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宝珠接过自己住的房间的房卡后,一直闷头吃着油爆虾和洋山芋沙拉。
他没抬头,只是余光瞥见卫樹放下刀叉起了身,随后,卫樹的位置成了空位。
“我吃饱了。”邱宝珠跟着放下刀叉,他用餐巾擦了下嘴角,看似随口问,“卫樹呢?”
四舍五入他如今也算卫樹半个小老板,问一问去向,理所应当。
“他们在用行李车拖行李箱,卫樹过去帮忙,”邱翡不动声色,“你行李那么多,全让他们搬不太过意得去。”
“蹭”的一下,邱宝珠站了起来,他绕开椅子,“我过去看看。”
看着少年跑出虚影的身影,萧游咬着勺子,又放下,“他这是干嘛?”
邱翡面不改色,“他带了不少配饰,很贵,也很容易碎。”
始终不放心的邱宝珠只能跟着自己的行李跑。
电梯可容纳人物的空间很大,四个侍应生推着两台行李车进去,邱宝珠满头大汗跑到门口。
他挤进去,电梯门关上之后,才发现电梯里除了四个戴着红帽子的侍应生,还有个没戴帽子的。
电梯几面都是整面的镜子,就脚底下没有。
邱宝珠看了几秒钟自己的鞋尖,猝然抬起头,从镜子里直勾勾地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卫樹,钩子一样抓人。
卫樹却低头在看手机。
他睫毛其实很长,只是不算浓密,在优越的眼型下尤其没了多少存在感,一双眼在他冷冽的五官中排之最。
可惜他没看邱宝珠。
邱宝珠本来冷淡的眼神中流露出好奇,卫樹上一世也是这样的吗?
“叮”——
电梯门打开。
邱宝珠回了神,先一步走出电梯让到一边,不影响酒店工作人员的工作。
“您是邱宝珠,您的房间是1718,是吗?”其中一个红帽子推着行李车出来,扭头问邱宝珠道。
空气中安安静静的,半天没人作答。
“您是邱宝珠吗?”红帽子再次确认。
邱宝珠迟了半晌才点头,“我是。”
侍应生推着行李车向房间1718走去,车轱辘碾在地毯上,发出的声音闷闷的,地毯上被压出几道车轱辘印,但柔软的长毛又很快合拢,让印子了无踪迹。
邱宝珠走在最后,心底雀跃。
上一世,但凡是出门,这些事情不仅不用他过问,甚至连过眼都用不着他。
就算工作人员问“请问您是邱宝珠先生吗?”,也不用他本人回答。
“他是。”卫樹会牵着他的手,将他的事情完全做主。
就要这样,大事小事,都要他自己说了算。
走廊尽头阳光弥漫,海浪声呼啦啦地卷进耳朵里,行李车停在了1718门口。
走在行李车尾端的侍应生上前,伸手正要去握行李箱的拉杆,一道没什么情绪的声音制止了他。
“我来吧。”卫樹说道。
行李箱一个一个全卸到了走廊里,邱宝珠也到了旁边。
他不做声,只把房卡递给了卫樹,“开门。”
卫樹比他高了不少,他微低着头,把房卡接到手里,转身刷卡,推开了房门。
“你不许进我房间。”邱宝珠站在走廊里,低声道。
卫樹身形一凝,他没迈进房间,只背对着邱宝珠,抬手把房卡插/进了门边的卡槽内。
房间里响起全屋智能小助手的自我介绍,窗帘自动打开,露出远处蔚蓝的海面。
“那你自己把行李搬进去。”卫樹转身,他双手插到了牛仔裤兜里,俨然不打算干活了。
邱宝珠低下头,看着自己和卫樹之间的几个超大行李箱,肚子里的气更鼓。
“我不搬。”可他又说不出口“我家给你付了钱,你拿钱就应该办事”这种让人下不来台的话。
卫樹看了邱宝珠一会儿,他弯腰把行李箱扶起来,直接推进了房间。
邱宝珠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认真地追视着卫樹的一举一动,比监工还要像监工。
他在床尾坐下,双手撑在身体两边的床上,看着四个行李箱全部推进了房间。
邱宝珠环视着房间。
酒店房间比他想象得要大许多许多,大到一个人住都显得有些空旷。
他目光在这时候扫到了开放式衣柜里那整排的衣架,于是,他把头扭正,“卫樹,你可以帮我把箱子里的衣服都挂出来吗?要分门别类。”
卫樹刚把行李箱挨着最边上的墙壁排放好。
房间里安静的空气让邱宝珠最先紧张起来,明明他才是发号施令的那个人。
他不会欺负人。
是这么欺负的吧?
