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轻舟笑起来,把芦苇拿在手里,随口说:“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弯,除非天塌下来砸我脑袋上。”
两小时后,suv停在洛城古道上。木檀率先下车,为楚轻舟拉开车门,小陈也从车上下来,三人早已敛去在路上时的打闹氛围,各自演绎好自己的角色。他们今天是伪装成买家,来找曹洪帆交易的。
沈霆羽将曹洪帆的资料发给楚轻舟之后,楚轻舟决定用这个办法尽快探查出他们和‘蚩’的关联。但这是一招险棋,毕竟像曹洪帆这种不只交易动物制品,还与一些黑色地带的大老板交易可卡因的掮客,他们都有一套戒备森严的交易体系,即使定下的地点是个破破烂烂的船舱,附近十里的海水里都可能潜伏了几十号人。
洛城古道一条街上是大大小小的商贩,在这个人来人往的地方,其中就有一家店面做着和别人不一样的生意。
楚轻舟在暗哨那里得到消息,曹洪帆明面上开得是一家古玩店。
“那个风筝还挺漂亮。”小陈指着旁边一个摊子上卖的凤凰风筝。楚轻舟下车前交代了,越自然越好,他也就半真半假观察周围的情况,反正这地方的人文风情他确实没见过,还挺好奇的。
楚轻舟把手搭在木檀肩上:“让檀秘书给你买。”
小陈往楚轻舟身上凑:“你怎么不给我买?你不是我的好哥哥嘛~”
楚轻舟故作嫌弃地推了小陈一下:“别动手动脚啊,也就今天当你一天哥。”
小陈抱着楚轻舟的胳膊就摇,说着刚学来的本地腔调:“哎呦,哥哥不是应了人家带人家去买*的嘛~”
这时,经过他们身边的一个本地女人惊恐地看了楚轻舟和小陈一眼,快步走开了。
楚轻舟拍了一下小陈脑袋:“让你演没让你现在就演,你这话被人听去,再加上你这形象,一会儿路人要是报了警,我只能忍痛把你留在看守所了。”
小陈今天得当个常年注射**的瘾君子,出发前专门吃了三粒舍曲林,以达到快要犯瘾前的状态,现在额头上冒出细密的冷汗,加上苍白的脸色,光天化日之下看着确实吓人。
楚轻舟忽然打了个隐蔽的手势,三人对视一眼,朝着一家暗红色木门的古玩店走去。
木檀快走两步,帮楚轻舟开了门,楚轻舟和小陈前后脚走了进去。
古玩店内比外面看上去大许多,但只点了三盏烛火,光线昏暗,扑鼻而来的沉香让人心情放松,但里面却夹杂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奇异香味。
“先生,您随便看看,看见喜欢的和我说,我给您介绍。”一名中年男人从黑暗中走来,站在楚轻舟身旁,细长的眼睛毫不客气地打量着楚轻舟三人。
楚轻舟淡漠地笑了一下,道:“上次不是已经看过了吗,我是来收曹先生那批货的。”
中年男人眯起眼睛,沉默半晌,压低了声音,说:“跟我来。”
他们跟着男人穿过一列列木架,来到最后一排墙角的花瓶旁,男人移动了一下花瓶,花瓶缓缓移开,显出一扇铁门。
“只能一个人进去。”男人粗哑的嗓音响起。
楚轻舟不冷不热地说:“事儿倒是多。”
男人又看了楚轻舟一眼,面无表情地说:“先生,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来这儿交易的人都得守规矩。”
楚轻舟突然笑出了声音,紧接着,他猛地揪住男人的衣领将人撞在一边的木架上,上面的瓷器古玩哗啦碎了一地,没等男人反应过来,他已经抓住男人的手臂反拧上提,男人一侧膝盖被迫跪在地上,正好扎进一片碎掉的瓷器,男人惨叫一声,但很快止住了声音,因为一个冰凉的硬物抵住了他的太阳穴。
他们常年和枪械打交道,本能地对枪畏惧。
同一时间,原本藏在暗处的手下从各个黑暗的角落窜出来,齐刷刷举枪对准了楚轻舟三人。
“放下枪!”其中一名黑衣人喊道。
楚轻舟就像没看见那些枪口似得,带着几分嚣张的气焰厉声道:“这就是曹老板的待客之道吗?刚才摔碎的那些破罐子我十倍赔给你们,但这生意恐怕是没法谈了。”
小陈顿时有些着急地拉扯了一下楚轻舟,低声在楚轻舟耳边说了些什么。
跪在楚轻舟脚下的男人听了突然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容,说道:“少爷您别生气,刚才都是我不对,这规矩是死的,我这脑子不好使一下子没转过来,您别往心里去。我看……您弟弟这是瘾犯了吧,这样,我这儿有一批新货,‘蓝精灵’,市面上最纯的一批,要不,我去给您拿来,您先给他试试?”
