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璇做玩偶有一个规矩，他从不做活人，但是他却做了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乔洛眼睑微动，长而翘的睫毛忽闪，轻轻开口接道：“因为，‘玩偶’本身就是死物。”
“哈哈哈哈。”玉衡温和地轻轻笑了起来，“你不生气呢，正常人被这么说，都是要发脾气的。”
她笑意盎然，乔洛也勾唇笑了起来：“是的，从理论上讲我是该生气。就像我对你说，‘得不到的东西就是会得不到，强求不来’你会生气一样。”
“真是不可爱的说辞。”
玉衡脸上的笑容渐渐转为清淡，最后消失。视线中没有乔洛，仿佛看向了很远很远。
“是人都会迷茫。”
她一字一顿，缓缓念道，声音沉而幽怨，仿佛融化在黑暗中。
“一切苦相，可为虚妄？欲海无涯，何处是岸？”
“等到轮回百世，在天人道炼化成真，超脱欲海后，我就能得到我想要的东西了。”
而他将会成为她路上的又一块垫脚石。
话音一落，金色的流光忽然以她为中心，向四面八法映照出去。
“出诛法！”
不知何时，佛串出现在她的手上，随着她的话语，佛串上一颗佛珠应声亮起。
乔洛直观地感受到，一个笼状的异空间在过道中升起，将他笼罩进去。
异能凝聚成赤色长剑，朝空中挥砍出一道弧线，空中随之出现被切割开的裂痕，像破损的布匹。但很快，破损的布匹又被重新织拢。
真是棘手。
乔洛迅速同人拉开距离。玉衡长发无风自动，下端长长垂挂下的佛串悬浮在空中。
“你既然知道却依然选择来到这里，想必已经做好准备了吧。”
乔洛不语，提剑向人攻去。
“如金刚。”另一颗佛珠亮起。
剑身砍向玉衡的侧颈，仿佛砍到了硬石。力道反震回来，疼得他虎口发麻。
“静灯。”
两个字轻飘飘向乔洛砸来，发麻的手顿感一阵刺痛，差点没握住剑柄。乔洛再次拉开距离，看向面色如常的女人。
从头到位，她的位置就没有动过。
垂挂在左手的佛珠随着她的每一句话亮起一颗。
“燃炬。”
“破相。”
“满月净！”
乔洛闪身躲过凸起的地板，抬手用剑身挡下射来的金光。
她的每一颗佛珠都只是b级道具，威力不显，但是功效不一。玉衡在得到第一颗佛珠后，便一直在搜集。据传，佛珠共有108颗，收集的越多威力越显，当全部搜集完全后会发生出人意料的质变。
这串虽未集齐的佛串虽然每一个能力都小，但在玉衡的手上，彼此配合，发挥了远高于其本身的作用。
他的身体变得沉重了，每一个动作消耗的耐力值再渐渐增多。
应该是其中一颗佛珠的作用。
玉衡宝相庄严，微微笑道：“还有93颗珠子，你要一个一个来试吗？”
匿名：啊啊啊啊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突然打起来了？！
匿名：我靠我靠，乔乔的速度快的我几乎看不清
匿名：还是第一次看到会长大人对人出手
匿名：笑死，你是不知道以前，玉衡对人下手有多毒
匿名：虽然看的眼花缭乱，但是很明显，主播应付地很吃力，还是比不过老牌的轮回者
匿名：草草草，乔乔不会真的要死在这儿了吧……
汗水打湿鬓角的碎发贴在额角，精致的白色礼服也在几个大动作下崩开了金色的袖口，绣章起线。
回去又要想借口解释了呢，脑海中闪过无关紧要的念头。
乔洛定了定神，淡淡开口道：“你想要什么？”
他自认为自己的存在还不至于危害到玉衡的利益。
担心他加入别的工会而不利于北极星？不……因为他拒绝了神明的交易？也不对，会因为这个理由而杀他的只有鹰犬会的人。
还是……
“异能？”
这是他借用北极星资料室时，玉衡唯一一个向他提出的条件，就是希望他向她展示自己的异能。
乔洛微微眯起眼。
是在他展示异能的时候做了手脚？
那时的房间一切寻常，站着四个人，左边放着一扇屏风，屏风后是五张软榻，首座上燃着香。直播回放暂停的画面印在墙上。右边垂着挂帘，帘后供着一尊掉了一块漆的佛线……