行李箱的拉杆被卫樹直接抽了出来,男生把行李箱拖到了邱宝珠面前,放下后试图打开,但他只是用手指抵住了密码锁,接着抬头看着“虎视眈眈”的邱宝珠,“密码。”
“左060,右030。”
密码是邱宝珠自己的生日,630。
邱宝珠刚开始说第一个数字的时候,卫樹的手指已经在开始拨动数字转盘。
他动作太娴熟流畅,邱宝珠没往别处想,反而在怀疑,卫樹在黄华住手底下的工作内容是不是天天给人开行李箱?
邱宝珠带了整整两个箱子的夏装,他体质吸引蚊虫,小万姨又给他准备了不少薄的长袖长裤。
少年已经准备好了一肚子的刁难之词,比如“深色不能挨着浅色挂,你不知道?”“小领口的衣服你应该把衣架从衣摆里套进去”“每件衣服之间需要保持一定的间距”……但卫樹挂的衣服比家里的阿姨挂得还要标准妥帖。
邱宝珠继续怀疑,卫樹平时工作的内容除了打开行李箱,可能还有整理衣物。
少年蹙着眉,眼底绿波浮动。
上一世的卫樹,也很擅长做这些,但谈恋爱之前肯定没有谈恋爱之后做得好,因为卫樹是跟娇生惯养的邱宝珠在谈恋爱。
邱宝珠是娇生惯养而不自知。
他什么衣服都能穿,什么食物都能吃。
但他能穿的衣服基本都是手工定制,能吃的食物也都是精挑细选,就连盛食物的盘子杯子都是成套的名品玻璃制品。
只是他自己从未察觉,也也不会主动提要求,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要求是什么。
“你去当收纳师肯定比你当保镖更划算。”邱宝珠看着一开始空着的衣柜如今被挂满了衣服,呐呐道。
卫樹把空的行李箱横放进了衣柜底部专门放行李包的柜子,落在眉上的碎发随着他的动作一摇一荡,他眉压着眼,情绪藏得深不可测。
“好了,你可以出去了。”
邱宝珠躺到在床上,今天一直在赶路,他累得不行,刚刚午餐食用的碳水上了头,他莫名又觉得自己说得不太对,坐起来,对着卫樹端然道:"你辛苦了,请出去吧。"
说完后,他又双手摊开,躺到了床上。
邱宝珠对自己感到满意极了。
不管卫樹是什么样的人,他不能因为卫樹变成不堪的人。
房间里没有响起人离开的脚步声,但邱宝珠却已经昏昏欲睡了。
少年开始午睡后,睡觉的房屋坍塌都不会令他醒来,哪怕睁开眼睛,意识也是乱七八糟。
卫樹得以大大方方地看着他。
邱宝珠今天穿了一件浅蓝色的衬衫,衬衫很宽松,长袖挽了两圈才到手腕上,他又畏热,上边穿了小万姨要求的长袖防晒,下边却是一条白色的五分裤,两条细白的小腿,被同样是白色的长袜裹了三分之一。
此刻,他就这么大喇喇地把自己扔在床上,双脚微微离地,小腿悬着,裤边和衬衫的衣摆边都被他蹭得往上卷,衣摆卷到了肚脐上一点,裤边却快要卷到了大腿根。
邱宝珠一直没什么防备心,一个人只要长了张嘴,就能骗到他。
没张嘴,长了手,能比划两下,也能骗成。
卫樹想过去把他的衣摆和裤边放下来,又想,或许将手直接探进去比较合适。
