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菜不是银川做的,主厨应该是内宅厨房原本的厨子,有这个水平,恐怕是厨房负责人,但全余和银川方才上菜时完全没有提起。
秋华年暗暗摇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现代常见的职场斗争在古代同样屡见不鲜。
全余和银川不想让官衙原本的下人露脸,但这位厨子也有自己的点子,想办法打探到新主家的喜好,不着痕迹地露了一手。
秋华年并不反对正常竞争,良性竞争可以促进双方进步,提高办事效率,不过如果竞争过了头,变得不择手段,他一定会出手管的。
到了新的地方,必然会出现新的矛盾和事务。
秋华年打算先观察几天,瞧瞧官衙中原本的下人都是什么情况,再看看他们带来的人是什么表现。
说不定全余和乌达这两个两眼一睁就是卷的“对头”会联手呢。
来到天津府后,秋华年和杜云瑟根本没时间多休息一会儿,立即便投入了繁忙的工作之中。
杜云瑟这边,他要整理出两个府合并后的税收、财政、人口、仓储,要清查一遍全府所有吃俸的官员和小吏的名单,要见一见身居要位的下属,保证政令通达,还要兼顾海港建设,忙得脚不沾地。
至于秋华年,在内宅住了两天稍加休整后,他便迫不及待地跑去自己的封地蓟县了。
秋华年离开京城,最不舍的人里一定有闵乐逸,他在京中的朋友本就不多,秋华年一家人离开后,便更少了。
闵乐逸坐在房间里,盯着桌子上的锦囊运气。
锦囊是送行时秋华年递给他的,很小巧的一个,根据触感判断,里面应该装着纸条。
秋华年当时笑着说这是他的“锦囊妙计”,让闵乐逸回去后再打开,保证一计解君忧。
闵乐逸回想他调侃打趣的样子,心想锦囊中八成没什么“好话”,但是不打开又觉得心痒痒。
“哥儿,您就打开看看吧。”虎符从他身后走过来,“县主是顶聪明的人,您不看他给您出的主意,还能找谁帮忙呢?您自己又想不明白。”
闵乐逸没什么气势地瞪了虎符一眼,“谁说我想不明白的!”
说话间,他已经打开了锦囊,心一狠把纸条取出来展开。
秋华年的字迹温润圆如中带着一丝生机,非常好认,闵乐逸看他写道——
“已经写信给闵山长做媒了,回信应该今日到,不用谢。”
“……”
闵乐逸抬头啊了一声,满脸通红,不知是该羞愤还是该松一口气。
虎符凑过头一看,啊呀一声,“早上是有老爷的信从襄平府送来,县主算得真准!”
闵乐逸警觉,“那信在哪里?”
“大公子收了,应该已经看过了吧?”
闵乐逸一个激灵站起来,原地纠结了一会儿后,继续坐回去装死。
能装多久装多久,他才不要一个人去给兄嫂解释呢,希望吴深快点来,越快越好!
闵乐逸脸上的笑意根本掩盖不住,突然笑出了声。
在将军府上和母亲说话的吴深突然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纳闷谁在念叨自己。
吴夫人清了清嗓子,把走神的儿子唤回来。
“深儿,你看聘礼单子上的这对玉如意,是福字纹的更好,还是葡萄纹的更好?”
吴夫人非常纠结,吴深完全不懂这究竟有什么区别,心直口快道,“要不都送?”
吴夫人瞪他,“玉如意本就是一对,象征同心同德,哪有送两对的道理,这是给你聘夫郎,你能不能正经点?”
吴深小声说,“我看送上十匹宝马,再送一车神兵他才高兴。”
“你说什么?”吴夫人提高声音。
吴深不敢惹亲娘生气,赶紧抬高双手保证,“什么都没有,娘您继续,我听着呢!”
吴夫人无奈地摇了摇头,也不指望吴深能给出什么精彩的意见了。她就这一个儿子,一辈子只准备一次聘礼单子,必须准备到完美才行!
吴夫人摸着下巴,正在想家具是用黄花梨木好还是紫檀木好,突然听见管家来禀报。
“夫人,小将军,咱们府外有两拨人闹在一处了,吵吵嚷嚷的劝不走,您看怎么办?”
