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之洲忍不住笑了起来,说:“好。”
于鸿信这时候推着购物车过来了,林毓看到他,快步走了过去,“于鸿信于鸿信。”她连喊了两遍他的名字,伸出两只手抱住了他的胳膊,露出少女般娇俏的笑容,“拜托你个事。这次自驾游,我想找个寺庙,大一点的。我要烧高香!”
于鸿信听后,温和地看了李之洲一眼,然后他宠溺地用手撩起一缕贴在林毓脸上的头发,挂到了她的耳后,笑吟吟地回答她:“好啊。”
他们买完东西回家之后,于思煜才从床上爬起来,他蓬头垢面,挂着黑眼圈,像个阴魂一样从房间里晃荡了出来寻觅吃食。
李之洲给他简单地下了一碗面,于思煜吃完之后又窝回卧室看书去了。
于鸿信一边准备年夜饭一边还念叨这孩子怎么突然发愤图强了。李之洲这个罪魁祸首在一旁不敢说话,只能闷头干活。
四个人一起吃年夜饭,对李之洲来说是正正好的程度,既不会太吵闹,也不冷清。吃完饭了,林毓还给他们一人发了一个大红包。
于思煜立刻喊道:“恭喜发财,大吉大利。”然后利索地从他妈手里接过红包塞进兜里。
李之洲没想到自己还有红包,先是愣了一会儿。
“小朋友过年收红包天经地义。”林毓不由分说地塞进了他手里,“妈妈给你的。”
林毓刚转身走开,于思煜立马就凑了过来,“你快算算,里面有多少。”
李之洲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这重要吗?”
“当然重要,要是你拿的比我多,我可是要去闹的!”于思煜一本正经地说道。李之洲看了看他认真地睁得圆圆的双眼,无可奈何地笑。
然后两个人就脑袋挨着脑袋,凑在一块开始算钱。稀里哗啦地算了下来,两个人拿的都是一千块钱。于思煜这才心满意足地把钱塞回红包,揣进了兜里。
李之洲知道他不是贪钱爱财的性子。于思煜根本不缺钱,光是他给自己房间布置的那些东西,怎么也得花个小几万块。
于思煜就是改不掉那点孩子气,无论长到多大,那些幼稚一不小心便会从他的骨头缝里冒出来。
春晚一开始是四个人坐着一块看的,其实看的什么并不重要,大家就是图个过年的气氛。所以看完前半段,十点左右林毓和于鸿信就上楼回房间了。
于思煜手上一直揣着个小纸片,到了语言类节目他就开始背法典,有跳舞和杂技他才会抬起脸看上一会儿。
李之洲倒是老老实实地一直看着。他前一天睡得很足,几乎是他这几年来睡得最好的觉了,所以他精神很好,看什么都不会觉得无聊。
反倒是于思煜前一晚没睡好,到临近十一点半时他就已经开始困了,身子像是没了骨头一样,歪歪扭扭地瘫在沙发上。光扭着身子没个支撑始终不是那么舒服,于思煜抱了个抱枕在怀里,挪了挪身子,在李之洲肩膀上找了个位置,脑袋靠了上去。
李之洲微微偏头,脸便挨上了于思煜的头发,“困了就睡觉吧。”
“不。”于思煜小幅度地晃了晃头,“我要等跨年。”
李之洲有些拿他没办法,“那你这么睡一会儿,我待会叫你?”
