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摇着蒲扇,满面风光。现如今赫世虞已然成了瓮中之鳖, 他丝毫不用忌惮。
不过,他也没有想过, 岑覃生会主动找到他。
要知道, 岑覃生作为威武大将军, 深得赫世虞信赖, 是所有人都想拉拢的对象之一。可是这么多年来, 他独来独往, 几乎不和任何人打交道,更不用说是与人拉帮结派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岑覃生竟然会和他做交易。这岂不是说明了他才是天选之人?
赫巍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黄袍加身、万人之上的场景了。
赫世虞坐在寝殿内,脸色难看。
他万万没有想到,岑覃生会谋反。
权势、名望、金钱, 该给的他都给了。扶持赫巍那个废物上位, 他又能够得到些什么?
听着赫巍在门外叫嚣,赫世虞恨不得将他拖下去五马分尸。
他们以为赫建星落了马, 好处便会落在赫巍身上吗?
想都别想。
从一开始,赫世虞就没有想过将皇位传给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
他不仅要做九五至尊,更要做这天下共主。他不会将这位置拱手让给任何人,他要永生!他要永远地站在权力之巅。
没有人可以将他从这位置上拉下来。
“飞鹰。”赫世虞望着虚空叫了一声,只须臾之间,黑影一晃,他眼前便出现了一人。
“属下在。”来人从上到下都用黑衣遮掩,只露出一双鹰一般的锋利的双眼。
“朕让你办的事呢?”赫世虞不耐烦地扣着桌子。突如其来的事变,让他鬓角出竟生出几根白发,人一下苍老了许多。
“回陛下,飞明在宫外被人拦住了,所以消息没能递出去。”
赫世虞佯装镇静的神情裂开了一条缝,他猛地拿起桌上的水壶砸到地上,碎片四溅,“一群废物!”
良久,赫世虞才缓过气来。他躺在榻上,不再恼怒。
只要他一日还是皇上,那么这支暗卫便会贴身护着他。岑覃生之所以现在还没有出手,正是因为忌惮着他手里的这半块军符。
只要他一日不交出,那么他便一日无法随心调动那支军队。
“去,派个人看看时妃如何?定要保住他的性命。”
赫世虞按着眉心,飞鹰也有些意外,这是赫世虞第一次关心别的人,这时妃究竟是何许人也。
“是。”可是他只是一个暗卫,除了听从帝王命令以外,不被允许有其他的想法。
晃眼间,飞鹰便又消失了。
“殿下,这是发生了什么?”紫沁捂着嘴,将尖叫声咽回了肚中。
她看着眼前可以说的上是血腥糜乱的场面。床上的被褥掉落在了地上,床铺、地板、包括赫单尘的身上,无一不被鲜血浸染。
紫沁无法想象到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殿下,您还好吗?”紫沁担忧地走上前,想要看看赫单尘的情况,却被他挡住了。
“我没事,将这里收拾好。”
离的近了,紫沁总觉得赫单尘的身上有一种若有若无的香气,甜的发腻。
望着他说话的模样,似乎确实没有什么大碍。可是紫沁仍旧不大放心,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要不要叫太医来看看。
“我不喜欢擅自主张的奴才。”赫单尘眉心处萦绕着散不去的疲倦,他不想相同的话再说第二遍。
将时银送走后,他的心里仿佛空了一块。他忘不了时银最后睁开眼望着他的那个眼神。
他绝不能放开他。即使线的一端就拽在他的手上,他都有一种时银会随时飞走的错觉。
紫沁被赫单尘呵斥的不敢出声,她只得默默收拾着脏掉的一切,然后找到一处没人的地方,悄悄埋起来。
“既然来了,为何不露面?”赫单尘瞥向窗外,神色有些不耐。
墙角处的一片灰色衣角迅速抽回,随即一声浅笑落入了他的耳中,聒噪刺耳。
“呵,这便是血脉之间的心有灵犀吗?”乌尔从墙角走了出来。
“你是不是该改口唤我一声舅舅了,单尘。”
