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江惊梦by今夜翻屋企
今夜翻屋企  发于:2024年11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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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祐讨厌他一副很懂自己的语气,反问道:“那如果是你呢,我知道你是什么人,你也卖白粉。如果你要我帮你卖,你还希望我不答应吗?”
周家明没有半点犹豫,说:“没有这种如果,我绝不会让你做这种事。”他一顿,又说:“因为我珍惜你。”
语气十分郑重,像是要让他明白。
林祐愣住了,大脑霎那间空白。
周家明上前抬手,轻轻拭去林祐面上未干的泪水,“我希望你也能好好珍惜自己。”
修长的手指带着一层薄茧触动起异样的感觉。林祐惊得退了一步。
他避开眼神,走出那条暗巷,周家明跟在他身后。
周家明一边跟着,一边道歉:“我之前有点忙,没能来看你。如果你不喜欢,那我就不来了。”
林祐一噎。谁希望他来看,自己就应该躲他远远的。
见林祐没吭声,周家明便自顾自说了起来。
“我在找一个人。”他骤然说道。
“找谁?”林祐感觉话里有指意。
“方清。”
林祐一下子站住脚。
他缓缓转过身,恰好对上周家明深不可测的目光。
林祐试探地问:“你认识他?”
周家明摇摇头。不一会儿,却道,“不过刚才在这巷子里,我已经认识了。”
林祐心下一惊,问:“你要找他做什么?”
周家明微微低头,语气冷静,“准确来说是刀疤荣要找他。”
林祐似乎想起什么,问:“那……那你刚才为什么……”
“只要他还在九龙,抓他,什么时候抓他,都不是问题。“周家明知道林祐想说的是什么。
“……方清哥。”林祐还未平静下来的心立刻慌乱了起来。
周家明看了下林祐,别过眼神,不喜道:“你的方清哥,背叛自己的大佬。我看他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闻言,林祐的心不住地下沉。
看来他们无疑是会要了方清的命。
一阵酸楚涌上喉头,他帮不上方清,还暴露了他的身份,间接地害死方清。他没用。
慌乱中,林祐双手抓上周家明的衣袖,脱口而出:“你能不能放过他?”
周家明一怔,缓缓回道:“我只是个‘草鞋’,哪有那么大的本事救他。”
林祐垂眸,轻声说:“.......其实我都知道的。你不要把我当细路仔骗。”
周家明眼神一动。他不言语,只是定定地望着林祐。落日余晖下,他的眼神同光一般灼热,烫得林祐不敢直视。
林祐看不见,周家明那看似淡淡然眼神背后的汹涌。
周家明慢慢握住衣袖上的那双手。
林祐以为他会反问自己是怎么知道他的身份的。
但却只听他开口道:
“你舍不得他死?你还在担心他?”
林祐抽回手,默不作声。
周家明语气中带着些不满,说:“不行。”
林祐的心开始急了,说:“求你可不可以放方清一马,看在……看在我救过你的份上......”
周家明惊觉。回忆起那日的承诺。
之前他是说过会答应林祐的一切要求,可是林祐要来救一个如此对他的人。
周家明的内心是极不情愿的,放过方清那刀疤荣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这种做法无疑是给自己惹麻烦。
周家明拒绝了他,“除了这个要求,其他的一切我都应承你。”
“我只有这么一个要求......只要你答应我不杀他,我做什么都可以。”林祐乞求一个机会。
周家明看着林祐,良久才道:“好,我不杀他。”一顿,“当真做什么都可以?”
林祐不顾其他,立马回答:“我答应你,什么要求都可以。你说。”
周家明沉吟片刻,却什么也没说,只道了句“下次见”,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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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路仔:小孩子。)

