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白嫣冷漠但思路格外清晰:“只要收买了医生,这件事就不会有别人知道。之后再买几张小报澄清,这就是居心叵测之人想要污你清白。要是有人不配合,除去便是。”
喻子轩顿感背后一凉。
“既然是谣言,那就让它彻底变成谣言!”
薛婷书:“……啊?”
“阿书,别怕,到姐姐这儿来好不好?”尤白嫣放软声音,对她轻轻道,仿佛刚才说出那一大串布局的不是她。
“可、可是……”
薛婷书觉得自己应该反驳些什么,可是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张嘴半晌说不出话。
尤白嫣垂下头,她看不见她的表情,只听到她的声音,脆弱得让她忍不住揪心,“阿书,还记得那封信吗?”
薛婷书脸上出现一丝动容,尤白嫣继续道:“我第一次写那样的信。”
她的脸上露出追忆的表情,微微侧过头,抬起的巾帕挡住了她半张脸。
“你还记得那天吗?那天天气很好,外面的柳絮飘进我的屋子里。你高兴地告诉我,你遇见了自己喜欢的人。在你被人诋毁的时候,他站出来为你解了围。”
“‘那是我将来会爱一辈子的人’——”
“你这么对我说。”
“表姐,我……”
喻子轩沉默地站在一边,时刻防备着站在危险边缘的薛婷书什么时候掉下去。
好在她似乎一直被尤白嫣的话吸引,尖细的高跟鞋跟踩在边缘凹凸不平的饰物上,没再动弹。
“我一直很羡慕你。”
“你在十三岁被薛家送进了学堂,你跟着先生学习,听着圣贤的教导,出入时新的舞会。啊书是我见过最好的女孩,坚强、勇敢、无畏……”
“不是这样的,表姐!这都不重要了,我早就连薛家都回不去了。”
如果不是乔洛带着她,她甚至进不去王家的宴会揍那渣男。
尤白嫣没有被打断,“你告诉我,爱是需要表达的,要大胆地去追求的。”
“啊书,爱情你追求了,你做了你能做的所有。哪怕是王家的宴会上,也做得很精彩!”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在薛婷书大闹一场后,对她说你做的很对。
“我不知道薛家是如何看你,但对我来说,你是特别的。”
就像每一个春天,飘进她四四方方的院子的柳絮。
“如果没有你,我就写不出那封信。虽然那封信如今已下落不明,但是我从不后悔写下它。”
“表姐,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嗯。”
薛婷书轻轻点了点头,她抬起手,移开巾帕,露出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的宣传纸。
喻子轩猛得转头,瞪大双眼,什么时候!
百密一疏,饶是他再怎么努力去清除尤白嫣视野中的贴报,也架不住主动被人塞进她怀里的宣传小报。
哪怕离得再远,都能看到纸上红彤彤几个大字——“孟青松!叛国贼!”
“你们一直不想让我知道的,就是这个吧。”
薛婷书一急,连自己站在哪儿都顾不上了,“尤姐姐!——啊!”
“婷书!”
尖细的高跟鞋没有踩稳,薛婷书失去平衡,上半身向空无一物的半空倾斜。
“……每个人的一生中,都迟早会经历一件事或者遇见一个人——”
沉稳的声音在暗巷中响起,面容冷凝的男人抱臂,对面前金发的青年缓缓说道。
“此后,便困囿半生,踽踽不得行,所做的一切都像在赎罪。”
乔洛看着天玑棱角分明的面庞,男人双眼内敛,黑色的瞳孔仿佛沉淀了狭窄小巷里稀薄的辉光。
巷里倒了一地的尸体,穿着便服看不出是哪一方派出的人。
原本,他们将在街道上上演一场“乱枪打死无辜路人”的戏码,但是如今已被天玑提前打断。短暂交锋后的硝烟味还没散去,地上的人表情凝固在“惊恐”上。
乔洛听到巷子深处,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梁有志”,巷口的街道就是他在上一个副本身死的现场。
他带着什么不得了的秘密,知道等待自己的命运,正在竭尽所能的奔逃。
人马上要到了,在到之前,乔洛抓紧时间问:“你和天璇共事这么久,知道她是为了什么事情或是什么人吗?”
