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持着一些刻板印象,康柯点开建造界面,把朝辞和N住的那间病房复制粘贴了一份,走到公告牌前。
滞留处里。
寰正闭目小憩,忽然听见系统叮了一声。
【好消息,康柯院长收新病人了。】
【猜猜看,谁没被收容?】
第61章
出乎系统预料的,寰竟然并没有对这个消息做出任何反应。只自顾自阖着双眼,似乎睡得很安稳。
但陪伴这位心思多变、随心所欲的宿主这么久,它一眼就能认得出来:【啊啊啊,不是又病了吧?】
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它都快被逼成医疗辅助系统了!
刚切换回默认版本的系统抓狂,飞快降到寰的身边,想进行一点诊疗照顾吧,又意识到寰目前仍处于没有肉.体的状态,它想照顾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眩晕、恶心、脱力……一波接一波的冷汗和不找边际的思维奔逸,寰对这种与人类发烧相近的体验并不陌生。
被雅威找上门前,他曾为进化而吞噬了不少世界。排异反应对他来说,算是家常便饭。
被强行收编入总局后,有了“需要树立一个完全与总局对立的形象,钓幕后的人上钩”的借口作筏子,他吞食的频率比以前只高不低,排异反应不加剧就怪了。
他对此习以为常——
但疗养院里,同样感受到高烧袭来的康柯,就不太能习己为常了。
不知道寰是另一半自己时,康柯一直当这种大病连小病,是因为自己曾被撕碎而留下的后遗症。毕竟破镜难重圆嘛,有旧伤在,留点小毛病很正常。
但现在——康柯很难不怀疑自己遭的罪跟寰有关。
【哇哇好烫好烫!】系统把自己摊平了,扒在康柯脑袋上物理降温,【先别急着去治新病人了,把自己治好行不行?】
康柯感觉宰了另一半自己,说不定就能换取一个健康的未来:“能治好的话,早就治——嗯?”
推门而出,他就瞅见一大坨色块挤在新病房外交头接耳:
“这什么啊?看起来像矮人的藏宝库。”
“新病人……难道不是人?”
“太离谱了吧,一个大铁库能生什么病?机关生锈?”
高烧下,康柯看什么都像雾里看花,只能拨开这群黑猫崽子,往病房靠近。
系统好奇地扫描了一下:【M36型精控装——我去!!前面的小崽子!别乱开这东西!!这是应付精神污染用的特型装置!!】
系统的嚷嚷声哪有猫崽子的手快,话音未落,就听前方传来金属门开启的吱呀作响。
下一瞬——
“嗡……”
康柯感觉自己的脑仁被什么东西揍了一拳。
常态的精神污染,一般不会造成这种近似震荡波的冲击。康柯手上加了点力道,将晕乎乎的猫崽子们拨开,大步走到新病房前。
“嗒……”一只白皙有力的手,忽然从敞开的门内探出来,按住门框。
特性装置的门框硬是被那几根匀长的手指捏得变形,发出刺耳的锐鸣:“吱——”
一旁的朝辞一手夹着雷文,一手扛着N,作为被心魔打磨过无数次、以剑入道的仙人,倒是没受精神污染的影响,只仰起头看向新同事,倒嘶一口气:
“——好高。”
疗养院里最高的可能就是187的N了,但新同事比N还要再高五厘米左右的样子。
他穿着一身简单的黑色衬衫套装,左手领着一架重型机.枪。优渥的腰腿比令人很难把视线从他的长腿上挪开,也因此很难忽略那条系在结实的大腿上的锃亮皮带,以及皮带上挂的那把连发手.枪。
康柯觑起眼睛,目光上抬,扫过对方干净利索的黑色短发,浅灰蓝色、像丝绒勾勒出的双眸,最终落在病人身上大大小小的皲裂伤上。
这显然是告示牌上写的“精神力紊乱”造成的,前几任院长并未医治成功。
“呕——”
身后突然响起几声作呕,而后是惊慌声、哀嚎声。某种骨骼折断、血肉畸变的怪异声响夹杂在其中,紧跟着响起的,还有类似虫蛾破茧,翅膀颤动、肢节挪移的响动。
【爹,为你今晚的胃口着想,还是不要回头看异变的学生比较好。】系统僵硬地说,【千万别回头,你脑袋后面有一双西瓜大的苍蝇复眼,我——哕!!】
系统连滚带爬地躲进回收站呕吐,康柯则看着新病人单手拎起重机.枪,黑洞洞的炮口直冲着他的脸:“迈瑞科斯呢?交出来。”
谁?康柯心情好的时候,都不太会顺着别人的意思办事,更别提身体不舒服,心情糟糕的时候。
他无视正对自己的炮口,慢吞吞地转身,拎起畸变出巨型复眼的猫崽:“以后还乱不乱摸未知物品?”
