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元家的卷王小夫郎by云依石
云依石  发于:2024年12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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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赵氏,我已经给过她许多机会,她一时糊涂的次数未免太多了。难道村里要为她这无数次的一时糊涂,承担无尽的风险和损失吗?”
族长看着至今仍不反思自家的问题,只想着求情的杜宝泉,眼中满满都是失望。
“宝泉,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在这些事上一点错都没有?”
杜宝泉愣了一下,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干,怎么会有错?
族长扬起了声音,是说给杜宝泉听,也是警告村子里的其他人。
“你是家中长者,是赵氏的丈夫,是杜云镜和福宝的父亲,本该教导和约束他们。可你却一直没有作为,放任他们,在他们行恶事的时候,闭口不言享受着这些恶事带来的好处,真出了事又觉得自己十分无辜,还来替他们求情。”
“你们家这么多年一直长幼无序,继母不慈,大儿子一家受尽欺负,二儿子与三儿子又被教的心胸狭隘、罔顾法纪,你真的觉得这其中没有自己的问题吗?”
“……”
族长的这一大通长篇大论说的杜宝泉哑口无言,求情的话再也没脸说出口了,村里那些家中也有类似苗头的人也纷纷反思了起来。
“既然你不说,分家的事就由我来替你们定吧。”族长根本不等杜宝泉说话。
“你们家一共有八亩水地十亩旱地,这些地一直都是云湖夫妻起早贪黑地照顾的,除此之外他身为长子,也应当多分一些。这次分家云湖分走五亩水地和五亩旱地,余下的地杜云镜和福宝平分。”
“你们此后不再是杜家村的人,村里的房子自然也归云湖,长子继承祖宅,同样理所应当。”
族长分完地和房子,还没有说完。
“这些年杜云镜一直在县里读书,每月都要花许多钱,却一文不挣,他用的钱都是云湖夫妻攒下来的,他犯错被分出杜家族谱,此后与云湖不再是兄弟,这钱也该补偿给云湖夫妻。”
“我想他现在也拿不出现钱来,索性就把他分到的地抵押给云湖吧,一次性还清了欠账,以后便两不相干了。”
族长说完之后不容别人质疑,直接吩咐道,“把桌子和笔墨搬过来,我来写分家文书。”
院中围观的村民们暗暗啧舌,族长的这个分法,简直是要杜云镜净身出户啊。
这么算下来,云湖一家将分到六亩半的水地和七亩半的旱地,还继承了祖宅。福宝有一亩半的水地和两亩半的旱地,而杜云镜什么都没有分到。
除族之后,他们不能继续留在杜家村,只能到别处去生活,这些地卖出去能有个三四两银子就不错了。
杜宝泉、赵氏、杜云镜、李故儿、加上福宝这一大家子人,没吃没穿,也没有地种、没地方住,拿着这么一点银子,怎么可能够生活的?
族长原本的分家设想,估计没有这么绝对。
今晚赵氏和福宝拔庄稼的举动,彻底激怒了他,杜云镜的真嘴脸也让他不再留任何情面,最后才决定将赵氏等人毫不留情的扫地出门。
被单独分出来的云湖看着眼前的一切,感到虚幻而不真实,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
他既开心自己一家以后迎来了新生活,又为父亲等人担忧,长年累月的孝道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云湖犹豫了许久,鼓起勇气想张嘴说几句话,比如多分一点东西给父亲带走,却被妻子魏榴花狠狠地从腰上掐了一把。
他转头看着妻子泪光莹莹的眼睛和紧张又愤怒的脸,沉默半晌后,最终什么都没说,煎熬地任凭父亲等人用吃人般的目光瞪着自己。
如果是其他事情,他或许还能求个情,但是拔庄稼这样的大错,他作为一个从土里刨食的农民实在张不开口。
族长写好了分家文书,让人拉着杜宝泉,杜云镜和福宝按了手印。
杜云镜想发疯挣扎,膝盖突然被一块角度极为刁钻的石子击中,直接跪在了地上。那双干净的从不曾干过农活的读书人的手被粗暴拉起,蘸上红泥,狠狠摁在了文书上。
族长抬起红笔,将这些人的名字从族谱上一一划掉,自此之后,杜宝泉和他的二儿子、三儿子便与杜家村没有关系了。
把分家除族的正事全部办完之后,族长疲惫的长叹了口气,挥了挥拐杖。
“把赵氏和福宝押到柴房里关起来,明早还要送去县衙。杜云镜和宝泉回家收拾东西,明日一起送走。”
“福宝分走的地先留着,回头换成银子,把华哥儿家棉花田的损失扣掉后再送给他们。”
族长安顿完了收尾的事,这场闹剧终于结束了。