“不知道。”天玑坦然地摇了摇头,不是每一个人都会坦然地告诉别人自己进入轮回的目的的。
“不过,我知道一点她进入轮回前的身份,她是一位公主。”
“是吗。”乔洛不再言语,他侧头听了听脚步声,“你等的人要到了。”
话音刚落,拐角出现一个男人的身影。
他衣着潦草,似乎有三四天没好好打理了,脸上胡子拉碴,盖住了一张本算得上青年俊杰的脸。
梁有志看到巷口满地的尸体和两个站立的身影,当即刹住脚步,脸色唰得一下惨白。
天玑朝他缓缓走去,他忍不住倒退一步,嗫嚅说不出话:“你……”
“放心,我不是青军。”天玑言简意赅。
梁有志瞪大双眼看着他,不知道信没信。在天玑来到他面前将手伸向他时,腿一软,坐倒在地上。
就算天玑说的是真的,他也不信拥有这种气场的人会是什么普通人。
“你、你想做什么?”他后仰上身,努力避开伸来的手却无济于事,眼睁睁看着手伸向他脖子,立刻紧紧闭上眼。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出现。他试探地睁开眼,只见男人从他的脖子出掏出……掏出他的吊坠?
“……你拿这个做什么?”
天玑没有回答他,只低头端详着手心里的玉石。玉石的雕刻按寻常的眼光来看,可以说是非常粗糙,线条模糊,看不出到底雕刻了什么。
乔洛明白了。
虽然明面上他进来是为了帮助北极星工会寻找道具,但是实际上只是为了试探北极星刻意接近他的目的。所以乔洛一直顺其自然,没有对道具刻意关注,真正想要找的人总是会去找的。
只是他没有想到,被鹰犬会奉为至宝的s级道具竟然会在孟青松的朋友手上。
“这是谁给你的?”
“孟……我朋友。”
“他从哪里得来的?”
“……这是他从外面的地摊上买来的,他说这个玉很好,就送给了我。”
梁有志不自然地看向别处。
乔洛微微勾唇,“撒谎。”
梁有志被乔洛的轻笑吓得一激灵,脱口道:“是,是他把玉暂时交给我保管,没有送给我。”
“他让你把玉给谁?”
梁有志犹豫着,终于还是说了出来:“他说这个玉质地好,摸在手上温而不凉,想要送给尤家的一位小姐。”
“可惜了。”天玑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收起了玉,冷凝的气场让梁有志试图阻止的勇气刚升起来就散了。
“你怎么能……”
“这玉是我遗失的,现在只是物归原主。”
天玑平静地留下一句话,便转身离开,把人留给了乔洛。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8章 情书10
李家的林管家已在家中工作三十年之久,自认在工作中虽不能说从未犯错,但总体还是圆满到能年年评上李式优秀员工的。
而今,在叫卖声不断的东城北街上,他神色凝重地站在往来的人群中不动如山。
他遇到了他职业生涯中最大的滑铁卢——
他家漂亮又可爱的小少爷,不见了!
身后的保镖一个个立在老人身后,呆如木桩,惹来路人纷纷注视。
林管家抬头望天,半个东城已经被他翻来覆去地找了一边,然而一无所获,他甚至想不起来究竟是哪一个步骤出现问题,导致少爷在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不见踪影。
偏偏是在这种敏感的时期。只要一想到王家青军,他就能当场昏厥过去。
终于,他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老爷夫人提前了行程,今晚就能回来。我去联系其他家族的人。”
林管家背手转身,对身后的一群保镖下了最后的通牒:“天黑前,必须找到!”
此时,正在被疯狂搜罗的乔洛正拄着手杖不紧不慢地走在平坦的大道上,走向被整个东城深深忌惮的青军营地,他的身后,跟着身材干瘦的梁有志。
梁有志神色扭曲,纠结了一路:“不是,我不是说了有危险!非常危险!特别危险吗!你怎么就不听呢……”
在天玑走后,他抖着自己年轻的小心脏,懵逼地回答乔洛的一句句问话。当他告诉对方,自己已经将书信交给了青军营里的一个洒扫老妇的时候,对方就开始一刻不停地朝着座落东城南面的青军大本营走。
梁有志不断打包票:“那老妇人每天晚上六点过后就会开始把里面上上下下打扫一遍,没人会注意到她。我半个月前就交出去了,现在肯定已经送到了青松手上了,你就放心吧。”
乔洛头也不回走在前面,“如果只是送个信,你为什么要这么慌里慌张地到处跑呢?”
