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深喃喃自语,“大理寺……难怪……也不算骗我。”
“你说什么?”
“没什么,什么都没有。”
把人家清流人家白白嫩嫩的小哥儿错怪成可疑人物,故意戏弄调侃,还让人以身犯险打头阵这种事,吴深打死都不愿意告诉杜云瑟。
吴深想起闵乐逸那日的身手和言谈,心跳加速几分。这能怪他吗?哪个高门大户人家的哥儿身手那么好,还和陌生男子接触大大咧咧的一点不设防!
简直是!简直是——
吴深脑子嗡嗡嗡乱成一片,“简直是”三个字后面该跟什么一点都想不起来。
他不想去想那位闵小公子,可对方的身影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方才在西夹道上听说自己就是吴深后气红了眼睛的模样一遍遍在眼前回放。
当时吴深本想先道歉,再开几个小玩笑把这事揭过,谁知看见他这幅样子,所有话都在嗓子口自行瓦解了,只能灰溜溜跟着人一起回了内院。
杜云瑟看了眼陷入天人交战的吴深,意味深长地开口。
“我曾告诉你,你过于看中皮囊,反而会一叶障目错失良缘。这句话今日我再告诫一遍。”
第169章 元宵节
到了下午六点,参加生辰宴的人差不多就散了,今天还是元宵佳节,各家都有自己的庆祝活动。
祁雅志的夫人在席上跟九九说了半天的话,一直没能得偿所愿。九九虽然年纪不大,但说话做事滑溜的让她捏不住一点小尾巴。
孩子们想出门看京城的花灯,秋华年嘱咐人好生看着跟着,又拜托宝义和叶桃红多照看一下,放他们出去了。
他和杜云瑟则留在家里过元宵。
秋华年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不能出门观赏京城的千万盏花灯,但自家宅子各处的花灯也足够烘托出氛围了。
给谷谷和秧秧喂完奶后,杜云瑟和秋华年牵着手在院子里看灯。
到了正月十五,天气已经没有那么冷了,再过半个多月寸金院的杏花便要开了,春天的脚步声正在从泥土深处传来。
秋华年把脸埋在风帽里,脸皮还有些烫,刚才喂奶的时候,他除了喂小的,也给大的送了些不一样的生辰礼,到现在心跳还没完全平复。
杜云瑟牵着秋华年的手,不叫别人跟着,在被花灯照得亮堂的院子和夹道中行走。
今天一过,杜云瑟就整二十三岁了,时光过得飞快,在青年人身上也毫不留情。
秋华年转头看他,杜云瑟的个子停止了长高,估摸着有接近一米九,依旧要比他高大半个头。步入官场的小杜大人身上带着种难以形容的威势,气质愈发自洽,举手投足间矜贵难言。
察觉到秋华年在看自己,杜云瑟递来一个询问的眼神,顺便帮他拢了拢身上的斗篷。
秋华年一笑,没解释什么,借机搂着杜云瑟的脖子,撒娇要他背自己。
杜云瑟于是蹲下来,将秋华年稳稳背在背上,在一盏盏花灯中朝前走去,就像走在岁月和光阴的长廊上。
秋华年渐渐有了困意,却不想现在睡觉,有一搭没一搭地找着话题,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今天祁雅志和你说什么了吗?”
“没有,怎么了?”
