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清定bythxtea
thxtea  发于:2024年12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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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对方没有本人照片,但谢元填的信息也都是假的,半斤八两。都是男的,在这种事上,他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这一边的灯没坏,一楼进去亮亮堂堂的;地板是大理石拼花、连墙壁都是大理石,才看出小区的高档。但谢元也不怯:没见识过,正好参观一下。
只是电梯上到15楼,那扇等着他的门彻底拉开:不到十分钟前告别的人在里面看着他,嘴角有得逞的笑意。
谢元顿时浑身的毛都炸了。
明盐趴在沙发上点开软件的时候,也就只是一时的心猿意马;但他看到有一个近到夸张的亮点,点开来……头像是他书的封面!
太明显了,这个用户必定是小卷毛。好几年了,就没有哪个书迷这样执着于他那本书。想到这个人99.9%是谢元,他的血压心率都上来了。好啊,小小年纪看着老实,居然还会用这种软件?等他把卷毛骗上来,用现实给他长点教训!
明盐一边把人约到自己的那户单元,一边快速从和姐姐家之间打通的门跑过去,再三层并一步地跳下复式的小楼梯。他拉开门缝听了听电梯还没有动静,又跑去洗手间三倍速地用了一遍漱口水,然后守在门口以逸待劳。
面面相觑间,谢元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已经自动下行的电梯,显然是想溜。明盐胸有成竹地冲他晃晃手机:“来都来了,进来呗?”
谢元的愣神几乎没有超过一秒钟。在明盐预想之外,没有羞赧,没有惊喜,甚至也没有畏怯;谢元抬起脸看着他笑了一下,露出两颗可爱的尖牙。自己送上门的卷毛小羊却一字一句地说:“明老师,现在我有你的把柄了。”
那一瞬间,谢元逻辑主导的脑子里甚至都来不及列出利害权衡的表格,求生存的本能已经先亮起红灯:他是打算约一次,但这个人绝不能是明盐。和偶像作家一夜风流听起来没问题,但之后呢?低头不见抬头见,身份地位却都差得远,怎么处理这种关系才能不在职业生涯留下隐患?对谢元来说,无论如何,更重要的毫无疑问是他五险一金带双休有调休还离家近的工作。
威胁完明盐,新人编辑露出了他的海象牙。
轮到明盐炸毛。“啊?喂!”什么意思!说好的喜欢他呢?这什么粉丝!
“明老师,暂时还不想对大众公开性取向吧。”谢元站在门外,调整姿势,克制住习惯性想要抱臂的手,像对方平时一样揣进兜里,装作轻松自信。
“你你你,”明盐一起急就想去搓他头发,硬是忍住。“讲道理,是不是两厢情愿?再说难道你不怕公开性取向?”
“第一,我不怕啊,你是公众人物,我又不是。”谢元坦然。“第二,你没有188。如果你有188,我早就发现这是你了。”又搞诈骗,这个惯犯。
明盐给他气得咬牙,重点都歪了:“你凭什么说我没有188,我的百科上就写着188。”
百科上的官方身高不都是假的吗,难道还有真的?谢元有理有据地跟他掰扯:“已知以14公分为界,通常比自己高14公分以内的,因为视角问题,我们并不会觉得高。我174,所以你没有188。”
酒意未消的明盐完全被他带进去了。“胡说!诽谤!你进来,我这就去找个卷尺。”
谢元才不进去。他看了眼手机,按下电梯的下行按钮,墙上亮起蓝色的小圈圈。“很晚了,我要回家睡觉了。明老师白白。别忘了你有把柄在我手里,你再摆烂写垃圾书我就不客气了。晚安,周末愉快。”
卷毛头摆摆手,甚至还歪头冲大作家从容一笑,转身进了电梯。
望京回小黄庄的车上,谢元坐在后排紧挨着窗门,嵴背不沾座椅,望着车外的深夜街景。
这事简单明白:他可以和随便什么人试一试,或者和明盐发展一段相对长期稳定的关系——当然可以,明老师条件不错,甚至算得上很好。他们有爱好上的默契,工作上的信任,今晚确认了,也有生理上的彼此吸引。
但今晚不行,他不可能今晚就跟明盐上床,那太快了,不是一个安全的节奏。也许事后去想,今晚的对峙当有更好的更稳妥的应对之法,比如,说开了好好谈一谈。如果明盐有长期发展的意思,再共同制定一二三四的磨合步骤与目标。但在那一瞬的意外中,保护自己的本能控制了谢元的应激系统,他已经做了当下的自己能做的最理智的选择。
这不表示未来就走向彼此拉黑。童年不多的有趣记忆中,有一个场景鲜明至今,是妈妈带他去菜场买菜。在用塑料布摊开的白萝卜堆前,妈妈蹲在那里,拿起萝卜就掰开,看到断口的黑心就丢到一边、如果是好的就装进自己篮子里。摊主喊着不要掰,你掰断了我怎么卖?但妈妈麻利地掰着,理直气壮地大声说:黑心的本来你就不能卖,好的掰断了我也会买走。
如果明盐是那个好的白萝卜,谢元会买走。
但是首先,他得拿好他的篮子。
看着电梯门在眼前合拢,轿厢带着人下行,明盐有点发懵。这走向实在不在他的任何预料内,他甚至不太明白谢元是什么意思。
——他们俩不能试试吗?自己哪里不好了?对,他是没有188,但这是什么deal breaker吗?