但他现在没这个资格。
邱宝珠也恨死了他。
好消息是,少年连恨都不知道怎么恨,毫无章法得有些可怜。
坏消息跟好消息一样,邱宝珠找不到出路,他也就没有生路。
“我要喝水。”邱宝珠脑袋摆了摆,哼唧一声,面朝向了门口这边。
中午的好几样菜式,都有些咸,邱宝珠唯一接受不了的口味就是太咸的食物。
房间里阳光太炽烈了,泛着生冷的白。
邱宝珠眼巴巴地看着模糊不清的长条人影,舔了舔嘴唇,像是在为了证明自己真的很渴很想喝水。
门被那人影掩上了。
随着脚步声响起,玻璃杯与桌面接触的叮当声传来,流水入杯,哗哗的,邱宝珠把头昂起来想要催促,但又很快被睡意打败,重新摔了回去。
倒水的声音没有了,脚步声却近了。
身边的床垫似乎往下塌陷了一部分。
卫樹单膝跪在了邱宝珠的身旁,他手臂伸出去,手掌从邱宝珠的后脑勺穿了过去。
卫樹把邱宝珠的脑袋稍稍上抬,水还没送到邱宝珠嘴边,对方就迫不及待用两只手精准地抱住杯子自己大口大口地喝。
咕咚,咕咚。
喝完水后,邱宝珠喟叹一声,把脑袋的全部重量都放到了卫樹的手掌中。
卫樹一边缓缓抽出手,一边垂眼凝望着邱宝珠舔唇的动作。
他眸光变暗。
但忽的又想起有一年冬天,邱宝珠频繁地舔嘴巴,舔得嘴巴一圈发了炎,又疼又痒。他勒令对方不允许再舔嘴巴,不然就会受到惩罚。
邱宝珠白天牢记着不舔嘴巴,晚上睡着了却不受控制,舔得水声啧啧。以至于后来邱宝珠一开始舔嘴巴,卫樹就会睁眼醒来,掐着邱宝珠的腮帮,让他无法再舔嘴巴。
眼前的情况跟那时候不一样,邱宝珠唇上沾了不少水,不舔干净就会顺着唇角淌到脖子里。
但对方那敷衍的几下舔舐,根本没舔对位置。
唇峰上的水珠摇摇欲坠,顺着唇缝,淌到了脸上,一路都是痒意,邱宝珠立刻偏头,下意识要把发痒的脸颊往什么东西上蹭。
卫樹用手掌接住邱宝珠的动作,邱宝珠蹭得心满意足,把脸上的水珠蹭给了卫樹的掌心。
那粒水在卫樹掌心摇摇欲坠,卫樹还没来得及接住它,它就滴在了床单上,晕成了一小块水渍。
临走时,卫樹用遥控关上了窗帘,房间里陷入一片昏朦的暗色调,关门声在几分钟后响起。
睡了将近两个小时后,邱宝珠才醒过来,乍一睁眼,房间里恍若黑夜。
天黑了?
邱宝珠坐起来,身上的被子滑下去。
身体懂事了?知道睡着了要自己爬进被窝里。
那卫樹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算了不管了。
邱宝珠打开窗帘,外面的天已经铺开了红,晚霞映照着海面,给海面上淋了一层金。
好漂亮。
这样的晚霞邱宝珠其实见多了,可地点不同,身份不同,境遇不同,于是眼中的晚霞也不同了。
跟卫樹谈恋爱的后几年,邱宝珠不管看见多么漂亮的晚霞和海景,都觉得索然无味。
邱宝珠手指碰到了手机,他把手机抓到手里然后打开。
邹妮把他们这次出来一起玩的人拉进了一个新建的群,群名叫海滨大队。
[萧游:邱宝珠还在睡?]