赫单尘没有理会他,取药的后遗症还没有消失。就算他的恢复能力再了得,也不可能短时间内便自愈。
尤其是,他将大部分的精力都用于救治时银,身上的伤口恢复的要比往日慢上许多,血痂尚未闭合,还在滴着血。只是黑色的衣服看不真切。
“有话便说,我没有功夫同你在这虚与委蛇。”
便是站在乌尔身后的古多罗都瞧出了不对劲。赫单尘身上的血腥味简直浓郁的扑鼻而来。
乌尔不置可否,他看着赫单尘苍白的脸色,心下冷笑。
“我不过是来看看自己的亲外甥,七皇子不必如此见外。”
虽嘴上叫着“外甥”,可是乌尔的眼中并无半分亲情可言。
他真的长得像极了桑晚,所以在第一次见面时,他便认出了他。
尤其是这双骇人的碧色眼眸。
可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赫单尘竟也认出了乌尔的身份。
赫单尘私下里主动找到了他,提出了交易。他给出了一个让自己无法拒绝的理由:他体内有着黎族的一半血脉,不管多久远的未来,他都不会对黎族不利。
这听起来似乎很划算。如果他能帮助他的亲外甥登上皇位,那么这天下就相当于有一半是黎族的天下。
当初,时银求他找出七皇子这人时,他曾替他算了一卦。算出来的结果让他大吃一惊。
原来他的好姐姐竟然在皇宫里给他留了一个惊喜——一个见不得光的七皇子。
黎族忌惮赫世虞的那支暗卫,也不想将族人牵扯进来。所以,这场暴乱,绝不能与黎族有关。
从皇室内部慢慢摧毁,让自己人吃自己人,似乎是一个很不错的想法。
所以,乌尔同意了。尽管对于这个外甥,他厌恶至极。
“不过,我竟不知道你和岑大将军说了什么,让他真的同意和我们里应外合。”
威风凌凌、凛然不屈的威武大将军,竟甘愿咬上了这无饵之钩。这让乌尔感到有些匪夷所思。
赫单尘身姿长立,看向远方,淡淡回道:“你不需要知道。”
他的眼中向来装不下这些人。
“七皇子可真是高冷,当真是与在时妃前判若两人啊。”乌尔语气中带着浓浓的讽刺,他冷哼一声。
时银中蛊之事是他所为,可是他也没有想过,会在这里遇见第二只母蛊。
从他再也无法控制时银体内的那只蛊虫起,他便猜到了。
母蛊失控只意味着一件事,那就是时银与另一个持有母蛊之人,血液相容。
妃嫔与皇帝之子,乌尔实在难以想象他们是如何纠缠到一起的。一想到很有可能会是时银的主动接近,他便心口发闷。
他凭什么可以和时银痛感相连。
想到这里,乌尔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猛地上前揪住了赫单尘的衣领,“刚刚时银也在这?”
这么浓重的血腥味,他早该想到的。
“该死!”乌尔对着赫单尘的下巴挥了一拳,他的力道非常人所比,赫单尘却也不避,硬生生承受下这一拳。
他偏头吐出一口淤血,勾唇浅笑,嘴角渗着一抹残红,“将他送入这龙穴虎潭之中的人是你啊,是你亲手把他送到我的身边,我应该感谢你。”
赫单尘的话,像是在乌尔的心间又凿了一刀。
他说的没错,时银所遭受的一切,都源于他。
古多罗也反应了过来,明明她是看着时银睡去才出来的,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心下懊悔不已,可是这个蛊极为刁钻,几乎无解,就算她在场,怕是也于事无补。
乌尔松手,眼神厌恶地从赫单尘脸上扫过。
冷静下来后,乌尔理了理衣裳。
如今,单是他一人已经无法为时银解这蛊毒了。赫单尘体内的母蛊要比他的更为霸道,只有他才可以解除。
而解除之法便是——两人身体交融。
乌尔不知是该心疼还是该庆幸。赫单尘并没有帮时银解开蛊毒,也就意味着,他们二人还是清白的关系。
他嫉妒的发狂。明明时银是他带来的人,可是为何,只有他,不能逾矩。
当年,乌尔的父亲朝谏大齐之时,也曾暗中对赫世虞下过这种蛊,妄图控制住他。可是这蛊竟然在神不知鬼不觉地情况下解开了。想来,早在那时,桑晚便在这汉人皇宫里了。
她费尽心机地逃去了与他的婚礼,竟然转头屈身给了汉人皇帝,做了黎族的走狗。乌尔没想过他的这个姐姐竟然如此不知廉耻。