明盐还上着学、没出社会前就先出了名,早早见识了一些基于名利而往来的笑脸。他是认识很多人,但那些都不是他能一起看看书、聊聊写作、在路边小店吃一碗拌米粉的朋友。和谢元待在一起,不用扮演谦恭有度的公众人设,他松弛而自在。
谢元对他来说,是那个基于朋友以上、在可以发展的池子里的对象。卷毛很可爱,虎牙也可爱,纤细的脖子手感颇佳。如果小可爱想要求一个结果,他们可以先上车、今夜之后再慢慢补票,有什么问题?
这没道理,他必须得跟谢元掰扯清楚。拿着手机,明盐往沙发上一躺,却迅速睡着了。
——【??不是傻白甜只是做题家】——
问:风能吹起什么?
小关:小象的耳朵。
哥哥:给我买最大号的鼓风机,想吹什么吹什么。(助理:马上办)
元元:一级风可以吹烟,二级有肤感,三级吹开旗帜,四级吹起尘土,五级小树摇摆……刚学地理的时候就背过了。
第016章 巨婴
双十一促销周几大电商的销售成绩可观,月底沈一念和蒋静言从市场部的总结会回来,脸色都不错。
虽然销量数字好看,但要算二部在这一役中挣了多少钱,却得大打折扣。就像外卖平台压榨商家,电商平台的促销也是要求出版发行方来让利的。所以销售数字好看,对出版公司而言的代价是极致压缩利润空间。
算成本这件事,还是谢元的第一本书《黎明河》定价时蒋静言亲自教给他的。她让谢元把转椅滑过去,在自己桌子的空闲处把一张废稿翻面,在空白地方仔仔细细地列出来。
打个比方,如果一本书的印刷成本是定价的20%,出版和发行的成本是5%,作者版税是8%,4折价批发给新华书店,出版方的利润就是7%——这是最理想的情况,运损、退货和库存积压的成本都可能超支。而按照新华书店确保己方优势的要求,电商的进价必须高于传统销售渠道的,比如4.5折;这多出来的5%相对于原本的利润就很可观了,让出版发行方对电商更加重视。但一到618、双十一、各种促销节庆,想要在电商网站拿到展示位引流?就拿你的那5%来换吧。
蒋静言的草稿纸上,所有数字汇流到底,是要说明为什么定价时把印制成本压在20%。如果哪本书能精打细算压到15%,那编辑印务都值得抖一抖。要是作者的版税低,像6%,那么印制成本可以适当放松,至多22%、23%。如果作者是名家、版税高,比如12%,那么定价不拉上去的话,编辑出版发行这头就彻底白干了。
能简单粗暴地标一个高价吗?为了淳意的品牌形象,不可以。读者的阅读口味不同,但对价钱的敏感是一致的,恐怕只除了买教辅。
纸价在涨,书号费在涨,办公室的租金也在涨。当加印时印刷成本已经挤掉所有利润空间,就只能再版提高定价。同事们因此都是藏书爱好者:好书是保值的。现在你花三十买的书,过几年说不定就五十了。
沈一念听完电商总结会,又跟老板去了总编室,回来时传达精神。“楼下涨价的事定了。”
所有人都转过来朝向她,像一朵朵好奇的向日葵。沈一念看向他们。“每个号涨五千。”
蒋静言手里的笔往桌上一拍:“他们疯了!”
才恢复工作的魏蓉蓉也惊讶:“这是宰我们啊?”
