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华年点了点她的鼻子,“小傻瓜,用在自己身上叫什么浪费?之前是没有能穿的场合,加上你年纪小长得快,提前做了容易不合身,才一直没有做,现在做成衣服穿去宋府岂不是正好?”
“反正咱们家又没缺钱到得拿它们换钱,九九难道不喜欢穿新衣服,嗯?”
九九低着头小声说,“喜欢!”
怎么可能不喜欢,自从那些料子到了家里,她每日都要偷偷看一遍,摸一摸,想象一下它们变成衣服穿在自己身上的样子,不过也只是想象,她从未真的想过自己有穿上它们的那一天。
“去吧,请你榴花师父来家里,好好商量一下新衣服做什么样子。”
九九应了一声,面上还装着镇定,脚步已经不由自主地加快,一溜烟跑出了院子。秋华年看着她迈着欢快脚步的背影,摇头笑了笑。
九九去得快回得也快,不一会儿魏榴花就抱着柚哥儿过来了。现在赵氏等人再无可能回到村子,魏榴花彻底扬眉吐气,除了时不时担心一下丈夫外,日子过得那叫一个舒心。
魏榴花把柚哥儿放在地上,柚哥儿踉跄了一下,自己站稳沿着砖石铺的小路往正房走,一双小短腿迈到秋华年跟前,扬起藕节般的双臂奶声奶气地喊道,“糖!糖!”
魏榴花无奈笑道,“这孩子,不知什么时候学了这个话。”
秋华年蹲下来摸了摸柚哥儿的头,“想吃糖?叫叔叔就给你吃。”
“……”柚哥儿瞪大眼睛,嘴里无助地发出气声,逗得秋华年咯咯笑。
“恐怕是我平日里一直拿糖逗他,他听多了渐渐学会了,一见到我就喊糖。”
秋华年牵着柚哥儿走进正房,从还没撤的点心盘子里捡了一块桂花糕递给柚哥儿,“今天不吃糖,吃个新鲜的。”
柚哥儿的手被魏榴花擦的很干净,肉乎乎的小手捧着和手差不多大的糕点,好奇地送到嘴边抿了一口,咧嘴笑了起来。
“娘、娘!”柚哥儿转身把糕点往魏榴花的方向递。
魏榴花笑着摆手,“娘已经吃过了,柚哥儿自己吃,小心点,别噎着。”
秋华年看着养得活泼健康的柚哥儿,突然想起一件事,示意九九先带柚哥儿去院子里玩一会儿。
“华哥儿怎么了?”魏榴花脸上笑意还未散去。
“榴花,你最近有空要不全家一起去县里的医馆找位大夫看一看。”
“为什么要去看大夫?”魏榴花一时没反应过来。
“赵氏阴谋败露的那个晚上,十六在你们家里翻出来了几包药粉,虽然你们一家三口没什么异常,但以防万一还是找位厉害的大夫检查一下为妙。”
魏榴花脸上的笑意凝固了,像潮水般瞬间褪去,“什么药?是谁的?!”
她听得心惊胆战,胸口像坠了一块千斤重的石头般喘不上气,她和云湖两个大人还好,柚哥儿本就身体不好,还年纪小不怎么会说话,有异常也不容易发现,如果柚哥儿出个什么好歹,她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活。
“药粉有两种,一种是让人昏昏欲睡的迷药,一种是让人性欲大发的媚药,我猜杜云镜在府城闹出那样的荒唐事就和这药有关,药的主人八成是李故儿。”
“李故儿……”魏榴花咬牙念出这个名字。
赵氏也怀疑府城之事是李故儿使了什么手段,可惜一直找不到证据,没想到证据最后是被秋华年家的贵客十六翻出来的。
赵氏不信任魏榴花与云湖,密谋之时刻意避开了他们,那天晚上魏榴花在厢房睡觉,突然听到正房中传来嘈杂的声音,等魏榴花和云湖急忙穿好衣服过去查看时,赵氏和杜云镜、杜宝泉已经被齐齐打倒在地,屋子里,一个消瘦却如鬼魅一般可怖的身影静静站立着。
魏榴花想大声喊人,那人影突然转头冷漠地看了他们一眼,魏榴花认出此人是秋华年家里住着的那位来自京城的神秘客人,犹豫地站在原地。
愣神的功夫,那人已经单手拖着赵氏走出房门,去了黑夜中一片阴影的柴垛之后,魏榴花听见赵氏发出一声撕心裂肺般的惨叫,声音在黑暗中无比渗人。
过了十几秒,对方拖着嘴里塞了一团破布的赵氏出来,终于说了一句话,“绳子。”
魏榴花飞快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去平日里放绳子的地方给他取绳子,云湖想拦魏榴花,魏榴花朝他们住的西厢房抬了抬下巴,柚哥儿还在里面睡觉,云湖的手又放了下来,任凭妻子取来绳子,绑住赵氏等人,跟着他们一起去了族长家。
已经过去了几天,魏榴花想起那夜的情景,依旧觉得背后发凉。虽然那位名为十六的哥儿没有伤害他们,但任谁半夜惊醒后在家里看到这样一位手段狠厉的煞星,都会感到害怕。