吴深挑眉,“谁敢来将军府外闹事?直接赶走。”
管家为难道,“有位是闵家大哥的夫人,还有一位郁氏前光禄寺卿的夫人,毕竟是女眷,众目睽睽,我们不好做得太难看。”
第205章 郁大夫人
午后阳光热烈,任夙音穿着窄袖布衣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身边跟着两个衣着寒酸、面色蜡黄的孩子。
两个孩子看容貌是一对兄妹,大的十二三岁,小的八九岁,神情和姿态既防备又恐惧,像两只消瘦的流浪猫。
任夙音半挡着他们,以保护者的姿态,皱着眉和对面的一群人对峙。
那群人以坐在马车里的贵夫人为首,丫鬟和小厮加起来足有十来个,人多势众,让任夙音这边显得更加单薄。
饶是如此,任夙音也没有半分相让的意思。
“光天化日之下欺辱百姓,强捉民子,你们以为京城里没有王法吗?”
那边的仆役回骂道,“哪里来的贫民野妇,敢打扰我们的事,知道我们家主人是谁吗?!”
为了办事方便穿着普通衣物的任夙音闻言笑了一声,冲那边扬起下巴。
“你们家主人?不就是卷入谋逆大案被抄了家,家主已经被斩首了的辽州郁氏吗?”
这群人没想到打扮普通的任夙音能一语道破他们的身份,一时不知怎么回应,郁氏积累上百年的家底已经被抄干净了,只剩下宗祠和祭田,勉强够他们拿出来打肿脸充胖子,骨子里的底气早就没了。
马车里的贵妇人脸含怒意仔细打量了任夙音几眼,神情突然一变。
“你是闵家……”贵夫人顿了顿,努力把难听的话咽下去,“我教训自己的家奴,闵夫人为何要管?”
“家奴?”任夙音看了眼身后的两个孩子,没信对方的话。
年长的男孩咬了下牙,鼓足勇气说,“我们曾经是郁氏的奴才,但之前已经被消了奴籍放出来了!”
小女孩跟着快速补充,“可以去官府查!”
任夙音点了下头,安抚过他们后看向对面,“那就去官府吧,直接去大理寺查一查,将违法犯罪之人按律处置。”
贵夫人脸色一变,不想低头认输,却知道现在已经没有人卖郁氏的面子,反而许多人都想踩一脚,如果真去了大理寺绝对会吃亏。
郁氏的下人还没有完全适应地位的转换,几个年轻力壮的小厮上前把任夙音三人围起来,任夙音的手不动声色摸向自己腰际,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就在这时,距离冲突双方十几步外,一座高大的府邸的正门突然打开,挺拔矫健的人影出内走出,脚步飞快,两下就到了近前。
“小将军!”吴府的管家跟在后面,擦着汗苦笑。
吴深像疾风一样刮到两拨人身前,先顿了一顿,清清嗓子后向任夙音行了个礼。
“久仰闵夫人大名,初次见面,以后多多关照了。”
任夙音愣了一下,先反应过来眼前的人是谁,又想起早上公爹送来的信,两厢一合对,表情一下子一言难尽。
吴深呵呵笑了两声,揉了下鼻子,看向对面变了脸色。
“这位不是被斩首示众的罪人郁闻的夫人吗?”
吴深掏了下耳朵,“听说你娘家解氏的人都被没为奴籍了,你的兄弟和婶母们去找你求助,你连面都没见,直接把人赶出去了?”
“你、你!”郁大夫人被揭穿心底最深处的丑恶,一时气急,浑身都在发抖。
她已经不再是出身高贵的世家女,她的丈夫是被斩首的罪人,她的父母兄弟都是低劣的官奴!
吴深轻飘飘挑明了郁大夫人拼命想假装不存在的事实,郁大夫人却没有任何底气回击。
如果让她排列最不想在京城遇到的人,和她在上元节撕破了脸,风头正盛的吴深绝对排在头几个。
这栋宅子是昭新帝最近赏给吴深的,郁大夫人现在消息闭塞,完全不知道旁边是吴府,否则她根本不会来这里找事!
吴深不在丧家之犬般的郁大夫人身上浪费时间,几句揭穿她强撑起的气势,又转向任夙音。
“闵夫人遇到什么事了,可需要我帮忙?”