[邱翡:他午睡一个小时起步,今天赶路四五个小时,他最少也要睡两个小时。]
[邹妮:曾明媚也还没醒……]
[张笑民:我梦见鬼了。]
[萧游:还是两个人一间房比较好,互相还能有个照应,万一睡死了……]
[邱翡:?]
这是一个小时之前的聊天记录,后面出现了很多图片,拍海面的,拍沙滩的,拍椰子树的……
看样子,他们先出去玩了。
邱宝珠握着手机,打了个哈欠,打字在群里问道:“你们在哪里?”
估计都在玩,少年发出去的消息一时没人回复,邱宝珠就先起床刷牙洗脸,还冲了个澡。
冲完澡出来,水珠顺着小腿把少年脚后跟淌得水亮亮的,他整个人也是白里透着粉感。
邱宝珠裹着大了不少的浴袍,扯着腰带用力打了个结,堪堪系稳,他腰太窄了,不过摸着却还是有肉的。
从衣柜里取了一套衣服丢在床上,邱宝珠打算把浴袍换掉,酒店浴袍的料子有些硬挺,刮得他后背肩膀都不太舒服。
手指刚碰到腰带,他的动作就一顿。
紧接着,邱宝珠眯起眼睛,他左右张望之后,走到了摆放着茶壶与玻璃水杯的桌子前面。
桌子上总共有六只水杯,其中五只倒扣在托盘之中,唯独有一只放在托盘外,还是杯口朝上,杯子底还有一层薄薄的水。
他没喝水。
邱宝珠很清楚,他进了房间没多久之后就睡着了。
谁使用了杯子?
邱宝珠的心砰砰跳动起来,他想到了群里张笑民说的话“我梦见了鬼”。
是鬼?!
但这个猜测很快被邱宝珠否掉,因为追究身份的话,自己才是那个鬼。
邱宝珠看着桌子上的水杯,开始在脑子里抽丝剥茧。
少年垂着眼睫,绿瞳仍旧留了一抹,里面明明暗暗,他很快就回忆起了站在门边的那道身影。
那是当时还没离开的卫樹。
接着是走动的声音、倒水的声音、喝水的声音。
邱宝珠的心底很快就有了答案。
不用说,就是卫樹用他房间里的杯子,喝了他房间里的水。
第25章 他有乖乖的
房间门被人从外面敲了几下,邱宝珠拿着杯子在水龙头底下冲了冲,跑过去开了门。
萧游用手肘撑着墙,手掌摸着头发,朝房内敞开怀抱的短袖衬衫上面印满了向日葵。
邱宝珠把眉头皱起来,朝后退了一步。
“9.9三件?”
萧游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9.9三件?”
顺着少年凝噎住的眼神,萧游低下头,“你说这啊?我好几千买的!”
邱宝珠摇了摇头,“不值。”
他不喜欢花里胡哨的东西,但也不代表会凭着自己的喜欢一味否定花里胡哨的设计,问题是,萧游这一身衣服,没有一处有设计的地方。
刚想完,萧游就在他面前转了个身,露出背后的大logo,“值不值?!”
“……”
察觉邱宝珠是刚睡醒的状态,萧游没再继续纠结衣服值不值的问题,而是道:“走,出去玩,咱们去打沙滩排球。”
“他们都在下面?”
海浪声到了17楼时,已经让人分不清是风声还是浪花声了。
萧游:“差不多吧。”
“卫樹在不在?”
“没注意。”萧游顶了顶腮帮子,“你问卫樹在不在干嘛?”
“你先下去,我先换个衣服。”
“不啊,我可以进去等……”话没说完,房间的门直接当着萧游的面关了。
邱宝珠以前脾气这么臭吗?
