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缩在较远的角落，紧紧地裹着绿色的外袍，力图把每一个口都压实。
“像泡在那潭水里一样，湿冷湿冷的。”
这冷意一个劲儿往他骨头缝里钻，偏偏这里提供的衣服实在薄得离谱。
许多从净化日出来的人都纷纷表示：“我也有这种感觉，还以为是因为今天气温比较低呢。”
但也有人没有什么感觉的。
“可能是因为我的精神抗性比较低。”有人不确定地猜测。
玉衡思索片刻，伸手拉住赵长鸣的衣袖，一双眼睛认真地看向他。赵长鸣还是第一次被她这么直白地看着，搞得他忍不住害怕。
“你当时为什么害怕？”
“……啊？”
玉衡皱着眉，一动不动等着赵长鸣的回答。
她没有错过赵长鸣在抬头看向天人的那一刹那流露出的惊恐。虽然他后仰差点摔倒的事情被这里的人轻轻揭过，但玉衡不认为这是个意外。
在她眼里，虽然天人外表诡异又圣洁，排场大，但和其他S级副本里的怪物BOSS相比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自带宗教信仰神圣属性的怪物少见，但也不是没有。
当看到那所谓的“天人”倒吊现身的那一刻，她说不出的失望。
脑海中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可她没能抓住。
“是发现了什么东西吗？”她问。
赵长鸣惊觉回神，像被电到般抽回被玉衡拽住的衣角，“你也是古时代来的，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
话刚说完，她就想捂住自己的嘴。她在说些什么啊，六道轮回里早八百年没讲究过。这反应肉眼可见的应激。
见玉衡没什么反应，赵长鸣轻咳一声，镇定道：“因为长得很恐怖啊。”
恐怖？只是这样？
玉衡眼睛微眯，听赵长鸣继续道：“她整个脸都是倒着的，你没看出来吗？”
玉衡：“……”
离开位置的天璇自来熟地搭上了乔洛的肩膀，拽着着人凑了过来，探头探脑：“什么什么，什么倒着的？哦，你是说那位是吧，它倒着所以呢？”
赵长鸣后知后觉自己没表达清楚，“那个……我没有说你不是瞎子的意思……不是不是，我是说你没看出来它是倒着的……“
一连嘴瓢了两次，赵长鸣闭上了眼，再次重新组织语言：“我的意思是，我们看到她倒过来的脸，但是她的眼睛鼻子嘴巴是正的，所以是倒着的……”
他越说越乱，被玉衡若有所思地打断：“所以你是说，她的五官有问题是吗？”
“哦？”天璇看热闹不嫌事大，在一旁惋惜自己没能在现场看着这么一张又是正又是倒的脸，还不忘拉上乔洛，“你说是吧，早知道就表现的不那么好了。”
乔洛瞥了他一眼，嫌弃地挣开男人环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臂，“教长马上要转过身了，你不去自己位置上坐好吗？”
“乔乔好冷漠哦。”
这一边，玉衡正和直播间沟通。
匿名：会长是要截图？要截图做什么？
匿名：你们谁有天人的截图啊，我光顾着嗑药清精神污染了
匿名：我有我有！
倒吊的天人那张青灰的、像烧灼后的木石灰的颜色的面庞出现在弹幕的行列之中。祂圣洁微笑的唇角带着无限包容般望着所有面向祂的人。
匿名：多看一眼就感觉自己要被度化了（合掌）
匿名：赵长鸣是什么意思？
匿名：等等，我好像知道哪里不对了！
图片里圣洁光辉的模样只是在乍一看之下，可当人们仔细再看时，就能发现不对。微笑的唇角在倒着的脸上理当向下，怎么会是向上扬起。
很快，被人手动翻转的照片被再次发到了网络上。
这下，所有人都明白了怪异感出自何处。原以为是化自大树的怪物自带的诡异神秘，现在再看，眼睛还是眼睛，嘴巴也还是嘴巴，只是它们正着排在了一张倒着的脸上。当图片翻转过来后，一切都一目了然。
匿名：操操操，反过来才发现有多诡异，这张脸就没对过
匿名：我们竟然对着这张脸和它说说笑笑……鸡皮疙瘩起来了
匿名：冷静点，和它说说笑笑的不是我们
“原来如此。”玉衡明白了过来，同还在疑惑的人解释，“人的眼睛和大脑不擅长处理倒着的人脸，我没有第一时间发现。”
