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岛游鱼by麦麦田 CP
麦麦田  发于:2024年1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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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澈冷笑一声:“老娘没男人是活不了了吗?都不是,已经断情绝爱了。”
小河一见到李之洲就尖叫着开始喊爸爸,李之洲几个大步走上前去,抬手要抱走小河。中年妇女躲了一下,说:“你干嘛?”
“放开她。”李之洲沉着嗓子说着,他并不是那种会动粗的人,可是毕竟是超过一米八五的男人,他只要冷着脸,自然而然地就生出了一股压迫感。中年妇女怔了一下,李之洲就趁机将小河从她怀里接了过来。
傅明杰看到这一幕气得脸呈肝色,他低吼道:“那是我女儿。”
“你有亲子鉴定证书吗?”于思煜冷冰冰地打断了他的话。看到李之洲已经去小河那边了,他便走到了苏澈旁边,抓住傅明杰的胳膊让他放手,“哥儿们,奉劝你一句,把你那狗都不要的深情收一收,别在这丢人现眼了。人家一家三口日子过得挺好,没见过像你这样上赶子当小三的。”
苏澈听到“一家三口”时迅速地往于思煜身上扫了一眼,连站在另一边的李之洲都扭过头来看向他。可是于思煜面不改色心不跳,话说得好像真的一样。
“你在北都就是跟他在一块是吧?”傅明杰咬咬牙,凶狠地盯着苏澈,“我喜欢了你那么多年,我就是犯了个错。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哪儿不如他?”
于思煜头皮都快被他的话酸麻了。这个人已经口不择言开始自取其辱了。于思煜望着他,几乎要生出一丝同情。
“你家里没镜子,会撒尿吧?”苏澈显然对他丝毫不留情面,“你要不要现场撒一个照照?”
傅明杰的脸顿时涨得通红,他下意识地望向李之洲,看到小女孩亲昵地窝在李之洲的怀里,挂着满脸泪珠安静地揽住他的脖子,怯生生地望向这边。
在夜暧昧不清的路灯下,李之洲背脊挺拔地立在那里,光线打在他的侧脸上,明的暗的勾勒出清冷的轮廓。他身上那种沉默的不卑不亢的气质,在此刻成了一场有力的羞辱。
傅明杰想要挽回的两个人都毫不迟疑地选择了他。李之洲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不费吹灰之力就彻底地将傅明杰击败了。
站在旁边的中年妇女是傅明杰的母亲,她大概是觉得不甘心,又伸手要去拉小河的衣服。小河顿时又尖叫了起来。李之洲一拧眉头,抬起手挡了一下,与她发生了轻微的肢体的碰撞。
大概是觉得自己的母亲受了欺负,傅明杰的恼羞成怒终于在这一刻失了控。他放开了苏澈,并狠狠地推了她一把。于思煜眼疾手快地从后面揽住了她的背,才没让她被推倒。
傅明杰大步朝着李之洲走了过去,他弯下腰从路边捞起了个什么东西,于思煜眯起眼睛才看清那是一个啤酒瓶子。可能是小区里小朋友捡来玩的,里面装满了小颗粒的石子。
因为看到傅明杰走了过来,小河又开始哭叫起来,她死死地搂住李之洲,而傅明杰的母亲还试图从他手里抢夺小河。在两面撕扯之中,李之洲根本没有任何自保和反抗能力。
于思煜扶好了苏澈,拔腿就往李之洲的身边跑。
他觉得眼前正慢速播放着掉帧的画面。。
他看到傅明杰缓缓地举起了手中的玻璃瓶,他看到小河闭着眼睛张着小嘴大叫,看着李之洲伸手护住小河的脑袋,将她搂紧怀里,把背留给了傅明杰。
于思煜只觉得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压了上来,他像是冲进了席卷一切的雪崩之中。
尖叫声,哭喊声被厚厚的雪层盖得模糊不清。
他仿佛只能听见尖锐凄厉的风声。