“没事,我不睡。就是趁机占你便宜。”于思煜说着,又直起了身子。他说完自己就乐得笑了出声。
李之洲侧着脸俯视正低着头笑的于思煜,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是病。”
“嗯,老毛病了。”于思煜点点头承认道,“以前只是潜伏期,现在犯病期。”
他们一块笑了一会儿。于思煜又强撑着看了一个小时。在电视主持人开始倒计时的时候,他猛地精神了起来。
“倒计时了,李之洲,你跟我过来。”于思煜从沙发上蹦起来。他光着脚,也没管自己身上只穿了一件很薄的家居服,拉开阳台的门就往外窜。
李之洲一拧眉头,也跟着站了起来,但没有跟着他去,反而调头快步到于思煜房间里拿了件外套,又到玄关找了双棉拖鞋。他刚走到阳台门口,电视的倒计时正好数到零。
于思煜扭过头看李之洲,在他身后的夜空炸开了一朵焰火。
于思煜因为褪掉婴儿肥而生长出的棱角,在这瞬间一明一暗的绚烂光彩下,又变得柔和了起来。他的眸子里落进了一些暧昧不明的光影,李之洲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好像也长在了里面。
“这是附近商场跨年活动的烟火,每年都会放的。”于思煜笑着,伸手往天上指了指,第二朵烟花在他所指的方向上炸开了。
明明是截然不同的场景,可李之洲恍然觉得,这样扭过头看着他的于思煜,与高中时期总是扭过头跟他说话的于思煜重叠了起来。李之洲的呼吸滞了一秒,他甚至感觉有些慌乱,不自觉地咬了下嘴唇,咽了口唾沫。
这些年他因为失眠而一直身陷囹圄,无论是身还是心都仿若静止了一般。
在这一刻李之洲的身体里翻涌起一种强烈的感觉。这种感觉似乎在很多年前也曾出现过。
他觉得于思煜是属于他的。
那些沉寂在了土壤之下的欲望,在此刻不声不响地破土而出,燃烧,腾空,在一声巨响中炸成四分五裂的绚烂碎片。
他想要亲吻他。
亲吻他的头发,他的肌肤,他的嘴唇,还有被单薄的衣服掩盖的躯体。
李之洲用力捏了捏手里的外套,手背上的青筋悄无声息地鼓动着。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理智又重新地回到了身体里。
他伸出手绕到于思煜的身后,将外套披在了他的肩膀后。
“伸手。”李之洲轻声对他说。
于思煜掀起了一点眼皮看着李之洲的脸,然后睫毛又无声地落了下去。他笑了笑,乖乖照着李之洲所说的将手伸进了袖子里。
李之洲用外套将于思煜裹紧,系上了扣子,又嘱咐他穿好鞋子。
做完了这一切,他们并排站在阳台的围栏前一块看焰火。
就好像高三的时候,他们总站在教室外走廊的围栏前聊天一样。
李之洲的手放松地搁在栏杆上看着焰火,偶尔侧过脸偷瞟一眼于思煜。于思煜还是像过去一样喜欢躬身趴在栏杆上,下巴垫在自己的手臂上,看起来天真又漫不经心。李之洲看着于思煜,慢慢地就忘了看焰火。
于思煜忽然扭过头,脸侧贴在手臂上看向李之洲,眯起眼,“跨年了。李之洲。这是我们第一次在一起跨年。”
“嗯。”李之洲伸出手,撩起一簇被风吹贴在他侧脸上的头发,挂在他的耳后,“新春快乐。”
“新春快乐。”于思煜站直了身子,面向李之洲,伸展开了双手,“过新年了,可以抱一个吗?”
“你又来了。”李之洲的肩膀略略往下塌了些,无可奈何地看着他。
不该这样。他这样想着。
于思煜安静地注视着他,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久了,他举着的双臂因为累了而有些微微垂了下去。
李之洲抿抿嘴,忽然伸出一只手揽住于思煜的背,将他整个人搂了过来。
“我不走了,你别焦虑,好吗?”李之洲用脸贴了贴于思煜有些冰冷的脸颊。
于思煜收回胳膊,温柔地回抱住李之洲,点了点头:“好。”
李之洲紧挨着他,闭上了眼睛。
不该这样。他这样想着,但他决定把那些顾虑都往后放一放,让于思煜过个好年,给自己留些念想。
他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开心了。似乎这么一年一年地活过来,只留下了个麻木不仁的躯壳。
如今他拥抱了他,拥抱着一整个春天。他热腾腾地活了过来,好似从坚硬的冻层中破土而出,在腐朽的木屑中生出了崭新的绿嫩嫩的芽叶。
哪怕只是一次也好。
李之洲想就放任自己那么一次。
过个好年,睡个好觉,做场好梦。
【作者有话说】
这周字数比较少~
下周二见啦!
“我可以问个问题吗?你们看起来关系明明很好,为什么还没在一起?”