这并不是讨好,而是明目张胆的试探,如果他们过不去这关,今天他们三个就都得交代在这儿。
楚轻舟舔了舔犬齿,不动声色地和小陈交换了一瞬眼神,松了手,痞气地说:“行啊,那就尝尝鲜。”
“好嘞,”男人连滚带爬地起身,捂着血流不止的膝盖,说:“少爷您等我,我马上给您取来。”
第0024章 风月
喀纳湖边,冷山坐在山坡上,看着天空中盘旋列队的十一只鹰。他的右肩停着一只玄色的鹰,正低头梳理羽毛。
“哈桑,回去。”他伸手朝空中一指,玄鹰便展翅冲向了空中,加入进那些鹰的队列里。
才过去两天不到,冷山就不得不承认自己总是在想楚轻舟这件事。
那个人有好有坏,坏起来的时候让他又怕又恨,好起来的时候……还挺温柔的,也很能让人感到安心。
可是他应该不会再见到楚轻舟了。一想到这个,冷山心里的失落就一发不可收拾。
少年人的情绪总是来势汹汹,即使他分不清这种想念是关乎风月还是无关风月。
忽然,他警觉地回过头,随即嗖地一下站起来,看向不远处的一颗杏树。
那里有人。
冷山连续几天经历了一系列惊心动魄甚至可以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他现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谨慎。
他紧紧盯着那棵杏树,心跳得很快,不止是紧张,还有隐约的期待,即使这份期待连他自己都觉得荒唐。
下一刻,一名身材欣长的男人从树影后走出来,冷山的心落了下去,眼里的希冀也瞬间熄灭了。
不是楚轻舟。也对,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男人朝着冷山走过来,冷山将手伸进口袋里,取出了匕首。
“我没有恶意。”男人在距离冷山两米的位置时停了下来,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
冷山微蹙着眉,打量着男人:“你是谁?”
男人朝冷山走近了两步,目不转睛地盯着冷山的脸。
“真像啊。”
冷山不明所以,握紧了匕首:“像什么?”
男人笑起来,说:“像我的一位故人。”
冷山心情不太好,他不想和这个奇怪的陌生人继续交谈,他吹了一声口哨,十二只鹰一齐在冷山头顶上空盘旋,等待下一个命令。
男人伸手拦住了冷山的去路:“就要回家了吗?”
冷山目光凶狠地看着男人:“你做什么?”
男人没有生气,只是略带失望地说道:“冷山,你还是小时候比较可爱。”
匕首刹那间抵在男人的脖颈上:“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男人不气不恼,也丝毫没有害怕,他照旧盯着冷山的脸,仿佛入了迷:“我可是你的至亲啊,怎么会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冷山将匕首往前推了几分:“我早就没有亲人了,你到底是谁!”
男人轻笑了一声,忽然抓住冷山的手腕反拧,男人的力气极大,冷山的手腕几乎要被折断,他松了手,匕首掉落在草地上。
“不过你这双眼睛一点都不像她,看着就讨人厌。”男人云淡风轻地说。
“你到底在说什么?”
男人捡起匕首,重新递到冷山手里:“现在你还不需要知道太多,以后我会慢慢告诉你。”
“哦对了,上次弄伤你的那个人,我会替你报仇,他让你受了多重的伤,我会让他十倍还你。”
“什……”冷山一怔,他说的是楚轻舟?!
冷山顿时变了脸色,有些紧张地问道:“你把他怎么样了?”
冷恪清本来准备走了,此刻一顿,侧过头不解地问:“怎么,看起来你这是在,担心他?”
“他人呢?”冷山厉声问道:“他在哪儿?”
