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山早月by境风
境风  发于:2024年12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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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有个人走来书架旁边,他风尘仆仆,背着三脚架相机包和镜头包,衣服沾着黄沙,抱臂站到他身边,带着笑。
梁愿醒怎么都看不清他的脸,但清晰地听见他对自己说:“这里没有人懂你,你要跟我走。”
梦像沙画一样被风吹散,他醒了。
醒来后恍惚着,有点分不清梦和现实,他睁开眼后第一个动作是去摸手机——没摸到,摸到了一只手。
“嗯?”梁愿醒顺着手看上去,“深哥。”
“……我想给加湿器加点水的。”段青深解释着为什么他正在床边。
“喔。”梁愿醒松开他手,去拿手机,然后看着锁屏画面,“怎么就下午一点半了。”
段青深笑了笑:“嗯,我没叫你起床,睡饱一点,今天去拍胡杨树,我搜到地方了,今天跟我走。”
“好!”梁愿醒不假思索。
段青深把矿泉水加进加湿器后,拧好它,又看了眼梁愿醒:“答得这么有劲。”
“二十三正是浑身干劲的年纪。”梁愿醒说。
“二十四。”段青深纠正他。
“对,二十四。”
段青深拍拍他睡得乱糟糟的头顶:“起床吧,打鸟冠军,你打的鸟被江意收录了,我给她留了你邮箱,回头电子合同发到你那里。”
“什么!?”梁愿醒噌地坐起来,坐得直溜溜的,在那句信息量震撼的话里挑了一个他还蛮在意的点,“人家是鹰。”
“鹰。”段青深改口,坐回办公桌旁边,“杂志是摄影师署名,下个月杂志见了,梁大师。”
“……”梁愿醒无语地看着他,“别叫我梁大师。”
不过他说杂志见,梁愿醒直接问:“收录了你的哪张?”
“猜猜。”
“沙漠公路。”
穿过阿拉善盟时,风沙吹到307国道上。但严格来讲那并不是沙漠里的公路,只是戈壁上的砂砾和荒草盖在了路上。前景荒芜贫瘠,远景是西部建设的通讯塔和发电、变压设备。
段青深抬眸看过来,笔记本电脑屏幕挡住了他下半张脸,点头:“是的,沙漠公路。”

从嘉峪关到敦煌的这三百多公里, 原本是梁愿醒计划中的最后一段路。
他千里迢迢来找一片沙丘,看一场落日,没有考虑过以后。不考虑未来, 也是他计划的一部分。就像现在这样——
距离敦煌市区还有100公里左右的地方, 他们停在国道边的荒原上, 两个人坐在车顶, 看远方天边壮美的晚霞。
并非所有画面都要拍下来, 有时候就这样看着也很好。
视野开阔, 四下无人, 就是有点冷。梁愿醒抱着头盔, 其实他有点想去车里拿相机了, 不过很麻烦, 装镜头装三脚架, 再调参数,晚霞就结束了。
在没有城市建设的地方, 自然风光就像九宫格图片终于拼接成完整的一张。
段青深发现了他刚刚乱看了一圈似乎是想拿相机,但显然来不及了, 太阳快要落下去。于是跟他说:“如果拍下来,照片取个什么名字?”