秋华年把席上发生的事大概讲了讲,“祁雅志的夫人和我们不熟,打九九的主意肯定是受祁雅志所托。”
这种被人暗地里惦记着的感觉,着实令人不喜,秋华年鼓着腮帮子运气。
如果不是祁雅志处事圆滑,从没有真正正面得罪过秋华年一家,不请他会让人说闲话,秋华年根本不想给他发请帖。
祁雅志这个人说好听点叫四处逢源,说难听点则叫投机取巧,做什么事都只考虑是否有利可图,与人结交从没有半分真心。
比如杜云瑟早已与同为辽州进士出身的李睿聪割袍断义,当着杜云瑟的面,祁雅志从不搭理李睿聪,但杜云瑟不在时,他依旧会与李睿聪交好。
与之相反,王引智在杜云瑟当众和李睿聪绝交后,再也没有与李睿聪有过来往。
还有之前秋华年在孕期时,杜云瑟每日都会尽早下班回家陪他,祁雅志就隔三岔五地组织一些同僚聚会,邀请杜云瑟一起参加。
虽然聚会的地方都是正经酒楼,杜云瑟拒绝时,祁雅志也一直好声好气,让人找不出生气的理由。但这么干本身就是一种试探,试探杜云瑟对秋华年的感情有没有变化,如果杜云瑟真去了,肯定会有进一步的试探。
祁雅志做事暗戳戳地,但秋华年又不傻,如此种种下来,秋华年对祁雅志没有一点好印象。
杜云瑟把秋华年往上颠了颠,“华哥儿不喜欢他,以后都别请他进门了。”
秋华年搂紧杜云瑟的脖子,“不行啊,他和你是同一届进的翰林院,又是辽州同乡,还四处说自己和你关系好,不请他肯定会有一堆说你张狂忘本的传言。”
如果他像李睿聪一样当众惹杜云瑟生气,杜云瑟就能顺水推舟与他绝交,可他太圆滑了,这个人就像狗皮膏药一样,甩也甩不掉。
杜云瑟突然笑了,低沉悦耳的笑声在一盏盏花灯间回荡。
“你笑什么呢?”
“我在想,得遇华年这样的贤夫,不知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秋华年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捏杜云瑟的脸,捏不到肉就扯一扯紧致的皮肤。
“总之你快想办法查一查,不能叫他打九九的主意。”
“好,此事交给我,华哥儿放心,我保证这是他最后一次惹你心烦了。”
杜云瑟嘴角带着笑意,语气轻松随意,温柔地安抚自家小夫郎,看着前方的眼神却已经冷了下去。
闵乐逸跟随兄嫂回到家中,任夙音在孕早期,精力不济,闵乐施陪着妻子在家休息。
二人知道闵乐逸最喜欢四处游玩,元宵灯会这样一年一度的大场面绝不甘心错过,便让虎符好好陪闵乐逸出去逛一逛,晚些时候别忘了回来一起吃汤圆。
城隍庙的事还没个定论,闵乐逸不敢像以前一样伪装,索性戴了顶帷帽遮住脸,身上的衣服也没有换。
二人出门来到街上,虎符见闵乐逸兴致没有想象中高,想了想开口。
“哥儿,咱们今天看个不一样的,去皇城根下面的长安大街吧!听说今年元宵宫里不仅设宴款待皇亲国戚,还在东西长安大街上挂了长长的灯墙,都是宫内制器坊的手艺,为的是与民同乐呢!”
