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能吗?他被治愈了?
可这“黑死病”,不是神明的诅咒吗?连前几个院长都束手无措,说是疗养院也只能勉强帮他拖延病程,全力治疗他将近半个月,也不过是勉强将他从死线上拽回来。
是之前的院长都在骗人?
还是……
这个看起来虚弱无害的病秧子,其实比之前的任何一个院长都要强。甚至比疗养院本身的规则之力更加强。
能让那些院长、所谓的满级疗养院也无计可施的病灶,在对方面前,其实不堪一击。
他有些大脑空白地眨了下眼:这个院长,甚至根本没有借助疗养院的力量。
——因为对方根本不需要。
所以这个疗养院空空荡荡,没有什么用来圈住病人的厚实围墙。一眼看得见边际的陆地上没有一座诊室,因为院长本人就足以敲定病人的生死,生杀予夺。
这是断层式的实力差距。
他意识到了这一点,紧跟着,又骤然想到了另一个误区。
炼金术师无法感知元素,的确有可能是被道具禁魔。
但也有可能,是因为身边的每一粒元素,都已经被另一个更为强大的术师掌控,温驯地服从于对方。
眼前的人想要囚禁他,根本不需要什么中看不中用的铁栏杆,这一整座疗养院,就是最大的牢笼。
康柯宽容地给“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的替身”留出足够的反应时间,看雷文的表情像是差不多回过味了,才又拍了拍雷文的肩膀:“你刚刚说,你是暴君的小替身,你崇尚仁爱?”
终于意识到自己似乎是把自己推入了某种骑虎难下的境地的雷文:“……”
康柯安抚性地笑了笑,眉眼柔和:“可我不太崇尚。”
他像是没发觉雷文的沉默,侧过脸打开光屏:“我们疗养院,是可以接受患者先治疗后付款的。如果没有疗养点,也可以以劳偿还。”
各类员工服一字排开,康柯在雷文的注视下勾选“只显示马甲类”,将屏幕推到雷文面前:“选吧,你想穿上哪一种?”
他又闷咳了几下,紊乱的呼吸显得很虚弱,语调也是轻得像一阵风,随时会飘散在空气里:“三思而后选。马甲穿上,就未必能脱了。”
雷文:“……”
好虚弱的语气,好露骨的威胁。
但身为暴君,雷文也是有点硬骨头在的,他觉得自己还能挣扎:“我的确没带钱,但可以把身上的戒指抵押给你。”
雷文摘下手套,将戴在左手中指上的那枚戒指取下,修长的手指勾起缠绕在戒托上的灵摆挂链,拆卸——
【咦?怎么,要卖两斤青菜,你掂掂觉得抓多了,再收回去几颗?】
雷文:“……”
和一只没头没脑的毛团子争执有点掉价,雷文深呼吸了一口气:“它们本来就不是一体的。只是我怕丢灵摆,所以把它缠在戒指上。”
康柯面带遗憾地摇摇头:“总局刚施行了政务改革,现在不接受以物抵价,只接受按劳偿还。”
“……”雷文顿住动作,抬头盯着康柯看了片刻,忽地嗤笑了一声。
下一瞬,滚烫的鲜血迸溅而出。
系统延迟了半秒的尖叫在耳边炸响,康柯神色不变地侧脸,避开雷文炸裂的头颅,顺便伸手捏住正在鸡叫的光团:“我没动手。他是自杀。”
难怪刚刚退缩到一半,又硬气了回去,原来是觉得自己还有死亡这个大保底。
【唔唔唔——】系统奋力挣扎。
康柯调整了下系统的音量,手一松,就听系统以30分贝的音量尖叫:【有病吧!!给他介绍个工作而已!!就这么不想当牛马吗??】
康柯觉得的确没人会想当牛马。
他拍拍炸毛的团子:“等会再叫,先查查他有没有被回收进滞留处。”
这可是唯一的报告小能手,决不能放跑这个天选打工人!