在现场时，她也没多看。
天玑：“这意味着什么？”
在两人思考的背景板里，赵长鸣默默举手补充道：“而且，她还臭臭的。”
不知道是他鼻子的问题还是怎么回事，他总觉得那缭绕的香气越闻越怪，像喷多了香水似的。
“是镜子吧。”乔洛开口。
天璇已经被他赶回了位置上，走之前还额外收获了赵长鸣附赠的瞪视。
“你在禁闭室里怎么样？”弗舍尔远远看来，提起了今天早上乔洛突然出现的事情，“我们找过早你一天进去的人，他们变得很不对劲。”
“我也不是很确定，姑且要说的话，应该算是‘第二世界’。”
乔洛将自己见到的另一个没有镜子的副本世界告诉了他们。
他从禁闭室中出来之后，来接他是宿舍的管理员。
这位只有早上出现、负责把所有人从梦里震醒的肌肉大汉手上捏着颗“夜明珠”，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夜明珠”的幽光在黑夜里打在他脸上，配上他的外形，看起来像个手里有几十条人命的杀人犯。
他意有所指道：“喂，小子，你没抬头吧。”
什么意思。
乔洛朝他看去，但大汉没有回应他的视线。一如他在第一次见面时给出的意味不明的提醒般，仿佛只是随口一提，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他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只是因为乔洛走出禁闭室的时间不巧，恰好是居民已经停止活动的深夜。
对于自己大半夜还要被迫出来接人这一点，大汉嫌弃至极，哼哼道：“你该庆幸还有我来接你，不然，哼，有你好受的。”他的声音沙哑，带着没睡醒的困意。
听着耳边喋喋不休的抱怨，乔洛随口应上几句，跟着他后面离开了。
离开前，他回头看了眼自己走出的树洞口。
——“‘直面恐惧，做回真我’，你说这是禁闭室门口贴着的标语？”
“嗯。”
“从字面上看，有点像‘问心镜’。”玉衡一下一下点着桌面，思索道。
“是根据记忆，把人最恐惧的事情投影成幻境吧。对有执念的轮回者们可真是特攻呢。”天璇没心没肺地接话吐槽。
匿名：哇哦，那乔洛进去怎么没变成其他几个人的样子？
匿名：这可能分人
匿名：看起来就跟没事人一样，真是厉害啊
赵长鸣紧张地关心乔洛。乔洛摇头表示自己没事，他现在只对幻境之后的那个世界有兴趣。
可惜这一次时间太短。如果只有通过禁闭室里的镜子才能到第二个世界的话，他不介意再被记过几次。
“镜子，倒吊，颠倒……”天玑凝神思考。关联性很强，但是却不能百分百肯定地说……
“哎呀哎呀，这不就是用镜子联通两个镜像世界吗！这个设定可真是没有创意，我进轮回前就见过好几个了。”风见大大咧咧插入众人的对话，打断众人未完的思绪。
众人：“……”
纱有里：“……抱歉，没拉住。”
“我没有见过。”天玑环胸坐在原位上，离慌闹的一边远远的，“我们的问题不是副本是什么样，而是我们该怎么通关。”
风见抬杠：“可是我们只有知道副本是什么样的，才能知道该怎么通关啊。”
天玑无视：“禁闭室是个突破口。”
“所以你打算？”天璇侧身搭话。
“我要进去一趟。”
天璇长长地“欸”了一声，“真的假的，小天玑要去直面自己的恐惧了嘛。”
天玑沉默地瞥了他一眼，任由天璇调笑个不停，挂着高冷冰山脸不为所动。
几人又问了乔洛几个第二世界的问题，陷入了犹豫。
“下一个净化日我不一定能拿到资格，如果进去的话……”
第一次净化日的资格大多数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等下一个净化日，他不相信同为轮回玩家的这群人不会卷生卷死。再加上第一批参加净化日的人也没搞清楚，风险太大……
玉衡不动声色地开口道：“我不反对各位做出的任何决定，只是希望各位能再慎重考虑考虑。就在下午，我从直播间看到了一条消息。”
知道天人的怪异是怎么回事后，没一会儿，她又恢复了往常温和又强硬的样子。
“是什么？”
“是一个传说。”