黎族子嗣稀少,为了保证王室的血脉纯正,往往都是近亲结婚。这样诞下的一对双生儿,女子体内会天然继承蛊皇,而男子则可以控制另一条蛊王。
乌尔从未想过要逃避对黎族的责任,在他眼里,黎族大过一切,他可以为此牺牲一切。
本应如此,可是就在此刻,他竟然有些后悔了。
或许,他不该交出时银,就算没有时银,也会有其他的办法。
他现在一定恨极了自己吧。乌尔闭上眼,遮住了那仅存的柔情。
“明日,岑将军便会兵临城下,那时将是我们动手的最好时机。”
第086章 禁忌皇子的药人实验【40】
当时银醒来后再看见床边站着的黑色身影时, 已经不再会感到惊讶了。
不过这次的人既不是赫单尘也不是沈自疏。
“新面孔。”时银打了个哈切,懒懒地坐起身,“你来找我什么事?”动作时扭到了腰, 腰间一阵酥麻, 他眸间瞬间氤氲出了朦胧的雾气。
飞影不语,黑色的面罩之下, 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只有一双略显凶狠的眼睛露在外面。
而实则, 面罩之下的那张脸早已红透,他梗着脖子, 身子僵硬,一时之间忘记了将头转开。
时银穿着白色的里衣, 可是胸口前大片敞开,惹人遐想的痕迹一直从嘴角蔓延至更深的地方。
飞影来时便知道自己要保护的人是皇上的嫔妃, 所以他早已做好了准备。可是到了这里他才发现, 这嫔妃是男子, 还是个相当漂亮的男子。
见他不说话, 时银只当他是个哑巴。
这里的一切都不再重要, 从现在起, 他只要完成他的任务便好。
时银走下床,足尖点在地上,小腿处的肌肉紧绷起来,轻颤着。
飞影慌忙地为时银让开了一条道,他安静地站在一旁望着时银穿衣。
本来, 他应该躲在暗处, 暗中保护时银。可是刚刚,他听见了他堪称凄厉的呼喊声, 就好像在经历什么极为痛苦的事。
现身后,他才发现,只是梦魇罢了。
可是,什么样的梦魇,才会让他那么害怕?
“不能、出去。”飞影见时银要出门,拦住了他。他的任务是保护时银,外面现在很危险。
“原来你不是哑巴,所以这是陛下的意思吗?”时银抬头,看向这个声音里还带着稚嫩的男人,连“为什么”都没有问。
飞影别开视线,轻轻点了点头。
不一会,玉茹端着早餐走了进来,在她进来之前,飞影便自行隐匿了。
“娘娘,奴婢今日特地为您做了您爱吃的鲜花酪。”她一碗一碗端着放到了桌上。
这些花都是她起早去花园摘的,正是应季的花。
时银早已闻到了那股沁人心脾的香味,他嘴唇动了动,虽然没有多少胃口,但还是有些想尝尝看。
“好,你也一起来吃吧。”时银坐了下来,刚吃上一口,他寡然无味的嘴里,便被甜腻的香味侵占了,心情顿时也好了许多。
玉茹看着时银没有说话,她神色有些复杂,心疼和不甘交织在一起。
她知道时银那夜受了多大的苦,尽管过去了好几天,可是这事就如同一块石头一样,压在她的心底。这些本不该由他来承受的。
“娘娘吃就好,奴婢方才刚吃过,不饿。”玉茹摇摇头,她转头,掩去了眼中的泪光。
或许乌尔说得对,她在这里已经渐渐地磨去了心性,竟然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见玉茹拒绝,时银没有再提。
“小黑呢,怎么没有看见他?”往日,他都是来时银的房中一同用膳。
“十三皇子他早些时候出去了,现在还没有回来。但是我让小红跟着去的,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玉茹看着时银用膳的模样,只觉得他似乎和以前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若是换做以前,他看起来会更开心一点。可是现在,吃到了自己爱吃的东西,也仅仅只是眉头舒展了一下。
“嗯,等会你也出去找,找到之后就带回来。”时银快速将每样都尝了一口之后就停下了。
他擦了擦嘴,眉眼淡淡。
“怎么还不去?”