萧游试图回忆,但还是不知道。
邱宝珠很快就换好了衣服,听萧游说要打排球,他还特意换了双运动鞋,他不喜欢赤脚踩沙滩,总觉得蓬松柔软的事物下面暗藏数不清的危机。
他拉开门时,还在低头往手腕上缠运动款腕带。
这是卫樹教的,他不想听更不想用。不过一想到上一世的卫樹还在上一世,根本不知道,那用就用了。
萧游用眼神狠狠地审视着邱宝珠。
两人一路走到电梯前,电梯正在使用中,循循上升。
恰恰好,在他们所在的这一层停下了。
向上的按键变成向下的,萧游往前走了一步,电梯门朝两边拉开,跟帷幕似的。
邱宝珠望进电梯,看见的是拎着一打汽水和一些零食泡面的卫樹。
对方眼神漫不经心地朝他投过来,说话的时候看的人却是萧游,“出去玩儿?”
“昂,是。”萧游一步跨进电梯,按下一楼键,“你回房间?”
邱宝珠走进去,站到了萧游旁边。
卫樹手指无声息地绞紧超市手提袋,眼底一片森森的冷意。
“下去一块玩儿呗。”萧游又说。
前些时间,卫樹一拳打在萧游好友沉宸的脸上,换做别的人,恐怕早就跟着好友一起记恨卫樹。
可萧游不是这样讲意气的人。
那拳头是打在沉宸脸上,又不是打在他的脸上,虽说他也不怎么喜欢卫樹,可也犯不上去恨对方。
“不了,你们好好玩。”卫樹说完后就走出了电梯。萧游见他走了,伸出手指按下关门键,电梯门缓缓合上。
邱宝珠后背的衬衫,早就在这一会儿功夫里变得湿津津的。
他不应害怕现在一无所有的卫樹,可却又对身体下意识的反应无法实施控制。
卫樹回房间的步伐和电梯缓慢下放几乎同时进行,也同时完成。
房卡刷开房间,滴的一声。
电梯门打开,叮的一声。
漆黑的房间里,卫樹随手把超市便利袋放到了手边柜子上,给房间卡槽插上了卡。
楼下明亮璀璨的酒店大厅,邱宝珠从后门走了出去,绕了一圈,来到酒店的私人沙滩。
沙滩上温热的海风袭面,细腻的沙子扑着小腿,欢声笑语从四面八方传来,邱宝珠一个都不认识,却被真切地感染到了。
房间里即使开了灯,85寸的电视机也播放着充满童趣的电影《龙猫》可四周还是安静得可怕,甚至是安静得更加可怕。
卫樹站到了落地窗边,雪白色的纱帘挨着他的肩膀垂落,光影晕着他的侧脸,呈现出一种月下荒漠般的冷色调。
附近卷着海浪的沙滩上,一只蓝绿相间的排球越过球网,少年一跃而起,将球杀回对面。
沙滩的沙子底下技艺出现碎贝壳、海螺还有碎玻璃和砂砾,不小心被这些东西划破也是家常便饭。
私人沙滩每天都会对自己名下的区域进行地毯式清理,减免上述意外,但漏网之鱼何其多。
卫樹目光看向少年的双脚,有乖乖穿球鞋。
以前的邱宝珠在沙滩上玩的时候,实际上不爱穿鞋。喜欢赤着脚从这头跑到那头,从海里跑到沙滩上。卫樹说过他,他嘴上答应得好,到了目的地,就说鞋陷进了沙子里,遗憾地说着只能如此了。
卫樹便不再说。
直到邱宝珠脚掌心被一片贝壳从正中划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当时脚下的沙子被鲜血淌出了一片红,都能揉成团了。
伤口要缝针,医生打麻药的针又长又细,像用针扎着脚底板。
邱宝珠搂着卫樹的脖子,针扎得他多疼,他就把卫樹搂得有多紧,同时,滚烫的眼泪整颗整颗顺着卫樹的脖子掉进去。
想完一程,沙滩上的球网两边进入中场休息。