玉衡笑而不语，没有回答，也没有否认。她可没有在杀死敌人前抒发心意的恶习，也没有半点让人死前死个明白的好心。
“没有灵魂的东西，即使死亡，也不会难过的吧……”她做下最后的宣判，“那么，你的命就由我收下了！”
佛像的虚影在她背后骤然升起，双手合十，垂目慈悲。金色的光芒让乔洛的眼睛有瞬间的失明。
乔洛猛地睁大双眼。在直播间所有人震惊地注视下，他被柔和却刺骨的金光笼罩全身。
死亡……
手腕上寻死的刀口隐隐作痛，而留下的刀疤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似乎，是“祂”做的吧，在他被信息素烧到失去理智故意引诱的时候……
舞会的墙被骤然杂碎。
“刺啦——”奏乐的乐团惊得发出刺耳的杂音，歌停了，舞停了，酒也停了。人们惊疑不定地看向突然破出一道大洞的墙壁。
没掉完的碎石在洞里摇摇欲坠，半晌滚落到地，砸起一片粉尘。
“怎么回事！”
“发生了什么了？”
糟乱的人群中，无名指带着素银戒指、拿着酒杯的手散漫敲击杯壁的动作一顿，他放下红酒，缓缓倒退，隐没在人流中。
隔着攒动的人头，天玑看到金发青年低垂着头，昏倒在废墟的角落，身上的礼服已经破损不堪，沾上灰尘。
另一个本该在的人早在人群过来前跳窗离开了。
可真是一点都不留情啊。
旁边传来一声惊叫：“我的少爷！”
身穿燕尾服的管家直冲向前，过了会儿，薛婷书也来了。
“少爷你醒醒！”
“谁干的？！”
“……我们少爷收到邀请来参加你们王家的宴会，现在发生这样的事情，你们王家要是不给个说法，我们李家绝不会善罢甘休！”
林管家插着腰怒火朝天地咒骂，配合薛婷书夸张的惊呼和惨叫，宴会上一时人心惶惶，即使还没到结束的时候，再开下去也没有人心思在了。王家正忙着将人送去医院，着手调查。
天玑看了一眼在和青军长官腆着脸赔礼道歉的王家二少，借着混乱的人群隐退身影。
等乔洛再次醒来时，他已经躺回李家大宅的大床上，手上吊着葡萄糖。
林管家衰老的正脸正对着他垂泪，“我的小少爷哦，你怎么能在那种地方到处乱跑呢。”
“那种地方”是哪种地方？
在林叔的口中，王家刻意举办的大型宴会像是什么下九流的地方似的。
一旁王家派来的医护人员敢怒不敢言。看到乔洛醒来，也是狠狠松了一口气。要是再不醒，李家的当家就要从国外回来了。
“李少爷现在感觉怎么样？”他小心翼翼开口。
病床上的青年在被发现的时候，只有左手手臂上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划烂了衣服，连带着割破了手腕，除此之外怎么检查都查不出毛病。于是医师便只好给他挂上不痛不痒的葡萄糖。
大抵是外形过于鲜亮，以至于稍微蒙上了一点灰尘就显得格外明显，倒在废墟里看得人胆战心惊。
“没事了。”乔洛答。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林管家老泪纵横，被乔洛安慰了好久才收住眼泪，随后又应付完蹙眉担忧的薛婷书不久，他收到了“好友”前来拜访的消息。
林管家皱着眉：“我怎么没在少爷身边见过这个‘朋友’？”
乔洛稍加思索，猜到来人是谁，便道：“是我在宴会上认识的，他也是担心我，就让他进来吧林叔叔。”
天玑穿着便服，迎面走了进来。为了不使外面的寒气侵染床上的小少爷，他周全地脱下自己的外衣，摘下帽子。
林管家这才收回视线，带着下人闭门退去，房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你的角色倒不错。”天玑道。
“你的又是什么呢？”乔洛依靠在床上，宽松柔软的睡衣包笼骨架较小瘦削的身体，露出精巧带着病态的锁骨。
他受到最大的伤害不在外部，而是内里。
在最后那一刻，莅临的神佛散普照出无法遁逃的金光，仿佛要刺透他的灵魂。
死亡是距离他如此之近，但是，他并没有死。
或许是因为那个涨到100的精神值，乔洛猜测。
为了活下来，他不得不凝聚力量冲破玉衡力量构筑的牢笼，估计闹大动静，引来此世的npc。