林澄澄问出这个问题时,于思煜正嚼着杯底的冰块。他噎了一下,碎冰块顺着他的喉咙滚了下去,冻得他龇牙咧嘴。
于思煜没想到第一个问出这个问题会是林澄澄。
就像于思煜过年前所说的,大年初一之后,于思煜的爹妈就自驾旅游去了。家里只剩下于思煜和李之洲。
于思煜的生活节奏单调枯燥得不像在过年。他每天一起床,随便啃一口早饭就一直蜷在房间里写题目和背书,而李之洲也不会来打扰他,只有在饭点的时候会过来敲他的门,叫他出来一块吃饭。除此之外,他就活得像房间里的空气,连行走都是无声无息的。
这样一成不变的生活持续到大年初五的下午,沈言带着林澄澄登门拜访。
于思煜从房间里出来了,没有带任何纸片。他难得地从学习中抽身片刻,认认真真地跟他们一块打游戏。
他们凑在一块,用switch玩胡闹厨房。这是一款由多个玩家来一起做饭完成菜单的聚会游戏。规则虽然简单,但游戏难度却很高。一旦合作不好,就容易吵架。因此这个游戏又有“分手厨房”的美名。
挚友玩是反目成仇,情侣玩是虐恋情深。
因为Switch只有两个小手柄,所以他们四个人便随机排列组合成两两一队。林澄澄和李之洲没有很强的胜负心,玩游戏的心态总是很平和,再加上技术够硬,谁跟他们俩搭都能欢声笑语着顺利过关。
只有沈言和于思煜两个人组到一块时,不但会吵得个不可开交,还经常卡关。两个人的水平烂得平分秋色,一输了就开始疯狂往对方脑袋上扣黑锅,并时常伴以亲切的语言互相问候。
“来来来,于思煜你过来,今天怎么都得打一架。”沈言冲着于思煜招招手。
“你过年吃得个浑圆滚胖的,我特么跟你打?我脑子有泡。”于思煜没理他,反而往远的地方挪了挪。
林澄澄看着让他们俩对骂,捂着嘴乐得停不下。李之洲早就习以为常,他坐在沈言和于思煜的中间,安静地剥着橘子。
在沈言要从他身边跨过去揍于思煜的时候,李之洲伸手拽住沈言的衣服,往他手里塞了个小橘子。
“李哥,拉偏架就没意思了!”沈言黑着脸,把橘子往嘴里一扔,塞得一边脸鼓鼓的。
“没拉偏架,你们非要比,在游戏里比不就好了。”李之洲说着又剥好了一个,伸长了手臂,越过沈言递到了林澄澄面前。
林澄澄脸红了红,赶忙接下来说:“谢谢李学长。”
“你是说分组比赛啊?”
“嗯。”李之洲漫不经心地点头,低头剥着另一个橘子,并仔细将橘子上的白色橘络一点一点地撕扯干净。
林澄澄盯着李之洲看了一会儿,若有所思地塞了一块小橘子到嘴里。
“那我肯定跟我们家澄澄一组啊。于思煜你就给我等着吧,我今天非把你赢得内裤都不剩。”沈言说着,坐到林澄澄旁边,搂了搂她的肩膀。
林澄澄扭头看着沈言,小声说:“你确定吗?如果你真的想赢的话,我建议再考虑一下。”
“考虑什么啊,你一个人的操作打他们俩绰绰有余。”沈言瞥了一眼李之洲和于思煜,不以为然地说道。
于思煜眯了眯眼,咧开嘴露出个坏笑,他手腕一胎将手柄轻轻抛给了沈言,“说好了,哪组输了今晚上就负责做饭。”他说话的时候,李之洲正好递了橘子过来。于思煜说完,一低头就衔走了李之洲手里的小橘子。
高中的时候被沈言和于思煜百般嫌弃的李之洲,竟成了三个人里唯一一个勉强能跟住林澄澄的游戏节奏的人。而沈言和于思煜两个人则菜得不相上下。如此一来,分组乍一看好像对沈言更有利。
然而分手厨房并不是靠操作就能取胜的游戏,赢得比赛更重要的是策略与合作。谁负责切菜煮菜洗碗,谁负责搭配出餐取盘子,整体的统筹安排要比操作重要许多。
林澄澄是操作上的天才,可李之洲是思维上的王者。
于思煜脑子不笨,不如说他更偏向于聪明那一挂的。他跟李之洲组一队,能很快地理解李之洲的合作方案,就算操作上略有些磕磕巴巴,但节奏把握好就能顺利拿下两星,甚至三星。
而沈言的胜负欲更强,时常会有擅自行动的倾向,而林澄澄的操作虽然行云流水,但统筹能力略弱于李之洲。
最后,于思煜以一局落败,两局优胜赢了这场比赛。
于思煜得意洋洋地将玻璃杯里的果汁一饮而尽,嘎吱嘎吱地嚼着杯底的冰块。沈言则是泄了气似的,脑袋搭林澄澄肩膀上哼哼唧唧,“看见没!他们俩从小就这么欺负我!”