滞留处内。
天选打工人的身影正逐渐凝实,平躺于虚无之上。
雷文如同脱水的鱼,猛然弓身“嗬”了一声,睁开双目。
头颅炸裂的感触依旧清晰,他拖着汗湿的身体爬起来,抬手摸了下自己恢复如初的脑袋,须臾后长长呼出一口气。
滞留处,这个特殊的空间,他曾和接触到的第一任院长聊起过。
这里看似只是疗养院接待病人的前台,其实大有文章。据说是那个什么“宇宙疗养院总部”的顶头上司亲自开辟的独立空间。
进入这里的病人未经院长的许可,无法自行离开;在任何情况下,院长也无法踏足这片专属于病人的等候区域。
这样的设计,既能防止心怀恶念的病人侵入疗养院;也能在院长居心不良时,给病人留一条自保的后路。
接下来,他只要在绿色的光路重新浮现时,不踏入铁栏门,就可以——
寒铁与血锈的气息在不经意间掠过他的鼻翼。
“……”雷文猛然僵住。
他在滞留处内呆了半年,这里从没有声音,没有光,更没有什么铁与血的气味。
轻而舒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抬头看向虚无的尽头,望见一抹苍白的身影,蜷曲蓬松的红色长发像流动的血,或是燃烧的火。
康柯不紧不慢地踱着步,捏了下手里的团子系统:【注意看。这个男人的大保底没了。】
系统发出嚣张的笑声,几秒后又咦了一下,学着康柯在颅内小声嘀咕:【他怎么看起来不咋害怕啊?不愧是暴君。这心理素质。】
康柯点头:【加班一定不会压垮他。】
雷文莫名感到一阵恶寒,但他并不畏惧。这种无用的情绪在很久之前就被他舍弃,重新填满他的是愤怒和厌恶。
他看着那道缓步走来的人影,只觉得困惑:“曾有人对我说,除非总局的那位顶头上司亲临,否则没有院长能踏入这里。”
“那是以前。”康柯终于开口。
他在距离天选打工人十几米远的地方停下,以免对方又受刺激,怒而自杀。
把人救回来倒是不难,但是病人自杀也是需要写报告的,重复自杀还得开视频会议。
报告倒是可以让病人自己写,视频会就不太方便代劳了……重点是开视频会议也得穿大全套,他短时间内不想再扎第二次痛包。
院长的苦,天选打工人并不知道,雷文只是戒备地看着康柯:“你的意思是,现在有很多像你这样的院长?”
有很多就好了,落在他身上的工作也能少一点。康柯叹息着摇头:“恐怕只有我一个。”
短短一句话,蕴含着康柯对新一代同事的失望、恨铁不成钢。
但落进雷文的耳朵里,就变成了对自己能力的炫耀,一种委婉的示威。
“……”雷文默不作声,在连死亡这条后路都彻底被剥夺的当下,他不得不暂且屈服,“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好像一朵倔强清冷小白花。是不是代错了人设?】
康柯瞥了小白花一眼,只能看见一粒大白丸子飘在黑漆漆的半空中。
根据他发烧多年的经验总结,那颗大白丸子应该是小白花的头。
他摸摸手臂上千洞百孔的军服,其实也没想做什么。就是在今早扎痛包……扎军装的时候,看着满满的勋章,他忽然觉得自己做的事已经够多了,是时候该对自己好一点了。
这是退休前的最后一次任务,他想稍微偷偷懒,提前享受一下退休生活。那首先,就必须得有帮他干活的员工。
他看向大白丸子……看向雷文:“你不喜欢穿马甲?那可以换个别的工作。文秘如——”
“马甲很好,没有不喜欢。”雷文猛然打断,像被戳到了什么敏感点,康柯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防备Pro。
【……这人是不是敏感肌啊。】
康柯面色不变:“穿马甲的工作都要值外勤,哪里有待在办公室里的文秘舒服。”
雷文:“我喜欢沐浴阳光。”
——骗人的。炼金术师都是死宅,比胶卷还怕见光。
但康柯在乎雷文骗不骗人吗?他不在乎。反正牛马已经到手了。
康柯温声道:“我明白了。照顾到你的喜好,你就去农务科吧。每天都能晒到太阳。”
“……”雷文的脸色几乎瞬间臭了起来,但想想能远离院长,他又觉得勉强可以接受。
绷紧的肩膀舒展了些许,雷文刚从地上站起来,就听见康柯柔煦如水的声音:“在此之前,先去写完你的自杀报告。”
在农务科工作就可以不帮院长写报告了吗?想得美。
为了方便雷文办公,康柯忍痛卖掉了贵妃榻,换得简易可移动书桌×1(75点),中档双人床×1(16000点)。
书桌安置在雷文的单人床边,恰好可以省掉买椅子的钱。余下的925点,康柯买了一顶星纱蚊帐(500点),一套《寰宇内外经典名著合集》(326点),又斥巨资(99点)为雷文购买了一盏台灯,助力打工人深夜鏖战报告书。
折腾这么久,虚拟空间内已经进入了前夜。
七点的夜空缀满星辰,北方有极光低垂浮动。
康柯躺靠在床上闷咳,头顶是亮着细闪的白色纱帐,右边床上是膨胀成一只大毛球的系统,天选打工人正黑着脸坐在左边的牢房……病房里,借着价值99治疗点的护眼台灯伏案写报告。
几分钟后,天选打工人站起来了。
康柯微微抬头:“怎么?”