梁愿醒想了下:“嗯……上帝打翻了…一盘番茄炒蛋。”
“……也行。”
杂志需要一些胡杨树的照片, 要得比较急。
今天上午江意回复邮件之后,原本她那边手里还有些事情在忙,没有给段青深一个明确的收录时间, 接着没一会儿,江意又发过来一封邮件, 邮件里附上了她的微信二维码,叫段青深加一下她好友。
“没想到啊……”梁愿醒看着夕阳感叹,“你说这些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自己拍个星空,然后抠了个彗星的图加上去,还发给地理杂志,拜托,都做摄影师了诶。”
江意比较急着要照片就是这个原因。
前阵子彗星过境,杂志为了彗星开设了一个特别策划。结果合作的摄影师居然连门都没出,用自己以前拍的星空合成了一颗拖着尾巴的彗星上去。又因为是非常信任的摄影师,导致江意更气了——这次是发现了,那从前是不是有没发现的。
无奈,他们紧急收了其他摄影师拍的彗星,又因为挑来的照片不够多,不足以撑起页数,又赶紧叫段青深去拍胡杨树。
段青深拍拍他后背给他顺气:“每个群体都有这样的人,摄影师也只是个职业。”
“的确。”梁愿醒点头,“耶稣门下都有叛徒。”
段青深转头看看他,先一愣,在思考他这句话,接着噗呲笑出声来:“是的。”
晚霞结束后继续出发,两人像看完一场电影后谈论剧情,路上在对讲机里聊着刚刚晚霞的画面高感和色温有多棒。
距离敦煌市区不远的地方就有胡杨林,段青深找的这片不算大,似乎也不是景区。
然而就在这连导航都不知道有一片胡杨林的地方……除了他们俩,还有三个架着相机的摄影师。因为不知道对方是不是职业摄影师,但无所谓,拿起相机那就是了。
几个人有点尴尬地对视了下,互相点头笑笑算作打招呼。相机机位这种东西讲究先来后到,他们的三脚架挤在一小块地方,很明显是在附近观察了一圈找到的绝佳位置。
二人自然不会跟人家挤,找了个空地停车,段青深背着器材包,梁愿醒用摄影灯照路,继续走。
因为这里几乎不存在人造光,又是没有月亮的夜,两个人像探险一样,踩着戈壁,只靠着补光灯那点亮度。
边走边聊。
梁愿醒说:“真好啊,那几个叔叔,退休了扛着相机出来旅游。”
段青深认同:“本质上和钓鱼差不多。设备很贵,荒郊野外,等一个大自然的馈赠。”
这话不假,风光摄影也是要等的,等阳光到一个合适的角度,或是等天上的云飘开。
梁愿醒大喜:“那我们岂不是少走三十年弯路!”
“……也可以这么说。”
梁愿醒走在前面,他手里这个摄影灯是手持补光的,功率一般。他回头,笑着说:“好像那个哦,你玩过那种没有地图的恐怖游戏吗?整个画面黑洞洞的,就只有一个手电筒,视野范围就是手电筒的光。”
“那你害怕吗?”段青深问。
“不怕啊,你不就在我后边吗。”
“嗯。”段青深仗着环境黑暗,“嗯”这一声时唇角勾笑。
走到长着灌木丛的地方,一脚踩下去,梁愿醒踩断了个什么,嘎吱一声,还没来得及低呼出来,手臂被人稳稳握住,让他没踉跄。
“吓我一跳。”梁愿醒手里的灯直接对着段青深,他反倒关切段青深了,“你没事吧?”
“你把灯从我脸上挪开我就没事了。”段青深眯了眯眼。
梁愿醒“噢”了声:“不好意思忘记了。”
会险些绊一下,是因为梁愿醒的灯没有一直照着地面,他们边走边观察附近的树,段青深的想法是找到一棵树冠状态比较好的胡杨树,最好树的附近能有合适的视角,把东方的木星一起拍下来。
所以梁愿醒照一下地面,走两步就去照树。
“这棵怎么样?”梁愿醒举着灯问。
“这棵……”段青深回头,向东方的夜空看去,“试试。”
深秋晚上九点多,木星的亮度几乎超过天狼星,东偏北天区夜空视星等最高。
因为杂志的有彗星专题,所以拍一棵木星下的胡杨树,明天白天再拍点其他场景的,好让江意有选择。
“架这边?”梁愿醒迈过一簇张牙舞爪的植被,“这边比较平,前景就不用了吧?”
“不用。”段青深跟过去,“你站着别动了。”
段青深支起三脚架,梁愿醒把相机镜头卡上,开机,递给他。
“那颗就是木星吗?”
“嗯。”段青深把云台拧上,然后才转头看着他手指,“嗯?你指哪呢?”
“那啊。”梁愿醒又伸了伸。
段青深顺着他指尖看向天空,然后捏着他手腕向下压了压:“这颗,最亮的这个。”
秋天晚上九点到十点之间,木星在这片天区简直是在替月亮上班。梁愿醒看得有些呆滞,仰着脑袋直到脖子都酸了,听见快门声才回过神。
夜风撩拨着戈壁上的植物,唰啦啦地响着,等待曝光的时间里两个人没有说话,相机屏幕上倒数快门5、4、3、2、1,最后加载出图像。
梁愿醒立刻靠过来,耳侧的头发扑到段青深脸上:“怎么样。”
没等段青深说话,他直接“哇”了一声。
景深包围下长曝光的夜景,加上机位很低,以微微仰视的角度拍单棵的胡杨树,树冠正上方是璀璨的木星。仿佛胡杨树在这片荒野加冕为王。
“好了,走吧。”段青深说。
梁愿醒震惊地看他:“不拍了?”
“不拍了。”
“为什么?”