于思煜的脑子因为太过紧张而变得缓慢,身体却在肾上腺素的加持下,最终还是赶到了。
他挡在傅明杰和李之洲的中间,用手推了一把傅明杰。而傅明杰的身子晃荡了一下,手中的玻璃瓶还是狠狠地落了下来。
于思煜下意识地抬起右胳膊遮挡了一下,玻璃瓶就在他的手臂上碎成了两大块。
那是很重的一下。疼痛如雪崩般劈头盖脸地涌了过来,几乎要把于思煜冲走了。
他咬着牙把这一阵剧痛生吞了下去,左手捂着手臂弯下了腰,大口地抽着气,眼泪不受控地滚了出来。
然而傅明杰显然已然丧失了理智,他拎着破碎的瓶子,瞄准了于思煜的脖子扎了过来。苏澈尖叫声提醒了于思煜,他歪身子躲了一下,尖利的玻璃锐角扎在了他的肩颈处,在脖子处划出了一道很深的血口。
身体因为紧张而大量分泌了肾上腺素,这一下于思煜并没有感觉到疼痛。他只觉得肩膀的衣服顿时湿了一片,先是温的,然后迅速地凉掉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见了血,傅明杰终于冷静了一些,他捏着破碎的酒瓶口,喘着粗气盯着于思煜露出了片刻茫然的神色。
而赶过来的苏澈接手了小河之后,李之洲终于腾出了手脚。他抬脚踹在了傅明杰的胸口,将他踢翻在地后,迅速地一弯腰捡起了地上的一小片玻璃碎片,死死地捏在手里,提腿就要往傅明杰倒下的方向走去。
于思煜艰难地抬起了头望向李之洲。他的脸上并没有出现任何大开大合的表情,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下颚线条紧紧绷着,整张脸的轮廓都变得犀利了起来。
然而于思煜第一次看到他的眼睛像被火烙过似得烧得通红,里面滚出了疯了一般的狠厉和决绝。
于思煜忽然意识到,李之洲在这一刻是动了杀心的。
在李之洲从他身边走过时,于思煜忍着剧痛抬起左手抓住了李之洲握着玻璃碎片的手。被他的动作一带,又是一阵疼痛袭来,于思煜忍不住闷哼了一声。李之洲立刻就停了下来,低下头看向他。
“别……”于思煜急促地喘了两口气,声音抖得他自己都快听不清了,“小河还在这里。”
李之洲的嘴唇颤抖地张了张,一口气从他的嘴角泄了出来,眼里那些犀利的光又柔软了下来,瞳仁像是泡进了雾气里,呈现出湿润的光泽。手里攥着的玻璃碎片割破了他的手掌,血液一滴一滴从指间溢了出来。
最终,他还是在于思煜哀求的目光中松开了手,带着血的玻璃掉落在石板路,发出细碎的响声。
于思煜放开了李之洲的手背,松了一口气,脖子上的痛感终于顺着神经系统在大脑登陆了,光是仰起脑袋都能感觉到一阵撕裂的疼痛。他浑身无力地瘫坐到了地上,背上黏了一层冷汗。
他已经分不清楚沁湿衣服的到底是血还是汗了,只感觉寒意顺着手脚一路爬进了他的衣服里。冷风一吹就止不住地哆嗦。
李之洲脱下外套裹在了于思煜的身上,然后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他的手抖得厉害,在手机上屏幕上滑了好几次才滑开。
不知道是不是附近的居民报了警,于思煜隐约听见了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了警笛声。
他抬眼看到小河躲在苏澈怀里抽泣着往他这边瞟,眼里的惊惧跟着眼泪一块一串一串地滚过她的小脸。不仅仅是小河,在场的所有人似乎都陷入了一种恐慌的情绪里,连一向冷静的李之洲都脸色惨白。
他努力调整着自己呼吸的节奏,呼气和吸气,然后在初春冰凉的空气里寻找到一点平静。
在剧痛中,于思煜脑海里却出现了林毓的脸。他想起了自己母亲,就好像得到了仰仗。
他永远的保护伞,他无所不能的盖世英雄。
在孩子面前动手,可真不是东西啊。于思煜想着叹了口气,用手抹一把脸上汗水和眼泪,然后扯开嘴角对小河笑。
在渐行渐近的警笛声中,他抬起左手,冲小河竖起了一个颤抖的大拇指。
“别怕,小河。我好着呢。你妈咪可是无所不能的盖世英雄!”