第二天赵氏几人都被送走后,魏榴花壮着胆子去柴垛后面看了一眼,柴垛和院墙形成的角落里洒落着几滴暗红色的血迹,一块软偏偏的肉被随意丢在地上,端口锋利整齐,显示着出手之人的利落与狠心。
魏榴花意识到,这是赵氏的舌头,她吸了口气,惊惧与仇恨得报的感觉在心里来回交织,化为热泪从眼眶中不断流下。
哭过之后,她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处理了所有痕迹,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但自那以后,她生活在只剩下自己一家三口的院子里时,再也不会幻听到那些赵氏无休止的讽刺与责骂了。
秋华年说发现药粉的人是那个十六,魏榴花没有半点怀疑,心中只剩下愤恨和担心。
那群人都被赶出村子了,怎么还留下了这么多祸害!
秋华年安慰魏榴花,“十六说这些药粉制作的很粗糙,必须长期服用才有效果,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李故儿得到这些药没过多久就随赵氏他们去府城了,就算她之前用过药,你们也吃的不多,不会有大问题的,去检查一下只是以防万一。”
魏榴花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但还是决定回去就尽快和云湖一起带柚哥儿去一趟县城。
这个事她必须和云湖好好说一说,云湖到现在心里还惦记着那些“家人”,可他的“家人”害他的时候可从不手软!
宋太太办事效率很高,说好后的第二天早上,宋家下人们就把书案等东西送来了。
秋华年看着他们卸货,这一次来的除了常见的春水,还有迟清荷身边的新大丫鬟巧音,九九远远看见过一次的大丫鬟皂儿早已不见踪影。
春水和巧音不让秋华年搭手,指挥着车夫把东西全部妥妥帖帖搬进院里摆好。
宋太太一共送了四张小书案和一张正常尺寸的大书案,全都是一色的黄花梨木做的,上面雕刻着缠枝花卉,配套着同色的凳子,摆在书房里十分整齐漂亮。
“我家太太派人去木匠家采买,正好那木匠做了一整套的书案,太太想着单独摆一个不好看,就让人全买下来了。”
这是宋太太在不动声色地送礼示好,同时也是为了迟清荷好。正如秋华年知道要给九九好好打扮后再去宋府学琴一样,宋太太也担心只有迟清荷用的东西不一样,会让她在秋华年家里不自在。
除了书案,笔墨纸砚这些东西宋太太也都送了好几份,不单有九九和春生用的,云康用的也考虑在内了。
秋华年和杜云瑟从府城回来后,云康继续每日跟着杜云瑟启蒙,他读书的天赋比春生高一些,虽然肯定和杜云瑟这种神童小时候不能比,和云成比也差一些,但未来考个秀才应该不成问题,对胡秋燕夫妻来说这样已经足够了。
车夫一趟一趟把书案和凳子搬进书房,春水和巧音则负责收拾笔墨纸砚和各类书籍,古代书籍价格极贵,宋太太一口气送了十几本秋华年家原本没有的书,加起来可不是个小数目。
这些书宋太太说是给迟清荷学习时读的,实际上也是礼物,秋华年亲自接手把书籍分门别类摆在书架上,已经看中了好几本感兴趣的打算回头细读。来到古代后,娱乐项目匮乏,他反而越来越能静下心来品味古典语言中的韵味。
收拾好了书房,春水和巧音又从车上取下了一大包被褥、枕头和换洗衣物,暂存在九九住的西厢房里,这是预备着未来迟清荷有可能在这里小憩或者借住。
又过了两日,九九的新衣服也做好了,宋府的马车专程来到杜家村接九九去宋府学琴,秋华年把打扮一新的九九送到门口。
九九穿着一身杨妃色提花缎做的的衣裙,粉嫩嫩的颜色称得她面如桃花,梳的整齐的发髻一边插了一支绒花,一边点缀了几根珍珠鎏金的钗子,宋太太送的那枚水头不错的玉镯也戴在了手上。
认真打扮过后,九九一下子看起来长大了不少,已经有了美人胚子的模样,作为杜云瑟的亲妹妹,九九的五官本就是上佳的,稍微修饰一下就显出了不同。
“我们家的小美人可真漂亮。”秋华年笑眯眯地调侃。
“华哥哥!”九九不好意思地小声叫他,脸颊红扑扑的,嘴角却止不住地上扬。
秋华年正想继续开开玩笑,再嘱咐几句,突然看见九九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下。
他若有所感地转头看去,目光所及的小路上闪过一个小身影,看背影像是族长二儿子家的存兰。
“九九?”
