欢吗?”
江云小心伸出手,笼住萤火虫,小小一只安静趴在手里,屁股后面一点点在发光。他翻开手,把萤火虫放回空中。
微光渐渐遥远,融入天上地下的闪烁里。牵着手继续往前走,河边几个捣衣妇人,趁着凉快端盆子出来洗衣裳。
顾承武擦干净一块石头,扶夫郎坐下,说起镇上的事:“房子和李四看过,有两处好的。其中一处最中意,和医馆就隔半条街,是个四方小院。还有一处稍微远一些,靠近街头,小院连着狭窄的铺子。”
扑捉到关键词,江云眼睛微亮:“什么样的铺子?”
顾承武微顿,立马描述:“带铺子的小院有颗大榕树,枝叶繁茂,树下有井。左侧小门连接铺子,地方不大,只有咱家半个卧房大。你喜欢?”
江云心里丈量,半个卧房大,能站五六个人,那也不算太狭窄。
夜里江云的脸微红,有些不好意思:“秦夫人说,我做的糕点好吃,以后是长久的生意。我想……我想试一试在镇上卖?”
说完,他绞着手指,低声糯糯不自信:“我,我是不是,不行?”
微弱的灯光下,透出江云退缩的神情。顾承武立马握住江云的手:“我夫郎会做饭会绣花,能识字能算账,没什么是不行的。许多男子学不会的东西,你都能学会,还怕开不好铺子?”
他的鼓励认真不敷衍,江云被顾承武勇气感染,不自信的想法突然消散,眸子染上笑意,灿烂又灵动,用力点点头:“嗯嗯,那我们就租带铺子的。”
他高高兴兴要顾承武拉着回家,若不是揣了崽崽,已经高兴地跳起来。以至于忘了问顾承武租金的事,等租下来得知三两一月,后悔地饭都多吃半碗。
第80章
天上乌云聚集, 一声雷响,哗啦啦的白雨落下,打在地面一打一个泡, 山林翻涌绿浪,被狂风暴雨打的整齐歪斜,又是一声雷,雨丝被吹到廊下。
张翠兰眯着眼睛穿针线, 把凳子往里拖,避免被雨打湿:“等这场雨下完, 要晴好几个天。趁着日头好,请人来家,把田里稻子都收了。打成粒晒干装仓,衙门收税的一来,剩下都是咱自家吃?”
说的都是乡间农事,家家户户都这样。江云躺在藤椅上, 坐久了便撑着肚子,起来慢慢走, 眼里露出一点笑, “娘,苞谷也正嫩着呢,我们摘几个回来打饼吃。”
一年一次才有的东西, 苞谷老的快, 几天时间不管,就跟石头一样硬邦邦。张翠兰缝衣服停下:“说的也是,今天自家种的,可不得好好吃。也别改天了,我现在就去。”
张翠兰做事风风火火, 又见儿夫郎眼巴巴瞅着,一刻也不舍得让江云等。立马穿上蓑衣,带上斗笠往外跑。
江云想阻止:“娘,雨太大了,等停了再去吧……”话没说完,张翠兰已经走出去。他有些担心,大雨天湿滑,早知晚些说这话了。
张翠兰打招呼让江云坐着,她过了河顺着田埂走去,有不少人也在田里各自摘鲜苞谷,都是图这口。
也不怪她跑的快,天一晴立马就要干农活,一刻闲不下来总有忙不完的事。也只有趁着下雨,才有时间摘几颗回去做饼。
江云接过张翠兰的针线活,很快缝好。见雨里冲回一人,衣裳都被打湿了,江云挺着肚子,慢慢走过去接篮子。
“回来碰见你徐婶了,你说巧不巧,他家也冒雨摘苞谷打饼,说是二狗非要闹着吃,饼里还得撒糖,这皮小子。”
男娃娃就是皮了些,贪吃也正常。江云小鹿眼亮堂,看着饱满带须的绿色外壳苞谷,胃口都来了:“您先去换干净衣裳,我来剥。”
这不是体力活,江云站着就能做完。玉米壳顺着中间划拉剥开,剥到根部,再从根部一折全部折下来。青红渐变的苞谷须掉了一地。
大黑跑进廊下,低头闻一闻是不是好吃的,叼回去给小黄吃。发现不是,冲江云摇摇尾巴,又跑回去。
