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上的手松开了,小姑娘泪眼朦胧地抬起头,看见有一大团光从那辆白马车上走下来,再用力眨眨眼睛,她看清了那团光。
那是一个极为高挑的男子,肌肤上笼着一层熹微的辉光。如同金子织成的长发瀑布般倾泻至膝,露出神袍的手臂和侧腰上,生长着圣洁的纹路。
他并不强壮,也不瘦弱,每一寸肌肉都恰到好处,令他像是从光明神殿中走出的一尊神像,一件艺术品。
而这尊艺术品,甚至还镶嵌着一对同样不似人类的、无瞳仁的眼睛,半遮在滑落至脸色的金发下,像两轮微缩的太阳,散发着莹莹的光。
旁边原本还在嘶叫的大人们,不知何时止住了声音。
圣子大人似乎对这种静默习以为常。
他抬手止住骑士长劝阻他的话,那双光亮的眸子扫过面前的每一个难民:“我会平等地救助每一个因走投无路而向我求助的人,这是我曾对自己许下的承诺。”
“现在,来吧。”他伸出手,“来拉住我的手。只要你们不曾为恶,我便会给予你们光明的庇护。”
“……”周围的大人们一动不动,像是傻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她的母亲,欣喜若狂地拽着她往前挤:“快!你去——啊!”
反应过来的众人一下将她们母女挤到了后方,所有人都像疯了一样,向那位神圣庄穆、又触手可及的圣子伸出枯黑的手臂:
“我先!我——啊!!!!”
“不、不——啊啊啊啊啊!!”
圣洁的光蓬然亮起,又缓缓熄灭,小姑娘呆呆地看着光亮后现出的那道身影,下意识地左右看:那些大人们呢?刚刚的惨叫是怎么回事?
她张口想问,却被母亲抱着,向后退了一步:“?”
为什么要往后退?不是要拉住圣子大人的手,求得治疗吗?
巴尔德圣子主动向她们靠近一步,伸来干净好看的手:“轮到你们了。”
“……”抱着她的母亲在细微地颤抖,半晌后,咬着牙带着她上前。
温暖的光流淌而来。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感觉到因神明的诅咒而疼痛、蛀空的身躯在一点点被充盈,被填满,所有的病痛,包括方才因嗑撞而留下的伤,都被一一抚平。
巴尔德审视着面前的母女,在确认她们身上的确没有罪孽后收回手:“跟随在我的队伍后吧,按照我所承诺的,只要你们不曾为恶,我便会给予你们庇护。”
“圣子!”旁边的骑士长似乎还想阻拦,但没人敢真正违背这位圣子大人的意志。
车队重新走动起来。
巴尔德端正地坐在马车里:“还有多久能回到圣殿?”
“大概要到晚上。”骑士长的声音隔着窗帘响起,紧接着又传来信鸽的羽翼拍打声。
隔了几秒,骑士长:“咦?”
巴尔德:“?怎么?”
骑士长好像挠了挠脑袋,头盔和手甲发出金属碰撞声:“圣殿安插在皇宫里的眼线汇报说,皇宫今天发生了两起失窃案,失窃物品是那个暴君的床,还有,呃……一整个小花园的土……?”
巴尔德:“?”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也曾怀念过某个难缠的老对手,还曾想过,以后会不会不再有机会听闻对方的消息。
没想到啊没想到……再听闻对方的消息,居然是有人偷了那家伙的床?还刨了那家伙的花园?
哈哈,哈哈哈!
巴尔德幸灾大乐祸,连轴转了好几天的疲惫都被愉悦取代。如果不是习惯了举止庄重,他此时应当躺倒在座位上,捂着肚子爆笑如雷。
巴尔德闭上眼睛,任这种愉快在心中盘旋几圈,抬手敲了敲车厢:“让队伍再快一点。我想早点回圣殿。”
他以前其实没啥回家心切的,还仗着自己是神明的后裔,时常戒断睡眠。
但今天不一样,今天他就特别想立刻回到圣殿,睡一睡自己的床,再靠在自己的床上,越过窗台欣赏欣赏后花园的美景。
哈哈!偷床!挖花园!巴尔德又想笑了。
怀抱着这样愉悦的心情,巴尔德一路回到圣殿,走下马车。
刚迈着神清气爽的脚步,踏入神殿,他就感觉到不对。
——气氛很不对。
圣殿的执事战战兢兢迎过来,吭哧半晌:“圣……圣子大人,方才,方才圣殿,好像遭贼了。”
巴尔德:“……”
幸灾乐祸收敛了,他警惕地问:“偷了什么?”