就是在这时,林澄澄问出了那句话。
“那个……我可以问个问题吗?你们看起来关系明明很好,为什么还没在一起?”
于思煜和李之洲的动作同时僵了一下,沈言却立马精神了起来,他努起嘴吹了声口哨,说:“that's my girl!”
大意了。于思煜挑了挑眉毛。林澄澄这小姑娘是知道怎么给男朋友找回场子的。
“唉,没去清北,是因为我不想吗?”于思煜叹了口气,咬住了下唇,用凉丝丝的舌头舔了舔嘴唇。
那两个人听后,很自然地将头扭向了李之洲。
“我也没考上。”李之洲面不改色地说。
沈言扫兴地嗤了一声,“你们这回答问题的水平,不去混娱乐圈简直是暴殄天物。”他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懒得管你们,去做饭了。”
林澄澄见他动了,也打算站起来,却被沈言摁了回去,“我们家澄澄的手是打游戏的手,怎么能去做饭呢?”
沈言说完便走进了厨房,李之洲倒是起身跟了进去。
留下于思煜和林澄澄在客厅里又玩了几盘游戏,他们俩在一起玩就是一派祥和安定团结。
于思煜感觉到林澄澄偷偷地瞄了他好几次,张张嘴,又闭上。他有点想笑,小姑娘心思一点藏不住,欲言又止样子反而更显得欲盖弥彰。于思煜也不去揭穿她,把所有的选择权都留给了对方。
“学长。”林澄澄想了好久,好像下定决心似的开了口,“无论结果如何,要记住你此时此刻的勇敢。”
于思煜眯细了眼睛,温和地笑着对她说:“谢谢!”
他心里清楚林澄澄想说的是别的事情,但她最终没有选择告诉他。
于思煜没有刨根问底。
他隐约觉得那不会是什么好事。
【作者有话说】
周五见哟~
第63章 天平
吃完晚饭后,四个人玩得更开了,还一起去附近的超市买了酒。沈言一高兴,就喝多了一些,后半程一直挂在于思煜身上傻乐。
林澄澄倒是没喝多,但也喝了几罐水果苏打酒,车肯定是开不了了。沈言和林澄澄非常理所当然地就被安排到了李之洲的房间。
于思煜原以为李之洲会扭捏一下,会说些在客厅打地铺之类的话。然而他意外地一点也不矫情,拿了换洗的衣服就很干脆地把房间让了出去,住到了于思煜的房间里。
过了个年,李之洲倒是不再像之前那样躲躲藏藏了,但是于思煜还是拿不准李之洲的想法。
他不确定,他们之间的亲密会不会只是冬季的期间限定。
李之洲先进了房间洗澡,于思煜反而一个人以收拾东西的名义留在了客厅。
他没有表面上表现的那么游刃有余。之前的两次同床共枕,于思煜知道时间不长,所以不会胡思乱想,但这一次是一整夜都待在一块,他难免会生出些别的心思。
其实这次于思煜回来,他几乎没有对李之洲产生过什么别的想法。
他一看到他,疼惜和愧疚便会先行一步把本身的欲望清碾个干净。每一次与他的牵手和拥抱,满心都是澄澈明亮。
很长一段时间里,于思煜都只抱着一个念头。
他只想让他别那么难过。
可是现在不太一样了。李之洲一旦不躲着他,开始靠过来。于思煜的脑子就不由自主地乱成一团。
李之洲洗完澡出来,看到于思煜还坐在客厅发呆,便走出房间叫他,“你洗澡吗?”
于思煜满肚子乌七八糟的东西,忽的听到李之洲的声音,吓得一哆嗦。他心虚地扭过头答应了声“好”,不自觉地捏了捏发烫的耳垂。
于思煜站了起来,往房间里走时还特意地拐了个蛇形走位,绕着李之洲走了过去。
在逃进洗浴间时,于思煜似乎听到了李之洲在他身后很轻地笑了一声。
好在身体的欲望是可以纾解的。于思煜洗完澡出来,又恢复了平常那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他一出浴室,就看到李之洲站在书桌前随意地翻看着他的习题。于思煜胡乱擦了两把头,由着毛巾盖在自己脑袋上,就那么凑了过去。
“有意思吗?”于思煜下巴往李之洲肩膀上一架,嬉皮笑脸地问道。
李之洲小幅度地侧过脸,很快的瞥了他一眼,说:“挺有意思的。”
“那你去帮我考吧。我感觉我背书背得头皮上都要长出字来了。你要不要扒开我头发拿放大镜看看,说不定就能看到那几个字分别是民法,刑法,宪法……”于思煜还没说完,李之洲的手就真的伸了过来,扒拉了一下他的刘海。
“头发太湿了。”李之洲转动身子拉开了一点距离,面向于思煜,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抓着毛巾擦了擦他的头发,“吹风机呢?”