玉茹连忙应声,她有些担忧地抬头望了一眼,回道:“奴婢马上就去,娘娘您也照顾好自己。”
“带我去见皇上。”玉茹走后,时银对着虚空说道。
飞影没有回应,安静的房间内,好像就只剩下时银一人。
“你再不出来,我便自己去了。”时银也不急,他慢悠悠地走到门口,一只脚朝门外踏去。
看到时银如此挑衅的姿态,飞影终于还是没有忍住,从房梁上跳了下来。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方才的那个丫鬟,抬头看了他一眼。
“你看,你不让我去,我也会自己想办法去,除非你将我打晕。”时银看着飞影肩头上沾上的灰渍,这就是赫世虞的那一支暗卫吗?看起来可真是榆木脑袋。
闻言,飞影皱着眉。他只知道杀或不杀,被这个“去或不去”难住了。
见飞影在犹豫,时银趁机又添了一把火说道:“我找陛下是有要事,如果耽搁了,你能负责吗?陛下既然叫你来保护我,你应该知道我对于陛下来说,不一样吧。”
时银觑着眼,纤长的睫羽压下。他抿着唇,眸中倒是有了几分的威慑的意思。
他并不催促,只是静静等着飞影的答案。
飞影本就是暗卫之中最愚钝木讷的一人,他看着时银认真的眸子,心下竟动摇了。
其实,只是看着这样一张脸,飞影便无法冷静下来仔细思考。尤其是时银起床时,那副旖旎香艳的画面。
赫世虞宠幸其他嫔妃之时,都会让一名暗卫留在屋内。可独独在时银这里,首领只能留在门外。
“好。”他一瞬不瞬地看着时银的双眼,浑然不知他现在的眼神就像是一只被驯服的狗。
要求得逞,时银嘴角轻轻吊起,露出了极为浅淡的一抹笑容。
......
赫巍几乎每天都会来这养心殿前转上一转。他并不敢太靠近,毕竟这殿外埋伏着数不清的暗卫,还不是他现在可以抗衡的。
他要等到岑覃生进来。
“呦,这不是时妃娘娘吗?怎么,耐不住寂寞了吗?”回首,赫巍竟然看见了时银,这叫他有些惊讶。
可是更让他吃惊的是,时银的身边跟着赫世虞的暗卫。
他怎么可能会将自己的暗卫给时银?
“三皇子,好巧啊。”时银掀起眼皮,淡淡瞥了一眼赫巍,这些日子发生的事,他已经大致问过玉茹了。
只是他没有想到岑覃生竟然会扶持赫巍这个蠢货。不过谁又知道呢?说不定这只是他的以为罢了。
现在他有自己的事需要做。
“若是时妃愿意在皇上面前替本殿下说上几句好话,说不定我一开心,往后必然也少不了你的好处。”赫巍走到时银面前轻声说道。
他定定地望着时银。多日不见,这人长得愈发娇艳惑人了,原来男人也是受得滋润的。
赫巍讨厌的气息倾轧着时银,时银嘴角弧度轻轻上扬,眼神清冽,一副冰冷美人的模样说道:“自然,现在谁人不知三皇子的能耐。”
有飞影在,赫巍不敢对时银如何。他虽听得懂时银话中的讽刺,但是看着时银一张脸,却也心下痒痒。
等他登上帝位的那一天,定要叫时银看看,什么才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赫巍眼神里的阴鸷时银看在眼里,可是他连赫单尘都不怕,又怎会怕他这一只鼠类。
冷笑一声,时银带着飞影走了进去。
刚走到门口,时银颈前便出现了一把刀刃,只要他敢再向前一步,便会人头落地。
“大人饶命,臣妾只是想来见见陛下而已。”时银娇笑着望着眼前这个新来的黑衣人,丝毫不畏惧,脖间很快便出现了一道血痕。
“首领,陛下有令让我保护时妃。”一旁的飞影有些看不下去,还是开了口。
“既是要保护,又为何要带他来这?”飞鹰的刀没有挪动分毫,他只知道他要保护赫世虞,铲除所有对他不利的人。
眼见着时银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大,飞影终于要忍不住拔出了身侧的剑,却听得里面传来一个声音——
“让他进来。”
飞影拔刀的手一顿,他望着飞鹰,眉宇间透着不悦:“陛下的话你也不听了吗?”
