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红着脸，怀着春走了。乔洛没有挽留。
他坐在矮坐上看了画半晌，将画取了下来，重新起形落笔。
当时的他，毕业后争取到了婚姻延期，而等时限一到无法推拒，他选择了叛逃。
在叛逃的过程中，他也试图找过几个闻不到信息素的Beta，但刚交换完名字，看着那几张一眼就看出脑子里在想什么的脸，不等再继续深入，他就失去了兴趣。
直到最后死亡，他也没能实现。
他之所以会来到这个幻境，或许是在“恐惧”这一点吧。
不准备再继续画的画像被乔洛带回了寝室，盖上白布，随手放进橱柜。
放下的饵料很有成效，他打算去看看热闹。
随着柜门关闭，画像彻底隐没在黑暗里。

匿名：人又少了好多
匿名：这里的居民估计都要看傻了吧。昨天有人记过了三次结果没进成，跑去问为什么，回答说因为人满了得排队
匿名：……有点抽象，不知道该说什么
匿名：禁闭室本来就很危险，涌入这么多人他们真的有把握吗？
匿名：有些人已经出来了吧
匿名：是的，速度最快的六个小时不到就出来了
匿名：怎么回事？
匿名：出来的时候脸色惨白，浑身无力，几乎是四脚并用爬着出来的
匿名：谁？
匿名：华修明，那个运气特别好的高中生
那些当机立断去探索第二世界而进去禁闭室的人出来的时候没有谁的状态是完好的。就连一向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天玑都说不出的面色苍白，好几个榜上有名的大佬神情恍惚。
甚至有人一出来就发了狂，偏偏是傍晚，能制住他的教长缺了席，还是玉衡亲自出手压制的人。
玉衡避开镜子，令佛串困住人，走进，掀开凌乱的发丝才发现这人就是后面进去的赵长鸣。
她双目猩红，目无焦距，面目狰狞地恨不得把一切目之所急的东西全部撕碎。玉衡放下了发丝，转头看向了其他几个出来的人。
“天玑，你还好吗？”
“……问题不大。”
“不错，没有变成那几个被同化了的模样。”玉衡扫过另外憔悴的几人。虽然不抱希望，但还是继续问道：“可有什么收获？”
天玑沉默地摇了摇头，“我没有进第二世界……”顿了顿，他继续道，“恐怕也不能再来第二次了。”
他抿直唇角转身离开。
玉衡目送着人离开，没有多说什么。作为合作伙伴，她知道这位独来独往的男人心中有多大的执念，一点也不比自己轻。召唤仪式的失败对他来说打击不小。
她低下头看了看面前像丧失一样的赵长鸣，无奈地叹了口气，扶了扶额头，开始头疼该怎么把人拖回去。
磕磕绊绊从树洞中走出，在洞口的夜明珠下摔成一片的人们显然也没有什么收获，而新的排队关禁闭的人看着这一地的惨状，脸上露出后悔和恐惧。
黑暗中，只有横亘在洞口上方的标语无声地呢喃：“直面恐惧，认识真我。”
匿名：好家伙，几乎全军覆没，好奇到底看到了什么幻境
匿名：我想了想自己的……要是把那件事情再在我面前重演一遍，我高低也得发个小疯
匿名：执念越深的人刷副本行动力越强，但是也越不容易过问心关
匿名：看样子乔乔是个异类，我冷情冷肺的漂亮美人哟
匿名：这个具体得看个人心理素质吧
匿名：还有谁幸存？
匿名：数着呢，弗舍尔、赵树林、薇佳佳……这几个有工会的大佬，还有一个之前没听说过名字的方良
匿名：前面的我认识，后面的是谁
匿名：你肯定也认识，就是那个被困在饿鬼道十多年，年纪轻轻但一把年纪的那个
学院封锁消息的及时，但架不住非富即贵自带钞能力的学生一颗热切的吃瓜心。
有门道的人第一时间找上了乔洛，眼神又兴奋又有一丝说不出的复杂，他隐去不能提及的关键词，问道：“太子殿下约了你在……见面，是真的吗？”
乔洛站在无人的走道上，裁剪华丽的学院制服笔挺地勾勒出少年和谐的身体曲线，简简单单地站着就是道风景线。此时，他微微低头，看着主动将他叫出来的少年，没有立刻接话。
少年犹豫了一下，继续试探地问道：“你知道西雅图现在怎么样了吗？”
紧接着，他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看好戏的神情，“她得手了。”