不要是床不要是床,不要是花园不要是花园。
执事:“是、是您的床,和窗户正对面的的花园……”
巴尔德:“……”
巴尔德:“。”
看戏看到自己身上,就不那么开心了。
巴尔德没有急着问责,只面无表情地大步走向圣殿后方,将失窃的重灾区检查了一遍。
财物没丢。小偷不是冲着钱财来的。
巡逻队什么异常都没发现,小偷实力不俗。
巴尔德在花后园……在大坑边踱了一圈,大概推测出了小偷的目的。
蕴藏着神力的泥土,可能沾有毛发的床,那个看似荒唐的小偷多半是想利用这些整什么诅咒,或者用禁术创生什么怪物。可惜他从不掉发,小偷注定是无法利用他了。
巴尔德翘了一下唇角,很快唇角又嗖地一下坠回去。
——即便如此,被人偷床挖后花园,传出去也很特么的丢脸啊!
罗曼大陆如今的局势是三方对峙,他所代表的宗教势力,老对头代表的皇权势力,还有西南边那个一年只出一次门的老不死代表的非人势力。
现在两个势力的统领都被偷了床、挖了花园,只剩下老不死安然无恙……外人会怎么想?那老不死的不得半夜笑醒,遣骨族给他送信幸灾乐祸?
巴尔德是一个极其双标的人。他可以幸灾乐祸老对手,但死对头决不能幸灾乐祸他。
为了将丢脸掐死在摇篮里,他做下了傍晚加班的决定。
…………
明月高悬,是不死族早起的时候了。
巫妖塔内逐渐噪杂起来,打铁声、美食的芬芳、颜料的气息……一切都为了向塔主人献上最好的享受。
夜色最浓的时刻,一道身影出现在塔前。
他身上裹着一件极尽奢华、缀满大量珠宝装饰的黑袍,行动间宝石相撞,发出叮当脆响。
一只同样点缀满红宝石与金饰的骨鸟停在他手臂上,乖巧地任他摘下绑在骨爪搭上的信。
“皇宫和奥罗拉圣殿先后遇贼,小偷偷走了皇帝和圣子的床,还挖空了他们的花园?”
N懒洋洋的语调读到后面,明显扬高了起来,饶有兴致之余,透出一股幸灾乐祸的嘲笑。
很快有死灵士兵替他开门,将他恭敬地迎入塔中。骨族执事在询问得知他这次没看到心仪的货品、只想早些休息后,就识情知趣地躬身退下。
沿着塔内陡峭的台阶盘旋而上,N兴致盎然地反复细品手中的信件,凭着肌肉记忆,推开自己寝卧的大门,习惯性地解开外袍,往床上一扔。
“丁零当啷!”
“……?”丁零当啷?
N的动作凝固住:这是衣袍落到床上该发出的动静吗?
盎然兴致一秒go die,N面无表情地抬起头。
原本该放着大床的地方空空如也,只有他刚丢下的衣袍摊在地面上,拥抱寂寞。
衣袍旁,地面上,隐约还多出一副刻画,画着一个不规则的椭圆形,里面有行歪歪扭扭的字:花园(已挖空)
很明显,这是小偷发现巫妖塔根本没花园,于是妙笔生花,徒手生画了一个,巧妙地完成了业绩指标。
N:“……”
有·病·吧??
巴尔德和N,先后短暂地拥抱了一下快乐,又很快失去了快乐。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们,此时正抱着系统光球,围在田地边,对着一张骨质面具发呆。
“土里为什么有这种东西?”
康柯很龟毛,沾满土的东西他不乐意碰,于是只能是雷文把面具拿起来,捉在手里来回翻。
白天犁地的时候没发现,晚上加班写报告时,雷文隔几分钟就要抬头发呆摸会鱼,反倒在月光下发觉了这片惨白的东西。
这面具的形态很熟悉,瘟疫期间,医生们总会戴着这种鸟嘴面具出诊。但用骨头做的……雷文还是第一次见。
【滴嘟!扫描完毕:此物品附带有瘟疫诅咒,请立即远离!立即远离!】
雷文下意识就要将面具往远处扔,可动作做到一半,猛然顿住:“……什么诅咒?”