沈一念点点头。淳意的品牌形象和他们绑定已久,对读者来说几乎这家出版社的书就是淳意。被挟持,也是可以想见的。
“那怎么办?”
沈一念挥挥手,“老板和文路谈了,明年的工作列表上没拿他家书号的书,都填文路的表重新申请CIP。总编室的共享文件里会有新的表。”
文路是王老板聊下来的另一家出版社。文路有两个年轻强势的编辑组,在类型小说市场有自己相当稳固的一席之地,对于别的品牌分走自家光辉是不惧的。
但淳意光文学书的量,像今年就已经接近两百本。蒋静言问:“文路明年有那么多书号给我们吗。”
沈一念叹气。“文路现在是56万40个号。刚开始合作,价钱还给得比较实在。如果明年只有这40个号,我们至少要拿到30个才够,你们先把表填了,我去跟老潘抢。”
“潘老师肯定不干的。”
“我管他?让他去用天远的号。”就是老潘挤兑她,说让江小姐去用的那家便宜小出版社。这种自己没有编辑部、只靠卖书号的小出版社的风险,淳意以前就碰上过。
当时淳意以为,就像借壳上市,用自家书的质量口碑完全可以捧起这个出版社的招牌。但他能卖你、就能卖别人,只多卖了一个号——作者是个海外华人,因妄议国是甚至发表激进言论,半年后入境香港被捕。当局斩草除根杀鸡儆猴,不仅全国收缴他的书、全网删除相关讨论,还把出版社的招牌摘了。淳意用该社书号的书一夜之间被全国下架。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个晴天霹雳让刚起家的小公司元气大伤,之后靠做教辅才慢慢熬补家底,终于回到养得起纯文学的路上。
审查,悬在新闻出版工作者头上的剑,时不时还往后脖颈滴个水警醒你。现在,像谢元这些新人只觉得区分“大陆”和“内地”之类的用语要求多此一举,因为他们没有经历过那把剑落下的时刻。
谢元看言情稿子,已经习惯了这种工作模式:只看字对不对,不管这些字连在一起组成了什么。编辑女主只看了作家男主一眼就要死要活地倒贴追求,男主一边不主动不拒绝一边迎风流泪思念逝去的白月光。更离奇的是这俩人正事不干,一天到晚女的歇斯底里、男的凹造型忧伤,还能住着大公寓俯瞰都会夜景、出门就去吃高级日料?
一会儿下午三点顾问老师来了,就有稻香村点心匣子吃啦。谢元一边期待着下午茶点,一边哗啦哗啦把接个吻都会天降花瓣雨、但主角却不会正确使用微波炉的离奇故事翻过去。
朱老师是他们的顾问,虽然谢元不清楚她在淳意担任的具体工作,但知道她至少两个月会来一次、来了都会带吃的,在二部跟沈一念和编辑们闲聊文坛近况。朱老师目测五十出头,总是挽着头发、宽身旗袍外披着米色编织披肩,说话温柔可亲,谢元很喜欢她。
朱老师跟他们聊了聊大家都很喜欢的一个外国女作家,对N大出版社最近的译本大摇其头:“N大请的译者怎么回事,一本不如一本,搞得作者在国内的口碑都不行了。”
谢元自从解锁了翻译的副业,当然也梦想着有朝一日能译上那样好书。现在只能一步一个脚印先走着。
朱老师翻看《茶与盐》的样书,很欣赏:“静言待会给我拿一本回去。”
“这本就能给您。”蒋静言在柜子里翻出来一个月饼袋子给朱老师装。
沈一念对着电脑敲键盘。“小谢。你是荔南人?”老大往后靠过来问,目光还留在屏幕上。
“是。”谢元有点奇怪,荔南是个小县城,外省人通常不会知道。
“钟老师家在萍浦。”
谢元惊讶:“离我老家很近!”萍浦和荔南分属不同的市,但地理上是挨着的,仁峰山景区就在中间。只不过根据行政区划,旅游业和荔南没什么关系,萍浦的经济更好一些。
沈一念点点头,“你能不能出差?可以顺便把你的调休用了,回一趟家。”
出差是没什么问题。如果需要出差,谢元作为部门唯一的男生,也当仁不让。“好。我不用调休,需要去萍浦吗?什么时候?”