“这……”梁有志心有余悸地左右忘了忘,才压低声音道,“还不是因为我当时送完信后,总觉得有人似乎在看着我……那可是青军的地盘啊!”
“我本来还以为是我看错了,可直到我回到家,发现家里的似乎被人动过,抽屉里的书被翻了一通。——我倒希望是自己记错了,但保险起见,我不敢回家也不敢去学校。”
“然后你就在外面风餐露宿了那么多天?”
说到这儿,梁有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嘿嘿,倒没有风餐露宿。尤小姐心善,在外面给流浪人搭了个棚。”
他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和乞丐挤一起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都是在棚里过夜的,现在才开春,多亏了这儿我才没着凉。”
“呆在外面,总感觉看我的视线时有时无的,过了一段时间,感觉好像没发生什么事儿,我就想着要不干脆回趟学校上个课,哪想到……”
想到巷口那群倒在地上的便服,梁有志脸色一白:“我就说,果然不是我的错觉!”
乔洛这下明白了,就像一个森林里警觉的小松鼠直觉不妙,躲藏半天,然而对于自己究竟为什么感觉不妙的原因一无所知,也全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惹上的。
“说到这儿,我没和和那位好同志道个谢呢。”说起天玑,梁有志的眼中迸发出一道崇拜的光来。
“那气质,他就是咱们的军人吧,一定是的吧。”
离了天玑当面的气场压迫后,梁有志对自己的这位救命恩人带上了十八层滤镜,见乔洛不回答他也不恼,絮絮叨叨跟在后面叭叭叭说个没完。
希望能够阻止人去作死。
就在梁有志快习惯了乔洛不给反应时,他发现对方突然停下来脚步。梁有志一愣:“……怎么了?”
过了几秒,他才听到回答:“……没事。”
他看着金发青年抬头,似乎朝这左侧巷口的虚空处看了一眼,犹豫片刻,随后拉着他向后倒退。
在他们躲进狭缝后,一架腾空而飞的蒸汽木鸢摇摇晃晃从左侧的巷口飞出,木鸢的翅膀上印着青色的印,即使看不清具体的图案,东城人也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这是青军的标志。
梁有志只看了一眼,就吓得赶紧把头缩了回来。等到木鸢远远飞走,他才颤巍巍开口:“你怎么发现的?”
乔洛默了默。
自他的系统出现“异样”之后,那括号里的文字就开始平凡的出现在他的生活中。
它们霸道地挤占了他的视野,在他所有目之所及的所有东西边上,都做上如出一辙的批注。他想忽视都忽视不了。
木鸢构架轻巧,只带起轻微的空气流动声,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巷口拐角,饶是乔洛听觉敏锐,但也没有达到赵长鸣修者的程度。
如果不是“批注”的变相提醒,他们还没进青军的大营,就已经被发现了。
但乔洛不可能将真相告诉他,只好撒了个谎:“我听到的。”
梁有志瞪大眼,对乔洛的听觉表示吃惊,但依然还是十分不放心:“我们还是快点走吧,要是又被发现,你也要被追杀了。”
他看着金发青年走在前头的背影,暗戳戳对比起自己和乔洛的体型,开始思考起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人打晕带走的可能性有多大。
小少爷的骨架意外的瘦削,虽然没有达到女人的程度,但是和正常成年男性依然有很大的距离。而自己……虽然一直被同伴嘲笑白斩鸡,但是还是能够险胜一筹。
看着乔洛漂亮、无害的面庞,梁有志突然对自己信心倍增。
拯救失足少年,就在此一举……
梁有志正想眼一闭,牙一咬,手还没下去,就听到一声闷哼声。
定睛一看,就见被他评估为“不如白斩鸡”的漂亮少爷不知道什么时候干脆利落地打晕了一个两倍他宽的侍卫兵。
梁有志:……
乔洛似有所觉,回头瞥向他一眼。
梁有志突感背后一凉,看看自己聚到一半的手,看看目露探究的乔洛,默默地将手放下,讪讪一笑:“我就是说,咱们没有必要闯这青军府啊,太危险了,也不一定能见到孟青松……你说,对不对,哈哈。”
乔洛默然地收回视线,只手将晕倒的士兵拖到阴影中。
“孟青松失踪了。”他道。
“……什么?”梁有志一呆。
六个字的话里的信息在他脑海中缓缓加载,最后炸开。
“难怪……难道我被追杀是因为,青松出事了?!”