【作者有话说】
他从妈妈身上完整地继承了勇敢和爱。
在另一个赛道上追上了李之洲,成为大人了!

第70章 沉默
傅明杰被警察带走后,于思煜也被扛上了救护车送到了医院。在救护车上李之洲全程一直紧紧地抓住他的左手,板着脸望向前方,一声不吭。于思煜回想起高中他们一块坐在警车里时,他也是这副模样。
太温柔的人,连极度的愤怒和害怕都不激烈。
到了医院经过一通检查之后,于思煜被医生正式宣布了伤情。他的右手手臂轻度骨裂,右侧脖子撕裂伤至少要缝二十针。
不知道是麻药打少了还是出于纯粹的害怕,于思煜在治疗室里缝针时一边抖如筛糠,一边鬼哭狼嚎。
“疼疼疼。姐姐,你轻一点。”
这位被喊作姐姐的医生年龄其实跟他妈差不多大了,然而于思煜在痛得打哆嗦的同时也没有忘了捡好听的喊。
“你别抖啦!”医生终于忍无可忍地骂道,“能怪谁啊?还不是怪你自己要跟人打架。你知不知道这伤口离颈部大动脉就差了几厘米。一旦动脉破裂三分钟之内人就没命了。救护车就是能飞,也救不了你。你还好意思在这喊天喊地。”
于思煜瞬间就老实了。
他安静下来并不是因为感到后怕,而是因为感觉到一直握着他手的李之洲开始止不住地轻微颤抖了起来。
缝完针打完石膏,折腾到了大半夜于思煜才惨兮兮地被安排着住了院。林毓赶到医院的时候,脸色阴沉得跟李之洲不相上下,她仅仅是露了两分钟的脸,就耐不住性子要往警局跑。于鸿信不知道是因为太放心把于思煜交给李之洲,还是太不放心林毓,他也没有在医院久留,跟着林毓一块走了。
就剩下于思煜跟李之洲,一个躺在病床上,一个坐在床边,手牵着手,默默无言地大眼瞪小眼。于思煜最初还想着说两句宽慰的话,可李之洲的脸色实在是难看得太吓人了,他满嘴的话嚼来嚼去,最终又咽回了肚子里。
于思煜在医院的第一个晚上是在这样无尽的沉默中度过的。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因为剧痛他睡得并不安稳,意识忽远忽近,又昏昏沉沉地醒不过来。然而他只要一动弹,甚至只是皱一下眉头,李之洲就会轻柔地摸一下他的手背或者是额头,安抚着他直到他又重新睡去。
在那些断断续续的意识间隙里,于思煜知道李之洲在这一夜里,一秒都没有合上过眼睛。
第二天沈言过来探望于思煜,他坐在病房里滔滔不绝地大骂傅明杰,“大学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花花肠子还死要面子。就知道死装作一副用情至深的模样糊弄小姑娘。”
李之洲这时正好拎了壶热水从外面回来,听到傅明杰的名字时,眼睛微微地眯了一下,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吓得沈言立刻闭上了嘴。
李之洲并没有说什么,他面无表情地在于思煜的杯子里添了些热水,放在床头柜上凉着,又转身走出了病房。
“李哥好吓人啊。”沈言瑟瑟发抖地凑到于思煜的身边,小声对他说。
“嗯。”于思煜心不在焉地答应着,心想着你还没见着李之洲当时要杀人灭口的架势。
不一会儿李之洲带着午饭回来了,沈言不敢多说话,跟于思煜说改天再来,就灰溜溜地跑了。
李之洲捧着饭盒,用勺子舀着饭菜吹凉了递到了于思煜的嘴边。大概是因为照顾过小河,他做这些的时候动作非常娴熟。
于思煜心里拧着一些小小的别扭,可是他右手绑着石膏,想自己吃饭也有心无力。只能老老实实地张开嘴,一口一口吃着李之洲喂过来的饭菜。
他嘴里嚼着,掀起眼皮盯上李之洲的脸,他眼下本来已经淡下去的乌青,经过一夜的煎熬又变得暗沉了一些。李之洲一直半垂着眼,目光是沉着的,好像一直看着于思煜的嘴。
于思煜吞下了最后一口饭,终于鼓起一点勇气问他:“你还是不愿意说话吗?”