雷文:“去解手。”
走进隔间磨蹭了几分钟,雷文出来了。坐回刑桌前,冥思苦想憋出几句,过了一会又暴躁地全部划掉。
康柯没理旁边病房里传出来的响动,闭目养神片刻,就听简易书桌又被推开:“又怎么了?”
雷文顺直的头发略微炸毛,黑色的眼睛泛着红,像是多戳一下就会爆炸:“我,肚子疼。”
【哈哈。】系统开始笑。
【原来暴君进入现代职场也会变尿频。】
磨磨蹭蹭一晚上,雷文的报告还是写完了。他抓紧时间睡了几小时,早晨七点,被一段循环播放的歌声吵醒:
【如果当时你能~不那么倔强~ 现在也~不那么遗憾~】(注)
雷文:“……”
是挺遗憾的。
昨晚写到半梦半醒,他开始产生幻觉,幻想现在的自己回到了爆脑壳之前,一把抓住自己的手说:别死,自杀只会给自己增加负担。
“病房”的铁门已经能随便打开进出了。雷文顶着一对黑眼圈爬起来,躲进卫生间开始磨蹭。大半个小时后,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康柯床边,隔着两米的距离递出报告:“我写好了。”
休息了一整晚,康柯的高烧已经消退,终于能正常看字了。他翻了一下报告:“?后半篇为什么全在注水?重写。”
雷文:“……@#¥”
公务汇报注点水怎么了!退一万步说,他写的那两千多字排比不优美吗?
啐!不懂得欣赏文学的俗人。
俗人打了个困倦的哈欠,看了眼告示牌上的时间:“下班再改吧。八点了,先去上班。”
雷文:“?”
雷文嗤笑:“怎么上班,农务科要种田吧?这里哪有田?”
虚拟空间的地皮是干净的水泥地,只能让系统播放投影,种赛博水稻。
康柯点头:“所以要先去出门挖点土。”
雷文:“……”
他感觉自己脑子像是被抽走了,鹦鹉一样地重复:“出门,挖土?”
康柯肯定:“对,从零开始种水稻。”
雷文:“……?”
这么零的吗??
他想做回死宅。
“这是挖土的铁锹,这是装土的背囊。”康柯将笨重的农具和蛇皮袋子塞进雷文手里,明知故问,“你怎么这么僵硬?”
雷文想把铁锹砸在康柯头上——而甚至就连这些农具,都是新院长刚刚卖了他的台灯(99点),临时换来的。
康柯仿佛没感觉到身边正在酝酿的谋杀案:“我和你一起去。”
中档的床具,还是硬了点,昨晚睡得不安稳。但是没办法,为了给员工提供最好的办公场所,他愿意牺牲一点自己的生活条件。
但也不能牺牲太久,毕竟他这次是冲着提前享受退休生活来的。工作时争做最优秀的员工,退休后,他也要争睡最柔软的床。
怀揣着对生活质量的高要求,康柯携员工出发了。
疗养院将他们传送进一个嘈杂的市集里,康柯走了几步,发觉雷文没跟上:“?许久没回来,近乡情怯?”
他回头看人,顺道也扫了眼整片区域。
这个市集人很多,但并不繁华。
低矮的石头房挤占着本就不宽的道路,泥泞的水洼遍布于泥土路上。挺着啤酒肚的商人在推车后叫卖,女人挎着竹篮沿街兜售水果或杂货。
这是中世纪欧洲常见的市集形态,看某些推车上展示的灵摆和炼金药剂,也可能掺了点西方幻想的独有色彩。
雷文神情冷静地脱掉外袍,包住脸,深呼吸了一口气,才伸手扛起锄头和蛇皮袋子:“没什么,就是不爱跟人打交道。搞快点,随便找个地方,我们挖完就走。”
放下农具,他是张扬的暴君,拿起农具,他获得了社恐。
“你在胡说什么?”康柯挂着最温柔的表情说最残忍的话,“我的疗养院,即便是土也要用最优秀的。怎么能马马虎虎地结束。”
他在雷文杀人的目光中拿出昨晚写好的购物清单,就近拦了个卖货女询问:“劳驾,我想问问这市集里有没有卖种子的商铺?如果需要最肥沃的土和最柔软的床,我该去哪里寻找?”