一字一顿地说出最后四个字，少年等了半天也没见乔洛脸上露出什么遗憾和后悔的神色。
虽然手段不耻，但那可是太子，未来的站在权力顶端的人，怎么会有人拒绝。
没有看到想要的好戏，少年自讨无趣：“西雅图已经被带走了，她不需要等匹配结果就已经有了个不错的配偶，只剩下我们这几个小可怜，可怜兮兮地被学校看着。”
“哎，你是不知道给你传消息的是太子殿下吧？”
他只能想到这一个理由。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乔洛顿了顿，继续道，“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我们该好好恭喜她了。”
“哼，真没意思。”少年撇开头，“如果昨晚去的是你，现在那个位置就是你的了。”
他不再装模作样，说出了自己最终的目的：“我和西雅图不对付，如果你想要，我可以帮你，毕竟太子殿下看重的可是你。”
乔洛不为所动：“我还是不明白你的意思，我们现在不应该是配合学校等基因遴选的结果吗。”
见乔洛油盐不进的模样，少年气急，放了几句不痛不痒的狠话，转身大步离开。
很快就有老师肃着脸找来了这里，见到是乔洛，紧皱的眉头微微松开，勉强放松语气道：“现在是特殊时期，菲德尔同学不要随便在外走动，快点会教室去吧。”
看这老师的神色，看样子那位被“得手”的太子殿下心情并不怎么美妙。夜晚私会准新娘Omega的名声传出去可不好听，太子殿下想要甩锅，学院也只能配合演戏。
乔洛不自觉有些烦躁，烦躁得连脸上的笑都不想装模作样了。
这种一到一个环境就下意识调整模式的毛病他得好好改改。他支着头，面无表情地透过玻璃看向窗外。
狗狗眼少年见乔洛神色不对，本想问问他这么暴躁会不会是成熟期的发情热要来了。结果被乔洛的眼睛一看，到嘴边的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双碧蓝眼睛看过来的一瞬间，他竟然觉得这个从小家族里出来的Omega可怕，让他想起了过去跟随母亲参加舞会的时候，远远看到了上将，一身肃杀之气，他只看了一眼就害怕地别开视线。
“如果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我先回公寓楼休息了。”
“好……好的。”不管乔洛说什么，他都傻呆呆点头，等回过神，人已经走了。
乔洛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随手洒下的饵料有效果，但不多，正当他考虑要不要继续试探的时候，在看到老师焦虑的表情后失去了兴趣。
不知不觉间，他打开了橱窗，盖着白布的画正静静地躺在左边的阴影里。
忽然，他握着柜门的手一顿，他怎么记得，昨天他放的位置是右边，离柜门也没有那么近……
乔洛猛地回头看向出入的房门，刚排除有人进入的可能，还么来得及细思发散，像是刻意打断他思考似的，蒙着白布的画突然动了起来。
无风自动的白布飞落，画板倒下，没有画完的画面肉眼可见的色调丰满起来，画中的人越来越立体，越来越立体……直到最后打破了维度，脆弱的纸面隆起，变形，破柜而出。
一个长发飘飘，面容俊美的男人凭空出现在他面前。
乔洛后退两步，从头到晚观摩了这场奇异而又华丽的出场。
回过神后，他没有尖叫，也没有逃跑，勾唇一笑，道：“需要我为你的变身表演鼓掌吗？”
突然出现的男人愣了愣，如实答道：“……不用。”
俊美锋利的五官因为这样的反应莫名其妙带上了丝难以言喻的憨气，凌然的攻击性荡然无存。
乔洛嘴角的笑容淡淡，湛蓝的眼眸晃着发冷的色调，“那么，我们的主神大人这次来是要打个响指碾碎副本，然后救我们所有人出去吗？”
“不，我不会打响指，带你们出去不属于我的职权。”
“主神大人”瘫着脸，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纠正道。