李之洲移开了眼睛,摇了摇头,伸手从柜子上拿起水杯递给了于思煜。在于思煜面前,他的目光和神情都是柔软的,带了点微不可察的脆弱。
一种硕大无朋的阴影从头到脚地笼罩在他身上,带着不可知的重量。李之洲紧闭双唇咬紧牙关忍耐着,好像生怕自己一张嘴泄了气,整个人就会不堪重负,土崩瓦解地坍塌成一滩烂泥。
这天下午傅明杰的母亲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了于思煜的消息,登门造访了。于思煜几乎不用思考就知道她是来请求谅解的。
李之洲终于说出了沉默了两天之后的第一个字。
“滚。”
声音不轻不重。不留情面,也不掩饰厌恨。
傅明杰的母亲脸挂不住了,扯着嗓子就开始骂了起来:“你就没错吗?如果不是你去掺和我们家的事,跟我儿子抢老婆孩子,你朋友又怎么会受伤?”
这么厚颜无耻的说辞也是让于思煜大开眼界了,就算他平常尖牙利嘴,这一下子竟也无从反驳。
李之洲拧了下眉头,一下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傅明杰的母亲立刻就往后退了两小步,尖叫道:“怎么?你还要打人是吧?来人啊,看看啊。光天化日之下打人了。”
“哟,这是谁要打人了?”林毓从病房门口探了颗脑袋进来,打断了这场闹剧。她的神色看起来明显比昨日好了许多,又回到平常那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这位姐姐,别嚷嚷了,就您这么个喊法,待会儿把医院的保安招来了,被赶出去一定是你。”林毓说着从名片包里取个张名片,递了过去,“有什么需求,建议还是请律师过来谈吧。您这看起来大字也不识几个,能谈出什么结果呢?”
她的声音过于柔声细语,对面一下子竟然没听出里面的百般侮辱,怔怔地接过了名片,问:“你是他们请的律师?”
“是啊。”林毓露出了一个知性又得体的职业微笑,“您请律师了吗?需要我给您介绍一个吗?我们律所的小陈就挺不错的。”
李之洲看了看林毓,默不作声地坐回到椅子上。
“你能帮帮我吗?我儿子真的就是一时冲动,年轻人嘛气血方刚,有些小打小闹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这次就是闹得过了一些,你帮我劝劝吧。赔偿金什么的都好商量的。”傅明杰的母亲竟真的就信了林毓的说辞。
林毓依旧笑着:“您这话说的可真有意思啊。您儿子是血气方刚小打小闹,我儿子就活该躺在病床上受罪是吧?”
傅明杰的母亲明显愣了愣,“你儿子?”