九九垂下眼睛摇了摇头,“我没事的,华哥哥。”
见秋华年还想继续问,九九脸上重新扬起笑意,“真的没事,华哥哥,我已经长大了,也明白许多道理了,我会努力处理好的。”
第46章 恶邻
秋华年从九九眼中看出了认真,他犹豫了一下,决定相信九九,适当的放手给她自己处理友谊关系的空间。
这几天棉花地里的活很忙,秋华年雇了三个人,每天除了继续给棉花去除多余的枝叶控旺,还要时不时补喷生物酵素,在醋渣堆旁扑杀棉铃虫,以及放水浇地。
而秋华年自己也不闲着,他虽然不用去地里干活,但每日都要记录棉花的生长情况,设计对照实验来探索最佳种植手法,书房里的竹纸手稿摞了厚厚一叠。
这对秋华年来说也是新鲜活,没有了万能的网络,所有事情只能一步一步自己探索,在这些事情上,他最大的依仗是在现代培育出的系统性思维能力。
秋华年设计了许多表格来统计数据、总结规律,用折线图、柱状图等直观的图形表一目了然地体现棉花生长情况,杜云瑟对此很感兴趣,主动向秋华年学了许多。
“如果这些方法能普及到各个州县,衙门的效率可以提升数倍,朝廷巡查地方财政也能省事许多。”秋华年想的是棉花种植,杜云瑟却想到了更远的地方。
“除非有人大力推行,否则很难。”
来到古代后,秋华年越来越意识到现代发达的信息传播技术的重要性,如果说文明发展的基石是生产力,那么信息传播就是在基石上建立文明的前提。
比如他们现在处于漳县,想给同处辽州的吴深松一封信需要三四天时间,想给京城送一封信需要半个月,想给南方送信,连渠道都找不到,朝廷的官驿速度快一些,但也快不到有本质上的区别。
历代古人先贤变法,能长期成功者寥寥无几,其中未必没有政令难以真正传达到全国各地的原因,纸上推演的再好,不能不缺斤少两的完全执行,也是白搭。
想要变法,需要一位能力出众高瞻远瞩的领头者,需要一群志同道合的同僚,还需要一位足够坚定强硬的开明君主,而这些对他们来说都还很遥远。
但遥远不意味着妄想与放弃,秋华年一直记得杜云瑟刚回村时在村后小河边对自己说的那番志向。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杜云瑟有鸿鹄之志,秋华年也想为这个世界的百姓做些什么,他们会一步一步朝着这个遥远的目标前进。
接下来的日子里,九九每隔三日就会被宋府的马车接走学琴,宋太太将自己女儿幼时学琴时用的琴找出来送给了九九,这把琴是南方的名匠所制,琴身略短,泛着微绿,琴面左侧用螺钿镶嵌的圆点标注了十三徽,琴尾铭刻着“点幽”之名。
九九对此琴爱不释手,拿回来后每日晨起昏后都要练上半个时辰,秋华年看过她的琴谱,发现上面的字每一个都长得像汉字,但每一个都不是汉字。有的上面是个数字下面加了个“木”,有的像“芍”,有的像“茫”,还有的数字在下面,不一而足。
这是古琴独有的记谱方式,奇怪的方块字表现的是双手应该按在琴弦的何处,除此之外,还暗含了应该用吟、揉、推、勾、绰、走、飞等哪一种手法。(注1)
九九讲解过后,秋华年明白了琴谱该怎么看,但他对乐器不太感兴趣,也抽不出时间学,所以满足了好奇心就敬而远之了。
虽然对学乐器不感兴趣,但欣赏音乐还是令人愉悦的,九九学的很快,没几天就能弹出音律来,秋华年每日听着院中传来清幽高远的古琴声,炎炎夏日带来的烦躁都消散了。
度过了开花期后,棉花开始结桃,青涩的棉桃挂在枝头,沉甸甸的喜人,因为前期照顾的好,每株棉花上都结了至少三个棉桃。