回家之前,秋华年最后看了一眼依偎在一起瑟瑟发抖的赵氏和福宝。
身无分文地被赶出杜家村后,他们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原主被福宝害死的仇也算是终于得报了。
回到家里,秋华年想问问十六今晚到底是怎么回事,十六看着他困倦的眼神,摇了摇头。
“去睡觉,明日再说。”
十六只留下这么一句话,转身就回了后面的罩房。
秋华年身体的疲惫感逐渐上涌,晚上巨大的情绪波动让他的头隐隐发晕,很快就被杜云瑟监督着陷入了梦乡。
第二天秋华年醒来的有些迟,睁眼的时候,太阳都挂得很高了。杜云瑟今日没有去外面忙,一直在正房里守着他,看见他醒来后,杜云瑟抬起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华哥儿,你天刚亮的时候有些发热,我帮你擦了汗,没敢叫你。好在现在终于退烧了。”
秋华年感觉嗓子有些干涩,杜云瑟递给他一杯温水,扶着他润了润口。
秋华年摇头笑道,“我现在的身子真是受不得一点儿委屈,昨晚稍微闹了闹,今早就不舒服了。”
杜云瑟心疼的替他整理头发,“赵氏和福宝几人一清早就被宝仁叔带着人送走了,以后村里没了这家人使坏,你可以更安心的养身体了。”
秋华年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像小猫一样在杜云瑟怀里蹭了蹭,“这件事最后的发展真是出人意料,好在结果是好的。”
他本来还以为族长要过阵子才不急不缓地收网,谁知赵氏先自己把自己作死了。
想起昨晚那些被弄坏的棉花,秋华年依旧心疼,只能安慰自己幸好发现的及时,损失并不大。
有了赵氏等人惨烈的下场,杜家村以后绝不会有人还敢再打庄稼的主意了。
对古人来说,被赶出生活了十几辈子的村子,从族谱上划去名字,是噩梦一般的惩罚。
赵氏他们除非远远离开漳县,否则走到哪里都有可能泄露消息,被人戳着脊梁骨议论。
但以他们现在的手里的钱,哪里有机会离开漳县?找一个能安稳谋生的地方都很困难。
“魏榴花早上来找过你,我说你还睡着,她便走了,说等你好了再来。”
秋华年点头,“他们家算是苦尽甘来了,之后九九也能光明正大的去找魏榴花学绣花了。”
魏榴花对九九很好,这么多日子相处下来,和秋华年也交情不浅了。
“我昨晚还以为云湖会帮杜宝泉几人求情说话,没想到他竟然忍住了。”
杜云瑟沉声道,“他是人子,也是人父、人夫。父不慈,子也很难一直孝顺下去。”
秋华年点了点头,心想人性果然是最复杂不过的东西。
每个人都有许多面,一个人可能在一方面懦弱,却在另一方面强硬;可能很坏,却也有很好的时候。所以看人绝不能以偏概全,而是要根据具体问题来分析,这样才能全面的认识一个人。
听到正房里隐隐传出说话声,九九和春生知道秋华年醒了,两个孩子端着尚且温热的粥来到正房。
九九把炕桌拿过来摆在炕上,将粥和开胃的凉拌小白菜摆上桌。
“华哥哥,这是我早上熬的大米粥,里面加了剁碎的肉干,还卧了一个鸡蛋,专门给你留着的。你快尝尝,吃完了好喝药。”
春生也不闹腾或者闹别扭了,乖乖的坐在炕边上看秋华年,眼眶有点红痕。
秋华年转头看杜云瑟,杜云瑟对他点了点头。
秋华年了然,杜云瑟这时已经找春生聊过了。不知道杜云瑟都说了些什么,春生现在看着他的眼神十分的小心翼翼,好像生怕他下一秒就病重了似的。
鲜美的粥温度正好,剁碎的肉干增加了营养和口感,荷包蛋的蛋白轻柔的像云一样,里面的蛋黄熟度软嫩,一点儿也不干涩。
秋华年吃了小半碗粥,又吃了几口小白菜,有意做到营养搭配均衡。
“华哥儿再吃一些吧。”杜云瑟劝他。
秋华年摇头,“没有胃口,先吃这些,一直躺着,吃多了反而不舒服。”
秋华年赶着两个孩子去书房读书,杜云瑟则去厨房给他熬药。
秋华年在炕上躺了一会儿后,十六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正房里。
“我明日就要走了。”
“这么快?”秋华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命令在身,本就不该多留。”十六走到炕边,手指微微抬起,又放了下来,没被秋华年注意到。
“你以后还是少操些心吧,这样的身体,小心活不了几年。”
“……”
秋华年觉得好笑又无语,他听得出十六是想关心自己,但这话说的却有些欠揍了,不过也没几个人揍得了十六。
“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怎么知道赵氏要去拔棉花的?”秋华年抓住机会问。
这几天相处后,因为十六的态度一直在缓和,秋华年在他面前也大胆放松了许多。
按宝仁的说法,赵氏是在密谋的时候就被十六发现,然后直接拿下的。但是夜里赵氏显然是在自己家里,十六好端端的为什么会去赵氏家呢?