飞鹰意味深长地看了飞影一眼,没有说话。
他收了刀,侧身为时银让出了一条道。
直到人走远了,他的目光才从时银的身上收了回来。
“这次结束后,自己去领罚。身为暗卫,理应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我只是遵从陛下的旨意。”飞影狡辩道。
飞鹰没再理会他的自欺欺人,一呼一吸之间便又消失了。
“爱妃来这里做什么?”赫世虞抬头看向时银,神情之中并无见到他的喜悦。
时银摸了摸脖子,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走到赫世虞面前,“臣妾以为陛下不要臣妾了,一连几日都没有看见陛下。”
赫世虞戒备的眼神,让时银的脚步停了下来,他没有再往前。
“陛下是不相信臣妾吗?”时银垂下脑袋,看起来有些伤心。
脖子上的伤口还在继续流着血,他站在那,像是一只碎掉的小鸟,翅膀无力地扑动着。
“爱妃应当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赫世虞转着手上的扳指,他审视着时银的神色,随时都可以喊人来将他杀死。
让时银进到殿内,走到他面前已是极限。若是,他再看不清形势地做出什么事来,赫世虞不介意叫他血染大殿。
时银屈身体,跪在了赫世虞的脚边,脸色苍白,嘴唇翕动,“正是因为臣妾知道,所以才想着,一定要来这里见陛下。”
他仰起头,神情倔强,“臣妾知道陛下不会输,可是陛下心里一定也不好受。在这种时候,若是臣妾不能陪伴在您身侧,那么往日里陛下的宠爱又算是什么?”
储君之位,还没有立。时银敛眸,眼神忽闪。
“如此说来,爱妃是在担心朕了?”赫世虞反问道,他看了一眼时银脖上的伤口,还在淌着血。
他很适合这样的艳色。
赫世虞的眼神猜忌、玩味、冷漠。这才是他。
时银假装没有看见这些, 他知道该如何抚平一只失控老虎的心绪。
“陛下是臣妾的君,臣妾的夫。臣妾在这宫中是异类,也注定无法再回到黎族。所以, 陛下是臣妾唯一的仰仗和爱慕。”
这话说的倒是没错, 若不是他和赫单尘等人牵扯上了关系,以他的身份, 赫世虞从这个位置上下来之后,他是第一个要遭殃的人。
不论是后宫嫔妃还是前朝大臣, 统统都不会饶了他。
这个理由,赫世虞接受了。
他在位三十余年, 对于人心和情爱一事看得透彻。若是时银以“爱慕”之名来找他,便是欺君, 那么他便不会再留他。
赫世虞虚着眼,这一刻, 他好像看到了阿柚还在的时候。
他初识阿柚, 是在野外狩猎的时候, 那时一同随行的人还有岑覃生。
彼时, 化名阿柚的桑晚还是以男装示人。她救了被困在山上的赫世虞和岑覃生, 因为一双奇异的眼睛, 赫世虞对她起了兴趣,之后便把她带回了宫中,赏了一个小小的职位。
阿柚和时银相似的地方就在于,刚入宫时,她身上那种天真和坚韧的气息。没有什么可以让她忧心。
直到, 她身份被赫世虞识破的那一日。
赫世虞本想着与岑覃生去看望阿柚, 给她一个惊喜,却没想到撞见了阿柚换衣服的画面。
宛若深潭的绿色眼眸下微怔, 半遮半掩的衣衫之下赫然是不同于男人的凸起。
只见她皮肤白皙如玉,五官惊为天人。即便不施粉黛,也难掩那股绝色。
做男人时,他二人便嘲笑过阿柚长相过于秀丽。现如今暴露身份,他们才知,何为真正的美人,诡谲又震撼。
那一刻,岑覃生清楚地看见了赫世虞眼中迸发的惊喜与贪婪。
三人的关系也从那一日起,变了。
阿柚自然不愿意入宫为妾,她从黎族逃出来便是为了不受人摆布。
可是,汉人的皇帝根本不会给她第二个选择。
赫世虞召见她之前,她找过岑覃生,想要让他带自己离开这里。
当她看见岑覃生眼中的悲痛和纠结之时,她便知道答案了。
巧合的是,几日之后,他的阿父刚好带着年纪尚小的乌尔,来大齐面见赫世虞。
她那时想着,大不了承认错误先回去,之后再找时间溜出来。
不曾料想,就在他们即将离开的前一天,他们给赫世虞下了蛊毒,名为:渡川。
子蛊由母蛊控制,他们想兵不血刃地解决黎族与大齐多年的问题。
阿柚并不知道这件事,她望着满是伤痕累累的皇帝来到她这里,妄图寻找安慰,却发现了她想要离开这里,