因为辽州气候冷,棉花种植和生长的慢,所以这些棉桃算是棉花生长过程中的“伏前桃”,也就是正常来说入伏前就该结出来的棉桃。伏前桃只是一个开始,只占总桃数的百分之十左右,但它的出现意味着田里的棉花发育正常,丰收可望。
“伏前桃早挂,伏桃满腰,秋桃盖顶”,三波棉桃都顺利长出成熟,才是最理想的棉花生长情景。
出桃之后,棉铃虫更加肆虐了,之前每隔五日喷一次生物酵素,现在却缩短到了三日,田头的醋渣也需要三日一换,每晚都得去扑杀一次。
这些步骤花不了太多钱,用工却极重,而且都是细活,比种水稻和小麦还要累,种植棉花虽然赚的多,可农人的艰辛也增加了数倍,不雇人的话正常人口的人家一户也就照顾的过来一两亩。
之前开花期的时候,秋华年有意没有给棉花田施肥,因为那时候施肥只会催生出更多的枝条,反而减少花朵数量。但棉花开始结桃后,大多数营养都会被棉桃吸收,这时候合理补肥,可以让棉花结出更多更大的棉桃。
伏前桃之后的伏桃会占总棉花产量的百分之七十以上,可马虎不得。
秋华年和杜云瑟商量后,买了一批石灰,拌上农家肥,花了几天时间给三亩地补了一遍肥。
转眼间盛夏过半,秋天的脚步一点点靠近,后面园子里的大梨树上头一茬的梨子已经熟了。
秋华年清早把落在地上烂了的果子收起来喂骡子,完好的果子装了大半筐,分送给关系好的村人们尝鲜。
秋华年让九九去族长家和魏榴花家送梨子,春生去胡秋燕家和其他几家送,他自己则去隔壁的几位邻居家。
走到庄寡妇家门口时,秋华年隐隐听到她家院里传出数道人声。
庄寡妇寡居多年,唯一的女儿远嫁在外,平日里一直是一个人住的,秋华年家现在的房子多出来的一半地就是买的她家的,因此两家的大门离得很近。
秋华年敲了敲门,一个眼生的头上扎着花绳的小丫头从里面打开破了条缝的板门,露出头上下打量了秋华年一遍,占着门转身喊道,“姥姥,来了个人!”
秋华年被晾在外面,把手上装梨的篮子换了个手提着,他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和一个小孩子计较,耐心等庄寡妇出来。
过了一小会儿后,庄寡妇拍着手上的土匆匆赶到门边,看见秋华年后赶紧笑道,“华哥儿怎么来了,快进来,我刚才在屋后挖葱呢,不知道你来了。”
“家里的梨树结梨子了,我给你婶子你送点尝尝鲜。”
在村里关系好的人家互相送些自家的农产品很常见,庄寡妇也给秋华年送过自己种的小油菜。
庄寡妇轻轻推了一下门边的小丫头,请秋华年进来,“华哥儿里面请,喝口水再走。”
那小丫头皱眉拍了拍粉色布裙沾上的浮土,哼了一声跑开了。
庄寡妇尴尬笑道,“华哥儿别见怪,玉钏这丫头被惯坏了,我回头让她娘好好说她。”
“这是婶子的外孙女?”
“是啊,我女婿来漳县做生意,顺便带着他们娘几个回来探亲,也是我这地方破,玉钏打小没吃过苦,不太愿意待。”
庄寡妇局促地搓了搓手上的土,这双手骨节粗大,布满黢黑的缝子,一层又一层的老茧累出浑浊的黄色凸起,像变异扭曲的怪物。
这样的手,与小外孙女娇嫩的皮肤比起来,仿佛两个世界的人。
“孩子还小,多待几天兴许就好了。”秋华年安慰庄寡妇,“我就不进去了,婶子家人多了,这些梨子一起拿去吃吧,回头把篮子送过来就行。”
庄寡妇拎着半篮子水灵灵的梨子回到院里,女儿紫蓉也梳着头发从正房出来了。
“谁啊?”
“你宝言叔家的华哥儿,给咱们送梨子来了。”庄寡妇笑着上前给女儿解释。
紫蓉问她,“就是住在旁边那座大宅子里的人?”