“木星是行星,再过会儿就观测不到了。”
“哦……”
段青深看看他:“而且,你不饿吗?”
梁愿醒眼睛一睁:“饿。”
他们继续向敦煌去。
入了夜,市区道路上坠着灯笼造型的路灯很有韵味,十字路口左转右转直行的绿灯一块儿亮,梁愿醒转弯的时候特意仔细观察了下有没有横冲直撞的老头乐。
过了敦煌市区著名的反弹琵琶飞天仙女雕像,距离夜市就不远了。
找地方停好车后,段青深下车走向他,还没张嘴说话,他自己相当自觉率先抿嘴点头,表现出成年男性的稳重,说:“你放心,绝对不会从街头吃到街尾。”
“好。”段青深带了些许信任。
热火朝天的夜市在深秋夜里像是沙漠的篝火,温暖又治愈。沙葱牛肉饼和胡羊肉,还有进到夜市前,梁愿醒看了好几眼地手撕椒麻鸡。
全程梁愿醒就是“这个看起来好好吃”“那个是什么”和“那个又是什么”,段青深跟在他身边,付钱、拎东西,以及适时阻止。
杏皮茶他站人家门口就喝完了一大瓶,烤羊肉串自不必说,差点老板烤的就跟不上他吃的了。
夜市的氛围是滚烫的,汤汁还在铁板上冒着小泡沸腾着就被老板从火上夹下来,递给食客的时候大声叮嘱“小心烫”。
烧烤也是,这边刚离火,那边就进了梁愿醒的嘴。
然后再扭过头,快被烫哭了的一双眼睛看着段青深,段青深把手里的宣传单折一道,帮他扇风。
“谢、谢谢啊……”最后狼狈地坐下来,梁愿醒回忆了一下自己站在烧烤摊前边的窘迫样子,还是道了个谢。
夜市有公共桌椅,段青深在他旁边坐下来,叹气,说:“不客气,这个季节,你站那儿自己再多‘嘶哈’几声也一样降温了。”
“……”他无语,但没得反驳,“我刚刚饿得脉象都虚浮了。”
他快速观察一下段青深,发现他眉眼间有所缓和,接着伸过手腕,说:“不信你摸摸。”
“不摸,没学过中医。”段青深握着他手腕推回去,不吃他这套,“再饿也不能这样啊,今天就半途上吃了碗面,现在很晚了,吃到不饿就可以了。”
梁愿醒听着,认真点头:“我就是打算吃到不饿的。”
“那你真听话。”
“谬赞了老板。”
两个人对视,然后同时噗地笑出来。这一来一回什么莫名其妙的……
接着侧边不远处做酸奶的姑娘朝他们这儿吆喝:“哎!小帅哥!试吃装好了哦,来尝一小碗吗!”
梁愿醒来劲了,看了眼姑娘,又转头看段青深:“是喊我的吗?”
“是。”段青深笑了,“是你,最帅的就是你了,去吧。”

他们留在敦煌一个礼拜。
若是脚程快些的人, 一个礼拜可能青甘大环线都玩一半了。这七天里,两人每天上午十点准时从酒店离开,至于什么时候回来就不一定了。
江意那边门路很多, 从他们俩这里收去的照片被很多其他网站或出版社买走了使用版权。
这礼拜制片费转过来几笔。梁愿醒虽然自己也带有可观的存款, 但那都是父母的遗产, 和自己赚到手的总归不一样, 他看看自己的收支提醒, 再看看段青深的, 反复多次。
进入11月后, 敦煌越来越冷, 游客也少。不过气温尚没有冷到无法长时间在户外的程度, 梁愿醒从一开始穿段青深的外套, 到现在连里面的毛衣也穿他的了。
“终于有太阳了。”梁愿醒踩着沙子走回段青深这边。
敦煌一连阴了三四天, 前几天拍的照片调色处理后勉强都能用,终于今天出了大太阳, 于是一早上赶紧进来沙漠。
他看了眼,段青深在给相机套保护套, 折回车边拿出来两瓶水,走回他旁边, 段青深在拿镜头布擦镜头。接着他回去自己摩托车那儿,把车头卡着的手机拿下来。尝试刷新了几下网页,但压根没网。
再走去段青深旁边, 他还在擦镜头。
于是梁愿醒问:“你要把它擦成什么样?水滴上去,既不聚成水珠, 也不成股流下?”