冷恪清就像听见了一个笑话,琥珀色的眼睛闪过一丝阴鸷,他冷笑一声,无所谓道:“大概,会死在洛城古道吧。”
“洛城……”
冷山思绪乱了一瞬,原来楚轻舟还没回R市,他还在这里。
楚轻舟接过男人递来的锡纸,看着锡纸上的蓝色胶囊。
‘山峰’里除却那些在枪林弹雨中牺牲的兄弟,其余惨死的,几乎都是折在了这一颗小小的胶囊里。有很多曾经受过表彰的队员,最后在卧底任务里行差踏错一步,就这么落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在这一刻想了很多,但表面上只是一眨眼的瞬间。
小陈伸手去夺楚轻舟手上的锡纸,被楚轻舟躲开了。两人对视的短暂瞬间,小陈故意将自己往暗处一侧身,对楚轻舟做了几个口型。
“说好的,这次到我了。”
紧接着,他朝着楚轻舟身上扑过去,眼神涣散而渴望,他将锡纸抢过来,把胶囊拧开,将里面白色的粉末倒出,折叠好,低下头,陶醉而痴迷地深深吸了一口。
中年男人就站在近在咫尺的位置死死盯着小陈,看着小陈将胶囊全部吸完,然后空掉的锡纸被扔了出去。
小陈烦躁地嚷嚷了一句:“操,好热啊。”
男人立即上前用手当扇子,笑眯眯地说:“这‘蓝精灵’啊,纯度是目前最高的,后劲肯定是不一样,过一会儿就好啦,保证您舒服!”说完又看向楚轻舟:“怎么样,少爷,您一看就是懂行的,要不您再考虑考虑?曹先生在等您呢。”
楚轻舟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带着几分邪气和玩味瞥了小陈一眼,思量了几秒钟,懒洋洋地说:“带路。”
“诶呦,好嘞,”男人弓着背,拉开了花瓶后的铁门:“您请。”
楚轻舟踏进去的一刹那,就断定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地道或山洞。
里面潮湿腐朽,还带着一股尸体特有的臭味。这是个地下墓穴。
第0025章 硝烟与坠落
四人走进铁门之后,借着黑暗,小陈将胶囊递到楚轻舟手里,同时拍了两下木檀的肩,示意自己没事,刚才的白粉他偷梁换柱了,只不过这种办法风险很大,很容易误吸进去,他不想让楚轻舟和木檀担心。
四面都是冰凉的石壁,中年男人在前举着火把,楚轻舟看见石壁上刻满了梵文。
“少爷,前面要下台阶了,小心看路。”男人将火把举高,照亮了前面的路。
楚轻舟眯缝了一下眼睛,在这道倾斜角度极大的台阶之下,四周忽然变得空旷宽敞,高耸的天顶起码有几十米,而地面就像一块巨大的棱镜,反射出石壁上浅金色的梵文。
怎么看都诡异至极。
楚轻舟带着嘲弄意味说道:“曹先生的交易地点真是别致。”
男人谄媚地笑了两声:“少爷您别见怪,马上就到了。”
什么都问不出,楚轻舟干脆不试探了。
来到底下后,楚轻舟才发现,这地面上竟是一层很浅的水,远看就像一面镜子。
“少爷,到了。”男人摸了一下身边的石壁,地面中央缓缓升起一处高台,上面摆着十几只黑色的战术箱。
“少爷,曹先生说了,您先验货,他马上就到。”
楚轻舟冷哼一声:“怎么,这是不给我面子?”
“不敢不敢,”男人脸上笑眯眯地,说出的话却毫不退让:“您先验了货,什么都好说。”
楚轻舟心下一沉,对方这是有备而来。
他全身的血压刹那间降到负数,脸上却是不动声色,他和男人对视了一会儿,随即挑挑眉,说:“好,那就验!”
“少爷是个爽快人。”男人领着楚轻舟走向中央的高台。
楚轻舟随手拎出一只箱子,打开。
刹那间,十几名黑衣人从四面八方的石壁后面冲出来,将楚轻舟三人围困在中间。
中年男人变了脸色,阴狠地说道:“我们在交易前和对接人临时加了条规矩,一旦摆上黑箱子,交易就终止。楚队,百密一疏啊。”
楚轻舟顿了顿,随即笑了:“看来曹洪帆是要和整个‘山峰’作对?”
