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确不早了?,睁眼?的时候还能保持住清醒,一闭上眼?,困意?便?不可阻挡的涌了?上来?。
然而?他还没彻底地睡过去,就感觉身侧稍稍往下凹陷了?丝毫,紧接着,温热的手试探着贴了?上来?。
当?人失去视觉的时候,其他的感官便?会被无限被放大,即便?大脑染上了?困倦的意?味,叶琮鄞还是在第一时间捕捉到了?那只手想要离开的意?图。
他反手将其握住,攥在手里,嘟囔着教训:“好了?,别动了?,睡觉。”
这话出口,趁着黑暗挪到与他肩挨着肩的位置的宋淮意?立刻僵住,像是被施了?法,定了?身,一动不动。
被窝之下,十指紧扣的手,不断传递彼此的温度,孕育出一片滚烫,在偏凉的空调房里,暖融融的,让困意?不断上涌。
一夜无梦,叶琮鄞睁开眼?的时候,甚至产生了?一瞬间的恍惚,除了?昏迷不醒的那段时间,他好像很?久没有睡过这么好的一觉了?。
他偏头往身边看?去,一个晚上过去,宋淮意?早不是入睡时安安分分的睡姿,歪着脑袋枕在他的肩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了?什么,宋淮意?皱着眉稍稍挪动了?分毫,露出了?一片被压得粉红的皮肤。
叶琮鄞抿嘴笑了?笑,伸手轻轻摸了?摸,总感觉这时要比寻常的手感要更好些。
软软的,微微发烫。
他就这么躺了?会儿,慢慢醒了?神,轻手轻脚的将宋淮意?的脑袋移开,随后将枕头垫在下面。
从分开到下床,整一套的动作都轻的不能再轻,半点没有惊动睡梦中的人。
“笑这么甜。”
叶琮鄞轻声感叹了?一句,俯身戳了?戳因为笑意?浮现出来?的小?小?酒窝。
怕把人吵醒,他没逗留太久,换了?衣服简单洗漱之后便?下了?楼。
这会儿时间尚早,罗伊和宋旭都还没去上班,围着餐桌上嘀嘀咕咕地讨论着什么,听到下楼的声音,转头朝楼上看?去,见是叶琮鄞下来?了?,连忙将摆了?半个餐桌的东西收了?起?来?,飞快地挂了?电话,让手机进入熄屏状态。
“今天怎么起?这么早?”罗伊面色如常,笑眯眯地问,“正好,来?坐着吃早饭。”
她招了?招手,等?叶琮鄞坐下了?,又叹了?口气,似真似假的感叹:“还是干儿子好,小?意?二十多岁了?,陪我吃早餐的次数可是屈指可数。”
她说完,又叹了?口气,那神情,像极了?寻常母亲抱怨自家孩子不够勤快,爱睡懒觉。
倘若宋淮意?在这儿,是必然会反驳的。
且不说罗伊和宋旭刚转到国外,因为公司事务忙前忙后,十天半个月不着家都是常态,去哪儿能一起?吃早饭呢?
即便?后来?他们稳定了?下来?,能好好呆在家里了?,宋淮意?早已到了?上学的年?纪,因为距离的缘故,一直住在学校周围的公寓了?,更谈不上共进早餐了?。
再后来?,撞上节假日,宋淮意?又要去练琴,起?的可比夫妻两?要早许多,更是凑不到一块去了?。
“一日三餐,没有早饭,总还有午饭、晚饭,罗姨你?这话说的,小?意?听见了?可是要委屈的。”叶琮鄞哪里听不出罗伊的玩笑话,笑着回答。
“你?怎么帮他说话呀?”罗伊佯装生气,“我和小?意?,你?到底站那边?”
这可不是个好回答的问题。
不过还在宋淮意?不在这儿,叶琮鄞没有半点愧疚感,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当?然是站在罗姨这边。”
罗伊满意?了?,转头给了?宋旭一个炫耀的眼?神。
宋旭:“真幼稚。”
他放下豆浆,连唇边的白沫都忘了?擦,转头盯着叶琮鄞,绷着一张脸,问:“那我呢?”