任夙音看了眼笑容灿烂的吴深,“……我在查之前那些拐卖案的尾端,不麻烦小将军了。”
江南迟氏被抄家斩首后,持续了几十年的罪恶终于曝光在阳光下,刑部和大理寺收到了几十车证据与线索,这些日子为了处理它们,相关官吏们的头发都掉了不少。
任夙音擅长探案,想出一份力,以官员家属的身份打了申请,自告奋勇追查那些证据里和京城有关的大大小小的拐卖案的后续,能找回一个被拐的孩子算一个。
吴深被任夙音拒绝,也不生气,继续笑道,“夫人高义,吴某佩服。夫人可要进去坐一坐休息一会儿?府上有圣上早上赏的岭南贡品荔枝,夫人可以尝尝。”
任夙音的脸色愈发古怪,盯着吴深瞧了两眼,不知想到什么,从鼻子里出了声气,“不必了,多谢小将军解围,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吴深跟着殷切点头,“那我让人把荔枝送到夫人府上,听说夫人的家人很爱吃荔枝,希望他们喜欢。”
“……”任夙音觉得,这位吴小将军的脸皮当真是厚到了一定程度。
他们家喜欢吃荔枝的,就只有乐逸!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几步之外,看着两人互动的郁大夫人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道光,猛地抓住了一个想法。
“你、你们?”她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又咬牙切齿,“你想娶闵乐逸?!”
任夙音和吴深的脸色瞬间都变了,任夙音满脸怒意,而吴深的脸色冰冷到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战场上一将功成万骨枯历练出的煊赫气势,毫无保留地碾压向对方,让郁大夫人瞬间面色惨白。
“你在说什么?”吴深盯着她。
郁大夫人猛地回神,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半疯半癫道,“不可能!凭什么,凭什么?他算什么东西,吴家怎么可能同意,你父母怎么可能同意?”
任夙音一把抓住马车车壁,狠狠来了一拳,“郁大夫人,再乱说我家弟弟,别以为我真能忍你!”
她手里转着一把锋利无比的蝴蝶刀,刀身闪着银光,令人眼花缭乱,仿佛下一秒就会飞出去戳在人身上。
郁大夫人本能地往后躲,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吴深的声音,吓得僵硬在原地。
吴深在马车另一侧笑了一声,声音里不带温度。
“闵小公子天真烂漫,赤子心肠,深得我父母喜爱,不日圣上就会赐婚,不劳烦你这种人惦记。”
“郁大夫人的心思还是放在算下次当多少祭田,才能维持得住自己的开销吧。”
吴深挥了挥手,从府里出来的亲兵围住郁大夫人的马车,强行把他们拉走了。
吴深的目光看向街角,施施然抱住胳膊。
街角方向,一个听清方才所有争执的白衣书生身体晃了晃,神情恍惚地消失在了人群中。
第206章 蓟县
蓟县位于天津府北部,整体地理位置和秋华年上辈子时空的蓟州区大差不差,只是更小一点。
整个县的人口在十万左右,下面有八个镇子,四十多个村落。
蓟县虽然不靠海,但有几条河流流过,还有一座大湖,水资源非常丰富,这里的百姓主要靠捕鱼和种植为生,毕竟在京畿地区,离京城很近,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这个不错,是和古代普通百姓平均生活水平相比的,有蔽体的衣物和遮风挡雨的房子,忙时吃干闲时吃稀,娶得起亲养得活孩子,日子过得就在平均水平之上了。
秋华年带着星觅轻装简从来到蓟县,受到了县令的热烈接待。
蓟县的县令贾因源是个妙人,今年三十多岁,中坚年纪,是元化十九年的同进士出身,当年殿试的排名不怎么样,但能在靠近京城的县任县令,本人是有几把刷子的。
贾因源身形略胖,腰带紧紧束着腹部突出的衣服,留着三缕胡须,五官浓眉大眼,是很典型的官老爷像。
此时他笑眯眯地站在秋华年三步外,神情热络却不谄媚,殷切地给秋华年介绍蓟县的情况。
因为秋华年提前传了话,说想在蓟县实地看一看,所以贾因源直接安排他来蓟县县城最热闹的渔阳胡同游逛。
渔阳胡同在县城刚进城门一拐的地方,算是一个大集市,里面卖什么的都有,蓟县十里八乡的百姓进城买卖东西、招工做活、找车局、送信都在这一块,因为人流量大,还衍生出了一串一串的小吃摊子。
十六当初挑的一队暗卫彻底归属于秋华年,围在四周,试图把他和来来往往的人群隔开,秋华年摆了摆手,示意不用。
星觅本来想拿起县主贴身侍从的派头,不给秋华年丢脸,见秋华年没有讲究的意思,很快便本性暴露,东投西窜地长见识去了。
星觅是家生的奴才,自记事起便跟着父母在前主人府上为奴,他又是个不那么方便出门的哥儿,如果不是跟了秋华年,恐怕一辈子也不会有机会来这种县城市集看一看。
“县主你看!这里卖好大的麻花!”