他声音温和,措辞讲究,虽然总带病容,但生得高挑。一米八五的个子撑起圣洁的白色军礼服,炽烈的红色长发像能燃尽世间的一切污秽。
——这是卖货女眼中的康柯。
而对于康柯本人来说,就是他长得比较像个圣殿职工,在中世纪很好问话:“您知晓答案吗?”
他问得很耐心,也不怕卖货女回答不上来。因为这问题不光是冲着卖货女问的,周围的商人们陆续注意到他的样貌和打扮,静默几秒后,嗡地一下蜂拥而来:
“我知道我知道!这市集里的确有卖种子的,但那家的种子早就被瘟疫污染了,所以摆到现在都没人买!”
“啊……骑士大人,这是何等纯粹圣洁的身姿,请您看见我的苦,目视我的罪,替我在神明面前美言……”
“哎呀走开啊,要祈祷去圣殿祈祷!哪有当街拦住圣殿骑士做祷告的?你挡住我回答骑士大人的问题了——最肥沃的土,那肯定是白岛附近的土了吧?毕竟那里是众神陨落之地,土里掩埋着神明的骸骨,世上还有别的土能比那里更肥沃吗?”
“对对。不过这最柔软的床……呃,众所周知,这世上最奢贵的两张床,一张由上千名炼金术师和皇家珍宝打造,属于雷文陛下;另一张属于圣子大人,据说是光明神曾用过的休憩所……”
康柯挂着得体的微笑全程点头,用一次小型光明术白嫖了两麻袋被净化的种子、一麻袋番薯,穿过终于散开的人群,在墙角捡到自闭暴君菇(被迫背负农具版)×1。
系统:【怎么回事?只是被人撞掉了裹脸的衣服,又不是被撞掉了身上的衣服,怎么就没脸见人,面壁思过了呢?】
雷文借着康柯的遮挡,从墙缝里拔出自己,偷感很重地撕下衣袍上还干净的部分,重新将自己的脸裹上:“问够了?现在去哪?不会真要去白岛吧?”
蒙上脸,他的刺头劲儿就又回来了。
“这个市集,我来过。离皇宫很近,但离白岛很远。你想横跨半个罗曼大陆——”
系统好奇地掀起一道风,吹开雷文的面罩。
雷文:“!”
“狗狗别跑!”不远处啪嗒啪嗒跑来一个小孩。
“咚!”雷文再次一头将自己连人带农具种进了墙缝里。
康柯饶有兴致地欣赏了会儿自闭菇,将菇再度拔出来:“挖土是你的任务,我不去白岛。皇宫就在附近,我们兵分两路,我先去零元购。”
雷文:“……?”
“先”去?零元购?
系统嘿嘿:【不知道皇宫里都有什么好东西。】
雷文:“…………”
假如单独行动有逃跑的机会,他一定不会在意皇宫里的那点财物。
但眼下他的脖颈上还拴着一条康柯“送”他的细银链,用上戴尤斯克拉蒙灵摆都弄不断,明摆着不可能逃跑,那他怎么可能同意自己苦哈哈地跨越半个大陆去挖土,任凭混账院长扫荡他的财产?
雷文握住康柯的手腕,语气坚定:“我也要去。”去拖后腿,“一般人不知道,其实皇宫里有处花园,用的也是来自白岛的土。你带我一起进宫,我可以帮你引路。”
和一般妖精不同,他很不喜欢花园这种绿意盎然的场所,拿来当保住其他财富的筹码,他一点也不心疼。
雷文想了想,忽而又改了主意:“其实皇帝陛下藏书很多,寝宫里还有一个世上最豪华的浴缸,不然我们一并——”
“不可以。”康柯谴责地看了眼雷文,“我们零元购也是有原则的,要适度。只拿床和土,别的不取分文。”
雷文:“……”
你特么的,偷东西就偷东西,你还原则上了!