他惊得语调都有些变形,被乔洛看了一眼后,才立刻反应过来自己此时身在敌营,当即对自己物理捂嘴,压住未完的惊悚。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他的声音引来了别人的注意。
听着远处传来的脚步声,梁有志看看乔洛又看看倒在阴影中昏迷的男人,急得团团转。
乔洛默默捏紧背后的手,扫了一眼只有他一个人看到的“提示”——
【人类,雄性,丑,弱——比你还弱】
忽略其中莫名的凡味,乔洛已经打晕梁有志,然后在来人看清自己前把人宰掉。
梁有志,眼见声音越来越近,当即小宇宙爆发,从乔洛没想到的地方一把拽突门边的盆栽小树苗,又扯过墙角的灌木,一股脑糊在晕倒的男人身上,将人挡了个严实。
待一切作完,拉起乔洛的手主动往里跑。
乔洛默默无言地跟在人身后,开口问:“你被追杀了这么久,不会觉得奇怪吗?”
“我……”梁有志白着脸,抖着唇道,“我以为,只是青军单纯的变态……”
乔洛:“……”
梁有志没再开口阻拦乔洛进入。
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偶尔给乔洛指个路。
“我上次来送信……那老妇人喜欢我,就,就告诉了我几条近道,好走!”
“……青松他在这儿给一个副官打下手,这个时间,他可能在加夜班,我们能去找到他。”
乔洛面无表情戳破他最后的幻想:“我说了,找不到的。他的职位现在已经被另一个人替代了。”
梁有志不信:“你怎么知道?”
“我是李家的少爷,这种事情我还是能打听到的。”
梁有志:“……”
他震惊地回头,瞪大双眼看了乔洛一眼,仿佛是第一次认识乔洛似的。
“你就是那位李家的少爷?”
乔洛舌尖抵了抵前齿,不置可否。
梁有志沉默半晌,喃喃念道:“……我就说,进青军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既然他都已经进青军了,你为什么还和他做朋友?”乔洛提起孟青松在学校被千百人批驳的盛况。
梁有志张嘴半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答案的问题。
其实,孟青松同他的联系早已不复最初紧密,哪怕他主动去找他,也会被以各种理由回绝。他知道,他是故意的。
恍惚间,他想起一年前他和孟青松一同在学校时的一个晚上,书房的灯烛在黑夜中静静地燃烧着。
他们凑在一个桌前,孟青松在温习功课,而他正不务正业地看着东城的八卦小报。突然,孟青松开口告诉他,他被青军录用了。
他的语调平静,像那晚难得不被春风叨扰、烧得板正的灯烛。
那个时候他说了什么呢?
哦,他想起来了。他从小报里茫然地抬起头,最后对孟青松说了一句“恭喜恭喜”。
“……哼,这是我和孟兄伟大的友谊,不准任何人怀疑!”