“洗浴间有一个,我不爱用,举着太累了。暖气烤一下就干了。”
李之洲没理他,转身就去洗浴间里把吹风机拿了过来,顺手拉了椅子过来让于思煜坐下。
吹风机的暖风烘烤着于思煜的耳朵。李之洲的动作从始至终都很轻,五指插在于思煜的头发里揉搓着。
耳朵外是嗡嗡作响的吹风机,皮肤与骨骼下面还藏着如雷的心跳声。
于思煜攥着衣服的一角努力忍耐着,他觉得自己快被吵死了。
终于吹风机的声音戛然而止,于思煜感觉到李之洲的手指轻轻拨了一下他的耳垂,“吹风机烤着你了吗?”
“没有。我……”于思煜晃了晃脑袋,扬起头来看他,十几岁的于思煜大概会随便搪塞过去,可二十几岁的于思煜决定要勇敢,“我就是……突然有点害羞。”
李之洲的手顿了一下,他的头往下垂了一些,很认真地问:“那我去客厅睡?”
“就睡这儿!”于思煜生怕他又跑了,“现在就睡。”他抢过李之洲手里的吹风机,放回了原来的位置,然后关灯,抓住李之洲的手腕,爬上床,躺好。
“晚安。”于思煜没有再黏着李之洲,规规矩矩地睡在旁边。李之洲却在黑暗里笑了出声。
“你笑什么?”于思煜翻过身子面向他。
“我想起了探戈。”李之洲声音里难得地夹了些笑意,“你进我退,我进你退。”
于思煜听完之后也笑了,“还真是。”他说完,往李之洲身边贴近了一点,“你最近睡得好吗?”
“比之前好了很多。”
“是因为我吗?”
“是的。”李之洲扭过头看着于思煜,声音平缓地对他实话实说。
窗帘没有拉,月亮拥抱着窗沿的积雪,月光与雪色就一块手牵手地溜进了房间。
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他们能在很近的位置上看清彼此的五官。李之洲的眼睛很亮,清秀的五官在晦暗不明的夜色里温柔得像一首诗歌。
于思煜忽然就明白了余光中诗歌里所写的,月色与雪色之间的第三种绝色。
“那为什么呢?”于思煜忍不住再靠近他了一些,伸出手搭在了他的手背之上。两个人的气息撞到了一起,互相拥抱成了一团温暖的空气,“为什么我们还没有在一起?”
“你觉得现在我们可以谈这个问题了吗?”李之洲歪过头,温柔地看着他。
于思煜的眼睫抖了抖,垂下眼皮。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虽然今天是大年初五,比起十五还早了一些,但该来的总会来的。
想到这,于思煜抬起了眼,说:“谈吧。”
李之洲很轻的“嗯”了一声,他平躺着,翻动手掌,手心向上反握住于思煜的手,“这些年我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确实睡眠状况时好时坏,但也不是总那么严重。我会好好吃饭,也会适当的锻炼身体。一切都还过得去。”
“我在的话,不是会更好一些吗?”