学生一双手捧着眼珠,一双增生出来的手惊恐挥舞:“院、院长,背后,背——”
“咔。”
重机枪的扳机,被病人强行驱动仍在颤抖的手,果决而用力扣下。
大量的微黑洞在膛口迅速形成,霍金辐射从黑洞中散发出来。
在中弹者即将被彻底蒸发前,卡兹米尔看见那个红发的目标头也不回地反手伸来——
徒手掐灭了足以杀死一整只鞘翅目虫族的微黑洞群。
卡兹米尔:“……”
卡兹米尔:“???”
这东西是能“掐灭”的吗??
朝辞津津有味地欣赏冷脸酷哥的眼神突变清澈,将手里的累赘匀了一个给刚从天鹅湖赶回来,手里拎着几节藕的巴尔德。
“?”巴尔德低头看看手里的N,想也不想地松手,任N砸在地上,“雷文怎么了?我刚刚感知到一股很浓稠的污秽。”
明明三足鼎立里有N的存在,这场双向奔赴里却没有他的位置。
朝辞感慨着将雷文塞给巴尔德,重新拎起N时,就见巴尔德苦恼笨拙地摆弄着死对头,最终换了个给里给气的公主抱姿势。
朝辞:“……”
雷文可能宁愿被丢在地上。
他抬头重新看向新来的乐子……啊不,新同事,就见冷脸帅哥似乎有些茫然地凝视着他们院长,注视着康柯挨个拎猫,像拍打晾晒的被子一样“啪啪”拍打猫屁股。
而那些绝无可能医治好的异变,就在这样简单的拍打下,像微不足道的尘埃,就这样被拍没了。
学生们被拍得滋儿哇乱叫,原本畸生异变的恐怖片场顿时变成大型幼崽吵闹地。
卡兹米尔大脑空白了片刻,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紊乱的精神力已经恢复平稳。
倒是之前滚去吐代码的系统又爬了回来,顶起登记册代为讯问:【你,对,就你。你叫什么?】
新人入院的老规矩了,系统衷心希望能遇上一位诚实、实在的病人。
看普法哥写小作文那一板一眼的劲儿,说不准是个老实人呢?
“卡……”卡兹米尔从错愕中猛然清醒过来,到嘴边的名字顿时一拐,“尔。”
他表情很有说服力地重复:“我叫卡尔。”
如果他的记忆没出问题,在失去意识前,他应该是在流浪地和那里的首领打交道,之后……之后的记忆缺损了一段,再醒来就是在一个类似医院的地方。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友善地和他打招呼,自称是“宇宙疗养局派来解决虫族泛滥问题的院长”,幸好他当时精神状态不佳,没有轻信,交出名字,否则就真被那个人面兽心的畜生做成傀儡了。
那个家伙还偷走了他的机甲——对了,机甲。
卡兹米尔低头扫了眼自己恢复如初的皮肤,更加谨慎地问:“我……请问,我的迈瑞科斯呢?”
听听,“请问”。
朝辞啧啧有声:“总得告诉我们是什么吧,你的朋友?你的小熊玩偶?”
“……”卡兹米尔面无表情地看了朝辞一眼,“一个钥匙扣。机器人的形状,上面喷涂了曲奇饼干的图案。”
“……?”这倒真把本来以为“迈瑞克斯”是机甲的康柯整顿住了。
就……如果这个“钥匙扣”,是星际人的机甲,那喷涂曲奇饼干……?
康柯想象了一下喷绘着小甜点的星际战甲,又看了眼新病人的酷哥脸:“……”
喜欢吃甜点喜欢到这个份上?
卡兹米尔扫了眼康柯五味杂陈的神情,显然不是第一次被人误解:“不喜欢吃。只是喜欢做。”他语气淡淡地问,“有问题吗?”
康柯:“?”
什么,当然有问题,怎么会有人的兴趣爱好这么利他的?