乔洛若有所思点点头，转身缓缓踱步到转椅边上，怡然坐下，翘起腿，支着下巴盯着不请自来的“主神大人”。
男人也跟着乔洛的动作一点一点侧身，面向他后不动了。
学院分配给学生的房间足够宽大，此时只多塞了个不是人的家伙就觉得拥挤了许多。
两人彼此沉默着，一个坐在椅子上看似放松实则戒备，一个站得笔直，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色神服，通体白的非人的男人用那双白色的非人的眼睛盯着椅子上的人瞧，盯得人愈发戒备。
最先打破安静的是主神，低沉的声音带着震动传入乔洛的耳内：“你不想问些什么吗？”
乔洛笑得温和：“我问什么您都会回答吗，我可没有多余的灵魂用来支付。”
“不需要灵魂。”
乔洛若有所思地歪头看着男人，开口问起酒肉林最后的那一幕，“你是什么东西？那个和你打架的又是什么东西？”
这句话不知道戳到了主神的哪根经，祂的表情明明显一松，似是有些愉悦：“我的职能是秩序，轮回者喜欢称呼我为‘主神’。”
“系统是你？”
“……是的，他们也喜欢这么称呼我。”
乔洛有些想笑，“系统”和“主神”在轮回人的眼中恐怕不是一个东西，“系统”就是系统，至于“主神”，他们习惯把一切无法解释的规则存在都称为“主神”。
“那另一个是？”他问起那个捏成人类模样藏在自己身边，和自己渊源不浅的家伙。
主神言简意赅：“游荡的家伙，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维序者，游荡者……乔洛想起了那份在鹰犬会看到的调查手记——“沉睡者”。
“……是不是还有一位？”
“嗯，祂总在睡觉，也不重要。”
“……”
乔洛：“不介意的话，可以讲讲你们打架的细节吗？”
然而让乔洛失望了，主神并没有描述细节的文字功底，“我们打起来，沉睡的家伙醒了，把我们分开。游荡的家伙……”祂顿了顿，选择了高度概括，“去游荡了。”
主神一口一个家伙，竭力不让乔洛把注意力放在另外两个身上。
“好吧，那么第二个问题，你们三个是什么关系？”
“我们既彼此独立，又源于一体……虽然不想承认，但我们没有区别，我们记忆互通、感知共享。不出意外，那个游荡的家伙也已经进来了。”
“一体……就像在一个人体内的不同器官负责不同的职能？不，不对。”乔洛注意到祂没有明确说明的地方，更正了说法，“是一个个体的不同位格吗？”
就像人的本我、自我、超我，乔洛一边想着一边看向静立不动的男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祂们之间的距离一直没有变过。
“嗯，很恰当的比喻。”主神顿了顿，不忘强调了一句，“我们是一体的，但是不同的。”
前半句无所谓，后半句很重要。
祂的职权是秩序，便是理性的化身，自然和那两个不一样，一个到处乱跑，一个一动不动。
主神不知道自己的强调有没有起作用。见乔洛把注意力放在了祂前面的回答，完全没有在意“游荡的家伙”，暗自满意地勾了勾唇。
“第三个问题，你想杀我，为什么？”
“……”
主神这次沉默的时间有点长，许久祂才缓缓开口：“我的职权是秩序，而你，是违反秩序的存在。”
一个需要被清除修正的BUG。
乔洛一愣，突然忍不住笑了起来。金发少年半缩在椅子上，兀自笑成一团。一双弯起的蓝眸像化了的冰池，被窗外的光线一照，融碎一池的华光。
悦耳的嗓音传入主神的耳内，男人白色的双眼逐渐茫然。那双非人的眼眸注视着乔洛，眼里却没有他成像的倒影，但祂看到了，他的颜色变了，是快乐的颜色。
祂愣愣的注视，慢慢地，感觉自己的颜色也跟要跟着发生变化了，一股名为欢欣的小溪破开岩石，缓缓流淌了出来。
“那你现在也是来修正我的吗？”乔洛满含笑意，坐在椅子上侧着头发问。

第126章 镜界13
在下一个净化日到来之前，直播间的看客们将注意力全部放在了禁闭室黑黢黢的大门上。每天守着“直面恐惧，认识真我”的横牌一动不动。