制器坊的手艺外头轻易见不到,闵乐逸果然来了兴趣,低落的心情上扬了一些。
元宵佳节整座京城的人都出来看灯了,街道上人山人海,闵乐逸没有叫家里的马车,带着虎符朝长安大街步行而去。
等他们离开阜财坊,从大时雍坊和小时雍坊之间穿过,裹挟在一望无际的人群中到达长安大街附近时,已经是快一个时辰后的事了。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黑沉沉的天空压在人头顶,万里无云无星,只有一轮皎洁的圆月挂在当空。
道路两旁的花灯一盏比一盏漂亮,闵乐逸眼中已经出现了传说中的灯墙,足有一人多高的灯墙绵延不绝,在黑夜中无比显眼。
能让八驾马车并行的宽阔街道上挤满了看灯的人,一些华丽的马车从宫门那边缓慢驶来,宫里的各项宴会此时已经结束了。
马车上的贵人被看灯的氛围感染,许多马车半路停下,车厢里的人从车上下来,也融入了涌动的人群中。
万家灯火,太平盛世,安静祥和的氛围在京城上方流动。
闵乐逸突然觉得有些饿了,他的饭量比一般哥儿要大,下午的生辰宴上心不在焉没吃多少东西,刚才走了许久的路,全都消化完了。
闵乐逸左右看看,没有去长安大街上那些一看就价格不菲的酒楼食肆,而是走向了角落里一个卖馄饨的小摊子。
“老丈,劳烦给我两碗小馄饨,多加些虾米和紫菜。”
卖馄饨的老人见闵乐逸衣饰华贵,不敢怠慢,想要起身行礼。
闵乐逸赶紧按住他,却忘了自己今天的衣服有几层大袖子,胳膊一抬袖子差点掉进馄饨汤里,幸好被人眼疾手快抓住了。
“来三碗,我请客。”
闵乐逸听见这个声音,脖子顿时僵住了,眼睛余光一扫,果然是已有几面之缘,今日却才知道真实身份的吴深吴小将军。
吴深见闵乐逸不正眼瞧自己,为难地啧了一声,拱了拱手道,“闵小爷,就当全是我的错,好歹让我赔个罪啊。”
杜云瑟说的那些话,吴深觉得有些夸张了,但从宫里出来后余光突然瞥见闵乐逸,他还是不由自主地走了过来。
闵家哥儿是位有侠义的奇人,不该被我轻慢戏弄,我该来赔个罪。吴深在心里这么给自己说。
虎符看着眼前陌生的年轻男子,有些傻眼。这人到底是谁?好像和哥儿很熟的样子,他却从来没听说过。
要知道闵乐逸虽然喜欢变装出门,但心里有数,一般是不会和年轻男子结交的。
“哥儿,这位公子是?”
“是吴小将军的副将,前两天认识的。”闵乐逸扯了个谎。
“哦——”难怪呢!
虎符觉得自己捕捉到了真相,“我家哥儿可崇拜吴小将军了,见到他的副将都这么高兴。”
“虎符!”闵乐逸一下子炸了。
吴深双手抱胸,歪着头问,“虎符?这个名字是谁起的?”
“是我家哥儿。”
吴深笑了,“好名字。”
闵乐逸觉得再这么下去自己头都要埋在地上了,赶紧支开虎符,“虎符,咱们刚才路过的地方有卖板栗饼的,我突然想吃了,你去买一包回来。”
虎符最大的优点就是听闵乐逸的话,闻言虽然疑惑,但还是一步三回头地去买板栗饼了。
现在馄饨摊子前只剩下他们二人,卖馄饨的老人煮好了拇指大小的馄饨,用竹碗给他们一人装了一碗,又给了两个新勺子,两人就这么站着沉默地吃。
小馄饨的量不大,吴深吃得快,几口就喝完了汤,把碗和勺还了回去,这样老人洗洗回头还能用。
闵乐逸把帷帽上的纱拢上去,把头埋在竹碗里,带着种自暴自弃的意味,在偶像面前毫无形象地吃路边摊子。
反正脸面早就丢完了,也不差这么一个。
吴深一直抱着手看他,长安大街上人声喧闹,花灯光影重叠,在闵乐逸身上投下流动的光斑,如果忽略他手里的小馄饨,称得上一副绝佳的上元美人赏灯图。
不过吴深觉得,有那碗馄饨也没什么,这样反而更生动有特色了,不是千篇一律的美人图景,一看就知道是叫闵乐逸的哥儿。
“其实我那天——”
吴深的话没有说完,他听见自己身后传来一阵混杂的脚步声,脚步声的主人显然也认识闵乐逸。
“前方可是闵小公子?”
“天色已晚,闵小公子身边不见下人,独自与男子在外私会,这就是闵山长引以为豪的的家教吗?”