“对,给您介绍一下,这我儿子。”她侧着身子,抬手指了指床上的于思煜,然后手又往旁边移了一寸,指向旁边的李之洲,“这也是我儿子。”说完林毓放下手,面对傅明杰的母亲,“您儿子殴打了我的孩子,而您刚刚还在辱骂我的另一个孩子。我这个人挺小肚鸡肠的,主打的就是一个睚眦必报。谅解书您就别痴心妄想了,回家翻翻存折好好地算算钱,等着接法院民事诉讼的传票吧。我必让你们家赔个倾家荡产不可。”
傅明杰母亲的脸色一下就变成了青白色,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
“哦。至于您儿子的刑事诉讼我是管不了。昨天的事情被小区监控完完整整地拍下来了,就冲他最后拿破酒瓶朝着脖子扎的那一下,是故意伤人呢,还是杀人未遂呢,有挺大的讨论空间的。建议您回家烧烧香,祈求老天爷别让你儿子的案子落到姓于的检察官手上。”
“姓……姓于?”傅明杰的母亲反应了一会儿终于明白了过来,她绝望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嚎啕大哭,抱怨自己的儿子命苦,辱骂苏澈不检点,最后被医院的保安架了出去。
林毓还在后面喊:“介绍律师的事还是算话的,您考虑一下啊。我们律所的小陈是真的很不错!”
目送着乌泱泱的一群人走后,林毓才转头看向她的俩孩子。她带来了一些水果和换洗的衣物,还给他们俩一人买一块小蛋糕。
她看着李之洲憔悴的脸,伸手轻柔地撩起他额头上的刘海,“你租的房子离这挺近的吧,这里我看着,你先回去洗个澡睡个觉吧。”
李之洲被她揉得闭了闭眼,睁开眼后他看着林毓摇了摇头:“还是我来陪他吧。”
林毓也没有多劝,只是有些心疼地叹了口气,指了指放在柜子上的蛋糕说:“吃点甜的心情能好一些。”然后又看向于思煜,说:“你也记得吃啊,小崽子。”
“知道了,妈。”于思煜冲她咧嘴笑了笑,这才把快要凝固的气氛搅得松动了些。林毓勾勾嘴角笑了一下,转身走出了病房。
没过一会儿,就来了个护士通知他们搬去单人病房住。林毓给于思煜申请换上了单人病房。因为单人病房里设置了陪护床。
她没有说很多,直截了当的行动足够让李之洲明白她的意思了。
李之洲在帮忙换好病房之后,把陪护床上拉到了于思煜的病床旁边,躺了下来。于思煜将自己的左手伸出床沿,李之洲用被玻璃碎片割伤的右手握住了。
他终于缓缓闭上了眼睛,很短地睡了一觉。
【作者有话说】
小陈:林姐您这小鞋是说给就给啊!
周五见。

第71章 我也是
单人病房的房间不大,所以病床离窗户也近一些。于思煜醒来的时候,暮色正从天边缓缓驰来。
春天的夕日是温柔的,一层粉一层金,一点一点沁入云端,又散进了黑蓝的夜里。
于思煜从头到尾没有换过姿势,他的手一直被李之洲握着不敢乱动,只能任由整张背都躺得酸软麻木。
自从昨日于思煜上了医院的救护车之后,李之洲只要一没事就总要牵着他,就像是在假想的飓风中牵着连接两人的线,生怕一不小心于思煜就被吹跑了。
在长时间一动不动的姿势下,感觉神经集体揭竿造反罢工不干了,于思煜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脖子以下的身躯。实在是难受得厉害,他忍不住挪了挪身子。
李之洲的手指轻微地颤了一下,眼睛立刻就睁开了。他翻身起床,小心翼翼地扶于思煜坐起来,在他的背后垫了个枕头。紧接着又给于思煜递上水杯,看着他喝完之后,接过杯子,重新倒上热水。
两个人之间没有一句交流,李之洲却能精准地把握住于思煜需求,并轻车熟路替他完成。
于思煜知道李之洲的性子再怎么细致,也不可能从一开始就做得如此完美周到。他是被锻炼出来的。
无微不至的背后,是压在他身上层层叠叠的新生和死亡。在他这几年的人生里,浓墨重彩地画上了苏在和与李光济的名字,一层是希望,一层却是伤疤。他的付出和眼泪在无人知晓的暗处,浇灌着他秘密花园里的红色玫瑰花。
可是这一次,他紧闭了大门。连于思煜也进不来了。
李之洲醒了之后脸色看着要比上午好了一些,但依旧不说话,只顾着闷头干活,买饭喂饭,监督于思煜吃药。晚饭结束后,他打了一盆水,用湿毛巾为于思煜擦拭脸和手。
于思煜从来没有被这么照顾过,一度感到非常别扭。再加上李之洲一句话也不说,让他更加如坐针毡。
当湿毛巾擦到他伤口附近的锁骨时,于思煜不自然地往后缩了一点。
李之洲停了手,捏紧了手上的毛巾。他掀起一点眼皮,仔细去辨认于思煜脸上的表情,总算开了金口。
“弄疼你了?”