“阿柚,你收拾行李是要去哪?”他的语气平静,脸上的神色却可怕极了。
阿柚第一反应便是将手按在了腰后的刀上,却被赫世虞身边的飞鹰一把打掉了。
“还没有到时间,你答应过我的,会等我慢慢适应这个身份。”阿柚躲闪着,现在的赫世虞很陌生。
不——或许这才是真正的他。
眼见着阿父众人就要离开皇宫,阿柚却被飞鹰按在了床上。
如果她现在杀了赫世虞,不说她自己,怕是阿父都无法安全离开大齐,更不用说边境被监视着的子民们。
阿柚闭上了眼。
一夜之后,赫世虞身上的不适与古怪通通消失了。阿柚在自己都不知情的情况下,解开了他的蛊毒。
母蛊与子蛊结合之后,受体将会免疫所有的蛊毒。
蛊毒再也威胁不到赫世虞了。阿柚也在无形之中,成了黎族的罪人。
可是更糟糕的是,后来,阿柚发现她怀孕了。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赫世虞。她并不想留下这个孩子。
但是,以她的体质,如果打掉这个孩子,那么很有可能一尸两命。
阿柚便这样一直撑着,到了分娩的那一天。
期间,她曾和赫世虞大吵过一架,所以赫世虞将她住的地方封了起来,就像冷宫一样。
她在那里独自一人生下了孩子。
因为是和汉人结合生下的孩子,所以只有一胎,是个男孩。
男孩并不像赫世虞,反倒是像极了她。只是眼睛却是常人的颜色,黑碌碌的,像极了她爱吃的葡萄。作为母体,她似乎生来就爱他。
可是,他活不下来,他太虚弱了。黎族的孩子本就难以生存,更何况,赫单尘有着一半汉人的血脉。
阿柚做了一个让她自己都惊讶的决定:以命换命。
她打不破这个诅咒,对这个世间也没了希望。但是,她的孩子不一样。有着两族血脉的孩子,一定可以做到他们都做不到的事。
还是幼儿的赫单尘安静地看着阿柚,小手紧紧地握住了阿柚的手指。他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好像支持着她的所有决定一样。
那么温暖。
阿柚将体内的蛊给了赫单尘,以后不论发生了什么,这个蛊都能救他一命。
黎族还是大齐,他都有退路。
在将体内的蛊渡给他的一瞬间,只见他的眼眸由黑转绿,阿柚嘴角露出了一抹无奈的笑。
这就是命运吧。
赫单尘就这样被阿柚托付给了她宫殿里的一个老嬷嬷,直到几年后,才被再次来到这里的赫世虞发现。
他本以为,让她吃足了几年的苦头,会打磨掉她的锐气,可没想到,他连她的最后一面都没能见上。
赫世虞将怒气发泄在了年纪尚小的赫单尘身上,那一双眼睛,只要看着,他便会想起阿柚的背叛和狠心。
可是后来,他惊讶地发现,他身体的自愈能力,就像是妖怪一样可怕。
于是,他对外宣称七皇子病逝。实则将他关押在了深不见底的牢笼之中,开始了他长达十年的药人实验。
......
“说,你爱朕。”赫世虞眼神幽深,他在透过时银看向另一个人。
时银淡淡地看着赫世虞,唇瓣轻启:“臣妾爱慕陛下。”
他望见了他眼中的疯怔,实际上不论他说什么,赫世虞都听不进去。
“哈哈哈,没有人会不爱朕,朕可是九五至尊,是这天下的主人!”
时银为他感到悲哀,这样的人,应该永远都不会爱上任何人。
可是,当这个想法出现的时候,时银却一怔。
爱?什么是爱?他来到人间,学会了狡猾,学会了背叛,学会了恨意,却独独不曾学过,爱是什么?
会有人爱他吗?他又会爱上何人吗?
爱是什么滋味。
“你爱朕,为何要露出这副表情,嗯?”赫世虞不知何时走到了时银的身前,他扼住他的脖子将他拉扯到了身前。
时银像是感受不到痛意一般,抚摸上赫世虞的手,“因为,臣妾能感觉得到,陛下并不爱臣妾。所以臣妾是在伤心。”
“你竟奢求着朕的爱?”赫世虞加大了力道,“给朕笑。”
时银咧开了嘴角,就像个听话的人偶,要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
他没有忘记他来的目的,他必须安抚好赫世虞,才能提及那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