第170章 介绍给我
接连响起的两句话出自两个人,闵乐逸抬眼看见她们,整个人一下子僵硬了起来。
一股难堪的情绪从胃里腾的一声涌进脑子,早已痊愈的手心又火辣辣地开始疼痛。
郁氏一族的大夫人刚在颖妃宫领过元宵宴,出了长安西门来到长安大街上,一时兴起下车赏灯。
她的身后跟了数十位仆人,离她最近的是一位衣着华丽的老嬷嬷,赫然是那个曾磋磨过闵乐逸的管嬷嬷。
说闵乐逸夜晚私会外男,质疑闵太康的家教的人正是管嬷嬷,可见当初她被闵太康“请”出闵府时有多么惊怒交加,直到现在仍怀恨在心。
等管嬷嬷说完,最早认出闵乐逸的郁大夫人才不轻不重地说,“嬷嬷,闵小公子早已与我们无关,您何必费心说教,还落不下好呢?”
管嬷嬷轻轻笑道,“大夫人说得是,这是闵家人的孽,咱们提个醒就够了。幸好当初他和您家公子的亲事没成……”
两人高高在上地一问一答,几句话把闵乐逸从头到尾嘲弄了一番,闵乐逸气得双手发抖,却仍死死咬着下唇不动。
就在这时,背对着那群不速之客的吴深突然笑了一声,一边叹气一边回头,眼神下瞥,扫过几步外的郁大夫人和管嬷嬷。
“私会男子,你们是指我?”
方才吴深背对着他们,夜晚的光线又不清楚,郁大夫人和管嬷嬷都以为和闵乐逸一起吃上不得台面的馄饨摊子的男人是个野小子。
此时他转过头,被不远处的灯墙正面一照,郁大夫人突然发现,这个人身上穿着非常隆重的礼服,应该也是刚刚赴完宫宴从皇城中出来的。
在宫中服侍颖妃多年,照顾过年幼的三皇子的管嬷嬷,更是直接认出了此人的身份。
她心里一紧,出宫荣养后早已丢了大半的谨小慎微终于回来了,后背瞬间冷汗淋漓。
“老身见过吴小将军,老身一时眼拙,不知小将军在此,还望小将军恕罪。”
郁大夫人前些年一直在辽州,不知道吴深长什么样子,但管嬷嬷一声吴小将军叫出来,她立即明白过来。
吴深大破敌军,回京献俘,正是风头无两的时候,晋王殿下还想从太子手中拿到救自己嫡长子的药,这个当口,他们绝不能节外生枝得罪吴深。
郁大夫人很快调整表情,诚恳说道,“吴小将军,我们曾与你旁边那位公子有些旧缘,不小心牵扯到了您,都是误会而已。”
郁大夫人不觉得闵乐逸这样的出身和性情,能和炙手可热的吴深有什么关系,他还不配,两人顶多是恰巧都在这儿吃馄饨而已。
真是可惜,赏灯的好兴致被闵乐逸搅了,因为牵扯到吴小将军,也不能把这事传出去坏闵乐逸的名声。
不过闵乐逸的名声已经够差了,也不缺这一次。幸好当初他和闽儿没成,不然如此不服管教的哥儿嫁进来,撺掇着闽儿闹的话,她这个大嫂的威严与权力何在?
郁大夫人本以为和吴深解释清楚后,这件事便算结束了,谁知吴深根本没听她的说法,直接转头和闵乐逸确认。
“这两人你认识?说话这么难听,她们干什么烂事儿得罪你了?”
闵乐逸抬眼看向吴深,小狗一样的眼睛被馄饨热汤熏出水汽,吴深心头立即狠狠一跳。
“认识又怎么样?告诉你又怎么样?”闵乐逸不知道在气什么,接连发了两问。
吴深歪头笑了一下,“能怎么样?你说一句吴小将军英明神武,小将军给你做主。”
闵乐逸噗哧一声被逗笑了,笑出来才意识到这不是笑的时候。
另一边郁大夫人和管嬷嬷的脸色就难看了,这个闵家的野哥儿居然真的和吴小将军认识,他们甚至像是在调情!大街之上,肆无忌惮!