“是的。”李之洲快速地看了于思煜一眼,又将脸转正,直直地盯着天花板,“会好很多。所以我可能会变得越来越依赖你,总有一天你会不堪重负。就像高中的时候一样。”
于思煜怔了一下,一时间,他无话可说。
“我其实看过医生,失眠是焦虑状态下引起的症状。这是心病。于思煜。你知道,心病不容易好,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好。我一个人能凑合着过下去,可是跟你在一起,我就会变成你的负担。你不能跟一个有病的人在一起。”
“你的心病我有责任。我……”于思煜说到最后有点着急,话都糊成一团,黏糊糊地噎在了喉咙里,怎么也没吐出来。
“不,不是你。”李之洲很平静地否定了他。他的手指回拢,轻柔地捏了捏于思煜的指尖,“你和我都清楚,不是你的责任。这是很小的时候就落下了病根,所以我无论跟谁打交道总会患得患失,害怕别人把我丢下。其实在你之前,我也缠过苏澈,每次吵架,无论她怎么发脾气,我都会努力挽留她,挽留过很多次。其实这对她一点都不公平。我并不喜欢她,却拖着她陪我浪费时间。”
李之洲说到这时停顿了一下,他手指绕进了于思煜的指间,十指相扣,“可是于思煜,我喜欢你,我会更怕你离开我,比怕死还要害怕。我现在还能保持着理智,但在你面前随时可能失控。如果你要走,我会黏着你,缠着你,就像高中那样不停地骚扰你。你要比别人承担更大的压力。你会被我压垮的。”
“那不是压力,我也不觉得你在骚扰我。只是我以前又蠢又胆小。碰到处理不了的问题就只想逃跑。对不起,能不能原谅我一次。我不会像之前那样……”
“所有人都会离开的。”李之洲打断了于思煜的话,他的语气始终平缓,可于思煜却在他的话里听到了哀莫大于心死。
“你现在觉得喜欢,觉得天长地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一年后呢,五年后呢,十年后呢。等你想要走的时候,一方面我可能会无休无止地纠缠你,另一方面你又会觉得扔下我会有负罪感,最后只能违背本心留下来。可我不想那样。我不想成为你的负担和牢笼。你应该有随时离开的权力。我希望你永远自由自在。”
他停了下来,歪歪头看着于思煜,笑了,“聪明勇敢的小虎鲸不该呆在水族馆里,应该永远自由自在地活在大海中。”
于思煜一时间失去任何可以反驳的话语。
他从遥远的地方游回来了,回到了他最爱的岛屿身边。
可岛屿却希望他能自由。
于思煜此刻的胸膛是温暖又酸楚的,像是灌满了温水兑的柠檬汁。
李之洲很早就想通了这些事情,所以他拉黑了他,忍耐了四年没有通过他的好友申请。
可是与此同时,他一直在关注着他城市的天气,记着他的每一次生日。于思煜在好友申请里放任自己的思念的时候,李之洲却选择了克制爱意,无声地守望。
于思煜长长地吸了口气,有些茫然问:“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过了今天之后就退回去吧,退回到朋友的位置。我明天就回去了。你平常可以来吃饭,但少来两次吧。”李之洲说着,垂了垂眼皮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算是可怜我一下,别来勾引我了。”
于思煜不甘心地垂死挣扎了一下,“你不能再信我一次吗?”
“出问题的不是你,是我。你不该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李之洲轻轻地叹了口气,看着于思煜露出了些许执拗的表情,“好的感情是势均力敌的,任何一方过于依赖另一方,关系就失衡了。最后大家都会很累,不会有好结果的。”
此时他们好似又站回了跷跷板的两端。
但这一次,李之洲把于思煜看得太重太重了,他不得不逼自己退得很远很远。
“我明白了。”于思煜用手捂住了李之洲的眼睛,制止他继续说下去,“睡觉吧。”
于思煜知道他现在手上的砝码还不够。在他们俩这场关系的天平上,于思煜的托盘还是太轻了。
就算现在说他不会再抛下他,听起来也毫无说服力。他当过一次逃兵,没有资格再说这样的话。
慢慢来。于思煜努力缓慢地呼吸,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慌乱。
慢慢来。我会攒出砝码的。
李之洲任由于思煜用手盖着自己的眼睛,他沉默了半晌,薄薄的嘴唇微微开合。
“不,于思煜你不明白。”他的眼睛一旦被遮住,那些悲伤好像就无处可藏地冒了出来。
“我曾经把你当成了我的全世界。”
【作者有话说】
周日见~
第64章 小河
第二天早上,李之洲随意吃了几口早餐便开始收拾他的行李。其实他也只是带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很快地收拾完了,就顺手开始收拾房间。
沈言和林澄澄目瞪口呆地坐在餐桌上看着他里里外外地忙活,而于思煜却表现得异常平静。
他一手托着脸,另一只手悠闲地轻敲着桌面,眼珠子追着李之洲的身影一块转来转去。
于思煜的心情并不算坏。虽然他昨晚被李之洲明确地拒绝了,可李之洲却给他留了退路和突破口。
在高中的时候李之洲对朋友的定义就是模糊的。他对于思煜做的许多事情都亲密过了头,早就超过了朋友的界限。而他对此是真的无知无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