直播间的情报组织散布在每一个直播间里，其中一个人偶然注意到了主播路过的路人悄声讨论的话题。
玉衡娓娓道来：“在大树的深处寄住着一只虫子，它会将所有不敬天人、不守秩序的大树居民带走。带走之后，‘朋友遗忘他，母亲遗忘他，天人遗忘他‘——故事里是这么写的。”
“‘虫子’，是什么？”方良迟疑地开口道。
“不知道，有人管它叫‘树虫’，还有人叫‘不净虫’。”
匿名：不明觉厉，有点像都市十大怪谈……
匿名：哪个仁兄看戏竟然还会捡到关键线索，厉害啊
匿名：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只知道无脑吃瓜吗
匿名：遗忘……突然想到之前那个被镜子“吃掉”的仁兄，他不也是被所有人都忘了吗（除了轮回者）
匿名：不知道，也不想想！不带脑怎么了！我连自己为什么进轮回都不记得，我又能怎么样！
匿名：这个副本的设定也太多了吧（恼）
匿名：这个怪谈里的不守秩序指的是什么？违反居民手则吗？
匿名：应该吧，虽然不是很确定这个副本的标准，但是我很确定被关进禁闭室肯定算在里面
匿名：之前从禁闭室出来的那几个人呢，有撞上虫子吗？
匿名：看起来是没有的……不过……
直播间聊得热火朝天，副本内的轮回者也在内心斟酌：“这个故事目前也只是停留在传说吧，还没有人遇到过。”
就在这时，正好被众人提到的几个从禁闭室出来的人从远处走过。
他们规规矩矩地吃完饭后就不再停留，收拾好餐盘去了冥想室。
“他们好像没有提过有在禁闭室里见到第二个世界的事情。”
“不止，你没发现吗，今天他们坐的离我们很远，昨天也是，大前天也是。”注重细节的人点出了自己的疑惑，“我本来和赵成挺熟的，但是他最近都不跟我说话了。”
“晚饭也完全不和我们讨论呢。”
几人目送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单从外面上看，看不出他们和平时有什么不同，只是一谈话却能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疏远。
有人声若蚊蝇地开口：“如果禁闭室也不能去的话，我们要不要换条出路，比如说……晚上。”
“因为规则书说让我们和这里的人一起作息，之前我一直没敢出去，只是我仔细想了很久，它好像也没有明令禁止我们晚上出门。”
“我、我听你们说黄昏的时候，教长都集中在净化池，就想，晚上会不会有什么线索……”
没有人回应他，只有玉衡侧了侧头，温声道：“是个很好的想法，只要你可以保证自己全身而退。。”
那人闭上了嘴。
夜晚在沉默的氛围中到来。
原本打算去禁闭室一探究竟的人听到树虫传说后犹豫了，本打算争取下一个净化日资格的人也陷入了茫然，不管往前还是往后的路都飘满重重迷雾。
“啪！”一个人猛得双手打上自己的脸。
怎么就怯懦了呢？明明过去的每一个副本都是这么过来的。
“……因为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个副本。”幽幽的呢喃声从隔壁传来，像是在回答他心中的问题。
他们在想着同样的问题。
等第二天的集会再一次到来时，他们肉眼可见地发现少了不少存在感强的人。
匿名：数数看少了哪几个
匿名：天玑——不愧是大佬，行动力就是强……弗舍尔——好你小子，明明昨天还默不作声的……
匿名：乔洛今天中午就进去了，好家伙，刚从监狱里出来就光速入狱，都不歇两天的吗
匿名：陈开、华池、方良……
匿名：哈哈哈笑死，小赵左看右看发现自己的小伙伴都不见了，紧赶慢赶也把自己送进去了
匿名：好好好，身残志坚（拇指）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发生了一件过于抽象的事情（捂脸）
虽然平时生活中一直被寝室舍友锐评活得有点抽象，但我都没放心上，这次还是头一次把自己抽象地外焦里嫩，失语了整整一个晚上。感觉可以载入我的人生史册了orz

第124章 镜界11
这是一个和贫瘠的玫瑰街以及自然主义的天人副本完全无关的地方，繁复而华丽，仅仅起装饰作用的各色花雕不放过建筑的每一个角落，极尽可能地向外延展，夸耀自己的金碧辉煌。