其实于思煜并没有被弄疼,他只是紧张,还有一点痒。
但他见杆就爬,毫不犹豫地说了“疼”,然后冲着李之洲咧着嘴笑:“你亲我一下,我就不疼了。”
婻風平常李之洲听到类似的话会露出几分无奈,然后无视他该干嘛干嘛。可这一次,李之洲长长地呼着气,拧了眉头,“于思煜,这种时候不要开玩笑了。”
“也不完全是玩笑。”于思煜闷着嗓子,话咕哝着从唇缝里滚出来。
李之洲这两天彻底的沉默让他觉得有点煎熬。他最初这么说确实只是想打个趣。但这两天于思煜是真的觉得很疼,如果可以,他想要一个缓解疼痛的吻。
如果不是这茬子事,他早就得到了。
那本来就该属于他,是李之洲欠他的。
李之洲将毛巾挂在水盆边,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双手手指交错着搁在两腿之间,一搭一搭往下敲着。他微垂着眼皮,睫毛在他的眼睛上落了一层蝉翼般的影子,里面的情绪被他有意藏着,看不分明。
他的手指互相摩挲了好一阵,好像是反复地想了又想,终于下定决心似的抬起了头,快速地咬了一下唇说:“能不能……别喜欢我了。”
于思煜有点茫然,他微张着嘴看向李之洲,突然听不明白李之洲在讲什么了。半晌,他才缓过神,把嘴一抿,眼里的光暗了下去,“你确定现在要跟我说这些吗?”
“抱歉。”李之洲低下头闭了闭眼睛,他用手撑着自己的前额,张嘴大口地吸了口气,呼出来时却抖得断断续续,“我……我从来没有给你带来过一件好事情。从高中开始,一件好事都没有。全是没完没了的麻烦。也许我就不该呆在你身边。”
于思煜睁着眼睛,睫毛一颤一颤,他觉得自己的所有感官在远离他,听觉视觉嗅觉触觉依次变得迟钝。
世界寂静无声,孤独铺天盖地。
他跟李之洲中间像是隔了一道空气墙,无色无味无形,却坚不可摧。
为什么会是这样?他努力地思考着,我哪里做错了吗?
为什么我还是把他推远了?
于思煜吞了口唾沫,哀戚望着他,“李之洲,我喜欢你,错了吗?”
这场喜欢那么漫长,几乎占据了他人生三分之一的时光。从无望的单相思到漫长的八年思念,他踽踽独行,鼓起勇气耐着性子一点一点地走了过来。
都错了吗?
李之洲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是我的错。”
于思煜喉咙发干,很深地吸了口气,又问:“所以你是要走了吗?”