叶琮鄞:“……”
这样的问题,已经不是男朋友和妈妈掉进河里,先救谁能类比了?,而?是爸爸和妈妈掉进河里,该救谁了?。
这种问题,贯穿了?无数新生儿的幼年?时期,是从古自今,集结了?无数人的智慧,都没能得到两?全答案的千年?大难题。
叶琮鄞没料到,早就摆脱了?那个时间段的他,竟然还会被这样的问题给难倒。
真是……
叫人进退两?难。
被两?双眼?睛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叶琮鄞慢慢埋下头,转而?学起?了?宋淮意?的逃避大法:“今天的早餐真好吃,罗姨、宋叔,快尝尝。”
虽然李姨的手艺的确没得挑剔的空间,但桌上的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中式早餐,再好吃能好吃到哪里去?
这转移话题的方式,还真是烂得可以。
夫妻俩对视一眼?,都没能忍住笑,本就是玩笑话,当?然没有强行追问的行径,两?人都十分给面子,顺着叶琮鄞的意?思?转移了?话题。
早餐就这么在说说笑笑中过去,罗伊和宋旭要去公司,叶琮鄞则是牵出了?已经醒了?的猫猫,准备出门溜溜。
说起?来?他也好久没有运动了?,再这样懒散下去,肌肉都要消失了?。
在国外的这些天,宋旭和罗伊常常在忙工作,带猫猫撒欢的人便?只能是李姨,可李姨平日里就在厨房忙碌,平日里不曾运动过,溜猫猫也只能慢慢悠悠地走,根本没法把萨摩耶过分的精力?发泄出去。
也只有等?到晚上宋旭回来?了?,才会把猫猫带出去撒欢,顺便?偷偷投喂一丁点零食碎末。
时隔多日,猫猫终于等?来?了?能够撒欢的时间,一出门,站在路边就来?了?短高亢的“狼嚎”。
白色的萨摩耶像模像样地蹲在地上,高高仰起?脑袋,一声“嗷呜”刚止,一声“嗷呜”又起?。多亏了?这边是独栋别墅,不然恐怕有不少不明所以的人会误会城里闯进来?了?只会跑调的“蠢狼”。
眼?见着猫猫叫了?一声又一声,半点没有停止的意?思?,叶琮鄞忍无可忍,直接伸手抓住了?猫猫的嘴巴。
于是“嗷呜”变成了?“嘤呜”,猫猫被强制合上了?嘴,狗狗眼?里全是不尽兴的委屈。
这点装可怜的本事,还不足宋淮意?的十分之一,叶琮鄞想,他才不会再被这样拙劣的表演迷惑。
“走。”
叶琮鄞将牵引绳套在手腕上,一拍猫猫的屁股,跟着跑了?出去。
清晨的空气格外的新鲜,带着夜间积累起?来?的水汽,吸入肺腑中,正好平息了?因运动而?起?的干涩。
猫猫跑在前头,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叶琮鄞看?着那一晃一晃的雪白屁股,总觉得猫猫胖了?。
可不是胖了?么?
在这儿被爷爷奶奶溺爱,又疏于运动。
叶琮鄞这么想着,扯了?扯唇角,想起?了?自己前些时间也是被溺爱且疏于运动的对象。
他好像好久没上秤了?,该不会和猫猫一样,胖了?吧?
猫猫发胖,越圆润越显得可爱,他要是发胖……
那可不太妙。
怀揣着这样的心思?,叶琮鄞抿着嘴,默默地将晨跑的圈数提高了?几?圈。
他可是有男朋友的人,当?然需要维持好身材,不然要是哪天……岂不是很?丢人?