十六平静地陈述,“昨日傍晚在田间时,我感受到了一道很明显的有恶意的注视,为了以防万一,做了一些追查。”
恶意?针对十六的?赵氏和十六完全无冤无仇,为什么会对十六有恶意?
十六继续道,“我到他们家的时候,那个小儿子已经被派出去了,其实拔棉花只是她计划中的顺手泄愤之举,她主要的谋划不是这个。”
“赵氏想干什么?”秋华年没想到赵氏还有别的计划。
“她要谣传我与杜云瑟在京中时有不轨之事,败坏杜云瑟的名声,同时给你添堵。这样两头出事,你就没有精力去追查谁散布的谣言,谁拔的棉花了。”
秋华年一时无语,不知是该对赵氏的恶劣行径感到愤怒,还是该为她的大胆感到可笑。
散布十六的谣言?这可真是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他和杜云瑟都对十六小心翼翼的,赵氏却敢算计上十六了,真是无知者无畏啊。
十六语气平静,就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这样的话就算是谣言,传出去对你们也不好,所以我剪了赵氏的舌头,让她再也说不出话。”
“……?”秋华年的大脑一时竟没能分析处理这句话。
剪了舌头?这是个比喻还是……
“字面上的意思,暗卫自有手法让人缺半截舌头但不至死。”
秋华年哑口无言,他本以为十六给赵氏嘴里塞东西是为了堵她的嘴,现在看来,根本是为了掩盖赵氏缺了舌头的事情。
难怪赵氏昨晚的神情那么痛苦,一直在地上挣扎。
十六站在清晨的阳光中,脸埋在阴影里,仿佛一道永远不会化开的影子。
他的语气平静无波,“你可以害怕,但这就是我的行事方式。你也不必习惯和接受,此去天高路远,你我或许此生都不会再见。”
“……”
秋华年不知该怎么说,作为一个和平年代长大的现代人,乍听到如此血腥的手法,他确实有些心惊肉跳。
但十六身为一个从小就接受训练的暗卫,如此行事十分正常。赵氏自己踢到了铁板上,怨不得别人。
十六见秋华年神情没有异常,垂下眼睛继续道,“我在他们家中还发现了一些东西,告诉你一声,要不要告诉其他人随你的便。”
十六从说着,怀里掏出了几个油纸包着的小包。
“这是什么?”秋华年想伸手去碰,却被十六拦住了。
“是迷药和媚|药,小心一些,不要乱碰。”
迷药和媚|药?赵氏家里居然有这样的东西。秋华年先是惊讶,转而一想又明白了。
显然,赵氏一家人在府城的异常,杜云镜与李故儿在百味试时行苟且之事,都与这些药有关。
这药的主人应该是李故儿,她当初在村里两次去后山被秋华年撞见,手里藏着东西,恐怕就是这些药。
十六让秋华年不要乱碰,自己却毫不在意地拿着药包说,“我已经检查过了,这些药制作的很粗糙,必须长期服用才有明显效果,而且对人的身体伤害极大,如果你不需要,我便处理了。”
秋华年当然不会要这种烫手山芋,他也没有用得到这种害人的东西的地方。
“麻烦十六公子了。”
“无妨,顺手而为。”十六把药收起来,想了想还是多叮嘱道,“这些药虽然质量一般,但也不是寻常农村百姓该有的。虽然那一家人已经被赶走了,但他们能有药,就说明杜家村附近有渠道,你日后多注意一分吧。”
秋华年点头道谢,十六又和他要还没有写完的棉花种植的农书以及相关图纸,秋华年答应了,下午身体好一些后和杜云瑟一起整理抄录一份出来。
傍晚时候,送赵氏一行人去县城的宝仁等人回来了,不等秋华年去打听,孟福月直接上门告诉了他结果。
“王县令说他在漳县任上十几年,还没有经手过恶意毁坏庄稼的案子,这事不能简单处理,赵氏和福宝先被关在了牢里。”
“赵氏的大女儿巧星嫁到了县城里,宝泉和杜云镜去投奔她了,宝仁他们把他们送到巧星家门口就没在管,据说巧星的男人的脸色不怎么好,就连巧星自己听说了娘家的事儿,恐怕也觉得丢人吧。”
“如果不是杜云镜身上到底有个秀才的功名,他家姑爷估计连门都不会让他们进的。”
秋华联想到十六找到的那些药包,专门问了一句,“李故儿怎么样了?”