康柯走动了一下,没走动。
雷文两脚死死钉在地上:“浴缸很好的。……你不偷浴缸我就不带你去找土了。”
康柯:“……”
康柯的身手,再加上雷文的定位,搬床挖土偷浴缸拢共也就用了那么点时间。回到疗养院后,雷文还来得及上六个小时的班。
雷文:“……”
不对啊,冷静下来怎么想都是亏了。
我带小偷回家偷我的东西,我还求着小偷多偷一件,不然不帮忙导航?
雷文:“…………”
系统狗腿地扒在康柯耳边:【报告,我们新挖的土里又长自闭菇了。】
康柯很宽容:“第一天上班,让他闭一会吧。”他现在有更加重要的事。
打开建筑界面,康柯卖掉不够软的中档双人床,得到17000点;将从皇宫薅来的新床塞进星纱蚊帐,又将雷文房里的矿泉水瓶花洒给拆了,再得到200点。
系统:【细致。一般人割不了这么细致的韭菜。】
埋在土里的自闭菇则在系统提示的叮咚声中重新生长出双腿,大怒地从展露雏形的耕田区奔回来:“就那破花洒你都要抠?!”
康柯已经钻进他金碧辉煌的新床里了,闭目合眼几秒,忽然皱眉翻了个身,几秒后,浑身不得劲地睁开双眼,爬起身将床铺从头到尾用手拍了一遍,顺便将鹅绒枕头拍至松软。
雷文:“……”
雷文:“你是豌豆王子吗?”
康柯做自己的事时,贯会屏蔽无关紧要的人。重新在拍得蓬松的被窝里躺下,他将眼睛闭上。
【叮咚!】
系统忽然被自动通告接管:【拯救世界进度:5%,发放奖励金:20000点。】
雷文:“……?”
谁,是谁拯救了世界,便宜了他们?
与此同时,皇宫中。
一大帮子骑士震惊地围在空空如也的祈祷花园外,没发现有一道身影混在他们之中,正睚眦欲裂地瞪视着面前的大坑:
谁,是谁挖走了这里的土!?他埋在其中的瘟疫面具也不翼而飞,那可是神明赐予他的重要宝物——
[莱诺尔,今天已经是熏陶仪式的最后一日,你可取出面具,将其送至德曼市集的小圣所。]
缥缈轻忽的神谕在他耳边响起,激得莱诺尔一个战栗,并不敢对神明道出“不知道哪来的贼子挖走了皇宫花园里所有的土”这种扯淡的话:[……是,我这就去办。]
他在心里庆幸了一秒神明看不见眼前被挖得只剩基石大坑的祷告花园,送走神明后咬着牙根往更后方的宫殿里赶。
那里是雷文皇帝失踪前住的寝宫。他曾听从神谕,将瘟疫面具悄悄安置在那个暴君的床下,成功令雷文·埃尔多利亚染上黑死病,又在其后将面具偷偷取出,埋进盛满白岛之土的祈祷花园里。
白岛之土会熏陶瘟疫面具,用神明的气息掩盖掉诅咒的气味。半年之后,他就能将面具取出,交给另一位神明的信徒,让那位信徒将瘟疫面具送入圣殿,设法取走那位光明圣子的性命——
本该是这样的。
可是,可是!!怎么会有神经病毛贼突然挖走皇宫花园的土啊??
莱诺尔磨着牙加快脚步,利用神明赐予的藏匿宝物避开巡逻,赶进皇帝的寝宫。
问题不大,还有补救的机会!
那张面具被他藏在暴君的床下长达半个月之久,诅咒的气息早已浸透那张穷极奢贵的大床,只要他能悄悄撬下一块木板——
空荡荡的寝宫内,莱诺尔骤然止步,呆呆站住了。
他傻眼地看着那片本该放置着华丽寝具的黑雀木地板,几秒后,不信邪地抬手摸了下面前的空气,仿佛这样就能摸到隐身的大床。
莱诺尔:“……”
谁!!到底是谁!?!
疗养院外,有人无能狂怒。疗养院内,康柯坦然地接受了这份意外之喜。
两万点又不是什么大钱,他连爬起来数钱的欲望都没有,翻了个身就是睡。
雷文:“……起来啊!现在不是上班时间吗?把花洒还给我!”
逼他种田也就算了,逼他加班也就算了,偷他的床也就算了,但为什么连两百块的矿泉水瓶花洒都不给他留?