沈一念短促地出了口气,恨铁不成钢:“就是小明这个没用的。他去采钟老师,北方娃第一次去南方乡下,说没暖气快冻死了。”
原来明老师已经去采访了,难怪这段时间杳无音讯——好吧,从阴差阳错的约炮失败后,大概是回过神来觉得没面子吧,快两星期了明盐一次没找过他,连最爱发的表情包都没一个。谢元也无所谓,他的生活忙得很。
“所以呢?需要我们做什么……给他下单电暖气?”
沈一念也有点嫌弃:“他姐给他收拾了御寒衣服,你跑一趟给他送去萍浦,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的一起给他办了。他姐说他在家连枕头都没套过,萍浦又没有什么星级酒店。”
谢元想了想他们那儿的小旅店,明巨婴大概正坐在棕绷硬床上抽抽啼啼地发语音跟蛋包饭老师撒娇,嘤嘤嘤这里好冷,没有玩具小熊我睡不着。
这画面让他的脸也扭曲起来。
第017章 羊绒
谢元叫了车到望京。白天的小区很安静,中心花园里有几个韩国主妇守着婴儿车在晒太阳闲聊。他还没弄明白明家是怎么个结构,总之沈一念让他去的是他记得密码的16楼。上了楼开了门,谢元没进去,蛋包饭老师已经收拾好一个手提袋、显眼地摆在玄关柜上,还体贴地写了便笺、画了笑脸感谢小编辑。
真是无微不至,谢元心想,明盐就是这么变成巨婴的,哼哼。他把有画家老师手迹的便笺珍惜地夹进书包里在看的书,拿出自己的小活页本给老师礼貌地回了留言,拆下那一页端端正正摆在原位。
下楼的电梯里,谢元看了看给明盐带的行李都是什么。一大包零食,带连锁干洗店logo的无纺布袋子。看得出这店面就在小区外,不干胶贴着的票上说明内容物是衬衫、羊绒开衫和羊绒西裤。他一想,明盐冬天穿着羊绒西裤进山?对画家老师的滤镜也抖了抖。
钟老师住在省城下辖的萍浦县。谢元老家荔南县隶属另一个地级市,地图上看离萍浦不远,实地走起来要开三小时山路。
他从省城的机场出来,门口就有去萍浦方向的大巴,谢元扫码在小程序上买票。好多年没回来过,看起来变化很大,过去公路边没有这么多新房,也没有这么多广告牌。
冬天的南方雨雾濛濛,伞也遮不住水汽侵衣,他有点想念自己在北京的那个温暖干燥的小房间了。
大巴停在萍浦汽车站,谢元背起包下了车。这里他也没来过。随着经济发展和外界文化的涌入,现在山区里说方言的人比他小时候少多了。他用普通话问了路,边问边往沈一念给他的地址走。
钟老师不住萍浦县城,他家安在仁峰山山麓的村里,从县城过去还要搭车再步行。因为钟老师是在萍浦长大的,包括这次的短篇在内大部分作品的故事背景也以这里为原型,所以沈一念安排明盐先在萍浦县城住几天体验生活,在访谈前好好把钟老师的作品读透。
靠着仁峰山这个不大不小的景区,萍浦县城里有宾馆有民宿。体验生活就不能太享受了,沈一念请钟老师的夫人帮忙找了个类似青旅的客栈,背包客学生党落脚的地方。这家的房间都是四人间,两层楼各有一组公共卫浴,一楼的天井是公共区域,可以玩桌游也可以从民宿的后厨点简餐。二楼临街那面有块晾衣服的带顶阳台,里侧是简陋的自助厨房和波轮洗衣机。洗衣机的水龙头锁着,借钥匙得找前台先交钱。
谢元在白天空荡的天井里,听完前台小哥这一圈介绍,就拿着领来的钥匙上了二楼。找到自己的床位,先把背包放下,再找空调遥控器开除湿。
身后,有人倚在门边看他。
谢元一回头,看到了明盐,一身冲锋衣软壳裤登山鞋,合身利落,也不像冷的样子。这一次相见两个人都有心理准备,却都愣了愣。谢元心里奇怪的是,明老师这次一反常态没有热情地打招呼,也没有扑上来揉他的头发。
“明老师?”他从行李中拿出带来的东西递给他,“我给你送衣服来了。”
“你头发怎么了?”明盐难以置信,自己最爱的羊毛卷呢?
“我自己剪的。”
“啊??”
谢元解释说,他家楼下的理发摊子最近不出摊了。那是个老爷爷,带一把板凳、镜子挂在行道树上就可以开工,很便宜。
“重点不是这个!”明盐感觉鸡同鸭讲,“你你你,为什么要理发?”那么可爱的小卷毛,没了!没了啊!现在这个白皮肤非洲人是谁啊!