“李故儿还是跟着杜云镜,不过我看这也只是暂时的。”
孟福月瞧得明白,“李家那丫头嫌贫爱富,当初扒着杜云镜不放,还在府城干那样的荒唐事儿,图的是杜云镜家境富裕,又是个读书人,前程一片光明。”
“现在杜云镜既没有钱,又没有前程,性子也和他亲娘一样不好,李故儿怎么可能安稳呆得住。”
“我估摸着不出几个月,他们就又要闹起来了。不过李故儿已经把娘家人得罪了个彻底,回不去娘家了,也没什么谋生的手艺,想要离开杜云镜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孟福月拍了拍秋华年的手,“华哥儿,我公公毕竟是长辈,自己不好意思说。他叫我来给你和云瑟道一声歉,他说当初保下赵氏,是他这辈子做的最糊涂的事儿之一了。”
秋华年笑着摇了摇头,“事情已经过去许久了,赵氏一家最终没能躲过,我也借机给我娘提了坟,这事儿就过去了吧。”
孟福月松了口气,“到底是华哥心胸宽广,不是杜云镜那样的下流种子能比的。”
说完正经事,孟福月又换了个话题。
“对了华哥儿,我还想问问,你家云瑟要去县学读书吗?”
杜云瑟考中了秀才,去县学读书不但不用交学费,每月考试成绩排名前三,成为禀生后还能领一石米。
秋华年摇头道,“原本有打算去的,但现在我身体不好,家里的地一直得有人照看,云瑟觉得自己在家读书也可以,所以不去了。”
说到底,县学的先生与同窗的水平,还不足以对杜云瑟起到较大的作用。
不过每月的考试全县的秀才都有资格参加,不是必须要去县学读书才能考。杜云瑟还是打算每月去城里考一次。
这样一来家里吃的的米不用再买了,二来也可以通过考试保持手感,检查自己的学习进度。
孟福月有些失望地说,“原本还想着云瑟也去县学的话,能和云成互相照顾呢。”
孟福月越来越意识到杜云瑟是多么优秀,一心想让儿子多学一学。
秋华年笑道,“云成虽然年纪不大,但聪明又懂事,在县学肯定能照顾好自己,婶子别担心了。”
孟福月正要说话,春生突然从门外跑进来,“华哥哥,桃花镇的宋举人家的下人又来了。”

孟福月闻言起身道,“华哥儿,你先忙着,我回去了。”
秋华年起身送她,家里的院子已经彻底盖好了,新砖砌的院墙整齐结实,几乎有三米高,可以完全隔绝来自外面的视线,院子大门选用的如意门的样式,除了正门门扇,其余地方都是用整齐的砖石累成的,屋檐下有一排雕刻着漂亮图案的砖头仿石栏板,看起来独特又好看。
孟福月走到院外,回头看了眼这扇村里从没见过的敞亮大门,又看见等着的宋举人府上的马车,心里艳羡又感叹。
短短半年时间,华哥儿一家已经称得上杜家村最有出息的人家了,再过个几年,真不知他们会走到哪一步,一个小小的杜家村,终究是留不住他们的。
孟福月走后,秋华年让春生带着车夫把马车先送到后面的园子去,自己则请宋太太身边的春水姑娘进屋。
春水已经来过几次秋华年家了,一边熟门熟路地迈进门,一边暗暗打量新盖成的宅子。
她前几次来的时候,宅子都还没有完全盖好,未能窥见全貌,这还是第一次在宅子竣工后登门。
从如意门进来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块砖石砌成的影壁,影壁上面做了遮雨的檐角,边上围了一圈有花纹的砖石,中间是一片白色石灰刷过的画幅,用油彩画了瓜果丰收之景,旁边还有字迹苍劲的题诗。
绕过影壁,院子中是两条一米多宽十字交叉形的砖石小路,将大门和正房、两侧厢房的门连接起来,这样雨雪天气也不用担心弄脏鞋袜。
院子被两条小路分为四块,东北角移栽了一树还没有成人高的桃树,西南角摆着石桌石凳,天气清爽的日子可以坐在室外休闲娱乐。
正房和厢房之间用对称的抄手游廊连接,让宅子看起来更加严密整齐,浑然一体,两侧耳房之后,能看见隐隐露出小半间的罩房。
这座宅子虽然肯定比不上桃花镇的宋举人府,但放在漳县已经称得上十分气派了,哪怕漳县县城里的那些富户,也不见得能盖得出来。