郁大夫人吸了口气,“吴小将军,此处是皇城之外的长安大街,您虽为武将,但也是皇亲国戚、勋贵子弟,怎能如此不顾斯文?”
吴深懒洋洋拖着长调,“你想教我做事?”
“……”郁大夫人噎住了。
管嬷嬷想解围,想到吴深对闵乐逸的态度,另辟蹊径道,“小将军不拘小节,也该想想闵小公子,据说他兄嫂为了他的亲事费了不知多少心思,一个未嫁的小哥儿坏了名声可怎么办?”
闵乐逸笑容僵在脸上,脸色再次苍白。
闵家小爷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伤到自己的至亲,从前怕父亲劳累失望,如今怕忙碌的兄长和怀孕的大嫂劳神,为此一嘴牙碎了都甘心往肚子里吞。
吴深这几年长进颇大,虽然在熟人面前依旧是神采飞扬、不拘小节的模样,但早已练就心细如发的本事。
他看见闵乐逸的脸色,联想郁大夫人和管嬷嬷的话,把事情推出了个七七八八。
吴深认真看了会儿闵乐逸,突然笑了。
他斜眼瞧着郁大夫人,“光禄寺卿的夫人,颖妃的族妹?”
这态度十分轻蔑,郁大夫人一口气堵在胸中,故意不回答。
吴深只是有功而已,还没封赏,父亲也还被流放着呢,说白了就是一个罪臣之后,凭什么轻慢朝廷命妇!
吴深读出郁大夫人的想法,哈哈大笑起来。郁大夫人不明所以,但总觉得吴深似乎在嘲笑自己。
突然间,郁夫人感觉自己耳侧闪过一道寒光,鬼魅般的速度让她接连后退几小步,定神一看,管嬷嬷已经哎哟连天地捂着脸在叫了,脚边落着一小块碎银子。
郁大夫人控制不住情绪叫道,“吴深!你难道要在长安大街行凶?!”
吴深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朵,“大过节的,赏爱说话的奴才几钱银子而已,郁夫人大惊小怪做什么?”
“当街乱骂,你的家教呢?”
“……”
长安大街人山人海,四处都是看灯的人,其中不乏刚从宫宴出来的达官显贵们,发现这边有热闹,许多人都投来了视线。
郁大夫人吸了几口气,气得浑身发抖,她的娘家和夫家都是绵延数百年的豪门望族,这还是她第一次被别人质疑家教。
如果不是吴定山有几分本事,又好运地有个堂妹在当今陛下未发迹前就嫁为正妻,成了皇后,吴家也不过是个泥腿子出身的武将家族罢了,轮得到吴深这种野狗崽子对她说三道四!
管嬷嬷已经取下了捂着脸的手,半边脸被打得高高肿起,里面的牙都打松动了。
她到底在宫里待了多年,虽然被捧惯了喜欢仗势欺人,但比郁大夫人会审时度势,急急忙忙拉着对方的袖子小声劝。
“大夫人身为长辈,何必当街和小辈置气,叫人瞧见了倒说您不尊重。吴小将军这会儿正在气头上,咱们先回去,明日再说吧。”
吴深立了大功正炙手可热,背后还有太子倚仗,真混不咎地在这儿动手打了她们,事后也吃不了什么亏,她们只能白挨打。
郁大夫人冷静下来,没敢再说什么,虽然努力保持着镇定,但离开的背影怎么看都是落荒而逃。
“等等。”吴深施施然开口,“那个老奴才应该是宫里出来教规矩的吧?怎么连谢赏都不会吗?”
郁大夫人背影僵硬,不敢回头说和。管嬷嬷心里泛起一阵苦汁,垂着那张老脸规规矩矩地把腰弯在了地上。
“老奴谢小将军赏赐。”
吴深往旁边侧身移开,让她正对着一脸呆滞的闵乐逸行礼。
“……”
郁家的马车发现事情不对,急急忙忙穿过人群来到主人身边,郁大夫人立马坐着马车走了,连车帘都不敢拉开一条缝。
吴深伸手在闵乐逸眼前上下晃了几下。
“喂,回神,发什么呆呢?高不高兴?”