狗窝和檐廊相连,来来回回都淋不到雨。江云见小黄碗里干净,到灶房掰了半块杂面馒头,昨日煮腊肉的水还剩着,泡了馒头给它吃。狗崽子还没到睁眼的时候,巴掌大一个,窝在小黄身边,呜呜呜地叫着。
张翠兰换身洗的发白的麻布衣,袖子挽起来,和江云坐着一起剥苞谷,苞谷粒太嫩,剥用力了便会掐烂,汁水飙到脸上来。
江云捏起一颗尝,甜滋滋笑起来:“好吃,跟蜜水一样。”
张翠兰也忍不住吃颗生的:“还真是,都说今年是丰年,这话倒是应验了。今年自家种了粮食,来年鸡鸭都能多养几只。”
午后瓢泼的白雨下过,天空拨云见日。乌云散开,阳光立马穿破云层照下来,蝉鸣声继续响起。院里笼罩雨后泥土的气息,青石板一柱香时间就晒干了。
张翠兰把苞谷端到磨子旁,冲灶房喊一声:“云哥儿,端碗水出来,再拿个盆。”
把嫩苞谷塞进磨眼里,再加少许水,石磨转上十几圈,浓稠清香的汁液顺着石缝淌出来,又顺着凹槽流进盆里。
盆子端到阴凉处静置,张翠兰烧灶,江云往锅里倒油,油热了把玉米粑粑拍进去。他爱吃甜口,往里加上蜂蜜,煎出来可以直接当点心吃。
两面煎的酥脆焦黄,掰开里面黄软鲜甜,不加蜂蜜吃起来也是自然的甜味。江云往后院摘几个青辣子,和玉米饼切成条炒一锅,中午就稀饭吃。
日子过的快,农忙转眼就到,村里都是打谷的声音,家家户户时间紧密有秩序忙碌,晒场铺开,都是黄澄澄的谷子。
顾承武这日休沐,张翠兰请了两家人,一起挽起裤腿下稻田。七月的稻田水晒干了,只剩一田微微湿润的淤泥,稻谷林立其中。
炙热的太阳晒在脸上,人也跟着黑了一圈。顾承武不似别的汉子光着上身,只挽起袖子,半只脚都踩在泥里。
热浪和稻浪中,青色的身影慢慢映入视线,顾承武走上田埂,低垂眉眼:“不是叫你在家中歇着,若是渴了,我和干娘自回去打水。”
他说话时,汗水顺着鬓角滑下,身上衣缝里,都是青黄的稻叶,毛刺的谷粒卡在脖子上。
江云瞧着心疼,拿起帕子给顾承武仔细擦汗:“我怕你不知道累,忘了回家,煮一壶野山茶水,你们渴了坐下休息慢慢喝。”
他肚子已有六个月大,越来越弯不得腰,只能在家里做些烧水煮饭简单的活,觉得自己没帮上忙,又愧疚又心疼相公。
顾承武握着江云拿帕子的手,给自己擦擦额头,道:“成,我记着休息。你快回去,太阳大别晒着,在家乖乖呆着。”
江云不舍点点头,道:“晌午有什么想吃的,我给你做。”
“凉拌青瓜就成,若有豆角,也能炖一锅。”都是好做的菜,不怕夫郎累到。
江云点头,农活他不能帮忙,吃食上总可以尽心。扶着肚子,拎起小篮,慢慢往家走。刚打开院门,小黄带着三只狗仔跑过来,崽子学小黄摇尾巴。
二十多天的狗崽,刚学会走路没几天,旺财最顽皮,经常踩在福崽和白仔头上猖獗,完全不像母狗儿,比两个哥哥更像公的。
“不许欺负哥哥们,”江云用脚轻轻扒开旺财,轻声教育调皮的崽子。
和狗崽崽们闹腾完,江云洗了手,去后院摘青瓜豆角。青瓜随随便便一块空地就能栽苗,豆角还要起垄,插竹竿子到土里,藤条才能顺着杆子往上爬。
绿油油的田里,叶子爬的比江云还高。他青色的身影被绿意淹没,小心走进豆苗丛间,伸手摘下嫩绿的豆角。茄子也长的正好,摘几根蒸了凉拌。
田里都是出力气活的人,还有来帮忙的徐婶子张大娘两家。江云做吃食不马虎,早上去屠户家买了新鲜的猪肉,切成大块,和豆角一起炖煮。黄瓜茄子凉拌,腊肉香肠煮一锅,直接切成片装盘。都是实实在在的硬菜,配上稀饭,再来几个人都够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