谢元看他又在奇奇怪怪,“头发长了就要剪啊。”
明盐不见外地直接就想往他床上坐,屁股在半途又赶紧收了回来。最后讪讪地把自己的那兜东西一提,“我先拿回去。等我一下。”
明盐坐在床尾,打开一看:家里做的吐司面包,山核桃和腰果,枣糕,真空包装的鸡胸肉,两盒巧克力黑森林小蛋糕,甚至还有两瓶要冷藏的味全果汁!老姐在想什么啊!衣服……为什么要带西裤??他又不上镜!
轮到谢元站在门口,手一伸:“果汁是我买的,还给我。”他下了机场大巴、从汽车站步行过来的路上,发现县城的物价还是比北京便宜一点点,于是买了两瓶,暂时塞进明家打包零食的保温袋里。
明盐把果汁拿出来,拍了一张收到的东西们给姐姐发照片。然后就当着谢元的面发语音:“老姐,你装的都什么啊!”说着他又掏出一个带创口贴棉花棒的护理包,顿感他在谢元面前的脸都丢尽了。
明茶那边也很快回了条语音:“给你带点零食,要跟小朋友分享,不要吃独食啊乖。衣服不够穿的话姐姐再给你买哈。”
外放语音一结束,谢元就大笑起来。明盐在那边抓狂:“我二十六了!出差工作!不是二年级去秋游!”谢元笑得蹲在床尾地上。明盐看了他一眼,对着收音孔诉苦:“你让人家编辑怎么看我啊?”
“太丢人了。”明盐对着散在床上的那堆零食,言之凿凿地对谢元澄清,“我真没要这些。我就是跟我姐说,人生地不熟,每天出门不知道吃什么。你知道,在家都是她安排好的,而且这里的食物太不一样了,好多不认识,我也不敢乱点,怕不好吃吃不完。她好像理解成我在这里挨饿。”
谢元抿着尖牙,示意那条和小客栈格格不入的羊绒西裤。
“对,还有这个。她问我冷不冷,我说好冷,去年去加拿大滑雪都没这么冷。”明盐无奈。
“她好爱你啊。”谢元说。是像羊绒一样又软又暖的爱,很好的家庭。他不该默认明老师是巨婴的……好吧,就算送东西送人是姐姐关心过头,但是明盐的床上确实也够乱,被子都不叠。算了算了。“其实蛋包饭老师有写一个留言给我,说让我跟你一起吃。”他把胡萝卜汁和桃子汁放回去,摆在小蛋糕旁边。“所以作为跟你一起秋游的小朋友,我也买了饮料和你分享。”
太多了。明盐求助地看他:“难道我们今天晚饭就吃这些?”
谢元动起手来。“放不住的今天吃,能放的先放着吧。”他把小蛋糕和果汁摆在外面,其他储备粮装回去。
谢元一来,事事物物就有了条理。明盐看多了他的短头发,也开始习惯了,站在后头说:“你要不先吃点垫垫?或者咱们早点出去吃晚饭,你中午飞机餐吃不饱的。”
“还行,我是骆驼胃。”谢元习惯了。
他们放好东西,往楼下走。明盐说:“谢老师,我想跟你聊个事……”
“私事?”
“算私事吧。”
“那你先憋着。”
明盐措手不及,“哈?为什么?”
谢元一指前方的桥,“你憋到那里,我们去桥上说。”反正你能两个星期不和我说话,是不是?那你就憋。
俩人就一言不发,沿着街边一劲地走。明盐越走越莫名其妙,这是干嘛?终于走到桥上,谢元回头:“你可以说了。”
别说是几句话,这一路走过来,有屎都能给憋没了。明盐现在开口只想问:“为什么要到这里来说?”