闵乐逸不知该做什么反应,想了半天后还是笑了,“高兴。”
“这就对了。”吴深打了个响指,给同样目瞪口呆的卖馄饨的老人几钱银子。
“这是三碗馄饨的钱,待会儿去买板栗饼的小厮回来,你给他一碗馄饨,让他在这儿等他家哥儿。”
“要去哪儿?哎!你慢点拉我!”
“跑起来!我知道你跑得快,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吴深拉着闵乐逸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朝长安大街深处跑去,很快闵乐逸便主动跑起来,两人的速度更上一层。
一直跑到长安西门,过去就是御街,吴深才停下脚步。闵乐逸微微喘息,看着吴深拿出一块腰牌交给守门兵卒,拉着他继续往里走。
“去、去哪里?”
“进去,上长安西门的城墙上看看。”吴深隔着衣服抓着闵乐逸的手腕,大步走在前面,“放心,有什么事我一力承担。”
闵乐逸犹豫半秒,好奇心战胜了惶恐,小跑着跟上吴深。
长安西门上方和皇城城墙相连,巍峨的城墙有七八丈高,人站在上方能看见大半个京城,上元节的夜晚,满目都是辉煌璀璨的灯火,夜风习习,撩动衣衫。
闵乐逸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景致,趴在城墙围壁上,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脸都兴奋红了。
吴深抱着胳膊站在他身后,“现在呢,是不是更高兴了?”
闵乐逸眼睛明亮连连点头,吴深却说,“撒谎,你明明还有烦心事。”
“……”闵乐逸依依不舍得把目光从风景上移开,转身用背靠着城墙,城墙围壁足有他的肩膀高,宽阔的墙道可以跑马,让人感到自己的渺小。
“我的烦心事和我眼前的东西相比,不值一提。”
“什么?”
“我说它们不值一提。”闵乐逸扬起灿烂的笑容,“我如果真是个男子,我就像那天说的投靠到你手下去当兵,到边关、到战场上拼自己的事业,那些事儿连根毛都烦不到我。”
“但我不能,所以我只能为此心烦,可这不代表它们就是什么厉害的大事。”
吴深默默地看了闵乐逸一会儿,突然说道,“你虽然不能直接参军,但想去边关打拼,也不是没办法。”
闵乐逸哈哈大笑,“吴小将军英明神武,小将军教教我。”
吴深忍俊不禁,努力正色道,“别以为我在开玩笑,我真的有办法,而且连你原本的烦心事都解决了。”
“什么?”闵乐逸双眼亮晶晶地看过来。
“你可以嫁给一位武将,这样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他去边关打仗你可以跟着。”吴深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你兄嫂也就不用为你的婚事发愁了。”
闵乐逸愣了一会儿,啪的一拍巴掌,“你说得对!这样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吴深压下上扬的嘴角,正准备继续引导,闵乐逸已经兴奋地说下去了。
“不过我家和武将没什么交集,小将军,你有没有那种年轻未婚、人品不错的副将或者其他手下介绍给我呀?”