男人挤了挤眼睛,阴沉道:“话可不能这么说,要杀你的人是赫尔罕那,谁不知道你们‘山峰’和‘蚩’是死对头,要不是你查到我们头上,也不会落到这个下场。”
楚轻舟计上心头,故意试探道:“凭赫尔罕那的位置,你们就敢和他私下交易,看来你们一点都不忌惮‘蚩’的首领。”
男人许是见楚轻舟孤立无援,说话便毫无顾及:“你也太天真了,你以为冷恪清真的能放任赫尔罕那的所作所为?你死到临头了我也不怕告诉你,冷恪清就等着你们和赫尔罕那两败俱伤,到时你死了,他收回赫尔罕那副首领的位置,一举两得。这一切不过就是他给他那个亲生儿子铺的路,我们嘛,也就是个看客,图一乐。”
冷恪清,冷山。
难怪会那么像。楚轻舟脑海中闪过冷恪清和冷山那双如出一辙的眼睛。
这时,中年男人提高音量:“杀了他们!不用留活口!”
砰砰砰!!
电光火石之间,子弹出膛,楚轻舟三人同时击毙掉几名黑衣人,楚轻舟一记横扫将中年男人踹倒,拽起他挡在身前。
但对方人多势众,他们只能借着光线昏暗往墓穴深处躲避追击。
离开那片空地,前方出现了一座细窄的链桥,链桥连接着一道天堑,天堑底下是不见底的深渊。
但没有退路了,他们回去就是死。
楚轻舟用枪顶着男人的太阳穴:“说!出口在哪儿!”
男人颤巍巍道:“过了这桥,就有一个出口。”
楚轻舟把男人推上桥:“敢停下来我就开枪。”
男人没敢反抗,小心翼翼地挪着步子。
“跟上。”楚轻舟看了小陈和木檀一眼。
木檀:“我走最后。”
“我说跟上。”楚轻舟冷声道。
木檀顿了顿,没再迟疑,走了上去。
楚轻舟走在最后,他捂着心脏的位置,艰难地深呼吸了几次,指缝流淌出黏糊的鲜血。他中枪了,离心脏很近的位置,再偏一分,他当场就会死。
就在他们走到桥中央时,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彻在古墓里,桥身剧烈晃动,锁链尽数断裂,紧接着,身后传来几声枪响,以及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这下不止中年男人,就连楚轻舟都慌乱了一瞬,他一时之间没法判断来的是谁。
他们跑到桥尽头时,一边的锁链已经崩裂开,木檀和小陈上了对岸,但与此同时,一名黑衣人追至桥的另一头,被楚轻舟看见,他开枪击毙对方,但此刻,桥彻底断开,他被甩了下去。
小陈挟持着中年男人无法脱身,木檀伸手想要拽住楚轻舟,但为时已晚——
“楚队!!”
楚轻舟在天堑里极速坠落,他抓住唯一悬着的一根铁链,木檀松了一口气,他知道以楚轻舟的身手,借着铁链上来轻而易举,但他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楚轻舟抓着铁链的身子脆弱地像一张纸,而且在慢慢往下滑。
“怎么回事……楚队,你怎么了!”
楚轻舟苦笑了一下,他连大声说话让木檀听见的力气都没有了,心脏边上的枪伤太严重了,他很快就会失力掉下去。
“走……”用尽最后的力气说完这个字,楚轻舟松了手。
身体下坠的过程既漫长又短暂,不断滚落的碎石砸在身上,浓烈的硝烟和潮湿的薄雾呛进肺里,伤口被气压再次撕裂,钻心的疼痛和窒息的感觉让楚轻舟几乎失去意识。
他不知道这道天堑到底有多深,就在他准备坦然面对死亡的刹那,一道模糊的人影从天而降,挟着天堑上方的微弱火光,仿佛一道幻影。
“楚轻舟!”