搞得他都不想追究刚刚开的那不痛不痒的一炮了。
康柯笔走龙蛇地在登记册的特长栏记下“做甜点”:“没有。最后一个问题,职业。”
赚了,已经赚了。
康柯想,星际人,还有战甲,妥妥地能修机械医生。这个水电工的大任,完全能从巴尔德手上交给新病人了。
还能兼职甜点师……能做西餐的N,可以做甜点的新病人,这破破烂烂的疗养院,也是逐渐好起来了!
康柯小小地激动了一下,心情类似于“本来只想摆烂,没想到竟有意外之喜”。
而另一边,卡兹米尔想得就多了。
从“这是不是又一个院长”、“居然建这么桃粉的病房,好变态”、“没有墙,居然是围栏,好变态”,到“治疗我的基因病并不容易,他为什么能治得如此熟练?是不是做过人体试验?”
聪明人是这样的,总是会就一个简单的事情想得很多。而且越想越不安,就差把自己吓死。
卡兹米尔不动声色地伸手,摸出枪支佯作擦拭,枪械坚硬的柄压着掌心,多少带来些安心感——不过也有限,毕竟这个红发的变态竟然能徒手掐灭黑洞。
说真的,他现在都开始怀疑了,自己是不是又陷入了什么幻境,才能看见一个人类做出王虫才能做到的离谱举动。
漫无目的地想了半天,卡兹米尔才慢吞吞地开口:“不是什么厉害的职业,我只是元帅的勤务兵,很外围的那种。没事帮着建建基地,搬搬砖什么的……”
无视系统快怼到他面前的那个“灭星魁首”的称号,他没什么表情,语气真诚地说:
“其实,我也想要救世。”
——这话他倒说得发自内心。
但很可惜,他对自己的面部肌肉管理、语气管理一向不到位,于是这只是小撒一个谎,稍微坦白了一点心迹的言行,落进众人的眼中,就是:
冷漠的新同事不耐蹙眉,把玩擦拭着手中的枪.支,随口扯出完全不走心的谎。
【?他好拽啊,可恶。】系统忿忿地说,【刚刚居然还敢偷袭院长。】
这种刺儿头,就应该狠狠地教训几顿,让他知道谁的拳头更……噫,爹怎么笑得这么惊喜?
——康柯当然惊喜了!
虽然说,芭比系列明面上不需要他掏疗养点,但实际上,还不是从他以前在机房里存下的疗养点里扣!
这些存积的疗养点被花光以后,还不是得他回总局印钞?
但是,有一名建筑工就不一样了啊,以后就可以在小世界里买材料,让建筑工盖,将辛苦的印钞机从印钞的命运中解放出来!
康柯烧得两眼发花,仍旧惊喜地一把握住新牛马的手,并委以重任:“以后,你就是我们院里建筑部部长。先给你一项小任务,给院长卧室砌一圈墙。”
“……”卡兹米尔看看抓着朝辞的手,满脸惊喜的新院长,这才注意到对方脸上的血色似乎并不是正常人健康的状态,而是一个常年病弱贫血的人,苍白的皮肤因为高烧而泛红。
他迟疑了一下,一不小心又想了很多:
……明明刚刚还能精准地堵住炮口,一下掐灭微型黑洞的,怎么现在病得人都分不清了?
是因为,治疗那些孩子们吗?
……所以,这有可能是一位强大,但善良正常的好院长?
他看向雷文帮忙指出的卧室方位,看看院长的纯露天卧室,只有一张床看似气派,其实连配套的卫浴都没有。
相比之下,他现在住的这个病房,不单有床有桌,椅柜齐全,还有独立的卫浴,看这流光溢彩的灯具,虽然浮夸了点,但怎么都比什么都没有,还要蹭公共卫浴的院长条件好吧?
“……?”朝辞眼睁睁看着新同事往美强院长的脑门上贴了个“惨”的标签,闷闷地应了一声“哦”,还主动询问:
“只要墙吗?我可以给你建一套卫浴。”
朝辞:“?”
不是,白瞎了你一米九的个子,冷漠酷哥脸,你还真是块小甜饼啊?
刚刚你那拿枪崩人的冷酷劲儿呢?找回来啊,老好人的戏有什么看头的。
他大为不满地想着,就见卡兹米尔的眼神刮了过来。
卡兹米尔面无表情地把猫晃荡的尾巴盯蔫回地上,转头看向康柯:
“等病好后,你最好多注意一下自己的手下,免得生出什么事端。”
朝辞:“……?”