他赌对了，玉衡暂时还不想被破进入地狱道，在被npc发觉异样前，她离开了。而他的身体则启动自我保护，陷入半休眠的虚弱状态，一直昏睡到了现在。
“一个不值一提的小官员，老实本分，助人为乐的老好人。”这句话从天玑这张冷俊的霸总式脸上说出来，每一个字都带着浓浓的违和。
他面瘫着脸徐徐说道，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彼此都清楚在说谁。
“她的异能有类似‘提炼’的功效，可以事物中凝练出更本质的东西。”
这个异能本身从实际角度上讲其实用处不大。
在刚开始得到它的时候，玉衡拿起面包试了试手，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为数不多的食物变成了沙土在她手心里散落。但她后续对异能的不断探索，配合那串佛珠，发挥出了意想不到的作用。
“她一直在四处寻找佛珠，现在还缺少最后一颗。在看过你的异能之后，她大概是察觉到了特殊的地方，想要试着从你身上提炼出最后一颗。”
说着，天玑看了乔洛一眼，道：“你能活着令人意外。”
乔洛轻笑了一声，在最后迎接死亡的时候，他确实感受到了一股作用在灵魂上的力在拉扯，原来如此。
“还要多谢您的提醒了，维纳斯。我把那幅画给了她，她接受了。”
他看向天玑：“你进入酒肉林不单单是因为她的命令吧。”
“嗯。”天玑没有否认，点点头，“为了离开轮回，每个人都各有打算。因为我本身就想试探你，所以我没有拒绝她的提案。在副本里接近你，把你引向北极星只是顺手而为。”
“最后一颗佛珠要格外特殊点，她希望能够从更接近‘规则’的东西中提炼出来。你的异能让她看到了可能。但是‘维纳斯女神像’作为神明的馈赠，我想应该能替代。”
“很高兴她妥协了。”乔洛语气轻快道，“看样子你们的事情已经解决了，现在该通关副本了吧。”
“不。”天玑斩钉截铁道。“她的事情解决了，但我的还没有。”
“怎么，你的道具还没找到？还是说……你也想要，我的异能？”
天玑定定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如果你是想要问我在‘那里’看到了什么，我恐怕说不出来。”乔洛顿了顿，“……如果你要问酒肉林里的‘林白’，那我自己也不清楚。”
沉默了半晌，天玑突然问：“你的异能能破开这里吗？”
“什么？”
“能撕裂开副本通道的话，那能破开轮回吗？”
乔洛默了默：“……不行。”
且不说需要通过多少个副本才能集齐能量，光是他□□能够承受的能量本身就有上限，对此，乔洛很清楚。
而且——
“轮回的副本之所以能破开，是因为它们本身的结构就彼此关联，悬浮在六道之中。但是‘六道’又在哪里呢，破开之后我们就能回到现实了吗。”
天玑闭了闭眼，再睁开道：“我明白了。我的问题结束了，祝你早日恢复。”
许是作为感谢，在离开前，他送给了乔洛几个情报。
“关于副本的事情，青军前日开了一场会，但是作为副官的孟青松没有出现。不过按照那个女人的脾性，这次通关估计还轮不到我们出手。”
比起副本，他认为更需要注意的是，“重天提前更新了……”
重天更新了？
看着天玑离开的背影，乔洛当即回想起三天前在教堂时，鹰犬会的大主教离开时向他竖起三根手指，比了个“三”。
——“你会来找我的。”
轮回的人们还是第一次遇到重天提前了。广场上的计时沙漏不得已被人工翻了个面。
轮回者慌慌张张地一通查看，却发现没有什么变化。
系统没有跳出新的提示，轮回依然还是那个轮回。
鹰犬会的调查员们也是好一通诧异，大主教不死心地反复对比，发现轮回并没有如他预料的出现“大地震”，他开始犹疑起自己的判断。
乔洛，恐怕不会来找他了。大主教凝重地想起原本的计划。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轮回在更新后变化确实是变化了，只是变化的地方——
【轮回编号：731886——