清冽的少年音在天堑之间回荡。
楚轻舟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但为什么临死前想到的会是冷山呢,奇怪。
冷山拽着绳索,嘴里叼着一把匕首,从崖壁之上一跃而下,单手将楚轻舟揽进了怀里,然后伸腿在石壁上一蹬,借力减速,在落地前一刻,他把楚轻舟护在怀里,两人被惯性带着滚了出去。
“楚轻舟,楚轻舟……”
楚轻舟醒来的时候,身上已经没有疼痛的感觉了,应该是麻药还没过。脑海里全是冷山从天而降救他的画面,但冷山是怎么找到他们的,为什么会知道他们在那里,他到底是不是冷恪清的亲生儿子。
心里一连串关于冷山的问题,但没有一个能想出确切的答案。
他看了看四周雪白的床铺,这是在医院。
手机不见了,应该是已经摔碎了。每次出任务都要夭折一部手机,已经习以为常了。
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
冷山走了进来,他穿着一件浅蓝色的外套,脸上挂着几道擦伤。
楚轻舟见冷山没事,松了口气,随即有些急切地问:“另外两个人呢?”他语气不自觉有些凶,眼神也带着几分凌厉。
冷山微微一怔,在距离病床一米远的位置停了下来,说:“他们在301病房。”
“他们伤得重吗?”楚轻舟想下床,但牵动了伤口,重新摔了回去。
冷山想去扶他,但又觉得楚轻舟好像不太喜欢他,最终还是没上前。
“你放心,他们伤得不重。”
“那就好,”楚轻舟闭着眼睛将刚才那阵剧痛平复下去,再睁眼时发现冷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你站着做什么,坐啊。”
冷山左右看了看,洛城的医院很小,病房里也只有一张床,没有多余的椅子。
“这里……没有椅子。”
楚轻舟一愣,他觉得冷山真的是个神奇的物种,明明有时候那么精悍强大,但有时候又会变成一只呆呆的小绵羊。
他有些好笑地道:“不是,你坐床上啊。”
冷山迟疑了一下,乖乖走过去坐在床沿上。
楚轻舟伸手在冷山脸上轻轻碰了一下:“这伤怎么弄得?”
“记不清了。”冷山认真想了一下,真的记不起来了。
“还有别的地方受伤吗?”
“嗯……”冷山看了眼自己的左手:“这只手脱臼了,不过已经接好了。”
楚轻舟心里有一千个问题,但他不明白自己问出口的怎么会是这些。
“为什么那么危险,还要救我?”
冷山沉默了一会儿,没有人教过他语文,也没有人教过他如何委婉地表达想法,他只能用仅能想到的词汇去形容自己的心情。
琉璃般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楚轻舟,冷山小声说:“我想再见到你,如果你死了,我就见不到了。”
楚轻舟看向冷山的目光出神了一瞬,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移开了目光,问道:“你怎么找到那里的?”
冷山这次回答得很快:“有个人告诉我的。”
“谁?”
“……一个,陌生人,我不认识他。”
楚轻舟的目光仿佛一道利箭,冷山不敢和他对视。
“那他为什么会告诉你这些?”熟悉的质问和语调,冷山既心虚又有些委屈地看了楚轻舟一眼,声音闷闷地说:“他说他认识我,还说要替我报复你,我就问他你在哪里。”
“真的是这样吗?”楚轻舟掰过冷山的下巴,道:“冷山,和我说实话好吗。”
冷山抬眸看着近在咫尺的楚轻舟,他的眼睛是漂亮明媚的杏眼,平日里是闲云野鹤般的清冽与出世,此刻沾染了几分恳切又可怜的泪意,让任何人看了都会心生怜爱。
就连楚轻舟这个铁石心肠的人都不忍继续苛责下去,他无奈地捏了捏冷山的双颊,放缓了语调:“做什么这样看着我,我现在可没欺负你,你好好回答,我不会抓你。”
“你不信我。”冷山挣开楚轻舟的手,垂下头,像个挨骂的孩子。
楚轻舟一怔,险些失笑,这孩子怎么好像在和他撒娇?
他耐心解释起来:“不是,冷山,我没有不信你,你救了我,我很感激你,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对你,你不用害怕我,但我希望你可以对我坦诚一点。你告诉我,找你的那个人,是不是叫冷恪清?”
冷山沉默地看了楚轻舟一会儿,就在楚轻舟以为他不会开口时,才听见对方说:“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他说,他是我的至亲,”他的声音微弱下去:“可是,我早就没有亲人了,他肯定是在骗我。”
看来冷山真的就是冷恪清的亲生儿子。而且冷山养父母的死,很可能是冷恪清动的手。
如果换作以前,楚轻舟肯定会第一时间把这个残忍的真相告诉冷山,但现在他迟疑了,他不想看见冷山伤心,他心疼了。
“楚轻舟。”冷山轻唤。
楚轻舟回过神,嗯了一声,道:“怎么啦?”
“你还是怀疑我,是不是?你说的那个人如果真的和我有关系,你就会把我抓起来,对吗?”
楚轻舟这次回答得很快:“没有,我相信你,也不会……”
这时,门突然被人推开,木檀神色复杂地快步走进来。
“楚队,”木檀看见冷山时顿了一下,走到楚轻舟身边,靠近对方耳边说:“上级刚才下达了命令,要你逮捕冷山。”
【作者有话说】
好家伙,又预测失误了!!