……不是,这话怎么听得怪怪的?
刚说你似乎是个老实人,怎么一进院就给院长上眼药??
“还有。”卡兹米尔的语气很平实,“你病成这样,为什么这些员工都不知道来扶你一下?”
其他或是陆续醒来,或是事不关己,冷眼旁观的员工们:“??”
喂……!你小子,在说什么呢!!
裂开了,新同事好像是个绿茶。
卡兹米尔凭本事集齐了所有同事的敌视,但他似乎并不在意,说完自认为该说的话,便保持沉默。
但这一回,谁都不觉得新来的大高个“老实”了。
众员工一窝蜂涌上来,给康柯量体温的量体温,添衣服的添衣服。
N状似无意地一扫袖,把新同事扫开:“既然生病,就莫要劳心费神了。新世界要怎么救,我已经有了大概的章程,明早之前便能写好报告。院长不必担心,今晚好好休息。”
众人:“??”
可恶,竟然通过主动内卷写报告,拍院长的马屁!
康柯在这场争宠之战打响前及时抬手:“没必要。”
他咳了几声,脸颊上泛起的血色更衬得皮肤苍白:“这未必是病,当发烧照顾也不会好。”
“大家该做什么做什么,该开庆贺会的继续开。卡尔?跟我去修机械医生。”
一段修罗场被康柯果断地掐灭于开头。
卡兹米尔检修完机械医生,系统还不甘心地让康柯进病房试试。
疗养院的病房含有雅威创造的因果律,能治愈绝大多数病人,怎么就对康柯毫无作用呢?
【之前向药研组讨来的特效药也没作用,】系统愁死了,【难道以后就只能这样反复发病,无计可施吗?】
康柯觉得还是有计的,比如宰了另一半的自己……毕竟他现在细想,觉得“病灶其实在寰身上,他只是倒霉地被映射了”的可能性很大。
这就像是照镜子。
寰这个镜子A面的人生了病,导致镜子B面的康柯看起来也生了病。要想治愈,当然得治寰这个真正的病人,怼着B面的康柯喂药当然没有屁用。
他带着卡兹米尔回到宴席,赶走几波想来偷酒的学生,再看本该守着酒缸的成年牛马们,已经醉成一排了。
大家的酒品意料之外地好,都乖乖坐在长桌边,呆呆地挨个打酒嗝。
巴尔德垂着头喃喃自语,康柯凑过去听了一下,是第二天的工作安排:“要解释……嗝!为什么没有了……神格……嗝!解释……暴君回归……”
旁边的暴君本君正在菇菇喷泪:“半天……只有半天不到的假期!而且今晚还要写报告,明天一早又得出外勤……批不完的公务……种不完的地……啊啊啊!!这种要写报告的假期,到底算什么假期啊!!”
朱丽叶醉醺醺地哈哈大笑,似乎半点不为“暴君重新露面,所有的王位争夺都成了泡影”而抑郁,光对着她哥幸灾乐祸:“这个就……嗝!就叫,不会带团队,只能干到死……”
长桌的一角,N、小潘恩、伊瑞尔并排坐着,像三只没有灵魂的傀儡。月光一照,社畜们就褪色发白成石雕,只剩班味儿在空气中流淌。
康柯:“……”看着怪可怜的,“明天,再多放一天假吧。”
适当的劳逸结合,才能提高牛马……员工们的工作效率嘛。
一场庆功宴,直到凌晨一点才散场。
康柯洗漱完毕,钻进被窝入眠时,头还是昏昏沉沉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病痛,凌晨两点左右,他做起了噩梦。梦见自己在一条很长的地下暗道里,扶着石壁往前走。
昏暗的甬道中只有一点光源,是他手中提着的、摇摇晃晃的纸灯笼。
墙壁是湿润的,有什么粘稠的液体汩汩流下。
“……”康柯神色不变地收回手,借着烛火瞥了眼指尖,看见一片血色。
他记得这里,这是他还叫做“雨水”时曾来过的地方,一处专门用来关押“人祭”的地牢。
再往前走,就会出现大大小小的石洞,里面塞满蓬头垢面的“两脚羊”。
活着的,死去的,想逃却被捉回来打成重伤的……
绝望、憎恨、痛苦,这些负面的情绪和死亡的气息缠绕在一起,足以令被祭祀的神明堕入邪道。
比较不幸,他就是这个被祭祀的神明。
康柯举起灯笼,仔细打量周围。
这已经是很久远的过去,当年那些祭品,他也做了妥善的处理。
该救的,该送去往生的……人一般只会梦见不圆满的事,所以,时隔这么久,为什么他会再次梦见这件事?