“……”段青深扭头,“你这说话方式……”
“日渐像你了。”梁愿醒抢答。
两个人在风沙里相顾无言了片刻,段青深不再擦镜头了。他把镜头布折两道塞回包里, 包放地上,问:“模特在路上了吗?”
“我问问。”梁愿醒打开微信,“我没信号,看看你的。”
“我也没有。”段青深拿着手机。
又相顾无言了片刻。
梁愿醒明白他为什么那么疯狂地擦镜头,因为今天是拍人像,他有点紧张。
如今纸媒式微,报刊杂志早在多年前就开始数字化,线上阅读代替了大部分实体书册,一些杂志停刊破产,一些杂志顺应发展。
《看见·地理》这几年积极经营线上,也有了自己的短视频账号。今天要拍沙漠飞天舞,舞者是和杂志社合作的,昨天到敦煌,今天过来录。
“她们不会迷路吧?”梁愿醒有点担心,他们两个人的手机都没有信号,那么对方搞不好也没网。
“应该不会,导航一般有离线模式。”段青深说。
说话间,二人听见有汽车发动机的声音,接着一辆SUV从沙丘远处驶来。
随后,副驾驶跳下来一个女生小跑过来:“抱歉啊久等了,沙漠里实在太难开,我是严琦。”
严琦的妆面服饰已经准备就绪,她带了几个助理,都背了一身东西,拍摄设备和道具、化妆箱什么的。
时间紧任务重,敦煌这几天阴晴不定,谁都不敢说这片沙漠能艳阳高照多久,大家匆匆打了个招呼就立刻开工。
今天梁愿醒和段青深的拍摄内容是为杂志增加人文素材。严琦的飞天舞视频则会登上12月电子刊上的年末专题。
助理们迅速地散开,放音乐,检查沙地上有没有碎石,帮严琦整理头发。
他们俩在车边这里调试参数。两个人就那么站在车边,都是一米八朝上的身高,黑色冲锋衣的拉链拉到下巴,冲锋裤裤脚束在短靴里,养眼得很。
两个人挨着站的,时不时看一下对方相机的屏幕,交流几句话。
梁愿醒抬头看向严琦那儿,她穿的飞天舞裙,有西域特色的装饰物。他观察了片刻,说:“还是要掀点沙子起来,今天没风。”
“没问题。”段青深说完,看向他。这些时间的拍摄让梁愿醒学到很多东西,也有了自己的想法。摄影也有像炒股啊打麻将那样的“新手保护期”——倒不是同行怜爱新人什么的,是比较玄学的那一类。
可能最开始会拍出一两张令人赞叹不已的照片,就像“当我那个不会打麻将的朋友痴痴地看着自己的牌,不知道出哪张才‘合规’的时候,我就知道ta自摸了”。
梁愿醒也出现过这种玄学类的摄影“新手保护”,比如被江意收录的照片。但梁愿醒的进步属实让段青深惊讶,他没有因为被收录作品而觉得自己是个天才。相反的,他更用心地跟在自己身边学,不仅是参数、构图、机位,甚至学着观察这个世界。
这礼拜里,梁愿醒给相机戴上防水套,没入一半镜头拍湖水水面,在芦苇丛根部找光影,在戈壁上辨认星星。
这礼拜不仅他和他的储存卡都十分充实。
梁愿醒再低头,倒抽了一口凉气——
“我靠,卡满了。”
物理意义的充实。他忘记清卡了。
段青深“噗呲”笑了出来,说:“不摘镜头盖,不清储存卡,摄影三要素你就差一个‘No Card’模式了。”
“……”梁愿醒先看向他,再快速瞄一眼严琦那里,又看他,压低声音,“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怎么办?你要敢说‘拿手机拍’我就把你相机里的储存卡抢过来。”
段青深又笑了。
梁愿醒立刻态度转弯,开始摆出可怜的表情,央求道:“怎么办啊……深哥,老板,你带电脑了吗?”