“还有煎饼!煎饼!我早就听说这边的煎饼好吃了!”
“哥儿,我想吃这个大包子,不对,你想不想吃这个包子?这包子比我的拳头还大,和府里的完全不一样,绝对好吃!”
秋华年笑着跟在咋咋呼呼的星觅旁边看,百姓们不知道他的身份,只是从气度和打扮上推断出他非富即贵,所以态度比较热络和敬重,试图让他花钱买自己的东西。
秋华年的注意力不像星觅那样完全黏在小吃上,他还在暗暗观察别的事情。
走过一段路后,秋华年已经可以确定,自己眼前的场景不是刻意提前安排过的“领导视察特供版”,而是真正的蓟县日常。
贾因源没有做什么“聪明人”,看懂了他信里的意思,没耍类似野无遗贤的小手段。
另一方面,让他直接看渔阳胡同的真实模样,也能体现出贾因源的自信,他确信自己把蓟县治理得不错,不怕县主挑毛病。
秋华年一大早出发,来的时候还没到中午,早上只吃了些糕点,此时小吃摊上形形色色的充满碳水和糖油的香气钻入鼻腔,顿时忍不住了。
他买了几个拳头大的肉馅包子,包子用油纸单垫着,一个个皮薄馅大,外皮像云一样洁白柔软,内馅先炒后包,里面加了一点虾皮和香菇,咬下一口汁水四溢。
秋华年把包子举到嘴边咬了一大口,秋华年的脸本就小,视觉差之下,这包子几乎和他的脸一样大小,让画面显得有些滑稽可爱,不过没人敢在县主面前乱说,所以大家都只是瞧瞧移了下目光。
秋华年让人多打包了一些包子,几种馅都来了一些,他见猎心喜,要带回去给杜云瑟尝一尝。
包子铺子旁边就是炸麻花的摊子,蓟县的麻花也和别的地方不一样,卷麻花的面条非常细,摊主上手飞快搓了几下,就变成了拇指粗细的纹理漂亮的小麻花。
摊主把麻花丢进翻滚的油锅里,十几个呼吸后,白色麻花变成金黄色,一看就知道极其酥脆。这还不算完,摊主用大漏勺一搂,这一批麻花从油锅里出来,颠几下控油,紧接着就被送进隔壁锅的糖浆里,裹上一层清透的糖衣。
秋华年笑着随口问道,“老板好手艺,麻花怎么卖?这么多糖浆,本回得来吗?”
摊主是位四十多岁的大娘,在乡里县里,年纪大的妇女没有不能出门的讲究——都是为了生活。
大娘看清秋华年的模样后哎哟一声,也不见外,直接捡了根新出锅的麻花给秋华年,麻花有些烫,秋华年用方才垫包子的油纸垫着小口吃起来。
“哪来的好俊俏的小哥儿,随便吃,不够还有!”
大娘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后热情介绍。
“小麻花四文一根,十文钱三根。这裹糖的法子是我自己想出来的,别家都是仿我的,绝对没我炸得香!”
“至于回不回本,原本肯定不行的,但打去年开始,京里出了一种能榨糖的甜菜根,据说是天星下凡的齐黍县主向神仙求来的,白糖的价便宜了三厘,成本就打得住了。”
“您在这儿各处瞧,现在好多摊子上用糖做吃的呢!大家每天风里雨里地讨生活,就爱这口热乎的糖味儿。”
星觅见有人夸自家县主,听得开心,凑近秋华年想说俏皮话,秋华年使了个眼色,叫他别暴露身份。
最后,秋华年如大娘所愿买了一大包麻花,这种麻花裹了糖衣,凉了后依旧酥脆好吃,可以带回去慢慢吃。
大娘接了一两银子的大单,乐得喜笑颜开,吉祥话不要钱似的往外面冒。
秋华年先付了钱,让她不着急慢慢炸,自己待会儿回来取,然后继续往胡同里面逛。
接下来,秋华年见识了很多特色小吃,也看到了秋记六陈的高粱饴、爆米花、熏鱼等小吃的仿品,这些小摊子非常会,吆喝的时候直接说自己卖的是齐黍县主的秋记六陈的同款,生意都不错。
秋华年还见识了另一个时空的“正宗天津煎饼果子”,不像现代其他地域常见的会加火腿肠、辣条、培根等配料的杂粮煎饼,煎饼果子里只加鸡蛋、馃子和面酱,简单美味。
秋华年接过煎饼后,开玩笑问摊主要不要试着在煎饼里再加些别的东西,比如菜啊、肉丝啊之类的,周围人包括摊主的神情顿时变了,有种秋华年在现代看见草莓麻婆豆腐时的感觉。
秋华年皮了一下,打着哈哈把这事接过去,接下来花了半日的时间把蓟县的基础情况全了解了一遍。
这次实地考察,他知道了蓟县县令是什么样的人,对蓟县百姓的生活情况和民风有了直观的了解,这让秋华年更有把握实行心里的那个计划了。
秋华年婉拒了贾县令的挽留,踏着夕阳的余晖回到天津府城的家中,正赶上杜云瑟从前面下班回来。
一日不见,两人像小别胜新婚一样,一不留神就抱在了一起。
“华哥儿今日事情办得怎么样,累不累?”