少年把碍事的衬衫脱了,丢到了不远处的躺椅上面,里头是一件蓝青色的针织背心,两条胳膊比海面上翻起来的浪花还要白。
他热狠了,在桌子上找到自己点的冰饮料,就着吸管大口喝。
边喝,他咽下去的动作就越发地慢。
有点奇怪。
邱宝珠回头,身后是一望无际的海面,以及三三两两在海边悠闲散着步的人。
他四处张望,都没找到那道让自己感到奇怪的目光。
像有人在深深看着他。
乍然,邱宝珠抬起眼,目光茫然地看向酒店大楼,入住率奇高的酒店在此时光影幢幢,一面一面的落地窗像发着光的棋盘。
他的视线莫名定位到17楼某个房间,落地窗后面的纱帘一动不动,其他的就没有了。
打了接近两个小时的排球,一群人穿好衣服穿上鞋,去到了与酒店相隔一条街的一家烧烤店吃本地特色烧烤。
邱宝珠喜欢脆骨和掌中宝,一口气各点了二十串。
纷纷点完自己喜欢吃的食物之后,张笑民才哎呀一声,“忘叫卫樹了!”
曾铭西给众人面前摆上罐装的啤酒,笑了笑,“就算你们叫他了,他也不会来,他不喜欢人多的场合。”
萧游点头,“前边我跟邱宝珠下楼的时候碰见他,他还拎着泡面,估计就没想跟我们一起玩儿。”
说完后,他低头一笑,“他还算有自知之明,知道跟我们玩不到一块儿,索性就待在房间里,哪里都不去。”
这么一来,萧游看卫樹比之前更顺眼了。
人贵有自知之明,潘胜安就没有这个东西,看看,他又无知无觉地坐到了邱宝珠旁边。
邹妮觉得萧游的话说得有些刺耳,“别这样说。”
作为卫樹好友的曾铭西反而笑意变深。
曾明媚咬着筷子,一声不吭。
邱宝珠不点评卫樹,他若点评了,只会比萧游更主观。
“等会我们吃完了,另给卫樹点一些打包带回酒店给他,”邹妮说话温温柔柔的,只一双眼睛透露出与她形象不符的说一不二,“宝珠等会把打包的带给卫樹吧,你们房间挨着,而且卫樹还是你的人。”
邱宝珠的耳根立刻开始冒火的热。
什么叫卫樹是他的人?
但邱宝珠又很快理解了邹妮的意思。
邹妮说的肯定不是他想的那意思,邹妮的意思一定是指卫樹如今为他工作,他和卫樹比他们与卫樹要多一层关系。
邱宝珠随意地“嗯”了一声,显得满不在乎,漠不关心。
“来来来,我们喝一个!”张笑民拿着啤酒罐在桌子上磕了一下,举着它到桌子中间的上空。
平时这帮子少爷小姐估计只会端着高脚杯轻而优雅地一碰。
但张笑民的父母是白手起家,没那么多讲究,引得张笑民就算看见周围同学都讲究,他也不讲究。
邱宝珠很给面子,第一个把啤酒罐举了起来。
萧游紧随其后。
邹妮和曾铭西还有潘胜安几乎同步,只有曾明媚懒懒地托着腮,“我不想跟你喝。”下午两人刚吵了一架。
“爱喝不喝呗。”张笑民点都不计较。
碰完杯后,烧烤还没吃,友谊仿佛就在邱宝珠生日会的基础之上再一次加深了。
烧烤店里的烟火气最浓,后厨烟熏火燎,白烟阵阵,肉串刷了酱料后,在烤架上滋滋冒油。
烤好的部分先装盘送到桌上,香气扑鼻,热气滚滚。
潘胜安悄悄把托盘往邱宝珠的面前拖了一截,“你吃。”
张笑民敲着桌子,“你~吃~”
潘胜安被全桌子的人注视着,脸色不红反白,惨白。
邱宝珠见状倾身,伸长手臂,正正好把潘胜安的大部分面容挡在了自己身后。
“再给我一罐啤酒。”他说道。
邱翡拿着筷子夹菜,淡声提醒,“啤酒也是酒,饮酒要适当。”