暮色渐薄,天色缓缓变暗。春天的白天没有冬天那么短,但也没有那么长。
有梁有志的指路,两人找到了那位帮忙送信的老妇。
老妇人正从清扫间拿出工具,要去洒扫今天的青军府。
“什么,什么信……”老妇人语调缓慢,记忆也不太好。
梁有志能讨长辈喜欢是有原因的,他亲近又自然地同人撒娇,几句话勾起了老妇人遗忘在角落的记忆。
“哦,那封信啊……”老妇人慢如乌龟道,“那封信,我已经放在他抽屉里……”
梁有志再次询问老妇有没有见过孟青松,失望地得到老妇的摇头。
孟青松的职位已经被人取代,那么他的工作位自然也就被人取代了。
“我们去哪找?”梁有志有些茫然。
“去档案室。”
乔洛静静地注视着阴暗的回廊,木质的地上铺着颜色多彩、图案繁杂的几何花纹地毯,地毯向远处的拐角延伸而去。
在提示下,乔洛顺利地绕开尚未晚班的巡逻,找到档案室。档案室大门紧锁,需要钥匙才能打开。
“我们、我们怎么开?”梁有志求助地看向乔洛。
在他心里,对这位林家小公子的崇拜已经可以和天玑平起平坐了。
乔洛看着钥匙孔,陷入了沉默。
提示的字在不断变化着,先是——“人类,雄性,弱”。
显然,这几个字并不能明确的表示出拥有要是的人的信息。过了一会,字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抹去了最初的五个字,变成——“黑毛,小”。
随后,开始反复涂改,像进入什么逻辑迷宫的计算机程序,在反反复复输出一切莫名其妙的结果。
【高,两只脚,毛短】
【四只脚,黑色,白色,脏】
【味道一般,矮,臭】
乔洛明白了。
“祂”对人类这种生物,没有任何概念。
他沉默地移开了眼,看向还在茫然又信任地看着自己的梁有志,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堪称和善的微笑。
梁有志一个愣神,下一秒,脖子后传来一阵剧痛,他眼前一黑,直直倒了下去。
乔洛出手的速度很快,在梁有志晕倒的那一刻,都不知道自己是被谁打晕的。
乔洛看着浮现的小问号,第一次向字开口:“这样方便行动。”
小少爷可不会撬锁。
【!!!】
似是激动,好几个感叹号在乔洛的视野中反复刷屏。
乔洛:……
他选择了无视,伸手从自己脖子上带的项链上拆下一根金色的细而长的直条,探进锁孔。
门被打开了,里面出现了一个意向不到的身影——玉衡。
穿着青军制服的女人背对着门站在档案架前,似乎是在浏览着什么。
她似乎早早就听到了门外的响动,对乔洛的出现并不吃惊,直到他打开门,才不紧不慢地转过身,侧脸看来:“你来得比我想的要晚啊。”
两人保持着一段距离,谁也没再近一步。
玉衡轻描淡写地说出爆炸性的消息:“孟青松已经死了哦。”
作者有话要说:
在薛婷书即将摔下阁楼的刹那,尤白嫣抓住了她外套的一角。
坠在黑色真皮上的大蝴蝶丝带被骤然拉紧,没撑过几秒就立即断裂。
但也好在就是这几秒,给了喻子轩缓冲的时间。
他成功地拉住了薛婷书的手。
喻子轩在心里狠狠松了口气。
不用担心快过正常人极限的速度而引起怀疑,被副本清除掉了。
尤白嫣带着惊疑不定的薛婷书来到地面上,薛婷书愣愣地看着表姐柔美的面庞,她流了汗,头一次显得如此狼狈。
薛婷书扑进尤白嫣怀里,放声大哭了起来。
尤白嫣安慰地拍打着薛婷书的被,在这一刻她仿佛又变成过去跟在她身后的孩童。她向喻子轩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喻子轩站在不远处,看着两个依偎在一起的身影,突然脱力,靠着墙角划到地上。
虽然身体疲惫,但他却觉得自己轻松了不少。
过了许久,哭声才渐渐收起,变成断断续续的抽噎。
“啊书放心,你的事情我会帮你解决的。”尤白嫣摸着薛婷书烫染的黑发,轻声说道。
薛婷书从尤白嫣的怀里抬起头,她没有管尤白嫣的话,一把抓住尤白嫣另一只手上捏着的报纸。
“表姐!”