李之洲浑身都颤了一下,他扭开了脸,第一次躲开了于思煜的目光,“对不起。”
于思煜绷着脸,转头望向窗外,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
白炽灯的光惨白地落在墙壁上,将浓厚的夜色挤在外面。他的脑子乱成一团,狠咬着牙根直到整片脸都变得酸痛。于思煜的目光忽然就扫到了床边柜子上的旧背包,。
那些支撑着他的东西,忽然就坍塌了。
于思煜努力伸长左手去够书包,脖子上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他不禁把后槽牙咬得更狠了一点。李之洲下意识地站了起来想去帮他。可于思煜还是先一步拿到了。
他将书包倒了过来,把里面乱七八糟的书本杂物都抖了出来,然后甩到了李之洲的身上。薄薄的书包皮撞在了李之洲的胸口上,又掉落到了地上。
“滚吧。”从于思煜喉咙里冒出的声音冷得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这个书包我也不要了。带着一块滚。”
书包的夹层里藏着的旧信件,是他们年少时期交换的戒指。
于思煜曾经将李之洲退回来的那个扔掉了,现在他要扔掉另一个。
“于思煜,别这样……”李之洲近乎哀求地说道。
“那我还能怎么样?李之洲你教教我。我还能够怎么样。要高高兴兴地笑着跟你说再见吗?”于思煜冲李之洲喊道,他的眼眶红了,却倔强地忍着一滴眼泪都没有掉,“我做不到。李之洲,我做不到。”话说到最后,嘴已经抖得吐字不清。于思煜用唯一能动的左手捂住了眼睛,低下了头。
“你走吧,我现在没办法见你。”
李之洲紧紧抿着嘴唇,然后屈服了一般低下了头。 他弯下腰迅速捡起了地上的书包,脚往后退了一步,转身走出了病房。
于思煜觉得世界一下被抽成了真空,空气变得稀薄,声音也变得遥远。他的左手紧紧地抓着一小撮被单,褶皱在从他的指间一折一折向外散开,他的心脏也被拽紧,一折一折地皱成了一团。
然而仅仅过了几十秒,于思煜就猛地抬起脸望向了门口。他那限时限量的愤怒被迅速抽空,本能驱使着他挣扎着从床上滚了下来。
他没有穿鞋,在撕裂般的痛楚中竭力奔跑。出了病房,在笔直的走廊上于思煜看到了李之洲的背影。他走的太快了,于思煜跌跌绊绊地追着,距离却丝毫不减。
于思煜意识到他与李之洲的位置彻底的调换了一遍。
高中的时候,于思煜也说过类似的话,他也这样害怕过。
那时候不过是因为李光济的一句话,他就害怕自己害了他,还因此逃之夭夭。而李之洲什么也没说,温柔地放他走了。
如今,李之洲亲眼目睹了他浑身鲜血淋漓的模样,他在沉默中一个人忍耐着恐惧的折磨,于思煜没有安慰他,反而因为他的害怕而发了脾气。
蠢货。于思煜你真是蠢货。
于思煜一边追着李之洲,一边痛骂着自己。
李之洲一个转身拐进了安全楼梯里,于思煜看不到他了。他努力张了张嘴,嗓子像是裹了一层黄沙,发出一声沙哑破碎的“等等。”声音弱得几不可闻。
他踉跄了一下,眼眶里的泪滚了下来。
我错了。你等等我。
于思煜追到楼梯口时,已经看不到李之洲的身影了。他用左手攀着楼梯扶手,一步一步往下踩。
手脚发冷,脸却很烫,不知道是害怕还是疼,冷汗从脸上滚了下来。一层一层的楼梯和一个一个折角,循环反复地出现在于思煜的视野里,活像是一场没完没了的噩梦。
他不知道往下走了多少层,忽然听到了底下楼层铁门推开的声音。一个人的影子从里面快步地走了出来,因为冲得太快他还伸手拉了一下旁边的扶手才转过弯。他三阶并成一阶地往上跑,终于跑到了于思煜所站的楼层下方的转角处,猛地停住了。
李之洲喘着粗气,一只手拎着书包,另一只手抓着装满了信件的透明文件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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