等?太阳彻底升起?来?,早晨的清凉也随之散去,温度逐渐上升,加上运动带来?的热量,大滴大滴的汗水从鬓角留下,随着步伐甩落在空中。
运动开始前还精力?满满的萨摩耶早没了?力?气,被牵引绳套着,遥遥坠在了?最后。
“呜呜汪汪!”
也不知道是不是发现了?主人仍旧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猫猫四爪顶住,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动了?。
叶琮鄞哪里知道身后的场景,跑出去三两?步,牵引绳勒住了?手腕才发觉猫猫竟然跟出门后耍赖的熊孩子一样,趴地上不走了?。
叶琮鄞站定,和猫猫无辜又可怜的小?眼?神对上:“……”
他的确在中途决定在计划里多加了?几?圈没错,但他又不是傻子,当?然懂得循循渐进的道理,即便?比计划多了?几?圈,也远远没到往日里晨跑的公里数。
要知道以前猫猫可是跟着他跑完,还能意?犹未尽的。
这才多少公里,竟然就开始耍赖趴在地上不动弹了?。
真是,被宠坏了?。
叶琮鄞扯了?扯绳子,冷下脸:“走。”
“呜呜!”
猫猫当?然能看?懂叶琮鄞的脸色,耷拉着眼?皮,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浑然一副随时都会倒下的脆弱模样。
叶琮鄞没动,就这么看?着猫猫表演。
只见萨摩耶磨磨蹭蹭了?许久,总算蹭到了?叶琮鄞的脚边,用蓬松的大狗头蹭了?蹭主人的小?腿,再抬头,黑葡萄般的眼?睛瞬间染上了?一层水意?。
叶琮鄞早知道猫猫的演戏天赋极高,但此刻看?着它?瞬间泪眼?朦胧的样子,还是忍不住感叹了?一句:短短时间,技艺还真是精进了?不少。
猫猫不晓得主人在想什么,见他不动,大概是觉得有希望了?,蹭的更加起?劲儿,甚至伸长了?脖子,舔了?舔叶琮鄞垂在身侧的指尖。
“汪汪~”
化身为夹子精的猫猫叫的婉转动听,全然没有了?出门前那“雄鹰展翅”的雄浑模样。
叶琮鄞沉默许久,最后叹了?口气,主动摊开手,狠狠地揉搓了?几?把猫猫的脑袋,顺便?将猫猫刚刚舔他手指留下的口水全擦在了?白绒绒的软毛上。
“走,回家!”
猫猫仿佛听懂了?,瞬间高兴起?来?,垂在地上上“扫地”的尾巴瞬间翘了?起?来?,晃了?晃去,宛若小?风扇。
叶琮鄞看?见猫猫兴高采烈的模样,莫名有点不爽,点了?点它?微微有点湿润的黑色鼻子,说:“我才没被你?这点小?伎俩骗到心软,我只是想回去看?看?淮意?醒了?没有,知道吗?”
猫猫:“汪汪汪!”
它?当?然听不懂,管主人是因为什么而?放弃了?继续在外头绕圈圈,反正它?可以回窝里躺着了?!
叶琮鄞说完,也忍不住笑了?。
这样的话,还真是幼稚的过了?头。
人果然是容易被影响的生物,在宋家这样的环境中,很?难保持住心智不退化。
方才还没精打采的猫猫往回走的时候,跟回光返照似的,又变得活蹦乱跳了?,一会儿嗅嗅路边的小?草,一会儿跑到树根便?标记地盘,快乐地跟小?陀螺似的。
牵着这样一只兴高采烈的小?陀螺,叶琮鄞没多久就到了?家,从李姨的比划中得知宋淮意?还没醒,他带上衣服,到一楼的淋浴间冲了?澡,出来?看?时间不早了?,才上楼去准备叫醒宋淮意?。
“吱呀。”
房间门被徐徐推开,叶琮鄞一进门,就看?见乖巧坐在床上的宋淮意?。
他估计刚刚才醒,不仅头发乱糟糟的,脸上也还带着被压出的红印,一双眼?睛朦朦胧胧,带着点清澈的蒙昧感。
“……”
听到动静,他缓慢地转过头,眼?也不眨地盯着慢慢走近的人,大脑还在宕机状态,他的一举一动都透出一股子机器人没上润滑油的尺钝感。
嘴唇微微张开,好半天,声音才从喉咙里面飘出来?:“琮鄞?”