“对,你好多年没回来了不知道,华哥儿可真有本事呢。”
紫蓉垂眼瞥了眼庄寡妇手里的篮子,“有本事和我有什么关系,那么有钱不也只送这点破东西?”
庄寡妇笑容一僵,张了张嘴劝道,“这就是邻里间日常走动一下。咱们又没给华哥儿帮过什么大忙,就算华哥儿送贵重东西我也没脸要啊。”
“所以说你没眼界。”紫蓉哼了一声,“别的不说,他家的新宅子一半的地用的咱们家的呢,我看过周遭,他家要扩建只有买咱们的园子最合适,你也不知道多要点钱,才一两半银子够干点什么?”
庄寡妇嗫嚅道,“这已经是极公道的价了,一亩水地都才三两银子,一个破破烂烂的小园子华哥儿肯给一两半我都没想到。”
紫蓉却翻了个白眼,“你想想,他要是不急着用,干嘛给一两半?看那宅子的样子,他手里少说也有二三十两银子,你当时要是咬死不卖,说不定能多要三四两银子呢。”
庄寡妇赶紧打断她,“紫蓉,快别这么说了,被村里其他人听到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紫蓉撇了撇嘴,把手里的梳子回手丢到屋里炕上,从篮子里捻出一只梨子,用水冲洗后咬了几口,丢进了墙边的鸡圈里。
“还以为什么稀罕果子呢,值得送一趟。”
早上十点多时,宋府的马车送迟清荷来了,到了大门口,巧音先跳下马车,放好车凳,扶迟清荷下车,车夫再熟门熟路地把马车赶到后面的园子里停好。
杜云瑟一般下午才会抽出一个半时辰时间教导孩子们读书,迟清荷早上到了后先与九九去西厢弹琴、绣花,一边玩一边闲聊,巧音则把带来的食材送去厨房,帮秋华年一起做饭。
与迟清荷相处的久了,秋华年发现她确实是位非常聪颖有才情的少女,琴棋书画样样皆通,还知晓许多南方的风俗人情,九九从她口中知到了不少未曾见过的新奇事物,渐渐与迟清荷要好起来,迟清荷本就感激九九的救命之恩,后来熟悉后更喜欢九九成熟懂事的性格,开始像姐姐一样照顾着九九。
无论是下棋、弹琴还是猜谜、斗草,只要九九想学,迟清荷都会教她,只有在吟诗作词上,无论九九怎么问,迟清荷都咬死了自己不通此道,一句也不肯多说。
可平时读书写文的时候,迟清荷的表现明明看起来很擅长诗词才对。
九九之前就知道迟清荷身上有许多秘密,她本来是事不关己不多问的,但现在她与迟清荷的关系越来越要好,难免会为对方感到担心。
可惜迟清荷不说,九九也不敢去探究,只能把担忧放在心里,平日里努力让迟清荷宽心高兴一些。
九九练完了琴,在迟清荷的指点下改进了几个指法,把点幽用绸缎缝的袋子套起来,小心翼翼放在架子上。
“今天华哥哥摘了新鲜梨子,我们去吃几个,然后去书房的书架上找几本书看吧。”
九九取了几个梨子洗好摆在正房桌上,之后想吃可以直接取,迟清荷捧起一颗梨子咬了一口,新梨清甜微酸的汁水在口中炸开,脆脆的口感催促着人继续咬一口。
“怎么样,好吃吗,和南边的比如何?”
“北边的梨子比南边的大的多,虽然口感没有那么细腻,但却要更脆,就像北方的山水一样。”迟清荷感叹了一句,很快回神抿起嘴角,“好吃,我回去要给姑姑和姑父也带一些。”
九九也笑了,“这梨子几日就能摘半筐呢,你回去的时候我给你装上。”
两人吃完梨子洗了手,才去书房找书看,杜云瑟有事出去了,秋华年也不在书房,九九揭开书架上的布罩,上面有些够不到,迟清荷过来帮她。
“华哥哥说书架上的书我们可以随便看,不过要小心一些,有些是大哥从京中带来的古籍抄本,坏了可没地方补去——”
九九见迟清荷愣在原地,举起的手迟迟没有放下,迟疑地叫她,“清荷姐姐?”
迟清荷还是没有动作,九九踮起脚尖想看清她看着的书架最上面一层有什么,可只能看见一本书的轮廓。
“清荷姐姐!”
迟清荷终于回神,眼神慌乱地把布罩放下,“怎么了?”