秋华年在杜云瑟怀里蹭了蹭,“还好,幸好京畿地区的府都不大,蓟县又离府城很近,要是在东北,几乎不可能一天走个来回。”
秋华年一边和杜云瑟分享今日的见闻与带回来的美食,一边讲述自己的规划。
“咱们在这里安顿好,该写信给信白和经诚他们了,机会难得,祝家也要早做准备。”
第207章 聚天津【加更】
在天津港开海禁一事,已经准备了一年多,再往前推,元化帝应该在三五年前就有连通海外诸国的意愿,因此到这个时候,出海的大船已经造得差不多了。
秋华年看了送到杜云瑟手里的造船册子,裕朝的造船技术袭承自前朝,为了打击倭寇,保护沿海疆域,兵船建造一直没停过,几大船厂都有造大船的能力。
不过裕朝从未派使节出海过,想要造出能远洋出海的船,还需要多加钻研和试验。
第一批出海的大船造了十二艘,目前船体的雏形已经完成了,但在桅杆、船舱等地方的细节设计上,工部和造船厂的官员还未完全拿准主意。
杜云瑟并不擅长此道,只能先做批示,让他们细心研究,同时发出悬赏告示,广泛地从民间征集相关人才。
秋华年先后推出的两本算学浅要在裕朝打下了一个算学的基础,目前这个基础还很浅,离全民学数的目标很远,但已经拨开了一批本就需要这些技能的人眼前的迷雾,据说造船厂里不少工匠已经用上了几何学问和方程来解决问题。
秋华年想得更多一点,除了召集人才自己研究,还可以去找现成的成品分析学习嘛。
裕朝虽然不派使节或商队出海,但并不完全禁止外国商人到来,福州一带的通商口岸经常有远洋而来的商船停靠。
这些商人不被允许进入港口之外的地方,但他们带来的外国的玻璃、珐琅、钟表等工艺品却会流通入裕朝腹地,换走一船船的丝绸、瓷器与茶叶。
目前的海贸商品种类非常单一,在秋华年看来,这完全是浪费机会,暴餮天物。
这些商人的船是现成的经过远洋检验的参考物,他们手中的海图、航海技术和口口相传的海外各国风土人情都非常有价值。
这些东西,裕朝官方不好直接收取,那会起到反作用,激起对方的警惕和逆反心理后,效果就不好了。
最好的方法是派同为商人的裕朝商贾以非官方身份去交涉,说好听点叫合作,说现实点叫你坑你的我骗我的。
没人是真傻子,想从能组织起远洋海贸的外国商人手上弄到好处,裕朝这边派去的商贾绝不能简单,心眼就算不是七窍玲珑,也至少该和九尾狐狸一个级别。
秋华年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祝经诚。
一来祝经诚本人的资质极高,聪慧世故,行商经验丰富,绝对可以胜任这份工作;二来祝家本身就是很有实力的大商户,还和辽州左布政使联姻,摆出去唬得住人;三来就是帮扶朋友的私心了。
举贤不避亲,秋华年和杜云瑟商量后,拍板定下了这个计划。
就算这世上还有条件比祝经诚更合适的人,秋华年和杜云瑟也不敢用,因为了解和信任是需要时间去建立的,祝经诚与祝家在几年前种下了因,今朝才能收获兰果。
秋华年早就在想念苏信白了,计划好后立即去给苏信白写信,讲完了正事,又说了很多有关谷谷和秧秧的事情,最后表示欢迎他们一家来天津常住。
——祝经诚接下这个活,日后肯定要常住天津,秋华年不信他舍得把苏信白和小狸奴留在家里。
等写完了信,外头天已经全黑了,秋华年把信封好放在一边,明天派人快马送去襄平府。
这个时候,厨房也把秋华年从蓟县带来的各色小吃加热了一遍,摆在一套碎冰纹雀蓝色缠丝玛瑙盘里端了上来。