根据乔洛出禁闭室的时间推测，他们猜测坚持时间越短的轮回者抵达第二世界的可能性越小，而接下来出来的人，很大概率是成功的人。
匿名：不知道第二个世界是偶然出现还是真实存在的
匿名：你的意思是乔乔在骗人？
匿名：当然不是，这类线索只有对每个玩家都成立才是有效的，如果只有他一个人能到第二个世界，那就意义不大
终于，在众人的千求万盼下，一个身影在黑暗中缓缓显现。
那是一个拄着拐杖，身材佝偻的耄耋老人，虽然老，但步子却一点也不老，步履稳健，神色平静。
匿名：这是谁？我们中还有年纪这么大的？
直播间有人一时没反应过来，满心失望，直到被人提醒。
匿名：人家只是看着老而已啦
匿名：看起来精神很稳定，感觉有戏！
方良知道有直播间在看他，虽然他自己没有直播间，但这门口待着不少没来得及离开的其他轮回者。直播间会有人将他的消息传递出去，与其到下面那个满是镜子的地方，拖到夜宴，不如现在就说出来。
于是他也不藏着掖着，直接道：“我看到另一边的世界了。”
话音刚落，冷清的直播间顿时热络起来。
匿名：！！！
匿名：看来真的有第二世界
匿名：果然还是得先扛过幻境才能有机会看到啊，其他人要不要再进去试试（多来几次让自己脱敏一下）
方良握紧自己的拐杖，他清楚自己之所以能熬过来，是因为有酒肉林的那一段经历。
他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细细道来：“我在那个世界待得时间不长。”
“我先下树去乔洛提到的地方，那里确实有个房间。我去的时候外面的人不多，但有人在门口守着，我没有接近，只远远地看了一眼，那个房间里好像有面镜子墙。我没敢细看，就离开了。”
说着，他缓了口气，继续道：“之后，我看到一群穿着红色长袍的人排着队往树上走，我就远远地跟了上去。路很长，我没有跟到头就被探出来了。”
出后来后再回想，那行进的队伍有点像他们上次净化日的队伍，气氛同样的庄严又神圣，带头的人打着灯，后面的居民跟着走。唯一的区别就是一个往树上走，一个往树下走。
“对了，”方良突然提起自己发现的细节，“那边的居民和教长穿着的衣服颜色正好和我们相反。”
说完，他觉得这个发现算不上什么发现，毕竟是镜子里的世界，和他们相反也是应该的。
匿名：哦哦，不愧是镜子世界！
匿名：好像我们这边有的那边都变，等等，这么一想，另一边会不会也有一个天人？！
匿名：很有可能
匿名：如果和我们正相反的话，岂不是意味着……
匿名：那边是正常的世界！
在不夜城的人们异口同声喊出这一发现的时候，方良也反应了过来，他按捺不住激动地抬起头，往前走了几步，半晌才平复下来。
垂老的眼睛在黑暗定定地直视前方，好似发着光。
乔洛的房间一时陷入沉默。正在主神发呆的时候，外面传来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
门外的人直奔乔洛的房间，不顾礼仪把房门敲得砰砰作响，一边敲一边高喊：“菲德尔！你的基因匹配结果出来了！七个！竟然有七个高等级的Alpha！这简直是……”
“有皇帝在！元帅！上将！太子……”
在房门被敲响的那一刻，乔洛慢慢收起笑意，下意识站了起来。还不等他做出反应，外面就着急忙慌地开始“报菜名”。
突然报菜名的声音停滞，像被按下了时间暂停键的录音带。乔洛慢半拍反应过来，不是像，是真的被暂停了。
他打开门一看，就见外面敲门的人还保持激动的姿势高举双手，表情夸张。
乔洛重新合上门，有些无奈，“真是任性的主神大人呢。”
“我不任性。”主神垂下眼眸，低声纠正。
祂不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问题，任何一个形容词都不该和祂挂钩。
主神看向乔洛，似是好奇地开口道：“他口中的基因匹配是什么？”
乔洛无所谓：“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主神继续问：“你匹配上了七个又是什么？”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乔洛加重语气，强调道。