充满迟疑的语调,就连微微散开的瞳孔也跟着显出了?十足的迷茫。
他身体往前倾,伸手抚上叶琮鄞的脸颊,温热的触感格外的逼真,他脸上的迷惘不仅没有丝毫减少,反而?越加浓重。
“……你?怎么在这儿?”
虽然这里的布置和他的房间并不一样,但宋淮意?残存的意?识还是能分辨出这里是他的家。
既然是他的家,叶琮鄞为什么会在这儿呢?
他到底是睡糊涂了?,产生了?幻想,还是眼?前的只是个梦?
叶琮鄞瞧着宋淮意?这般模样,那点逗弄的心思?怎么按也按不下,他微微俯身,将视线与宋淮意?齐平,夹着嗓子,装出柔弱可怜的调调:“你?忘了?吗?我是被你?绑来?的呀。”
“你?把我绑来?这样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把我关在这儿……”
叶琮鄞不急不徐地往下说,他吐字格外的清晰,确保即便?是处于半梦半醒状态的宋淮意?也能听的清清楚楚,并能理解话语中的含义。
“你?忘记了?吗?”
随着最后一句略微颤抖、尽显可怜的话出口,宋淮意?疑惑的神情瞬间变得五颜六色,多种复杂的情感参杂在一块,竟让叶琮鄞一时无法分辨清楚他此刻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和想法。
宋淮意?许久都没有开口说话,眉头微微皱起?,仿佛在深思?话语中的真实性,过了?一会儿,他抬起?了?另外一只手,捧住了?叶琮鄞的脸。
他像是高度近视的人群,眯着眼?睛凑得更近,直到几?乎是鼻尖抵着鼻尖的距离,他才堪堪停了?下来?。
温热的呼吸洒在脸上,带来?暧昧不清的气息,这样的距离近极了?,叶琮鄞盯着近在咫尺的脸,想,只要他再稍稍一低头,就能擒住那双水润的唇。
这么想着,心头更痒了?。
宋淮意?久久没有开口说话,叶琮鄞按捺住心思?,正准备出声结束这会儿的玩笑话,不料宋淮意?先他一步开了?口:
“太好了?。”
叶琮鄞:“……?”
像是怕他听不懂,宋淮意?点了?点头,扬起?了?笑脸,重复了?一遍:“太好了?。”
过了?片刻,他又接上一句:“太棒了?。”
叶琮鄞眼?神复杂,他单单知道麻醉药效还没退的状态下,宋淮意?格外的坦诚,却没想到他没睡醒的时候除了?反应迟缓,竟然还这样……
胆大包天。
宋淮意?低头,凑近了?一点,小?鸡啄米似地在叶琮鄞的脸上留下一串串凌乱而?清浅的吻。
“嘿嘿。”
见人老老实实地让他亲了?一脸,宋淮意?忍不住咧开嘴傻笑:“是真的。”
他松了?手,在叶琮鄞复杂的眼?神中握了?握拳,低声感叹:“我真是太棒了?!”
像是怕叶琮鄞不理解他的话里的含义,他又补上半句:“竟然真的敢这么做。”
这么做?
怎么做?
将他绑到家里来?,关起?来??
叶琮鄞的眼?色越发复杂,看?着宋淮意?说不出话来?。
他自诩了?解宋淮意?,然而?到了?现在,却不由得生出了?一种认识了?个全新的人物的错觉。
这样一出,还真是超出了?叶琮鄞的认知。
他抿唇,抬手捏住了?宋淮意?的下巴,逼迫低头碎碎念的人半仰起?头:“为什么要把我绑回家关起?来??”