他憋闷,谢元却快乐。“我最近做的稿子里,主角总是到了一个场景摆好造型才开始说话,我就在想,难道他们路上不能说吗?车里电梯里不能说吗?他们怎么憋得住?”像演话剧,到了舞台上灯光下,观众也准备好了情绪,才开始说一些明明早可以几句就分明的话。
明盐发现自己又被他牵着走。谢元问他刚才想说什么的时候,那些的话他已经不想说了。说什么你对我是什么感觉,那天晚上到底……此刻站在车水马龙的桥上,早就失去这种话题的氛围。
但凡写作者,没有不敏锐不善感的;明盐的个性再大而化之,也能读懂那一夜他借酒偷偷吻他时的空气已一去不返。
??社交装金毛装多了,忘记自己其实是个耶耶。
第018章 自尊
天上还有下不完的灰色云层,四点的天色就昏昏暗暗。空气潮得几乎能在人身上凝出水来,包子店的蒸屉一揭,白色的雾气滚滚地腾卷出来。萍浦的街道,和荔南、和南方的每一个普通县城都像。人行道的地砖是怎么都踩不平,走着走着就会绊一下。盲道形同虚设,总是延续不到十米就断,有些地方甚至是用黄漆画的。
明盐边走边说:“我来了两天,也没发现什么好吃的。”
谢元觉得他们山区什么都好吃啊。他的视线沿着街市一扫,在路人的缝隙中指出一个小摊,“这个,金银粿,吃过吗?”
谢元买了两个。摊主大叔戴着手套,从一大团半透明的面团中揪出一块,熟练地揉圆再抻开,从另一边的盆里舀出馅来包。
金银粿的形状是个大饺子,半透明的皮里带着银色,口感像芋圆,又糯又弹。内馅是蒸熟的笋丁、芽菜和五花腊肉丁,还有些看不出来是什么的菜末;吃起来是淡淡的咸鲜味。
明盐吃了两大口,手里的已经下去一半。他满足地出了口气,由衷感慨:“让你来真是太对了。这个皮是怎么做的?”从来没见过饺子是用熟面团来包的。他吃水饺煎饺,唯独不爱吃蒸饺;但这个小吃和北方的饺子太不一样了。
谢元也不清楚。问了摊主,说是芋头和糯米蒸熟后反复捶打,加澄粉还有一些具体不便分享的配方。
两人且吃且行,谢元又买了两样小吃,最后在路边大排档落座,明盐已经半饱了,于是他只点了两个小炒。
点完菜,明盐问他:“吃路边摊你怎么开发票?”
谢元反问他:“这不是尽地主之谊吗?”说着掏出公司批发的沈一念同款记事本,翻开第一页,“明老师,东西也吃了,来说正事吧。这两天做了什么,明天打算做什么?”
“……”明盐愕然,“我向学姐要的是助理,不是监工。”
谢元摆出老大同款公事公办的表情:“那我明天给您洗衣服,现在先说工作。”
明盐不甘:“你们沈一念至少吃完饭才谈工作。”
谢元不说话,看着他,笔头在纸面上敲敲,对他呲了一下尖牙。
明盐已经知道,这只羊真有獠牙,但还是被他的威胁行为可爱到心里发甜。“好吧,我前天到的,第一天什么也没干,随便走了走。南方太特么冷了,不是还有六七度吗?北京零下都没这么冷。开着空调睡觉还能冻醒。昨天我就跟学姐说,快把元元给我。”
把我给你是什么鬼啦。谢元听着他的废话。
“昨天去了县文史资料馆,了解一下萍浦的历史和地理。文史馆旁边有个孔庙,萍浦这么小的地方还出过好几个进士。吃完午饭,发现有一个城规馆,还挺有意思,为了发展旅游造了不少假古建,反正过个几十几百年就是真古建了吧。”明盐喝了两口谢元给他拧开的果汁。“下午去看电影了,了解一下本地居民的娱乐生活呗。电影院有个工作日全天特价场,只要五块钱!结果是在第一排前面摆了个电视放盗版DVD。”
谢元忍俊不禁。看来城里人明老师没来过十八线小地方,不懂这些套路。“看完电影,今天呢。”
“昨天夜里开始下雨,今早太冷了,根本没法从被窝出来。后来饿得不行只好起床。起来以后就在民宿的天井里坐着,等你。”明盐直率地看着他笑,“你今天要来,上午我就不想工作了。”
谢元被他的直接照耀得低下目光,笔尖悬在纸面上隐隐发抖。“那明天请好好工作。”
吃完饭天已黑透,夜市也摆上了。明盐对地摊上的什么都新奇,充气翅膀和灯光波波球都挨个掂了一遍,盛赞晏晏一定会喜欢,还问谢元要不要。
谢元不仅自己对玩具没兴趣,还泼他冷水:“劝你别买,这种明天就没电了,你带不回北京的。”
明盐失落道:“那还要三十块钱?”
谢元听到这句话终于憋不住了:“明老师,您是来参加《变形记》的吧?”
明盐就嘿嘿一笑,巴巴地跟上他:“求仁峰山地方一霸带我见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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