建筑外是一条笔直的灰色大道，大道上停着一辆又一辆悬浮车。车身低沉的色调和流畅的线性虽不强硬但霸道地彰显着自己所象征的身份。
乔洛刚回过神，就发现自己已经站在大道的人流中，洋溢着青春活力和Omega娇憨的嬉闹声骤然传入耳中。
看着熟悉而又陌生的建筑，他一瞬间有一种事隔经年的恍惚。
这是他的世界，是他从玫瑰街被送出来，被人收养之后所生活过的地方。
每一次进来的幻境是不一样的吗？乔洛在心里思索。
路过的活泼少女扎着侧马尾挥手向乔洛打招呼，马尾在半空中起舞般一蹦一跳。“这不是我们的菲德尔吗！今天怎么有空来学校了？”
这是一位标准地贵族式Omega的模板之一，她脸上的笑容灿烈得和建筑外墙镶着的金子一样刺目。
菲德尔……鲜少被人使用的姓氏让乔洛有一瞬间的恍惚。自打脱离家族后，他从来没有主动对外介绍这个收养自己的家族的姓氏。
他眯了眯眼，早晨的阳光轻柔地铺散在笔直的大道上，暖洋洋的色调同冷硬的悬浮车和建筑形成鲜明对比，橘红的圆点成了灰白天空上唯一带有温度的东西。
离开玫瑰街后，他住进了菲德尔家族的巨大庄园里，一边修养身体一边接受家庭老师的启蒙。最初，他只是庄园里不起眼的一份子——他们收养了许多和他一般的孩子——直到被检测出了高等Omega基因后声名大噪，被送进了贵族学院。
也就是他现在所站着的地方。
这座用钱砸出来每一块地砖的巨大建筑园是一所以培育Omega著称的被所有人趋之若鹜的学院。但撇去外在的浮名，实际上是只一所“新娘学院”，给自命高人一等的贵族Alpha输送孕囊是它最高的使命。
菲德尔只是下三流的家族，在这所“新娘学院”里完全不够看。只是他进来后，因为身体的状况不理想学校专门给他开了特例。他只要要挂个名，在重要的测验和活动里出面就可以。所以，乔洛并不常来。
也因为这个，其他心高气傲的准新娘们对他这种平平无奇但又享有特权的人十分瞧不上。
侧马尾少女见乔洛没有回答，眉头一挑，“今天是吹了什么特别的风吗，我竟然不知道。”
“今天没有什么特别的活动。”
她身后的几个分班小团体配合着她对乔洛给予不屑的打量和挖苦。
这些挖苦对于乔洛来说不痛不痒。
毕竟”新娘学院“并没有开办如何辱骂的课程，这群尚未完全长成、生活在温室里的准新娘们暂时还没能积累过多的语言艺术。
只是小孩而已。
这么想着，乔洛低头看了看自己。哦，也缩水了，虽然Omega在十五六岁之前就停止□□上的发育，但他之后好歹还长了那么几厘米。
“礼堂要开始了，我失陪了。”
乔洛点头致意后就转身离开，留下原地自觉被敷衍的小团体怒气攀升。
“瞧他那神气的模样！不就是长得好看，基因好，成绩不错还和太子、元帅、伯爵的匹配度高罢了！”
“……这不是夸他吗。”
“什么！”
被小团体的领头怒目而视的跟班默默闭上了嘴，“什么都没有！只不过是一个名字都没听过的家族而已，和家族比起来，这些外在的东西能值多少个钱。”
“哼。”侧马尾少女还算满意地偏回头，勾了勾下巴，“我们也走！”
Omega学院的课程无聊透顶。它所有的课程安排都围绕着“如何更好的和未来的Alpha配偶恋爱”这个问题设置，从烹饪管家到礼仪外交，哪怕是上艺术鉴赏也只是为了能够和未来的配偶有共同话题，提供情绪服务。
外面的人以取到学院优秀毕业生为荣，里面的人也以和足够强大的Alpha连结而日日期许。
乔洛沉默地跟完一天的课程，无视来自四面八方各怀心思的视线，陷入了无名的思考。
他想不出任何自己会在这个幻境的理由。
恐惧？他该恐惧什么？
“啊，这个学期我们也要开始基因遴选了，小乔洛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今天来学校的吧。”
体型娇小的娃娃脸少年转过身，半趴在乔洛的课桌上，温和的棕色狗狗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乔洛看。
乔洛的身型在普通男人之间或许偏瘦小，但在Omega里还是属于高挑的一员。眼前的少年明明比他要幼嫩许多，但依然执着地在乔洛的名字前加上一个“小”，以示Omega之间的友谊。