宋淮意?眨了?眨眼?,兴许是因为眼?里的迷蒙还没散去,竟然显出几?分无辜来?。
只是再无辜的神情都无法掩盖住他不符合社会道德的“龌龊”思?想。
“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啊!”
宋淮意?脸上的笑意?更浓,话语间是满满的自豪:“把你?绑到我家里关起?来?,你?就能是我的了?。”
有了前言的?铺垫, 面对这?样的?虎狼之词,叶琮鄞竟然没有半点惊讶。
“嗯,是你的?了, 然后呢?”
他拍了拍宋淮意的脑袋,声音轻柔的?像是在哄小孩,然而温柔之下,暗藏的?引诱却昭然若示。
“你没有别的什么想法吗?”
宋淮意懵懵懂懂,大概是困了,他的?脑袋跟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的?,看起来随时都能再睡过去,全凭一点潜意识坚持着。
“做……什么?”
本来就?迟钝的?脑子, 这?会儿?是彻底的?不清醒了, 思考了好半天,才迷迷瞪瞪地开口:“哦,睡觉。”
叶琮鄞:“?”
还不等?叶琮鄞想?这?其中是不是还有什么更深层次的?含义,就?看见宋淮意直接向后倒去, 脑袋稳稳当当地落在了枕头上。
他闭上眼,呼吸逐渐均匀沉稳, 马上就?要梦周公了。
叶琮鄞维持这?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 眼里心里都是满满的?不解。
把?他“绑回来”、“关起来”, 就?是为了这?么单纯的?睡觉吗?
这?是不是有点过于……纯洁了。
“宋淮意。”
叶琮鄞不由得产生了微妙的?情绪,这?种感情并非不能描述。
大概就?是他一个活生生的?人站在这?儿?,听着神志不清的?恋人说了好几句意味不明的?“虎狼之词”,以为顺着这?样的?话, 能听到?些更胆大包天的?“邀请”。
却没想?到?,对方竟然视他如无物, 直接倒头就?睡。
让他忍不住地质疑,自?己的?魅力是不是真的?低到?了某种程度。
不过这?个念头也不过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叶琮鄞坐在床边,捏了捏宋淮意的?耳垂,让即将?关机的?人进入短暂的?清醒状态。
他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把?我绑回来,关起来了,你不想?做点什么吗?”
赤.裸.裸的?勾引。
放在几个月前,叶琮鄞绝对想?不到?自?己还有说出这?种话的?一天。
只不过现实如此,倒也只能无可奈何的?接受了。
宋淮意艰难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没几秒,又给合上了。
叶琮鄞:……
明明昨晚是躺在一张床上的?,所以宋淮意到?底是什么时间才睡的??竟然能困成这?样。
“够了。”
虽然闭上了眼睛,但?潜意识还在作答:“我已经足够满足了。”
过了好一会儿?,正当叶琮鄞以为宋淮意已经睡着的?时候,又听见了一句梦呓般的?感叹:“我真是太棒了。”
“就?算是在梦里,能做到?这?一步,就?已经超级厉害了呢。”
叶琮鄞哭笑不得,难怪宋淮意能说出这?样的?话,原来是从头到?尾都没清醒过。
在梦里都还记得适可而止,不敢为所欲为,他真是……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了。
叶琮鄞看了半天,确定安安静静地躺着的?人彻底的?进入了梦想?,才轻手轻脚的?离开。
“爸爸。”
薛怀臻端着药膳站到?男人的?身?边,即便他们的?距离那样近,男人却连半个眼神都没有给他,直勾勾地看着窗外的?风景。
薛怀臻永远无法理解,男人十年如一日地盯着窗外到?底在看什么。
明明只是寻常的?天,寻常的?云,无论怎么看都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
他有时候会想?,难道不腻吗?像个井底之蛙,永远看着日复一日的?看着相似的?风景。
“臻、怀臻。”
轻微的?声音从身?侧传来,薛怀臻从恍惚中回神,很难得,在绝大多数时候男人都不会给他只言片语。
“怎么了?”