金猴条看到周家明又回来不免有些小惊讶。他上前招呼道:“明哥。”对于刚才周家明去干什么了,他也不好过问。
周家明神情严肃,说:“你跟我过来。”
金猴条叫其他人机灵点看住场,随后便跟着周家明去到东侧的台球室里。
四边陷入暗黑中,只余球桌上方的一盏灯静静地亮着。
“明哥,有什么吩咐。”金猴条问。他看着周家明的背影,隐约感觉会有事发生。
周家明面对着一屋的黑暗,语气中夹带了丝笑意,蕴含着一种抓捕猎物前的兴奋感。
“终于出现了。”这次真的是老天帮忙,让他撞见。
金猴条立刻警觉:“方清?”
周家明点点头,转回身,下了命令:“现在立刻去砦城附近!尤其关注那些带帽子口罩的。”
“我这就带人去九龙城砦!”金猴条应声答道。
金猴条刚要出去行动,周家明却叫住了他,嘱咐道:“动静小点,不能让江浙帮的人知道。”
“抓住后把他带到这里。”
金猴条心中疑惑,不是帮刀疤荣抓人嘛,为什么要秘密行动。但他也没问。
金猴条出去后,台球室只剩下周家明一人。
此时外界的纷扰都变得与他无关。他像泄气般,整个人放松下来。
周家明从黑暗中踱步到台球桌旁。
上方吊着的昏黄的灯光如雨点打在他的半边面上,流下高挺的鼻梁,滴在他的唇上,直淌至下。
光影交错中,周家明微蹙着眉,低垂着眼神。
那张冷清的脸慢慢由着心意浮现出情绪。
他想着阳光,小巷和蓄满泪水的眼睛。想着林祐落泪求情的模样,他的心不知为何,像被堵住般难受。
而又想到让这一切发生的罪魁祸首,周家明的眼神陡然变得凶狠锐利。
不知过了多久。

金猴条和几个马仔齐力钳制住手下不断挣扎的男人。就算已经被抓住,就算被反绑住了手,方清依旧奋力在反抗。
他恐惧,因为不知等待他的到底是什么。
一群人围住他拳打脚踢,其中打得最狠的就是金猴条了。
妈的,原来系呢条友!
金猴条认出来了,当初在砦城那边撞倒自己的“毒佬”就是他啊,就是这个可让自己好找的方清啊。
当时,他带着一帮弟兄在寨城周围展开地毯式搜索,凡是遮头遮鼻的都会被扒掉好好“盘问”一番。正当他路过沿巷几个鸡窦时,金猴条看到一个眼熟的神秘人,低着头快速走过。
“站住。”金猴条一把叫住了他。
那人站立原地,背对着他们,不住地咳嗽。
金猴条皱了皱眉,露出一脸鄙夷。
“现在是你条哥办事,把帽子口罩摘了。”金猴条好像想起什么,“诶,我看你有点眼熟啊。你是不是那个......”
还未等金猴条问完“你是不是那个在娇凤楼门前把我撞倒的那个扑街”,神秘男子拔腿就跑了。
“......操你老母。”金猴条低骂了一声。
见情况有异,一帮人立刻追了上去,利用交错的路道对这男子开始围追堵截。最后好在人够多,把这神秘男制服按倒在地。
金猴条跨坐到他身上,扒掉其口罩,作势抡起一拳头,却听到身旁的庙街大头强一声惊呼:
“方清!”
金猴条瞪大眼睛,猛地看向大头强。又转回看着身下的人,一脸恍惚。
停在半空中的拳头砸了下去。
......