他不算聪明绝顶,但至少也不笨。莫名其妙出现在花园土里的面具、瘟疫诅咒、自己无缘无故染上的瘟疫……电光火石间,雷文已经串联起了一切。
“……”他沉默下来。片刻后,扯开嘴角低笑了几声。
他手上还沾着潮湿的泥土。可夜色下,映入眼帘,那些粘在皮肤和白色骨面上的土,似乎都变成了血。
是父亲的血,母亲的血,他的血,无辜之人的血。
这是个腐烂入根的世界,善良的人活不下去,他不善良,可还是差点就被人害死了。
就像母亲当年一样。
——是因为他还不够残暴,他还是对那些潜藏在暗处蝇营狗苟的鼠辈太宽容,他就该——
“诅咒?在哪里?”康柯皱着眉眯起眼睛端详面具,活像在找一只蚂蚁。
找半天他有点不耐烦了,抬起手,像昨天拍枕头那样拍了拍面具:“再扫扫。”
【滴嘟!扫描完毕:此物品为神明遗骸(已净化),具有部分神力残余,系珍稀道具,请慎重使用。】
康柯愣了一下,眼神微亮。
系统:【哈哈,这种珍稀道具可是硬通货,能兑换不少疗养点——啊!!活爹你干什么!!】
康柯抬手把面具丢进了地里,并拿脚往土里踩了踩。
抬头对上雷文卡在“我憎恨这个世界”和“这奇葩在干什么”之间的视线,康柯难得因为真心的愉快而笑了下:“以后不必再特地找白岛的土了。”
这哪是白骨面具?这是无限量肥料包啊!也不知道是谁埋进花园里的,感恩。
雷文:“…………”
emo到一半被打断,再想回到之前的状态就不太连贯了。
雷文神情复杂地盯着康柯看了半晌,终于开口:“原来,你是认真想要种水稻啊。”
他还以为,这新院长是在故意羞辱他呢。
他垂头看看那片埋着面具的土,忽然有点想笑。
苦心谋划的阴谋,无法抵挡的死亡,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什么都不是。
他将所有的失去都归咎于这腐朽的世界,但其实,只是因为他还不够强吗?
这念头像一柄寒刀,残忍地捅入——
“自闭菇?”
康柯拍拍雷文的肩膀,语气和善:“你是在摸鱼吗?当着院长的面?”
雷文:“……什么自闭菇。我不叫自闭菇。”
他瞪了新院长一眼,又想起自己之前对院长的误会,别扭半响,偏过脸哼哼:“其实,你也不是不能喊我雷文。”
他飞快地眨了下眼,眼神飘来飘去,正想向康柯敞开一点心扉,袒露些许真相。
“不,别这么说,我怎么可以这样喊你?”
康柯神情很诚恳,很柔和,但莫名透着一股威胁的意味:“那不是你的名字,而你,应当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
康柯上前一步,握住雷文的手……的袖子:“不要担心,我会一直陪你一起。陪你找回属于你自己的人生。”
雷文:“……”
他不——
【新工作服来咯~】
系统好死不死地在这时候跳出来,【一共三套,您的土黄色小马甲,请拿好~】
康柯体贴地替僵硬的雷文接过衣服,抖开其中一件小马甲:“来,我替你穿上试试。”
雷文:“…………”
救……!
马甲在身,我不是我。
被迫套上农务科马甲的雷文恍惚地离开了,他的加班还没结束,还要肝完最后三千字的报告。
系统则跟康柯紧张地讨论:【申请开办食堂。一天三餐全吃番薯,现在倒还没问题,等以后番薯霉变了呢?办个食堂丰富一下菜色吧!】
康柯其实不需要进食,但他觉得系统的提议有道理。退休生活该如何享受?饮食是很重要的一部分。
他又翻了一遍建造界面:“总部许诺的免费图谱,为什么还没兑现?”
得到免费的图谱,他就可以盖免费的监狱食堂了。省下的疗养点,一部分存着,准备购置农药,另一部分可以购买来自各个世界的高端食材。
系统:【我去催催……好辣!那边说解锁了。】
康柯立即将界面翻到新增加的页面,眼神一扫:“……我申请的是纯狱风图谱,为什么给我的是纯欲风?”