虽然疑惑,但?在听到?声音的?瞬间,他就?扬起了公式化?的?微笑:“保姆说你今天没吃任何东西,是不合胃口吗?”
他太久没说话了,一张嘴,就?显露出言语间的?艰涩:“你、还好、吗?”
薛怀臻一愣,唇角的?笑意加深:“当然。”
“我好得不能再好了。”
男人转过了头,自?薛母允许薛怀臻来看望他开始,往后的?近十余年时间里,他从未像今天这?般平和沉稳。
就?仿佛,他一直都是记忆中那个温柔和蔼的?父亲,从未疯魔过。
“怀,臻。”他张嘴,不正常的?间断让他像是刚刚学会说话的?小孩,即便费劲了全身?的?力气,也只能用间接的?言辞表达自?己的?意思。
“你不好。”
你过的?不太好。
他的?确不知道外面的?事情,可他能看懂薛怀臻脸上的?疲惫。
“我记得,”他并不执着与答案,慢吞吞地说起自?己过去听到?,却不曾给过回应的?话题,“你有,喜欢的?,人。”
“不要,不要像我、和妈妈,那样。”
提及了他造成他人生中最?大悲剧的?那个人,他的?情绪不可避免的?有了一丝波动。
只是少顷,微不足道的?情绪波动就?散的?干干净净。
“喜欢他,要好好的?。”
即便一句话被说的?七零八落,薛怀臻还是能理解其中的?意思。
喜欢一个人,要好好的?对待他,用真心去换取真心,而不是像薛母那样,用卑劣地手段去摧毁对方的?身?心,然后再光芒万丈的?出现,成为救世主。
薛怀臻从小就?浸泡在悲剧铸造的?家庭中,怎么会不懂得这?个道理呢?
只是不管他的?外貌与父亲再相似,他骨子里却还是将?薛母的?卑劣继承了十成十。
薛怀臻垂下眼眸,仿佛再认认真真地思考。然而,片刻之后,他重?新抬起了头,仍旧是那虚假的?、几乎令人作呕的?假笑。
他握住了父亲的?手腕,稍稍用力,就?能将?让那只孱弱的?手一点点地从自?己小臂上离开。
“太晚了。”薛怀臻说,“您的?提醒,来的?太晚了。”
男人本就?没有什么血色的?脸瞬间变得苍白,他像是被抽走了最?后一丝精气神,明明站着,周身?散发出的?颓废气息,却像是随时会倒下。
薛怀臻将?手头的?温热的?药膳递了过去:“好好吃饭,好吗?”
“你既然知道,我过的?不好,就?不要再给我添麻烦了,好不好?”
男人不可抑制的?哆嗦起来,相似的?动作,相似的?语调,让他不可避免的?想?起了多年前,得知真相的?那个晚上。
他愤怒着,怒斥着妻子的?歹毒,不容驳回地将?离婚协议书塞进了她的?手中。
然后,门?口的?保镖拦住了他的?去路,过量的?药物被灌进了他的?嘴里,
他被塑造成了精神崩溃到?选择自?杀的?可怜人,被泪流满面的?妻子送进了精神病院。
一直到?、一直到?……
到?他自?己都已经不再记得时间的?时候,“妻子”终于又来看望他了。
他哭着说他错了,说他的?病已经好了,保证不会再做出“自?杀”这?类的?事情。
这?样的?求饶换来了妻子的?满意,他终于从精神病院中出来,然后被关进了另外一个牢笼。
在这?里,任他愤怒嘶吼,也无人搭理。
他是被妻子套上项圈的?狗,因为不够驯服,所以备受折磨。
而如今,他的?儿?子,也习得了相似的?手段,拿捏他、逼迫他。
“你、你不能……”
他颤抖着,蹒跚着后退,温柔似水的?眼神渐渐被恐惧挤满,黑亮的?眼瞳不断收缩,在此刻,他看见的?不像是活生生的?人,而是披着人皮的?魔鬼。
“这?么做,是不对的?,”不知道是什么让他坚持了下去,克制了身?体的?本能恐慌,断断续续地教导着已经步入歧途的?孩子。
“你不要、你不能、不可以变成她的?样子。”
“可是,爸爸,我能怎么办呢?”薛怀臻睁大双眼,他这?个年纪,早过了孩子懵懂无知,需要想?父母寻求答案的?时候。
可此刻,偏偏糅杂出了那样不合时宜的?神情。
“您以前,怎么不说呢?”