“没带。”段青深看着他,停顿了下,“用我相机拍,一台相机足够了,我给你当助理。”
“这种话下次说得连贯一点。”梁愿醒伸手,掌心向上,“借我。”
那边严琦已经开始录了,她的几个助理和一个摄影,三个人三个机位在录。蓝牙音箱放着飞天舞的音乐,严琦在三个机位摄像头前边跳舞,颜色艳丽的衣裙翻飞着,如同沙漠花。
梁愿醒对舞蹈没有什么研究,不过他们学校有舞蹈专业,有时候考试在一栋楼里。大家都不容易,此时看着跳舞的严琦,大约是看见艺术类毕业生从事了对口的工作,梁愿醒慢慢地涌起了些自己以前在学校练琴时候的回忆。
旁边段青深却是愈发沉默了,他从车里把相机肩带拿过来,看着小助理痴痴望着那么漂亮的严琦,心凉了半截。
然后小助理叹了口气:“哎……”
“叹气干嘛?”段青深把肩带递给他,问道。
“说不上来。”梁愿醒接过来,装好,相机挂在脖子上。
听到这,段青深意识到他盯着严琦并不是因为她在跳舞,而是别的。段青深是个还算敏锐的人,第一直觉向来很灵,尤其在梁愿醒身上。
他说不上来的那部分,段青深想了想,见他手指摩挲着相机外壳,问:“因为看见别人工作对口了?”
“嗯?”梁愿醒在重新开机,抬头,又看向严琦的方向,思索片刻,“是欸,就感觉,原来艺术生专业对口是这种感觉,还挺奇妙的。”
段青深见他笑,安心了些,接着说:“那现在呢?”
“现在?”梁愿醒低头看看手里的相机,又抬头,笑起来,“我更喜欢现在。”
那边严琦正在休息,稍后录第二遍。段青深说:“我们过去吧。”
趁着第二遍舞开始之前,先给严琦拍几张,她刚跳完第一遍,整个人状态比较舒展。
两个人非常默契地用视线交流了一下,段青深示意“你来拍”梁愿醒抛去一个犹疑的眼神,段青深回敬一个肯定的目光。于是由梁愿醒拍,段青深做助手。
“琦姐,您往后挪一挪,让那边那个沙丘在你的侧……对对就是这儿。”梁愿醒说,“让我看一下画面。”
严琦微喘,点头:“好!”
“有点空。”梁愿醒先拍了两张看效果,“深哥,我需要画面再灵动点。”
这把段青深难住了:“您明示。”
梁愿醒无语。他看着严琦站的位置,有阳光,有沙漠,那么拿什么来增加画面背景呢……总不能让穿着西域飞天仙女裙的严琦骑上摩托在沙丘上飞驰吧。
那估计江意看见照片了得把他俩拉黑。
摩托车……梁愿醒扭头看向自己的车,说:“有了,深哥你骑着我车,到琦姐左边那个位置,骑过去然后用后轮漂移,甩一片沙子到她身上。”
有那么一瞬间段青深想说这样是不是太突然了。
还好梁愿醒自己也意识到了,他蹙起眉心:“要不我们还是先跟琦姐说一声吧。”
“当然要说了。”段青深郑重地看着他,“她是人类,不是胡杨树,也不是仙人掌,你这几天拍风光拍傻了吗?”
——多虑了,他腹诽着自己,段青深你真的多虑了,刚才居然还以为这小子盯着人家跳舞是因为别的什么心思。他根本没有心思,他还要甩人姑娘一身沙子!
梁愿醒眉心彻底拧到一块儿,他恍然:“是哦——是哦!!那实在太不礼貌了!”
“何止不礼貌啊,人家甚至是可以报警的。”段青深说。
严琦站得比较远,搞不清这两个人在聊什么,怎么还没要拍。接着梁愿醒他们走过来,跟严琦说了一下画面效果,就是要甩她一身沙子。
严琦很爽快:“好嘞,没问题。”
接着梁愿醒退回去,把摩托车钥匙给段青深,说:“我教你啊,你先骑到她左边远一点的地方,然后你要朝着她立刻提速,让车轮卷起沙子,接着这么掰车把手。”
他两只手拿着他的相机,把相机当车把,相当形象地转了一下,给段青深比划着,又补充说:“不过你要注意车子别入画太多了,不然不好裁,我想横构图并且画面右侧留白。”
“不难吧?”梁愿醒向他眨眨眼。
段青深很平静:“不难,太简单了,我回来的路上还能顺手除掉唐僧师徒。”
“……”
话虽如此,梁愿醒对画面有想法,他是无论如何都要促成的。接着梁愿醒跟严琦又讲了一下他想要的画面效果,他之前看严琦跳舞,有一个右转身的动作非常飘逸,他希望段青深让沙子在她左侧扬起的瞬间,她向右转身,像与沙漠一同起舞。
严琦点头说好。随后,段青深戴上头盔,启动摩托车。
摩托漂移这个操作段青深勉强知道理论上的操作,他当初考摩托驾照也纯粹是因为高中毕业那年曾晓阳他们叫他一起去考。那时候暑假一起骑行,何文冰在视频学的摩托花活教给他们,其中就有漂移。
段青深调整了下呼吸,扣上护目镜,握住车把手,轰着油门过去了。
他经过梁愿醒身边时,从后视镜看见他跟自己比了个拇指,然后又挥挥手。段青深继续提档,他冲到严琦身边后,梁愿醒立刻朝她喊:“琦姐,准备——转!”