比起心有牵挂,他更相信这是某个缺德的家伙在仗着他们之间的联系,随意翻看他的记忆。
“——”
某种类似引擎、或轰炸机驶过的轰鸣声,忽然打破甬道中的寂静,从远方的黑暗中传来。
“……”康柯探查的动作蓦然顿住,半晌极轻地缓慢吸了口气,挑起灯看向轰鸣声传来的方向。
那当然不是机械的声响,而是世界互相吞噬时,发出的近似于黑洞内部的声响。
中央C以下57个八度音阶,人耳无法捕捉这种声音。
但身为世界意志,尤其是被分食的世界意志,康柯对这种轰鸣声的记忆,堪称刻骨铭心。
他提着纸灯笼向前走,在本该塞满“两脚羊”的石洞中,看见一团团迷雾。迷雾中投映着他被撕碎、分食殆尽的画面,再往前,似乎又是相同的场景。
但他辨认得出这些画面的不同。
就像人看人,能看出五官的不同一样,他同样能分辨得出每一个场景里,围堵捕食的一方都截然不同,只有被捕食的一方,某一处总会存在某个极其眼熟的部分。
那大概就是寰的本源,一片极其微小的宇宙碎片。
小到他数次回到陨落处,检查碎片的情况,都没发觉还存在这么一块碎片遗失了。
他一路走过二十来个石洞,看见二十团画面截然不同的迷雾。基本能推断出,当初在他和某个西幻世界融合后,寰同样也被某个更加强大的宇宙吞噬了。
只不过宇宙也存在强弱高低之分,寰的运气格外差些。
他一路经历了二十来次吞噬,到最后,甚至遗忘了自己最初的身份,在第二十三个宇宙重新诞生出意识后,彻头彻尾地将自己当做了“本地神”。
“……”康柯停住脚步。
他看向第二十三个石洞里,看见洞里很不符合常理地多出了一个小小的天窗。
本不该照进地下的月光投进来,薄纱般笼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寰没穿他那套军服,也没有招来黑雾做伪装。
月光与他如水的白发一道流淌,淌过宽而薄峻的肩,淌过东古宇宙特有的、轻如云雾的罩纱长裳。
隔着黑锈的栏杆,康柯提着灯与石洞内的人相望,目光扫过对方柔润俊美的面部轮廓,那双浅兰色的眼睛,意识到在对方身上寻找过去的影子是一件很傻的事。
对方经历过比他更多次的分崩离析,重融再组,只会比他更不像过去的雨水。
只有那双眼睛,那头流过肩头的雪发,像是把曾经的雨水置于长瀑的洪流下冲刷、击溃,最后在对方固执的挽留下,残存了一道褪了色的,惨淡的薄影。
月色下,那片银潭中的薄影向他飘来,自背后生出森白如骨冢的根系。
他在那些根系缠上脖颈前,猛然徒手扯开牢门,变形断裂的金属栏杆发出刺耳的声响。
“吱呀——”
“咚……”
他扼住那片薄影的脖颈,将人压倒在地,滚烫的掌心压着对方细微滚动的喉结,似乎从对方身上汲取到了些许清凉:“养伤都不老实。”
寰状似温驯地躺在他身下,森白的兰草根系却同样勒住他的咽喉:
“故人入我梦,明我长相忆……你既不愿意入我的梦,也不愿意忆我,我只能不请自来。”
他眼带哀怨地叹息,月光下,那双眼睛折射着盈盈的光,剔透得像宝石,像两块透亮的、封着丁香花的冰:
“真是无情啊……当年我辗转于他人之腹,你从不来寻我。如今久别重逢,你分明猜到了我的身份,依旧对我不闻不问。”
他先康柯一步重重叹气:“这样热情地迎接我,心里想的也肯定是‘你是不是看到幕后之人的样子了’‘他是谁’‘你有没有套出关于他的情报’。”
完全被猜中心思的康柯:“……”
首先,他不管这个拆门掐脖子叫“迎接”。
其次——就算他心里光想着情报,那又咋了!