系统:【呃,误会了吧?我去打个报告——哦不行,图谱下面标注了,不接受退换。】
系统拍桌暴起:【哪个傻逼定的规矩,这么死抠——哦,你以前定的啊。】
系统:【哈哈。不抠不抠。】
“……”康柯沉默,片刻后闭了闭眼。
系统努力劝慰:【有总比没有好,好歹是免费的呢?要不你试试这个‘公主学院餐厅’——】
“……”康柯沉默着关上光屏。
死装哥死也不会踏入粉色蕾丝的海洋。
但他难道就无计可施了吗?
康柯侧目看向冥思苦想,就差咬笔头的雷文:“你们世界里,哪里的食物最美味?”
无精打采的雷文瞬间精神起来了。
圣殿?不行,那破地方烧大锅饭,好吃不了一点。
巫妖塔?只打过仗,没打过交道,不过想也知道,一群死人能吃什么好的。
……总不能又我偷我自己吧?
雷文坚定地拒绝再当冤大头,随手转了转笔:“或许,你曾听说过‘眠龙勿扰’?”
罗曼大陆虽然是三足鼎立,但在这三足之外,还有一个独特的存在,那就是长眠于巫妖塔西方的巨龙。
那头龙活了很久,据说神明尚未退隐时,它就已经存在,每十年,它就会苏醒一次,填饱自己饥饿的肚子。
“所以龙息雪山附近的人,每十年就会举办一次龙神祭,祭典上会有无数美味的佳肴盛宴……明天,就是龙神祭开席的日子。”
【……我总觉得这暴君菇别有用心。】系统扒在康柯的耳边狐疑。
“问题不大。”康柯已经开始期待了。
工作这么多年,他只举办过祭典,为了各种各样的谋算或目的,这还是他第一次作为参宴者,去享受祭典。
康柯挼挼系统,将毛团放在床的另一边,安心躺下:“我们目标明确。明天混吃混喝完,我们就走。”
与此同时。龙息雪山山脚。
一行裹着黑袍的人拄着木杖,跌跌撞撞行走于风雪中。
“东西都布置好了?确定能抓住那条龙吗?”领头的那个沙哑着嗓子,提醒身边的人,“那位神祇的脾气可不好,失误可不是一点小惩大诫就能了的事。”
“放心吧,早两个月前,我就在圣殿那边安排好了,明天圣子也会来龙神祭。”那人阴森地笑起来,“有光明神的骸骨在,哪怕那条龙能逃,圣子可逃不掉。”
奥罗拉圣殿内。
巴尔德躺在临时搬来的新床上,浑身不舒服。几秒后,他直直地坐起身,决定今天也戒断睡眠。
披上圣袍站起身,他的目光不经意间越过窗台,看见正对面的大坑:“……”
算了算了。往好处想想,N今晚还得睡在他画的花园大坑上呢,不得气死那老不死。
他又踱了几步,伸手叩了叩门。
“圣子大人,有什么吩咐?”候立在外的总管执事恭敬地问。
巴尔德:“之前安排明天去龙神祭的吧?不去了。这几天我都留在圣殿里祝祷。”
闭门不出几天,让N想发火找不到人发,想上门找茬又进不了祝祷的圣光范围,哈哈!
疗养院内。
康柯刚闭上眼,在云朵般柔软蓬松的新床上浅翻了个身。
【叮咚!】
【拯救世界进度:10%,发放奖励金:20000点。】
“……?”康柯睁开眼睛。
怎么回事,闭眼睡觉也拯救世界,这拯救进度是大风刮来的吗?
光明神睡过的床,果真名不虚传。康柯难得睡了个饱觉,睁眼时躺在云一样软的床上茫然了片刻,以为自己回到了久远的过去。
【当当当……叮!欢迎来到,U.S总部早间新闻。】
超大声的新闻联播把他拽回了现在。
康柯无语地起身,一把摁住系统:“声音开这么大,想震聋我?”
系统屁滚尿流地关小了声音,康柯起床洗漱时,也顺带听了一耳朵。
【……袭击事件仍在发生。目前已造成56名院长失踪,78个宇宙断联。】
【稽查部门表示,袭击者似乎具有吞噬的能力,失踪者及断联的宇宙,幸存的几率十分渺茫。】
【据调查分析,袭击者似乎会伪装成正常病人,进入疗养院。】
【在吞食院长及疗养院所联接的宇宙后,袭击者会侵入院长的系统,从常用联络人中,挑选下一个袭击的对象。其挑选标准暂无规律。】
【下面公布已失踪的院长编号,请受害者亲友加强防范……】
顶着一对黑眼圈来交报告的雷文,听得逐渐皱起眉:“吞食……疗养院所联接的宇宙?”