“我第一次告诉你,我有喜欢的?人的?时候,你怎么不和我说说话,怎么不教教我呢?”
“已经来不及了。”薛怀臻冷下眉眼,即便唇角仍旧上扬着,却让人感受不到?半点笑意。
“您的?教诲来的?太晚了。”
他在母亲的?熏陶下,早学会了不择手段。
那就?打碎他,然后再拼凑起来,这?样就?能够让他全心全意地属于自?己。
“我变成这?样,全都是因为您啊,父亲。”
薛怀臻一步步向前,再次将?药膳递到?了父亲的?眼前,不出所料,他看见了父亲的?眼里的?惊恐被愧疚替换。
他步步紧逼,让这?个可怜的?男人不得不屈服,然后心甘情愿地被困在着方寸之地。
“所以,就?算是为了我,好好活下去吧,爸爸。”
他冷眼看着男人哆嗦着接过了药膳,颤颤巍巍地将?碗里褐色的?汤药一饮而尽,方才重?新展露笑言。
薛怀臻张开手,此刻,父与子的?关系颠倒,他宽厚的?肩膀为消瘦羸弱的?父亲支撑起了虚假的?避风港。
“以后要好好吃饭,好好听保姆的?话,好吗?”
薛怀臻贴着父亲的?耳畔,像所有电视剧里的?孝顺的?孩子那样,关切父亲的?身?体:“我不求您长命百岁,但?在母亲死去之前,都请您好好地活着,好吗?”
“您知道的?,如果?您不在了,我的?日子会变得很难。”
“您亏欠了我那么多,不会不帮我的?吧?”
回应他的?是长久的?沉默。
但?没关系。
薛怀臻知道,这?个懦弱的?男人不会拒绝他的?请求。
就?像过去无数次,好不容易抓住了死亡尾巴的?男人,只要听见他泣不成声的?请求,就?会放弃投入死亡的?怀抱,痛苦而麻木的?活下去。
“再见,爸爸。”他说,“如果?顺利的?话,下次我来看你的?时候,说不定就?能带着我喜欢的?人一起来看你了。”
男人双眼无神,只是薛怀臻的?目的?已经达到?,注意力早就?从他的?身?上移开,全然不曾瞧见他眼底最?深处堆积着那样浓厚的?绝望。
尽管,即便薛怀臻发现了,也不会有丝毫的?在意。
他松开手,带着已经空了的?碗走出房间,保姆带着薛母迎面而来,他反手关上了门?,让来人看清能够证明父亲好好吃饭的?证据。
“他后面都会好好听话的?,您满意吗?”
薛母凌厉到?有几分刻薄的?脸上终于浮现出几丝浅淡的?笑意,她主动伸手,握住了薛怀臻微微有些冰冷的?手:“乖儿?子,我就?知道,你才是最?有用的?。”
“去吧,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妈妈会好好支持你的?。”
薛怀臻抿紧唇,控制着面部的?肌肉挤出笑容:“谢谢妈妈。”
他不敢多停,生怕晚那么一点,就?会被恶心的?吐出来。
分明是建立在旁人身?体与灵魂上的?双重?痛苦上换来的?交易,却被他们演绎成母慈子孝的?场景,实在是太过荒谬可笑。
一直到?走出了别墅,上了车,薛怀臻才终于松了口气。
他仰头,陷在椅背中,车内后视镜中映照出了他苍白憔悴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