姓名：乔洛·菲德尔（是不喜欢被人喊姓氏吗）
性别：Omega（可不可以把脖子上的环摘掉qwq）
年龄：22（好小）
力量：370（有点弱小）
智力：82（在我见过的生物里打败了百分之九十九呢:)）
精神力：100（你记得我（花花））
抵抗力：70（会生病的人类）
敏捷度：300（好低……）
耐力：70（……）
气运：1（我猜你一定遇到了很多奇怪的东西）
魅力值：100（花花）
财富值：34020012（我愿意接受你的供奉）
异能：地狱道（终于可以保护自己不被欺负了）
乔洛愣愣地凝视着自己的系统界面，脸上难得出现了一片空白。
“少爷……小少爷？”
管家叫了好几声，乔洛才回过神。
“少爷是怎么了？想什么这么出神？”林管家小小地抱怨道。
“我……没什么。”
“可是……”林管家看了他一眼，又一眼，他第一次见少爷这么魂不守舍的，顿时更加心疼了。
一定是在宴会上吓傻了吧，我可怜的少爷。
乔洛却是有些被吓到。
他反复确认自己的系统面板，直到见到其他轮回者反复观察他们的反应，没看出不对后，才终于确认——
他的系统变了。
变得谈不上正经且没有边界感。
甚至，似乎还能感受到他的注视，变化括号里的字句和不知道哪个世纪的表情符号。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6章 情书08
喻子轩气喘吁吁找到乔洛说了一通的时候，敏锐地发现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似乎在观察着什么。等他再仔细确认，乔洛似乎又恢复了正常。
“然后呢？”乔洛问。
“……我躲过巡逻，找到了那个送信的小厮，但是他什么都没说。”喻子轩接上前言。
尤家这一趟潜伏，除了发现那个四角大院戒备森严，连佣人要几时打水几处巡逻都要规定以外，其他都没有发现什么。
森严的戒备让他这个没什么潜伏经验的人差点露馅，好在自己虽然在轮回者中不算强，但在点数和异能的加成下，还是比普通人要强上那么一点的。
他成功地在夜晚找到了送信的男仆人。
对方支支吾吾什么话都说不清，只说自己是出去给后厨买菜，什么都不知道。
“尤小姐心细，第二天她的侍女取餐的时候，她发现了我。”说到这里，喻子轩不禁发出赞叹声。
先是从蛛丝马迹从侍女身上发现了后厨的异样，又用巧言支出后厨的小厮，最后猜到了他身上。
在知道自己家中来了不速之客后，她非但不害怕，还冷静地开始试探他的身份。在确认了他既不是家族的仇敌也不是父母派来的监视后，她放出了见面的信号……
“——所以，你就把人带出来了？”乔洛视线左移，看向喻子轩身后多出的女人。
尤白嫣梳着简单发髻，穿着朴素短衫，一直安安静静地站在边上没有插话。见乔洛看来，抿唇文静一笑，不好意思道：“是我麻烦先生带我出来的。”
或许是为了行动方便，她没有了初次见面时的精打细扮。
喻子轩解释：“也不是我带的，尤家的规矩太森严，我带一个肯定是出不去。多亏了尤小姐指出后院有一处隐蔽的洞口，我们才能够出来。”
简单来讲，就是他们爬了狗洞。
尤小姐微微红了脸，岔开话题：“我知先生是为了信而来，心疑信封没能寄出尤家。其实，这一点可以不用担心。”
顿了顿，她继续道：“那封信我确确实实放进去了，而且……也是我亲手送的。”
最开始写完后，她一点也不敢给任何人看，也不放心交给自己的下人。
左思右想，最后一狠心自己从那洞里一点一点挪了出去，小心翼翼绕过数个街道，假扮成小厮和会社的人交接。
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她一定会鼓起勇气亲手将信递交到那个人的手中。
“多谢李少爷这几日的对我这件微薄的小事费心。如今信找不到便算了，这已经不重要了。”她半垂下眼睑，轻轻摇了摇头，面色平静，仿佛真的已经不在乎了。
“再过几日，我便要和王家的公子完婚了，我无法出来太久。之所以要跟着先生出来，是忧心表妹。”