怎么还没动心!!
下下章一定!
半月后。
月色倾洒在木屋上,太阳落山后,天色骤然暗了许多,高悬在草原上空的月亮显得尤为苍白,苍茫连绵的山脉环绕着这座孤独的木屋。
冷山安静地靠在床上,怔怔地望着窗外,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温热的牛奶。
原本这画面算得上温馨,但少年细瘦苍白的手腕上戴着一副手铐,银色的链条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寒光。
楚轻舟告诉他,他现在不能离开这座房子。
其实从决定去洛城找楚轻舟的那一刻,冷山就隐约猜到了这个结果。
他甚至想过自己会被带去R市审讯,或者更惨。
但当楚轻舟亲手给他戴上手铐的时候,他的心还是狠狠抽痛了一下。
当时还在医院里,楚轻舟一直和他说对不起,冷山想不明白,为什么听了那么多对不起,还是会很难过,难过得连热牛奶都喝不下了。
房间的门被轻柔地敲响,冷山有些迟钝地回过神,说:“进来。”
楚轻舟走进来,坐在床边,眼里有些愧疚:“饭做好了,现在吃吗?”
半个月前,他据理力争,向上级请求收回逮捕令,最终,上级允许楚轻舟用自己做担保,将冷山软禁在家里。但冷山身份特殊,在‘蚩’被山峰彻底击溃前,是不太可能走出这座木屋了。冷山问过他,要关他多久,他回答不上来,他不想骗冷山,但他更不想把实话告诉对方。
也许是一年,也许是三年,或者更久。
在这场血腥的争斗结束前,谁都有可能成为下一个牺牲品。楚轻舟既不自诩正义,也并非独善其身,他自己身在深渊,守一方安定,却没法护住一怀微光。
他不想再让冷山失望。
冷山:“我不饿。”
楚轻舟:“那也要吃一点。”
冷山动了动手腕,手铐哗哗作响。
“楚轻舟。”
楚轻舟:“嗯?我在。”
冷山低头看着自己的左手,声音轻飘飘的:“我手疼。”
他没有骗人,在墓穴救楚轻舟的时候,他的左手受伤了,但他着急送楚轻舟去医院,自己的伤根本没怎么处理,这一周又日夜戴着手铐,再加上阴雨连绵的天气,这会儿是真的很疼。
他不喜欢示弱,但人在室内待久了,很容易变得异常敏感脆弱,他赌气似得看着楚轻舟,水灵的杏眼满是委屈。
楚轻舟哪里见过这样的男孩子,饶是铁石心肠也被融化了,他叹了一口气,说:“答应我现在去吃饭,多吃一点,我就给你把手铐解开,以后都不铐你了,好吗?”
冷山:“可是你这样,会不会违反……嗯,就是你们那里的规矩?”
楚轻舟替冷山解开手铐,道:“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
吃饭的时候,楚轻舟时不时就看冷山一眼,观察他爱吃哪些菜,好下次多去买一点,这半月他几乎每天都陪着冷山待在家里,他自己的枪伤还没好,上级没有给他指派新的任务,也难得清闲。
“原来你爱吃辣椒啊。”楚轻舟发现冷山夹其中那盘煎辣椒的次数是最多的。
冷山点点头,有些腼腆地嗯了一声,继续埋头吃饭。
楚轻舟夹了两块排骨放在冷山碗里:“那你爱吃甜的吗,我昨天去集市买菜的时候看见那里新开了一家甜品店,下次给你带点尝尝。”
冷山抬眸看着楚轻舟,眼里有些受宠若惊的惊喜,他轻快地答道:“好。”隔了几秒,突然想起来什么似得,小声道了谢。
他的嘴唇被辣椒辣得通红,抬眸对上楚轻舟视线的时候,楚轻舟的目光无意间扫在那张嫣红的薄唇上,他忽然想抬手碾上去,但这个荒唐的想法很快被当作思维入侵给处理掉了。
“我来洗碗就好,你不用帮我。”楚轻舟看见冷山端着盘子进厨房,及时制止道。
冷山有些不好意思,这段时间都是楚轻舟做饭洗碗,他都没有动过手。
“那我来擦厨房吧。”他拿出一块抹布,就要去水龙头打湿。
楚轻舟把洗干净的碗放在一边,直接抢走了冷山手里的抹布:“不用你,你不是手疼么,等你伤好了再说。”
冷山轻声说:“那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