乔洛看着少年眼里扑闪着光，带着对基因遴选的无限期许道：“不知道和我匹配上的，是什么味道的信息素。”
说完，他小脸一红。
这句话要是被家族里的长辈听到可是要调笑一番不守礼节，但是他知道和乔洛并不在意这些，所以和他说没有问题。
果然，乔洛如他所料的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于是他又继续说了下去。
“真羡慕安东利亚，他从上周起就没来学校了。因为他的家族……你知道的，他从小就有一位未婚的Alpha配偶，据说他们还是一起长大，是青梅竹马呢，真好……”
少年絮絮叨叨说个没完，粉红的面庞像初春的娇花，不胜寒冬未退的冷风一颤一颤，又满怀春日的期许。
对了，“爱”——这个词突然出现在乔洛脑海之中。
他想起了当时的自己坐在这间教室的时候在思考什么。
贵族学院的每一堂课都围绕着未来的配偶，自然也不会放过对爱情的极力烘托，见缝插针地给每一位新娘的脑海中灌输“爱情之上”的观点。
他们教育他们，一个Omega一生最大的幸福就是嫁给一位匹配度高、爱他且强大的Alpha，然后生下一位Alpha或者Omega孩子。他们将信息素匹配的吸引称为“天作之合”，将孩子称作“爱情的结晶”。
“爱情”的定义，就是一个Omega和一个Alpha的匹配达到80%及以上。
但那个时候的乔洛见到了和自己的匹配92%的太子殿下。
在夜晚学院的后花园里，他们面对面地站着。他清晰地闻到来自对方信息素的味道，像夏天雨后的丛林。味道不错，他的基因这么告诉他。
他仔细地感受了一下来自身体的信号，他的身体正在为这个味道沉醉，欢呼着催促他快点靠近。
乔洛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对方上下开合的嘴唇，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似乎在邀请他什么，但他没有在意。
他当时正在想着，原来这就是爱情吗？
乔洛无视来自身体的信号，转身走了。在夜晚接受邀请来到这里真是个没有意义的决定。
“你和他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他又不需要担心这些。你难道忘了，人家可是早三年前就已经匹配过了。”
侧马尾少女带着一众跟班插进了少年的碎碎念，在提到基因匹配的时候，看向乔洛的眼里带上不屑掩饰的鄙夷。
信息素匹配对于她们来说是在学院即将毕业才会进行的，她们的信息素会被投放到整个公库中，和全体记录在案的Alpha进行配对测量。
在这之前，她们充其量也只是几个私交较好的家族私底下会给彼此的小辈测一测。
对于像乔洛，或者说菲德尔这种在Omega刚分化就迫不及待参加配对的家族可谓是十分看不上眼。
要是没出什么结果也就罢了，可偏偏……
她依稀还记得当年的盛状，给全国上下带来多么大的轰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家族竟然出了一个和高等级Alpha匹配度高达百分之九十的Omega，甚至还不止一位。
“呃，别这么说嘛。”狗狗眼少年局促地摆动双手，企图不惹怒面前的少女，“虽然当时匹配过了，但现在小乔洛还是要参加的。Omega的成长期信息素会发生变化，结果会不会变我们也不知道。”
“哼，你以为九十的匹配度意味着什么。哦，差点忘了，你的家族可能还不知道这条消息，菲德尔的Omega早就被那几位内定下来了。人家现在参加匹配只不过是走个形式，哪怕数值跌了，他们也不介意。”
“什么，你说‘几位’？”少年注意到少女不同寻常的用词。
“是啊，三位大人物呢。根据规定，只要匹配度足够，一个Omega想有几个配偶就有几个。”侧马尾少女的跟班帮她回答。
“安东利亚和自己的竹马结婚过发情期了，一个星期了都还没回来，要是菲德尔这三位……一定会被弄坏的吧哈哈哈。”跟班揶揄道。
“岂止是弄坏，要知道等级越高的能力越强，里面还有好几年没匹配到的……”