康柯叹了口气睁开眼,打开建筑界面:“花洒……好了,重买了。快去工作吧。”
雷文认为自己的抗议取得了阶段性胜利,暂且满意撤退。半分钟后,再度从田间冲回来,一拳锤上床板 :“我要的是沐浴的花洒,不是浇花的花洒!”
“轰——”
床,塌了。
刚到手不到两小时的床,塌了。
“……”康柯躺在废墟的中央,缓缓睁眼,柔中带毒的眼神飘向一下安静下来的雷文,慢慢绽出一个心平气和的微笑。
真正的床主人:“……你先别急。也许还有救。”
雷文迅速检视了一眼废墟,看见被褥、床垫都被断裂的木支架捅穿,层层叠叠的炼金术式没了一半:“……别急,有救。”
被褥床垫烂成这样,这张床是救不了了,但问题不大。
雷文:“我去把圣子那张床给你买回来。”
零元购也是购,这次他还愿意为院里多拿点好东西:“光明圣殿里有不少宝贝……”他看康柯露出不感兴趣的神情,立马转折:“除此之外,圣子所住的奥罗拉圣殿后花园,用的也是从白岛取来的土。”
“……”康柯盯着雷文看了几秒,“算你出外勤,下班之前回来。”
有床睡就好,他不挑。
跟自闭菇置什么气呢?自闭菇也蛮辛苦的,回头下班以后还要加班,报告还没写完呢。
想到这里,康柯再度打开建筑界面,豪爽地全款拿下了之前用来换农具的台灯。
将价值99点的护眼台灯放至简易书桌上,康柯叹息着摇了摇头。
员工刺杀院长,院长却主动为员工提供最优质的加班环境。这世上还有比他更好的院长吗?
康柯:“下午再出外勤。上午把床上能撬下来的珠宝都撬了,回头换钱。”
与此同时。郊野通往帝都的土路边。
高而茂密的野草丛中,坐着近十来个人。
他们衣服破漏,满身泥渣,憔悴疲倦的面庞上,干裂的唇因饥渴交加而微微颤抖。
所有人中,唯一状态好点的,是一个大概五六岁的小姑娘。
她窝在母亲干瘦咯人的怀抱里,眼里含着天真:“妈妈,我们守在这里,真的会有圣殿的牧师经过,治好我们的病吗?”
她母亲疲惫地嗯了一声,布满血丝的眼睛紧紧盯着主路,像是濒死的人于绝望之中又渴求着一线生机:“会的,我们会活下去。你会活下去——”
“马车!”
一声激动的沙哑高叫打断了她的安抚:“金色的光明神纹!是圣殿的马车!快!去拦住它!”
不需要哑嗓汉子叫完后续的话,所有颓坐在野草中的人都连滚带爬地站起来,跌撞着冲向那辆白色的马车,仿佛没有看见在那辆马车前后,拥护着整齐肃穆的圣骑士队。
人在知道自己必死无疑时,反而会变得不怕死。
圣骑士们拔出佩剑,呵斥着勒令这些脏兮兮的流民走开,不要惊扰到马车;流民们则不管不顾地疯狂往马车的方向挤,好像扑火的飞蛾:
“牧师大人!牧师大人求您救救我吧!”
“光明神啊,倘若您心中还存有怜悯,求您照拂我的女儿!她还那么小,不曾犯下过任何罪孽,您为什么要诅咒她,为什么要降下瘟疫的惩罚……”
“求您怜悯!求您怜悯!”
流民手中没有武器,身上没有防具,他们的拥挤全凭一具脆弱的肉身,体力不足的人被同伴推倒在路边,就跪在地上苦痛地磕头。
小姑娘不知道这些大人们在做什么,只知道自己被母亲拖拽着跪下,磕破的膝盖很疼;被母亲摁着头嗑地,撞到的脑袋很疼。
大人们在为活着嘶喊挣扎,她小小一只团缩在地上,因为疼痛而发抖落泪。
听不懂的话语灌注入耳:
“瘟疫?!你们感染了黑死病?!——该死!快把他们挡开!不要让圣子大人沾上疫病!”
“圣子……是巴尔德圣子?!求圣子救救我们!!”
“够了!黑死病是神明的诅咒,没有牧师能治好它!伸出援手的牧师只能耗尽自己,给病人续命。你明知这一点,还请圣子替你治疗,难道是想让圣子大人给你换命吗?!”
“嘘……别嚷这么大声,圣子大人这几天不眠不休,已经为了拉迪斯西瓦那边的麻烦忙了很久了。你们小声……圣子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