“我想问你我们选这本小品文集怎么样?我认识的字有限,还得请你教我。”
迟清荷眼睛没有聚焦地看了看九九手里的书,胡乱答应道,“好,那就看它吧。”
九九咬了下唇,没有问迟清荷方才在想什么,打算等迟清荷离开后再搬个凳子去书架最上层看一看。
到了下午,跟随杜云瑟读完书后,迟清荷就得离开了,桃花镇距离杜家村还是有一定距离的,一位年轻小姐太晚回去路上不安全。
迟清荷走后,九九自己找了个书房没人的时候把午间看见的那本书从书架最上层取下来。
“《清池闲笔》……词集?”这册书封皮上的字不算偏僻,九九全都认得。
虽然秋华年说书架上的书全都可以看,但九九知道,华哥哥把这本书放在最上面,肯定还是希望他们尽量少看的。
下面几层的书都还没看完,九九对最上面的书没有很强的好奇心,一直没取下来过,现在看到那里摆着的居然是一本词集,她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清荷姐姐明明一副对诗词敬而远之的态度,连大哥教授他们对韵的时候,都只是捡最平庸最简单的句子说,为什么她会对一本词集有这么大的反应?
九九把这件事记在心里,将词集先放了回去。
趁着天还没黑,她将前几日绣的帕子和针线放进篮子里,打算去找榴花嫂子再学一学绣花。
九九挎着篮子出了院门,刚走几步路,面前突然拦了一个眼生的十一二岁的小女孩。
“喂,小村姑,干嘛去啊?”
九九看了眼她出来的方向,“你是庄婶子家的孩子吗?”
那小女孩抬着尖尖的下巴,头发上的红头绳一晃一晃,“我叫白玉钏,你呢?”
九九眉心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我是九九。”
玉钏鼻子出气的笑了一声,下巴又抬高了几分,“你连大名都没有?这名字跟个丫鬟似的,我看你们家房子盖得不错呢,谁知道还是土包子。”
九九的脸瞬间冷了下来,凝目看着她说,“我是数九歌里九九的那一天出生的,我家里人给我取名九九,取的是‘数尽寒冬桃花开’的意境,你自己一知半解,怎么好意思说别人的名字?”
“何况一个人就算叫猫儿狗儿,只要长辈是真心实意觉得好才取的,也都是极好的名字,不容外人置喙,你一上来就随意贬低别人的名字,这就是你口中不‘土包子’的家教吗?那我倒宁愿是个土包子,免得与你同流合污。”
“你、你——”玉钏没想到九九的嘴这么厉害,不但话多语快,还全都有理有据,她竟找不到半点能插嘴反驳的地方。
怎会回事,姥姥明明说隔壁家的九九特别胆小怕人,和生人连话都不敢说的!
“你还要说什么,我听着。”九九眼中含怒,一步不退。
玉钏抓起手边的石头扔向九九的脸,九九侧身躲过,但石头还是擦过了肩膀,带来火辣辣的疼痛。
“你得意什么!我爹、我爹可是给京里王爷办事的!我爹说一句话,你们都得跪下!你等着、你给我等着——”
玉钏放完狠话,哭着跑回了庄寡妇家,重重摔上了残破的木门。
晚饭过后,杜云瑟收拾了碗筷,秋华年和他正在正房里说话,九九突然心事重重的走了进来。
“九九有事找哥哥?”
九九咬着嘴唇问,“大哥,你知道京中一共有几个王爷吗?”
杜云瑟和秋华年对视了一下,斟酌着回答,“京中如今能称为王爷的只有两人,一人是当今圣上的兄长平贤王,一人是新封的三皇子晋王。”
杜云瑟虽然远在漳县杜家村,但他一直与吴深保持着联络,也时不时和王县令、宋举人小聚一番,所以对京中的大动静有几分了解,其中就包括三皇子封王。
“王爷是不是,特别特别厉害?”
“你认为如何可以称为厉害?”
“就是像赶集时的说书先生说的那样,随随便便就能要人的脑袋……我听说,听说我们隔壁县出过一位宫里的娘娘,她最早就是被什么王爷带走的,走的时候原本说好的人家全家都死了……”
隔壁县娘娘的故事在漳县民间流传的很广,毕竟那么一大家子人一夜之间全死完了,还和遥不可及的宫里扯上了关系,太适合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在九九期颐的眼神中,杜云瑟缓缓点头,“虽然国有国法,但……一位王爷想杀死几家平民百姓,确实十分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