换句话说,如果那个袭击者潜入了他们的疗养院,岂不是能吞吃掉罗曼大陆所在的整个世界?
困意和怨气骤然变成烦躁和忧心,雷文看向康柯:“你——”
系统:【哈哈,义父您听,这个袭击者的套路像不像小菇?】
康柯不赞同地看了系统一眼:“不要胡说。我们小菇从来没做过伪装,小菇就是小菇。”
小菇:“…………”
槽多无口。雷文不知道是该先大怒“谁是小菇”,还是先怒骂“你们能不能有点危机意识,还在这儿揣着明白装糊涂,净知道挤兑我”。
他恼羞成怒地一下将报告砸进康柯的怀里:“写完了!”
“我看看……”康柯接过雷文的大作,翻了几页,“咳!咳咳……为什么又是个BE?”
人老了,见不得死离死别。康柯摇摇头:“不要这个结局。你再改改。”
之前被当面挤兑都没有喷火的雷文,此刻终于勃然大怒:“你懂什么!!破碎的才是美丽的!一朵盛放的花随处可见,一朵盛放却残缺的花才——”
“你再想想,再想想。”康柯拿出领导的万金油式敷衍法,将报告塞回雷文怀里,“我们先去吃早饭。”
“……”
雷文这辈子还没经历过火发到一半,被人劝说“先吃饭,吃完饭再继续发火”的。
怒气还悬在心口,但多了几分茫然:“……龙神祭一直到中午才开席,我们现在就去,早上的班不上了?”
怒气值锐减50%,社畜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
康柯脸上依旧挂着安抚的笑:“放心,保管不会耽误你的工作。”
雷文:“……”
这个心,他一点都不想放。
雷文捏紧报告:“总之,我对文学的坚持绝不退步,你休想让我改!”
啐,没品的人。
左手一只光球,右手一只文艺菇,做好防丢脸的易容工作,康柯出发去混吃混喝了。
龙息雪山的地理位置相当偏远,几乎位于整个罗曼大陆的最西边。疗养院贴心地将门直接开在雪山脚下,免除了他们长途跋涉的辛苦。
【哎呦……】一只光团子被扑面而来的雪风冻熄灭了。
康柯闷咳了几声,把系统揣进怀里,转过头刚想找找龙神祭的位置,兜头盖来一件温暖的外袍。
康柯微微挑眉,拉开头上的衣服,看见雷文抱着手臂:“穿上吧,再咳肺都要出来了。你现在,可还不能死。”
这话有点意味深长,好像后面有什么更重要的事在等着康柯。
不过康柯只关心早饭问题,体贴地将“你死了我都不可能死”咽回肚里,以免气熟傲娇菇,只乖乖跟在雷文身后,向远方雪幕中的光亮进发。
积雪很厚,没过膝盖。沿途他看见一条很长的红毯,每隔十米就有一个人弓腰扫着雪。
康柯的听力很好,捕捉到掺杂在风雪中的低语:
“……送来冰雪,送来源始,歌颂盘亘于死亡之海的龙神啊……”
“恳请您沉眠,恳请您睁眼,收下羊与石榴……”
“天菇精灵,”康柯好奇地停下脚步,“翻译成人能听懂的白话。”
雷文:“……”
他不知道天菇精灵是什么玩意儿,但能肯定不是啥好词。
“没什么好翻译的,就是一些龙息雪山的历史。”他拽住康柯往前走,“大概就是说,在巨龙来之前,这里原本是一片被称为‘死亡之海’的大沙漠。”
缺水,没土,生活在这里的人苦不堪言。
直到某日,一条巨龙追逐着神明从天而降。
神明掀起的岩浆遮天蔽日,巨龙喷出的吐息将岩浆与神明一同凝固。
“冷却的岩浆就形成了龙息山。”
雷文仰头看了眼远方的风雪,高耸的峭壁隐约可见:“后来,巨龙在山上盘踞了下来,冰雪之力始终笼罩着这里,才逐渐将当年的死亡沙漠,变成了现在的龙息雪山。”
有雪,就有水。
当年的先祖们凭借此挣扎着活了下来,又逐渐在此基础上不断发展、繁荣,最终占据了雪山周边的多个领地,并以龙神为信仰。
雷文停下脚步,瞥了眼近在眼前的祭典举办地:
“本来这种信仰已经不怎么吃香了。但近几十来年,黑死病的诅咒四处蔓延,唯独没靠近过龙息雪山,龙神信仰就又高涨了起来。”
“咔嚓。”
雷文:“……?”