“我从下人口中，听到了一些……”说着，她忧愁地皱起眉，后面的话犹豫着说不出来。
“对，”喻子轩接上，向乔洛解释，“自从你去了宴会后的第二天，东城似乎就开始传薛小姐的传言。我一开始还不知道，出了尤家后才听到，听到街坊上都在说……说……”
“说她的肚子里怀了男人的孽种。”最后还是尤白嫣说出了口，她神色转冷。
“应当是那个男人和哪户人家搭上了关系，故意放出的谣言，就为了让表妹不好过。”
“我们正在找她，来问问你有没有见到。”喻子轩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
如果说尤白嫣对薛婷书的担忧是出于姐妹之情，那么喻子轩对她的担忧则是因为他实打实的知道，薛婷书真的会自杀。
本来，她已经慢慢让自己从情伤中走出来。
既然不是因为渣男而死，上一个副本也没有东城的谣言，但是薛婷书依然选择了自杀。恐怕，就是因为她意外得知了自己怀孕的事情无法承受而自杀。
——谣言，可能是真的。
见两人一幅把“信”抛诸脑后，乔洛微微侧头，略作思考：“在见到你们之前，我正见过她呢。”
喻子轩顿时激动起来，忙问：“她在哪？”
“她来探望过我后就走了，我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
乔洛想了想，又补充道，“……她看起来不像是有心事的样子。”
非常平静，除了探望时对他的关心以外便没有什么其他的情绪的了。
三人面面相觑。
探望过后，就走了……？
脸色率先变化的是喻子轩，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说不出的难看。
尤白嫣有些不安：“怎么了？”
“我们现在去找她。”喻子轩声音有些发抖。
“去哪找？”
“去，去学校。”说完，他竟也不等了，转身就去拦人力车。
尤白嫣愣在原地，看着喻子轩跑出几步后才立刻反应过来，冲乔洛行了个礼：“李先生，给您添麻烦了，我和先生先行告退。”
临走前，见乔洛没有离开的意向，尤白嫣多提醒了一句：“李先生快些回家吧，而今正值乱世，若是发生枪乱被牵连了可不好。”
李小少爷在王家宴会上出事昏迷了数日，而王家迟迟没有动作。稍稍知道内情的人便能猜出，王家恐怕是不会向李家表示什么了。
如今，王家的势力本身在东城便有百年深厚，如今又搭上了青军的高枝，说是如日中天也不为过。
他不想对李家道歉，恐怕谁都不能说什么，甚至还有反手对付李家的可能。
尤小姐虽身在深闺，但心眼明透，对东城的变化格外敏锐。
乔洛眨了眨眼，缓缓点了点头，接下尤白嫣的好意。
他出门的时候确实遭到了林管家的强烈反对，好说歹说，带上了三队保镖才勉为其难点头。
“哼，”林管家从鼻子里喷出不屑的气，“卑俗的王家，也就只敢在老爷夫人不在的时候欺负少爷了。”
虽然李家也淌着半边外来的血液，但对青军这种驻军的作派也是分外看不上的。
收拾好心情，林管家躬身询问：“小少爷，我们回去吧。”
既然少爷在尤小姐的劝导下点头了，那么想来也会乖乖……
“不要。”
“……”林管家一噎，刚抬起的手又重新放下，格外无奈，“我的少爷哟……”
王家名下的歌舞总会在白天也开得如火如荼，偶尔得见开着轿车低调停在路边的青衣官员。街道上，人来人往，格外奔忙。抬眼看到十家店铺，五家挂着王家的家徽。
另一边，成功租到人力车的喻子轩带着尤白嫣一路回赶。
尤白嫣问：“先生为何如此着急？”
“我、我……”正想着要怎么回答，喻子轩猛得瞪大双眼。
他突然想起，学校的大门还挂着□□孟青松的大海报！
“你等等！”
“先、先生……？”不明所以的尤白嫣看着急急慌慌向远处冲的男人背影，困惑地眨了眨眼。
等她给了人力车夫几块大洋后，抬脚赶上去时，喻子轩已撕完了最后一片纸，不管不顾的模样引来学生们奇怪的注视。
“发生了什么？”尤白嫣困惑。
喻子轩装作无事，笑容僵硬道：“没什么，我只是想薛表妹现在可能正在学校里，所以便赶来看看。”
尤白嫣迟疑着缓缓点头。
“我们走吧。”