春水是宋家的家生子,跟着主人家见过不少世面,在她眼中,比起房屋数量、院墙高低,这座宅子处处体现着的宅主的审美和巧思才是最难得的。
难怪老爷和太太都对杜秀才一家这么看重呢。
春水坐下之后,从怀里取出一张拜帖递给秋华年,“我家太太一直想来秋公子家里坐一坐,只不过之前公子家太忙,不好打扰,听说公子家的宅子竣工了,太太赶紧让我送拜帖过来。”
秋华年接过素娟蒙皮的帖子打开一看,上面写了三日后宋太太要携迟表小姐前来访友云云。
杜云瑟中了院案首后,宋举人便已经开始用平辈的态度与他相交了。宋举人虽然没有真正考中进士,但运气好以举人的身份补了县令的职位,当了这么多年的官,见识自然不同寻常。
他很清楚,以杜云瑟的年纪和天赋,考中举人,甚至考中进士都不会太远,未来的成就一定远远在自己之上,既然如此,他又何必拘泥于现在暂时的身份差别。
秋华年收好帖子,起身走到书房,摊开笔墨给宋太太写了回帖,诚邀她们三日后来游玩,用词尽量模仿宋太太的帖子显得含蓄文雅一些。
随着杜云瑟身上的功名越来越高,这样的家眷交际只会越来越多,秋华年也需要学习和适应。
第二天清晨,秋华年和杜云瑟早早起来送十六离开。
太阳还未升起,天边泛起的鱼肚白在大地上洒下与黑夜截然不同的光辉,十六单手牵着马走到村口,停下脚步。
“回去吧。”他转头淡淡地说。
秋华年张了张口,不知为何心里突然有些沉闷发酸。他与十六认识时日并不长,十六也不是那种好相处的性格,但这短短数天里,他还是对十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十六是强大的、神秘的,可秋华年总觉得,他也是孤独的,甚至脆弱的。
骏马发出一声嘶鸣,十六翻身上马,朝远方疾驰而去,越来越亮的晨光在他身上镀上一层虚幻的颜色,最终消失成一个肉眼难以察觉的微点。
秋华年叹了口气,有些发怔,十六带着他的谜题离开了,他变化突然的态度,前后矛盾的言行,全都成了黑暗中尘封起来的影子。
还有机会再见面吗?秋华年想到十六昨日单独对他说的那句“此去天高路远,你我或许此生都不会再有机会见面”,心里发沉。
回到家中后,他找出了十六送自己的那把“伏暑剑”,抽开剑鞘仔细观察。
如水剑光在室内闪过,宝剑静静躺在新主人手中,秋华年重新仔细看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端倪,十六似乎真的只是单纯送出了一把剑,而没有借此传达任何事情。
又过了两日,到了宋太太帖子里说的日子,秋华年提前去镇上买了一些点心和果子,收拾了一番院子,晌午过后,宋太太准时带着自己娘家的表小姐迟清荷来了。
两个月没见,迟清荷比起第一次见面时看起来好转了不少,眉宇间浓得化不开的愁容消解了不少,成了一个正常的略有些文静内向的少女。
秋华年听春水说,宋太太这些日子里常常带着迟清荷出门交际,想改一改迟清荷的性子,如今看来,成效似乎不错。
正房里,宋太太优雅地端起茶杯品了一口,“今天来你们家骗到好茶了。”
“是去府城应试时,云瑟参加清风书院的茶会赢的,太太喜欢就好。”
“我家老爷一直念叨清风书院,可惜年轻时无缘去求学,我回去后可要好好馋一馋他。”
宋太太的态度比上次在宋举人府上见面时更加亲和让人舒服了,她和秋华年拉了一会儿家常,看了看九九新绣的花,又与秋华年一起把新院子前后转了一圈,最后才不动声色地让春水带着九九和迟清荷去后面的园子里看风景。
秋华年家的园子里还没来得及搭什么景致,只有一颗老梨树,一个小菜园子,还养了一只青花大骡子,怎么想都不是个让小姐们看风景的好去处,不过宋太太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打发走了迟清荷几人,宋太太才说起了此行的真正目的。
“华哥儿,咱们都是漳县人,家里住得近,也有缘分,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你能不能看在两家交情的份上帮个忙?”