都是同一个人了,比血脉相连的亲人更亲近一步,还客气什么?难道还要自己跟自己寒暄吗?
当然是有需要的时候召之即来,不需要的时候挥之即去,难不成自己还能跟自己闹脾气?
康柯幽幽地翻账本:“这些年,你也没少害我生病。”
——果然,果然就是这混蛋玩意儿害得他!
康柯的手掌抚过寰同样滚烫的皮肤,手上理直气壮地更用力了些:“快说,你跟那个人打过照面,都发生了什么?不肯说,我就搜魂。”
反正现在对方元气大伤,只能任他鱼肉,他搜搜自己的魂咋了。那自己捅自己一刀的事儿,能叫故意伤害吗?
“……”寰后知后觉地想起这会儿自己短暂缺失了浪的资本,不得不稍微装了下乖顺,“名字,身份,这些话题他都谨慎地避开了。他不是一个会被轻易带偏节奏的人。”
寰事无巨细地将那天的对话、见闻复述了一遍:“唯一能肯定的,是他很需要宇宙崩溃,就这一点来看,应该是偏向于‘毁灭’、‘坍缩’之类概念性的存在。”
当初雅威拦着不让他复仇也就能解释了。
毕竟摧毁宇宙,约等于给敌人白送资源,后期他再吞食而非破坏宇宙,雅威不就没再拦着他?
康柯在若有所思中醒来,睁开眼时,天已经蒙蒙亮。
近旁传来员工们低语的声音:
“你要去哪?”朝辞一路小碎步,轻手轻脚地赶上卡兹米尔,“出院买建材?”
卡兹米尔简短地“嗯”了一声,语气平淡,但听起来又十分可靠:
“我昨晚问过学生了,他们说,院长才打通关的世界是西幻世界,住的都是靠炼金术式抽取湿气的石质古堡。不适合病人养伤。”
康柯听出卡兹米尔话里的苗头,推着被子坐起身,顺手捞住从他脑袋上滑落的系统:“你想去自己的世界进货?”
“……嗯。”
卡兹米尔不是很有把握地看向康柯,不确定这位院长是否会同意他的出院申请。
至少第一任院长管理疗养院时,他从未被允许离开疗养院,甚至很少有机会离开病房。
康柯摸了下自己恢复正常温度的额头,挼挼睡眼朦胧的系统让它继续休息,掀开被子下床:“我和你一起去。”
上一个世界的末尾,他就怀疑罗曼大陆的崩溃就是敌方一手造成的。
那这一个新世界里的灾难,说不定也藏着敌人的影子。
既然寰说,敌人需要的是“宇宙崩坍”,那他目前只要避免这个结果,就足以有效地打击或妨碍对方的行动。
……啊,对了。寰。
康柯忽然顿住。
昨晚的梦里,他听完情报就想着自己的心思醒过来了,呃……那家伙应该不会又念些酸不溜秋的诗,指责他“用过就扔”、“无情冷漠”之类的吧?
——寰当然没有。
念酸诗又不是真的酸,他就是不爽,以及不甘心。就说他跟其他员工差在哪了?为什么每次都不选他?
滞留处里,寰睁开双眼深呼吸了几口气,一掌拍醒系统:“机房的操控权,我也有一半吧?把入院申请给我通过了。就说……不允许长期拖延病人的治疗。”
美式大学生版系统骂骂咧咧地爬起来干活了:【要早起的话,你切换社畜AI啊……好了。】
康柯洗漱完毕,刚套好衣服,就听系统叮了一声。
【您安置在滞留处的病人已超过规定等候时间,即将自动办理入院手续。】
曾将病人晾在滞留处两年有余的康柯:“……?”
谁规定的时间,他这个拟定总局规范条例的人怎么不知道?
他困惑地拖出光屏看了眼,就见光屏上的界面未经他的操纵,就自动跳转到建筑界面。
挑挑拣拣、上下划拉了半天,啥都没看上,最后切换到[房间调配]页面,双击院长卧室,拖动新病人的名字,添加至该房间。
康柯:“…………”
原来不是新病人,是昨夜才见的旧故人。
……故人就能强占他的房间吗??虽然说是自己,但也应该保持一定的社交距离吧!
昨晚还想着“都是自己,有什么好客气”的双标院长不爽地如是想。
第63章
一般来说,康柯从不连着收病人,更不会在收了病人后看都不看,就带着员工们一道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