两个“不重要”不久前刚还在他们的谈话中出现。
主神：“……”
乔洛也不是故意的，他确确实实不看重这个被所有人吹得天花乱坠的结果。相反，这个结果在当年还给他带来了不少麻烦。
倘若他的这种态度被这个世界的人知道，恐怕会气得当场给他上一课，大声嚷嚷地告诉他基因匹配是一个多么重要的、高贵的、决定他们半生的命运的制度。
但那用怎么样呢？乔洛现在只想跳过这种无用的话题。
可惜自认不任性的主神大人像是没有接收到他的信号，继续开口，这一次，祂选择了自问自答：“是‘一定会把你弄坏的三位’吗。”
面瘫的俊脸说出让人徒然惊悚的话。
乔洛一时失语：“……啊？”
像知道乔洛想问什么，主神道：“轮回里发生的一切事情我都知道。”
“你喜欢被弄坏的话，我也可以。”
乔洛脸色微变，渐渐失去表情。他瘫着脸，嘴唇紧抿：“……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他又笑又想气。他自认为情绪稳定是自己的出厂设置，而事实也确实如此——毕竟他压根没有。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和祂对话，不管是哪一个“主神”，他都有种自己“活泼”了不少的错觉。
难怪是一体的，连说话惹他的本事都一模一样。
“我知道。”
这时，乔洛忽然嗅到房间的空气里多了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一瞬间让他想起在地狱道深处，风霜雪雨里矗立着的古老大殿。
乔洛眼神顿时一变，他顿时后退半步，目光直直锁定眼前高大的男人。
主神看他的眼神专注而认真，道：“生物会分泌信息素进行潜在交流，你的种族信息素更外放，虽然我没有，但是我可以模拟。”
说着，像是为了证明，空气里的味道变得更加浓郁。
“……”
乔洛当即后退一大步，“啪”得一下打开房间的窗户。
主神歪了歪头：“你不喜欢？”
乔洛沉默着，许久才忍耐地勾起唇角，笑得有些勉强：“您可以收回去了。”
主神向前一步，乔洛第一次感受到那双白色瞳孔带来的强烈非人感，他扶着窗户的手指不自觉颤抖。
“你不需要害怕。”
乔洛直起身，“我不会害怕。”他说的就是字面意思。
“……”主神没有说话，在祂的“眼中”，少年的颜色早就变了，这明明就是害怕的颜色。
祂只是想告诉他，自己不会对他做什么，什么都不会做。
“你的味道很好闻，我很喜欢。”祂夸赞道。
这是祂第一次不以一个狩猎者的身份夸赞。只是祂不知道的是，对于这群以字母划分性别的人种来说，夸赞信息素的潜台词是，我想和你上床。
“……”乔洛沉默了，终于还是低低地叹了口气。
周围的味道变淡了许多，看来这位神明还是乖巧地收了回去。身体的躁动减轻，他好受了一些。
主神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单从那张足以唬人的脸，没有谁能发现祂此时正在发呆。
说的话没有得到回应，这和祂预想中的不太一样。祂自认为和那个莽撞的闻着味就追着人家身后跑了十七八个副本，还不停向他索要权限的傻子不一样。
所以，是哪里说的不对吗？
正当他思考要不要再说一次时，乔洛开口了，把他从发呆中拉回。
“这些都不重要，让我们继续原先的话题吧。”
“嗯？”
乔洛突然道：“你说你们打了一架，所以轮回的系统出问题，是因为你打输了？”
主神：“……”
“没有。”
“我没有输，还没有结束我们就被分开了。”
“那个家伙苏醒了，很快这里就要……“
后面的话乔洛没能听清。
主神继续兀自说道：“我来这里，只是想见你一面。而你，恰好画了我。”说着，祂从地上捡起作为自己降临媒介的画板，“不过有个地方画错了。”
祂抬手比了比脖子的地方，“头发到这里的是游荡的家伙，”随后又比了比自己现在的头发长度，“我的到这里。”
画面里的男人此时已经被改成一头齐腰的长直发。