康柯从照相机后探出头,迎着雷文要喷火的眼神,看似歉意,实则明显打算屡教不改地笑了一下:“我听说,普通人出门吃饭,或者去外地参加节日庆典,都会拍些照片,留作纪念。”
眼前的画面的确挺值得留恋的,尤其是那两张长达百米的木桌。康柯几乎能想象到所有的菜肴都摆上桌时,会有多么香气扑鼻,引人食指大动。
“……”雷文深呼吸,又接了一个深呼吸。
他心平气和地想,反正背景故事他已经介绍到位了,某些人不认真听,也不是他的责任,到时候身陷麻烦,可怪不着他。
“啊,上菜了。”
康柯眼神笔直地盯着油亮喷香的各式烤物,淋满果酱的不同面点……一把抓住生气菇,拽着人一路走向长桌的开头。
“?”雷文被拽地踉跄了几步,“等等,你往哪走?这种长桌,桌头和桌位都不会放什么主菜,要坐中间才能吃到最丰盛的。”
康柯哂笑了一声,依旧拉着人往前走:“没关系的,来都来了,怎么能不从头吃起?不论漏过哪一道菜,都是遗憾。”
雷文想翻白眼:“你知道龙神祭上有多少道菜?样样都不同。从头吃到尾,哪怕每道菜只吃一口,你那小鸟胃也装不下十分之一。”
他还记着呢,昨天在院里烤番薯,康柯斯斯文文地吃了一个多小时,只干掉半个番薯就吃不下了。
康柯又摇了摇头,有些无奈:“我有数。”
雷文:“……”
你有个屁数。
昨天烤番薯,闻到香气就说“烤两个,我能吃下”时,你也是这么“我有数”的。
但他拦不住新院长啊,只能看着康柯在桌首快乐入座,不光每样菜肴都切一份,还会在觉得好吃的菜品上切了一份又来一份。
浸着脂香的酥脆鸡皮,包裹着嫩滑的肉一并入胃。康柯感到自己昨天伤到的胃被治愈了。
系统尝了几口,扒在康柯耳边小声蛐蛐:【这才是人该吃的东西!昨天那烤番薯是啥?暴君菇是咋有信心说自己的烹饪水平可以的?】
【主动掌勺,这份积极性还是值得肯定的。】康柯贴心地照顾频频望向别处的雷文:“不要光顾着看台上的表演,吃啊,多吃点。”
雷文没动,他的目光落在祭台侧面,看见有八个穿着特殊的人垂着头,立在上台处,干脆把刀叉放下了。
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他在十年前就经历过一回,所以打从一开始就没多少胃口,只挑了些清爽的蔬菜垫垫肚子。
“铃铃……”
清脆细碎的铃声,飘散在风雪中。
原本热闹的盛宴骤然一静,引得康柯愣了一下,随着众人齐刷刷的视线,看向祭台。
“铃……”为首戴着面具的瘦高个,又晃了一下手中一尺长的黄铜铃铛。
两头公牛被后方的两个面具人领上祭台,而后,台侧缓缓走上三名穿着白袍,赤着双脚的年轻男女。
【……嘶。】系统开始感觉到不妙,【他们要做什么?】
康柯刀叉不停,往光团子里又塞了块切好的海苔面包:【不管他们要干什么,我们是来混吃混喝的。】
目标要清晰!
往自己身上套了个混淆的法术,一人一统继续暴风吸入。康柯顺带还投喂一下突然不能自理菇:“要我帮你嚼吗?”
雷文回神:“?”在说什么鬼话?
下一刻,他就觉得脸颊处一凉,是院长病白的手指轻轻搭了上来。
雷文:“??等——”
“咯噔”一声轻响传入耳中,他忽然失去了言语的能力,颞下颌关节脱位了。
说通俗点,就是下巴脱臼了。
雷文:OoO????
康柯手动喂饭,手动帮嚼,在雷文难以置信的瞪视中,讲究着荤、素、点心轮流搭配:“以前在工作中,也常遇见不方便自己吃饭的人,喂饭的手艺,练练也就熟了。对了,不痛吧?”
雷文出离惊愕:“……!!!”
他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