秋华年带了包子和麻花,煎饼因为放久了就不脆了,所以没有带。
这些民间小吃胜在一个现做现吃的氛围,本身味道不见得多么惊艳脱俗,不能与高门大户的精致点心比,但杜云瑟还是吃得很开心,因为这是华哥儿特意给他带回来的。
大晚上的正是吃夜宵的好时机,秋华年看着看着也馋了,双手捧起一个大包子,刚咬了一大口,脸就被人捏了一下。
“唔嗯?”秋华年鼓着嘴,眼神疑惑。
杜云瑟唇角带着笑意,作案的手还没拿下来,觉得手感很好,又捏了两下。
“华哥儿最近又瘦了。”
“有吗?”秋华年把包子咽下去,“是之前怀宝宝长胖了,正在恢复正常。”
对自己到底是胖是瘦,杜云瑟显然和秋华年本人有完全不同的标准。
秋华年笑着躲开杜云瑟的手,反手去勾他的下巴,挑起来后啧啧评价。
“我看小杜大人倒是风姿绝佳,容光更胜当年了。”
杜云瑟不作挣扎,就着这个姿势敛目看他,俊眉舒展,唇角含笑。
秋华年怀疑,杜宾之这厮绝对知晓自己的脸的杀伤力,并总能在合适的时机巧妙运用。
虽然两人老夫老妻相处几年,孩子都生了两个了,但每次认真欣赏杜云瑟的脸,秋华年心里还是会难以抑制地升起一股隐秘的快感。
他把这世上最皎洁的月光揽入怀中了。
“快尝尝这个麻花。”秋华年放开杜云瑟,意味深长地说,“不然待会儿运动的时候要喊饿了。”
杜云瑟的眼神骤然危险起来,抬手揽住秋华年的腰,压低声音说,“喊饿的是华哥儿吧?”
接手一个新的地方,需要做的事五花八门,入住天津府后,秋华年和杜云瑟一直在忙碌,时间在不知不觉间飞速掠过,一眨眼功夫,就来到了七月。
秋华年一直在关注十六的消息,却什么都没打探到,只能安慰自己,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十六让他等,他目前只能等。
当夏日的热浪一阵阵袭来,后花园小湖中的荷花争相绽放时,秋华年还是没有等到十六,却先等来了其他友人。
祝经诚收到秋华年和杜云瑟的消息后立即安排事务,准备行装,前前后后历经二十几日,终于来到了天津。
苏信白和小狸奴都来了,不过还在路上,过几日才能到,祝经诚快马加鞭先行一步,来天津府购置宅邸,安顿行李,这样苏信白父子到来后就能直接入住了。
第208章 狸奴
两年未见,祝经诚整体的变化不大,只是面容稍微成熟了些,语气与行事风格更稳重了。
他已经正式继任祝家家主之位,此番来到天津,是带着整个家族的厚望来的。
杜云瑟和秋华年让人准备了一桌酒席,做了些天津这边的特色佳肴,为祝经诚接风洗尘。
官邸后宅原本的厨房负责人到底显得出来,她是天津本地人,在官邸二十多年了,一手厨艺出神入化,周围人都叫她鱼大娘。
鱼大娘年轻时配过小厮,没几年男人死了,她和主家求了恩典,没再嫁人,只养了一个女儿,大家随她娘亲的名字叫她小鱼儿。
鱼大娘不止厨艺好,为人处事上也是个人精,她知晓新知府带来的下人们肯定不乐意被人抢位置,所以一开始没有正面起冲突,主动退了半步,站在辅助的位置上,同时悄悄把自己的本事显露出来。
现在主家想做一桌天津特色佳肴接待友人,就把她想起来了,县主指名道姓要她做主厨,别人再不乐意也没办法。
“好姑娘,别在这儿傻站着,去里头找你珊瑚姐姐玩,顺便看看县主什么时候叫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