第171章 满月宴
元宵节一过,京城的气温渐渐开始回暖,明媚的阳光将残雪化为水流,杏花树上悄悄鼓起了不起眼的花苞。
在此期间,京城一共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件是晋王嫡长子的病有了起色,虽然孩子的身体依旧很虚弱,但至少摆脱了早夭的风险。如此一来,关于太子身体的闲话少了,关于太子未婚无后的闲话又多了起来。
另一件则是东北边关爆出了私贪军响、冒领军功的丑闻,虽然规模不大,但军队是江山社稷的重中之重,所以元化帝非常关注此事。
为了避嫌,吴深暂时无法离京回去,平贤王主动请命替元化帝前往边关调查,元化帝思虑再三后答应了。
秋华年听说这两件事,隐隐嗅到了背后的风云诡谲,不过比起这些尚未有结果的明争暗斗,对他来说,眼前家里的事才是最要紧的——
谷谷和秧秧出生满一个月,可以办满月宴洗儿了。
快出月子,秋华年的精神头好了不少,身体也差不多恢复了,还有些亏损要等常年累月的补回来。
他亲自确定了满月宴要邀请哪些人,虽然满月的婴儿可以见人了,但人多风大,终究对孩子不好,所以谷谷和秧秧的洗儿仪式满打满算只请了不到十个人,都是关系最亲密的好朋友。
这些人里有文晖阳、吴深、闵乐逸、原葭、原若、卫栎、丙七和丙八,还有栖梧青君和他的驸马解檀光。
十六也来了,并没有露面,但秋华年知道他就在房间某处看着自己与孩子们。
秋华年没想到栖梧青君会带驸马出来,看见解檀光时,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解檀光已经许久没有出现在大众视野里了,他比当初还在翰林院时又瘦了几分,眉宇间带着几分痛苦与消沉,默默跟在栖梧青君身侧一言不发。
将两块上好的暖玉交给杜云瑟,解檀光拱手说了声恭喜,便退至一边不再说话了。
倒是栖梧青君围着第一次看见的两个孩子夸了半天,夸赞点全部集中在长得漂亮可爱上。
闵乐逸和吴深是一前一后到的,闵乐逸嘴里藏不住话,见秋华年这儿人少,很快就绘声绘色地把元宵节那晚发生的事讲了一遍。
说到郁大夫人和那个管嬷嬷落荒而逃,闵乐逸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在场人中的驸马爷解檀光似乎是郁大夫人的娘家侄子。
闵乐逸一下子尴尬起来,之后发生的事也没心情讲了,解檀光默默喝了口茶,仿佛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倒是栖梧青君挑眉嗤笑,接过话来,“颖妃宫里专爱养那些眼高于天的刁奴,别说什么公子、什么将军,一旦让他们觉得自己厉害了,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说不定连青君都敢上手打呢。”
栖梧青君声音压低几分,脸上仍笑着,“迟早要把他们捆住双手双脚,拖在马后面杀杀威风。”
解檀光端着茶杯的手顿了片刻,将茶杯凑至唇边,却忘了喝茶。
于盐屋 等人都到齐了,满月宴上最重要的洗儿仪式便开始了。
洗儿仪式在内院正房的暖阁里举行,谷谷和秧秧被用厚被子罩住,从产房抱到了这里,两个小家伙躺在摇床里,睁着圆圆的眼睛,好奇地观察不一样的环境。
谷谷不时咿咿呀呀叫两声,秧秧则一点动静都没有,有人来看他,他就咧开嘴甜甜地笑,活像一只招财娃娃。
一个月大的孩子已经能看出几分五官长相了,作为双胞胎,谷谷和秧秧长得并没有那么像,秋华年心说这是异卵双胞胎,可惜这个概念不能讲给别人听。
他们两个还怪厉害的,咳咳!
暖阁地上正中央放了一张长案,长案上是深约一尺的百子百福黄花梨木澡盆,还有一套大红剔银的漆盒。
有的漆盒里装着满月果子,有的装着崭新的铜钱与鲜艳的丝线,有的装着漂亮的婴儿衣服,还有一个装着帕子与剃头的小刀,整整齐齐排列摆开,让人一目了然。
秋华年把指尖伸进澡盆里试了试,用香草煎成的澡汤温度稍烫,用来洗婴儿正合适。
他拿起装满月果子的漆盒,把里面的红枣、桂圆、莲子等果子撒进汤里,宾客和家人们也纷纷上前,取出犀角、珍珠、美玉、金银放入水中,盆底很快便铺满了一层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