尤白嫣笑了,她知道自己的表妹现在担心她胜过自己。
她开口回答,只说了简简单单三个字:“他不会。”
“他不会这样做。”尤白嫣看着薛婷书的双眼,又说了一次。
“表姐……”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和他是怎么认识的吗,现在,我慢慢讲给你听罢——”
“三年前,也是一个像现在这样的春天。冬寒未消,但春意已经出现在院子里了。我随着祖母去了山上的寺庙。”
东城的其他家族或多或少都随了外面传来的新教,但尤家没有。
堂里头发花白的长老下了死命令,不许家里出现任何关于外教的东西,更不允许族中有任何人异信。新教堂外是绝不会出现尤家人的身影,而尤家也保留了每年去祭拜的习俗。
马车摇摇晃晃,她安静地随着祖母和母亲上山、走石阶、净手、焚香……一如过去的很多年。
“但那一年的春天似乎尤其冷,但柳枝却绿的格外早,就像今年一样。”尤白嫣说道,说话间隐约可见嘴里冒出些许白气。
“尤家去的一般都很早,山上的风有些大,往常这个时候是不会有什么香客的,但那一年却三三两两来了很多。我多看了几眼,问了人才知道,原来那一年正好是新校成办招新,来的人都是赶考的学子,上山求运祈福的。”
尤白嫣没说什么,只笑着说了一句“这算是‘临时抱佛脚’吗”同人笑了两声便作罢,转而问起母亲新校的事情。
但是她却没有从母亲那儿问来什么,尤家的主母只点评道:“不成体统!”
尤白嫣便熄了继续问的心思,回身入了厢房。
薛婷书问:“你们是怎么见面的?”
“也不能算见面,”尤白嫣顿了顿,“我说过山上的风很大,我的绣帕被风吹跑了,便携同丫鬟一起去找。”
“这么话本?”
尤白嫣笑了笑。
绣帕被吹进后山,她隔着远处见到有外人的身影,便停了下来。
庙后山的一棵高树下立着一个年轻儿郎,他衣着朴素,但身材挺拔,看起来格外明朗且有精神。
他正闭着眼,合拢掌心,向这颗树念叨着什么。
尤白嫣依稀听到了几句,他同别的学子所求不太相同,求的不是学业而是家母健康,国母安泰。这让她不禁多注意了几分。
身旁的丫鬟忍不住探头:“这人好生奇怪,怎么不去上香在铜像老爷跟前求?就是在这儿,好赖也买个香囊挂上才是啊。”
丫鬟的话似乎被听到了,青年人转过身,见是两位女子便行了一礼,大大方方承认自己囊中羞涩,既上不起香,也买不起祈愿的香囊。
“我想着,这古树日日夜夜、年年岁岁立在此处,听了千万人的祈福,受过千万人的愿力,在寺庙后也算沾了几缕香火,当是有灵的。对树祈愿和对铜祈愿,都是一样。”
“好有意思的论断,你的绣帕是被他捡到了吗?”
“不是,它被风不知吹到哪儿,我到了后山转了一圈没见到便回去了。只遥遥见了人一面,说了几句话。”
“后山太大,山风难测。那绣帕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丢了便丢了。”
“只是我没想到,在得知我是出来找东西但没找到后,他便帮我在后山找了三天。在我下山的时候,帕子又重新回到了我手上。”
“姑娘丢的可是这一条,上边有颗小松?”将东西送到后,他便没再说什么,笑了笑转头走了。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换做任何一个人他都会如此帮忙。
赤子之心如此,让她忍不住侧目。此后,她便记住了这个不明姓氏的年轻人。
“等我们再次见面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年的春天了。那一年,薛家也把你送入了学堂。”
第一年见面,第二年她才知道他的名字,孟青松。
孟青松……
她在舌尖反复念了几次,恍若真的有一棵苍翠欲滴的大树扎进了她脑海里。
他依然还是那个求国求家的少年,只是今年他身上穿上了新校的制服,也买了香入了堂。他依然还是会去后山的青树下闭目祈愿。穿着制服的身形在大树下显得更加挺拔了些。
尤白嫣远远地望着。
她敏锐地察觉,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有什么东西发生了变化,毫无缘由地……
少女怀春这样的事情,她从未想过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过去,也只在学堂空闲的时候偷偷瞧过几眼,尽是些声名不显甚至没有署名的闺阁藏诗而已,她笑笑便也翻过去了。但当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她才明白各中滋味实难一笑而过。
但无论如何,当她身临其中为他做些什么事情的时候,她从不觉得酸苦,只有满心欢喜。
他祈愿国泰民安,她便为他祈愿身体安康、学道顺逐。
点亮明灯的时候,明黄的星点焰火跳在大红色灯柱上,融入千千万万星星点点的愿景映入她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