乔洛看了看画布，又看了看正主。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原本画的应该是拖到地的长度。
主神避而不谈，祂轻轻上前几步，将画框交到了乔洛手上。
“你已经不需要再继续这个幻境了。"
“哦？”乔洛看着被改动的画面，注意力偏移，随口道，“主神大人要给我开后门吗？”
“不是后门。”男人面瘫的表情上带着说不出的认真，他道，“你的幻境是因为‘爱情’，既然我来了，那就自然不需要了。”
乔洛愣住，他缓缓从画布上抬起头，这句话的逻辑……
“你是说，你就是破局点？”
主神点头。
“……”
看着那张无辜又严肃的脸，乔洛无言的时间比之前还要久，祂是真的非常认真的这么以为的。
房间安静片刻，被乔洛的笑声打破，他笑得几乎说不出话：“你……哈哈哈……”好一会儿，他才压下上扬的嘴角。
眼里含着未消的笑意，问：“你难道现在懂了？”
主神摇摇头，“可是你不也不懂吗？”
乔洛转过身，将画框放到了床上，软榻被压得微微下凹。不一会儿，他也坐上床，床身的震动带着他整个人也上下颠了颠，金色的发丝晃荡，他伸手朝人勾了勾手指，绮丽的面庞带着绮丽的微笑，示意祂过来。
主神一顿，听话地走了过去。
两人的距离极近，近得乔洛能清楚地看见祂身上的白衣的质地。原来衣服不是纯白的，上面带着同色系的细密暗纹，因为颜色的原因，看不出具体的纹样。只要再往前稍稍一动，他就能直接触碰到男人的躯体，张开手环抱住祂的腰身。
主神低下头，正好看见少年可爱的发旋，正准备开口问要做什么，突然，张到一半的唇齿顿住。
只见祂的腹部多出了一把红色的长剑，一整个、彻底地贯穿了祂。
乔洛惊喜的声音响起：“哇，竟然真的可以召唤出来，是因为有你在这里吗？”
“……”
主神点点头。
即使被突然捅穿，祂的脸上也依然看不出什么神色。祂低头看向握着长剑、仰着头的少年，静静地问道：
“你在做什么？”
“听说人会为自己所爱的人受伤而难过，我想试试看‘难过’。”
“那你现在难过吗？”
乔洛笑了，“我还以为你会纠正，自己不是人。”
“……嗯，我确实不是人。”
乔洛没有说话，他视线下移，从祂的脸庞看向和长剑接触的切口。
虽然祂外形看起来是人类的模样，但里面却没有复刻出人的组织器官。衣服是和身体长在一起的，从破开的伤口往里看，白色密密麻麻的东西挤成一团，像史莱姆半透明果冻，又像无数小触手，大的、小的、跳动着人类没有的频率。
主神抓住了乔洛想要触碰的右手，乔洛问：“你痛吗？”
“痛。”
乔洛笑了，对他道：“这是还你上次要杀我的那一份。”
主神久久地凝视少年的面庞，许久，就在乔洛以为自己把人惹生气的时候，祂突然弯下腰把他整个人抱进了怀中，突如其来传来的体温冰得他一个激灵。
因为身型的差距，他看起来就像嵌进去了一样。低低一声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嗯。”
头发被轻轻蹭了一下，祂白色顺滑的长发有几缕滑了下来，垂到他的肩上，滑蹭他的脖颈，带来一丝痒意。
“我好痛。”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无波，但听起来却像是在撒娇。
一连串的动作让乔洛一时反应不及，就在他愣住的时候，怀抱突然松开。
主神后退半步，将长剑从自己身上拔出。切口不知道什么时候愈合了，乔洛没能再次看到内里的模样。
“异能是灵魂的伴生物，你的异能很厉害，可以伤到我。”祂握着长剑，伸出食指摸了摸赤红的剑刃，很快，接触的地方就冒出灼伤的烟。
“很漂亮，和你一样漂亮。”
祂轻轻感叹道，非人的白眸注视着赤红的剑刃，恍惚间让人以为那抹白色里盛着属于人的温柔。
“还给我。”
主神像没有听到，只见祂拿着剑的手突然抬起，在耳际的位置割下了自己的一片长发。
白色的锦缎似的头发断裂滑落，还没来得及落地被祂另一只手托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