秋华年知道宋太太专门来一趟八成是有什么事情,不动声色地说,“您请先说。”
宋太太叹了一声,“清荷这孩子你见过两次了,她是我娘家弟弟的女儿,自幼聪颖多才,家里如珠如宝般养大,琴棋书画是无一不通。”
“因为家里出了些变故,我弟弟送她北上来投奔我,如今也有几个月了,我想着她一直这么待在家里不是个办法,有心聘请先生继续教她,可惜漳县地界上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先生,也没有年纪差不多的姐妹与她同读。”
“我想来想去,想到了你家的九九。九九虽然比清荷小个五岁,但聪慧又懂事,还对清荷有救命之恩,清荷性子内向,怕与生人交际,我看她只有在九九跟前才能放开一些。”
秋华年听明白了个大概,“太太想请九九做清荷小姐的陪读?”
宋太太笑道,“她们小姐妹凑到一起学东西、玩乐、说说知心话,哪有什么陪读不陪读的。而且华哥儿你想一想,以云瑟的本事,九九迟早是官家小姐,她现在年纪还小,多学一些才艺总没错,免得日后到了用得上的时候吃亏。”
“如果你放心,以后每隔三日我便让下人们来府上接九九,我来教她们姐妹二人抚琴,我前两天翻库房翻出一把我家女儿幼时练琴时用的小琴,正好送给九九。”
“其他时候,你们方便的话,我也想送清荷过来与九九一起读书,能得到几句云瑟这样的‘小三元’的指点,是多少人修不来的福分呢。”
宋太太把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秋华年实在没有理由也找不到借口拒绝。
比起尚是个小孩子的春生,成熟懂事的九九确实需要学习更多东西的机会,宋太太年轻时是正经官眷家的小姐,嫁给宋举人后又当了几十年的县令夫人,九九跟着她能学到许多秋华年无法教导的东西,无论是抚琴,还是其他的事情。
见秋华年答应后,宋太太的笑容更甚,连连说道,“我回头就让人送一些笔墨纸砚、书籍书案过来,清荷就麻烦华哥儿费心了。”
宋太太方才已经看过了新宅子宽敞的书房,对里面的布置很是满意,只需再添一些东西就行。
秋华年家人口简单,书房里进出的外人顶多一个和春生差不多岁数的小男孩云康,有九九这个小姐妹一起读书,再让丫鬟陪着,宋太太很放心。
北边对女子和哥儿的束缚没有南边那么厉害,这也是迟清荷的父母咬牙送她千里投奔姑母的一大原因。
宋太太离开后,秋华年把她的提议告诉了九九,九九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喜欢学习新东西,也喜欢去不同的地方,秋华年见状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
“去把宋太太之前送的绸缎料子和首饰找出来吧,我们九九也要做小姐了。”
既然是和迟小姐一起结伴读书学琴,家里又有条件,秋华年当然要给九九好好打扮起来,免得宋府上的下人看人下碟让九九不舒心。
九九作为一个年轻爱美的小姑娘,闻言差点兴奋到跳起来,她小小吸了口气,努力克制情绪装成熟道,“那些料子值不少钱,会不会太浪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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