“没看出来,邱宝珠你酒量还挺好。”萧游边说,边从旁边拿了一罐啤酒,还没忘把拉环拉开后再放到邱宝珠面前。
“你们不懂,这叫人不可貌相,我爸说了,会喝酒的人都是邱宝珠这样的,反而那种最爱叫唤的,酒量都不怎么样!”张笑民说得经验十足的样子。
“爱叫唤的是指你这样的?”邱宝珠反应很快。
“哎你……”张笑民快要拍桌了。
大家的注意力被邱宝珠吸引走,潘胜安在一旁恨不能把头塞进衣领里。
邱宝珠做不到时时刻刻关注旁人的情绪,他自己也有情绪。
如张笑民所说,他酒量还行,喝醉的时候少之又少。
令邱宝珠记忆很深刻的一次喝醉是上一世家里破产后,他不解于何英洁骤变的态度,和当时的邻居老头子一起谈心,邱宝珠以为像上了年纪的人会对此颇有见地,给他提供可行的建议,结果那老头子就带着他一口花生米一口楼下商店称的极其醉人的粗粮酒。
邱宝珠当时喝得醉醺醺的,眼前的天地在醉意中扩大了几倍,不再受何英洁喜欢成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几罐啤酒下去,邱宝珠连肚胀的感觉都没有,更别提喝醉了。
反而是张笑民,喝得最少,回去的路上连腿都甩不出去了,被邱翡和潘胜安一左一右架着回了酒店。
“我欲乘风归去,又……又恐琼楼玉宇,”张笑民一把把走在一边的邱宝珠拖到自己面前,红着眼,朗声念,“高处,不胜寒!”
“……”
邱宝珠拎着几个打包盒,打了个酒嗝,站到了卫樹的房间门口。
眯眼看了看,他用食指按亮门铃键。
邱宝珠心想,门铃响了超过一声,他就把打包盒直接放到走廊地上。
门铃响了一声之后,邱宝珠乐呵呵地打算把打包盒放地上。
腰刚弯下,第二声门铃还没响,面前的门就徐徐打开了。
卫樹在门后面买房了?
察觉到对方已经看见了自己,邱宝珠又重新直起腰,装作什么也没干什么也没想的样子,把袋子递了过去。
“我们去吃烧烤,他们特意给你打包的。”邱宝珠把“他们”这两个字咬得尤其重,他可不希望卫樹以为自己也有份,想些有的没的。
“也包括你?”卫樹接了袋子。
看吧看吧。
邱宝珠无奈作想,他即使什么都不做,还特意把自己撇清,卫樹都偏要往那方向想。
“不包括。”邱宝珠言简意赅地答道。
说话间,少年身上沾染的酒气已经飘到了卫樹的身周。
“你喝酒了?”卫樹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不等邱宝珠开口,他接着道:“未成年最好别喝酒,容易影响发育。”
卫樹眉眼冷冽,语气中出现了令邱宝珠感到熟悉异常的管教意味。
很淡很淡。
只是邱宝珠对此太熟悉了,他颈后的汗毛悄然竖起一小片。
安全的环境让邱宝珠不愿意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
很快,少年神情松懈下来,还往前凑了凑,视线上下扫着卫樹的脸,绿眸眼波流转,“放心吧,我以后肯定发育得比你好。”
邱宝珠揉了揉鼻尖,“不知道,邹妮点的。”
邹妮为人大方敞亮,光是烤鱼就给卫樹点了七八种,甜品点了三四个品类。因为她不知道卫樹的口味,具体喜欢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