在“备”字的时候,梁愿醒就已经按住快门开始快速连拍,一片沙子以完美的扇形状态扬在严琦身侧,同时,舞者转身的姿态有着扎实的基本功,富有力量的手臂和腰背带动着衣裙和饰品,画面非常好。
那边段青深甩出沙子后整个车横停住,一条腿支在沙地,他自己也被卷起的沙子扑了一身一车。
梁愿醒连拍的镜头立刻转向他。
他先是一愣,发现梁愿醒拍自己,躲在头盔里偷偷笑了下。
拍完这部分后,严琦去车里休息了一下,助理们帮她处理头发上和衣服上的沙子,再喝点水补妆。
这边,梁愿醒迫不及待地给他看刚刚的画面。
“绝了,真的绝了,你给的沙子特别好,模特的状态也超级好。”梁愿醒一张张往前翻,“我拍了有二十几张。”
段青深把头盔摘下来,下车:“再看一遍,刚护目镜挡光了。”
“哦!”
然后梁愿醒又狂往后翻,果然,翻到了拍段青深骑在车上的样子。段青深拎着头盔,低头看屏幕:“这我吗?”
“嗯。”梁愿醒有点心虚,但这有什么好心虚的,“蛮、蛮帅的,就拍了。”
“噢……”他假装淡定地点点头,“往前翻翻,我看下画面效果。”
严琦那边录第二遍舞的时候,段青深跟他坐在车里闲聊。
有阳光,车厢里暖烘烘的。
段青深把饮料递给他:“你读的音乐学院里有舞蹈生吗?”
“有的,啊谢谢。”梁愿醒发现饮料已经被拧开了,喝了一口,“舞蹈啊播音都有的,不过说真的,我现在还偶尔联络的同学里,都没有在做和专业相关的工作。”
“嗯。”段青深点头,“也正常,妤姐她就是读播音主持的,现在在做服装生意。”
“是吧,但我不知道具体就业数据啦,前阵子我大学室友正巧到我们酒吧玩,我们也聊到这个了。”梁愿醒拧上饮料,说,“他当时还说我算是半个对口了,他自己在做……”
“在做什么?”段青深迷茫地看着他,怎么停在这么令人遐想的部分,这忽然的沉默像极了这位室友在做什么十年以上的事情。
梁愿醒噗地笑出来:“他是音表专业美声演唱的嘛,他说他自己在仗着一把好嗓子做电话客服。”
段青深无声叹气,只能无奈地笑笑,说:“其实没什么的,现在能找到工作已经算是顺遂了。”
“嗯。”梁愿醒很认真地点头,“当时跟他聊天,他告诉我说作曲系有个同学已经支摊子卖蛋堡了,现在不是有很多梗图嘛——小摊车上的招牌是:‘手抓饼、鸡蛋饼、室内设计’‘烤红薯、烤玉米、诉讼代理’。”
段青深听完直接笑出声来:“那你呢?你是……”
“我是‘烤羊腿、牛肉饼、钢琴商业表演’。”梁愿醒说。
“那我在你旁边支个‘杏皮茶、老酸奶、髋关节置换’。”
梁愿醒欣慰地拍拍他肩膀:“你开悟了,段医生。”

听见久违的“段医生”, 段青深短暂地愣了下,说:“谢你开导啊,梁大师。”
其实没什么悟不悟的, 至多就是想通了。
再退一步说, 支摊子做买卖又谈何容易, 起早贪黑忙前忙后自负盈亏。所以没什么悟不悟的, 只是愿意接受任何境遇的自己罢了。
梁愿醒把相机关掉, 换了个35广角的镜头, 抬头从车窗看向严琦的方向。她跳完一整遍大约是5分钟, 这会儿快跳完了。
“我们过去吧。”梁愿醒说, “快拍完, 今天我要去阳关, 天气这么好, 去拍祁连山。”
严琦这项拍摄工作是顺手的,江意昨天联络他们的时候很惊讶他们居然还在敦煌没有离开。因为只拍那么几张的话, 特意找摄影师比较麻烦,人家一般出门就是拍一套, 所以他们就正好了。当然酬劳还是照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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