喻子轩只想赶快离开这个不安全的大门口，可等到他进入学校之后，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学校内也不比外面“安全”。
校内，空白的墙贴着时报，几个拐角就能看到一处；新闻社的学生在岔路口积极宣传，分发手上的杂志；路过的学生聊起话头，不是提起“孟青松”就提到“薛婷书”……
至于带着一个漂亮女子出现在学生会给他的“鱼塘”带来多大的震动这个问题喻子轩已经没功夫去想了。
他一路狼狈地打掩护，一边想着法子绕去学校内大讲堂的顶楼。
学校依托于教堂而建。在教堂内的大讲堂是节假日排演的地方，也是附近教徒常来的地点。在它的顶端有一间楼阁，这是整座学校最高的地方，可以俯瞰到大半东城。
他的行为引起尤白嫣的困惑，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终于还是开口了。
喻子轩内心一紧，只听她道：“是表妹出什么事了吗？”
尤白嫣抬头望向一层层通向高处的楼道，“去探望李少爷，确定朋友的安危，是她在临死前善后的最后一件事情，对吗？”
作者有话要说：
比平常任何时候都要乖巧懂事，都要与人为善。
他井井有条地处理自己的所有事宜，清掉桌子上的碎屑，堆叠好一本本书，和所有该道别的人见一面，最后像接水上厕所一样寻常的走出去。
喻子轩见到了自己的学生，自己朝夕相处的学生从楼顶坠落。
很快，快得只能看见一道影子，快得任何人都来不及发出尖叫声。
人砸到地上的声音很沉，沉得像他此后每一个辗转反侧的夜晚。
所以，当乔洛说起薛婷书去平静地探望他时，喻子轩第一时间就明白了过来。
楼阁的风很大，太阳被天上的阴云遮挡。
最后一段路没有供人走的梯子，他们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爬上楼阁顶端。
边缘，一个人影静静地站在微微倾斜的坡面。楼阁没有装围栏，只有到人膝盖高的装饰花纹，站在边上的单薄人影仿佛随时会掉下去。
“婷书！”
尤白嫣看到熟悉的背影，急的连“表妹”都顾不上喊了，她抬脚就想往走过去，但硬生生因为顾及而停下。
听到声音的薛婷书转过身，惊讶地微微张大双眼：“尤姐姐？”
她穿着一身华丽又新式的旗袍，黑色的长发在脑后高高盘起，大方地露出修长白净的脖子。她把自己收拾地干净又漂亮，和过去逛街时一般无二。
薛婷书看了看尤白嫣身旁的喻子轩，似乎明白了什么。
“你们知道了啊。”
“啊书，那只是谣言，你不要听进心里去……”尤白嫣慌乱地劝道，一直文雅得体的大家闺秀此时什么也顾不上了。
“是真的。”薛婷书打断了她，“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她抬手抚上自己的肚子，贴身的旗袍下腹部微微隆起，但并不明显。
她轻轻道：“我怀了孩子，是个被人甩的破鞋，没有贞洁的……”
“住嘴！”尤白嫣厉声呵斥。
薛婷书不禁住了嘴，呆呆地看着她。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表姐如此愤怒的模样。
向来文静贤淑的表姐一直是几个家族旁亲里，被人提起的楷模。
小的时候她曾经叛逆，对于大人口中的“贵女”不屑一顾，直到她在家宴上见到了表姐本人。在一群心思各异了无生趣的人群中，她瞥见了表姐垂下的、轻轻晃动的步摇。
在她的记忆中，她的表姐应该穿着华贵的云帔，别着雅致明丽的珠花，在书香榻上捏着巾帕静静地绣花。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穿着灰扑扑的短衫，脸上露出严厉和愤怒的表情。
表姐对她发了火。
薛婷书愣愣想到，但她没想到的是，下一秒，尤白嫣说出更加惊世骇俗的话。
“只不过是一个孩子而已，你不要打掉就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