嘻嘻哈哈的笑声不断响起，听得狗狗眼少年满脸通红。
“不准私底下讨论大人们，真是无礼。”少女意思意思地阻拦了一下。虽然也因这胆大的发言而红了耳根，但扬起的嘴角无不透露着她很满意这种对乔洛的调侃。
乔洛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惊了众人一跳。
“怎么这么开不起玩笑。”
“……这是在夸你受欢迎呢。”
他没有理会，只看着为首的少女尚未完全张开的面庞，道：“西雅图，既然你这么羡慕，明天晚上就去学院西楼的后花园吧。”
被指名的侧马尾少女一愣，“你在说什么？”
乔洛勾了勾唇：“你知道的，老师教过我们不是吗，‘爱情’要把握在自己手里。”
乔洛离开后，侧马尾少女带着她的跟班也转身离开，留下原地失去听众的少年呆愣愣地挠头，追钟还是按捺不住自己的春心换了个倾诉垃圾桶。
侧马尾少女没有让他失望，两天后，新娘学院封禁了学院的来访通道，禁止校外的人进入，也禁止了毕业班成熟期临近的学生外出。
在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乔洛正坐在艺术课堂中，拿着沾了石青色颜料的画笔在之上涂抹着。
被突然通知的众人摸不着头脑，有人第一时间发起火来。
“这是什么意思！”
“我都和姐姐约好了，明天她要来学校探望我呢！”
空旷的画室一时间乱了起来，直到有人来通知，才勉强压下了躁动，剩下细细碎碎的私欲在画架和画架之间流淌。
狗狗眼少年凑到了乔洛身边，好奇地问：“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我怎么会知道。”
“我刚刚发现今天课上少了个人。”少年压低嗓音，分享自己发现的秘密。
“嗯，艺术课不是经常来不满人吗。”
“别画你的破画了，”少年被乔洛的态度弄得有些恼火，“也不准装傻！少了的就是西雅图，她最看重学分了，怎么会不来上课。”
“再和我演戏，我就生气了！我虽然家世不高，但我可不傻。”少年鼓起面颊，“上次你和西雅图说了什么？这次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
一连串的提问直冲冲地朝乔洛来。
乔洛握笔的手一顿，轻叹口气，语气无耐道：“我的小少爷，这种事情怎么会和我有关系呢。而且，我画的可不是什么破画。”
“那你为什么要和她说……”
“话只是我随一口说而已，”乔洛打断任性而不自知的少年，“被人这么调侃，我还不能小小地发个火吗。”
少年张开嘴，偏头思索，似是接受了这个说法。“西雅图是不是和这件事有关系。”
他也没指望乔洛会回答他，自顾自想了会儿，注意力落到了乔洛的画布上，眼睛一亮：“咦？你画的这是谁？”
乔洛被问得一愣。画质上，说不出的俊美的男人静静地站在画布中央，他穿着白衣、一头白色的长发像绸缎华服一样垂落到地，拖出裙摆。画笔还没落完，但画中的人与众不同的气质已经浮现，令看到人不禁晃神。
“这是谁？”狗狗眼少年痴痴地追问，“是哪位Alpha吗？和你做过匹配的？”
高高的窗口外斜射而入的温暖晨光停在了画笔和画布的交点上，画笔缓缓移开，悬停在画布上空半晌，最后被放了下去。
“嗯？怎么不画了？”
乔洛画不下去了。提笔的时候他没有多想，心思不在画上，竟然不知不觉画了这位……“主神大人”。
“你怎么了？为什么不回答我问题？”
少年又唤了乔洛好几声，才听到乔洛的回应：“我只是在想，对于我们来说，所谓爱情，究竟是超脱现实、高于物质的美好理想，还是一种为了繁衍、为了让我们尘埃落定的集体谎言。”
他的声音好似混着轻柔的晨光，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
“……啊？”少年愣住，看向乔洛的表情莫名其妙，“你在说什么？”
“爱情就是爱情啊，别想这么多，我们只要等匹配结果下来，然后结婚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