金猴条押着人,兴冲冲地闯进来:“明哥!这小子终于给我抓到了。哎呦我操,这人跑得可快了,我和弟兄们在巷子里追堵了好久才把他抓住了。抓到后还想跑。”他转身拍拍方清的头,嘲讽道:“还想跑?跑哪去,跑哪去呢?”
接下来是旁边几个马仔对方清的一阵拳脚毒骂。
周家明手持一根长长的桌球杆,架在自己修长的双指间。白衬衫袖被挽在半臂位置,俯身贴近身下的球台。衣服因他的动作而紧贴着肌肤,显现出有力的身形。
他仿佛听不见旁边的惨叫。从容,聚精凝神于桌上那颗红球。
一击,进洞。
周家明举起右手,冷冷地示意他们停止,那帮人这才识相地闭嘴收手。
他拿着球杆,走到跪在地上的人的面前。
先是居高临下地看着,然后用球杆顶端抬起方清低垂的脸。
这张脸已经多处伤肿,额角嘴角还带着鲜血,露着垂死挣扎的眼神。周家明还是能看出当时在暗巷里见到他的那副样子。
有什么好的。周家明心想。
“方清,幸会。”周家明微笑道。
方清惊恐地看着周家明,随之喊道:“我错了明哥,我错了。放过我吧!”
周家明对他的表现先是一愣,再是嗤之以鼻,说:“求我没用,要求就去求刀疤荣。”
方清睁着血红的眼睛,内心的恐惧瞬间将其击溃。如果落到刀疤荣手里,那他必死无疑。不能,绝对不能。与其就这么死了,还不如当一时的孙子。
方清摇着头,哭求着:“不要,明哥。不要把我交给刀疤荣,求求了。放过我吧。”
“这我可没有办法。”
“不会的,不会的。您可是和兴义二把手,怎么会没有办法。只求您放我一马!”方清的脸湿糊一片,泪水混着血流了下来。
周家明一把揪住方清的领子,拉近距离,眼神中透出平时不常现的凶光。
方清被震慑住了。
只听周家明低沉道:“我凭什么放过你?你可给我惹了不少麻烦。”
方清无言,颤抖着身躯。
一旁的金猴条看不下去了,直接从腰间掏出一把刀,说:“明哥,跟这反骨仔废什么话啊!让我直接一刀捅死他就完事了嘛!”
周家明抬手制止了金猴条。接着,他又对方清说道:
“不过要我留你一命也不是不可能,你得听我的话啊。”
见事情还有转机,方清一个劲点头道:“好,我全听您的!”
周家明轻笑了一下,随后把人一下子从地上拎了起来,甩在了台球桌上。
从背后解开方清手上的绳子,抓住他的右手往吊灯下一放。
灯光刺得方清不得不埋头,此时的他犹如砧板上的死鱼,任人宰割。
周家明夺来金猴条手中的那把刀,直接手起刀落,利落地砍下方清中间的三根手指头。
只听见爆发出一串尖利惨痛的哀嚎——
汩汩的鲜血染了大片台面。
方清面色惨白地滑倒在地,拿身上的衣服包住断掌。
周家明的白衬衫被溅了一片红。他擦拭着自己手上的血迹,说:“我会给你一笔钱,你给我离开香港。”
方清痛苦地点了点头。
擦拭的手突然一顿,周家明接着道:
“对了,还有——”
周家明靠近他的耳朵,低声道: “你以后不准再来找林祐,滚的越远越好。”
方清惊讶地看着周家明,而对方的眼睛中闪着凌厉,紧紧地盯着他。
方清点点头,最后由着旁边的马仔押了出去。
金猴条彻底不懂了,问周家明:“明哥我们那么辛苦地找他,现在怎么就放走了啊?”
周家明只说了句:“少问。”
“欸不是,明哥。现在我们把人给放走了,江浙帮那边怎么交代啊?”金猴条问出这个关键。
周家明看着桌台上的三根手指,语气平静:“你把这三根指送到刀疤荣那。告诉他,人已经被我们砍死了,扔进了海里。”

刀疤荣破口大骂:“周家明这个狗生胚儿!拿三根手指头就想蒙我?我怎么知道那个衰仔是不是真的死了!”
没有亲手杀死那个反骨仔还栽了一跟头,让自己丢架。但他不好真的向周家明直接发难,只能认栽,先忍住。
日后,他定有机会压垮和兴义,那江浙帮就不必窝据在这小小的城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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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丢架:丢面子。)
又断签了。。。。。

现如今,香港人挣的钱是越来越多,钱多了就有了两个去处:一个是“玩”,所以要开舞厅,夜总会等娱乐会所;另一种是“食”,只考虑暴利的毒品。
由周家明掌管的区域只有油麻地及周边一些地方,要是想拼更多那就必须考虑旁边的九龙城寨,那边货物的需求大,是个发展之处。至于江浙帮,周家明早已看他们不爽,铲掉更好。
他深思着和兴义的现状与发展。
然而,思绪恰如手中的烟,一齐飘远,飘远,飘到有着一盆茉莉花的窗前。
周家明适才微微紧锁的眉头舒缓了下来。
他浅浅一笑,掐灭了手中的烟。
突然一记敲门声重重响起:“明哥!”
周家明说了句“进”,果然金猴条就冒出了头。
“明哥,还在忙呢?忙几天了都。”
周家明笑他:“我可不像你那么闲。”
金猴条一听可不服气了,辩道:“我平时也挺忙的呀,要去各个地方收费还要解决来闹场子的瘪三癞头。”
周家明说:“那我得要给你放个假是吗?”
金猴条心里想着是当然好,可以去红灯区多玩玩,但是当黑社会哪讲假期的。他坚决摇摇头。
“不过明哥你应该给自己放个假,别忙坏了。比如到对面走走,爬爬山。”金猴条转溜着眼睛说道。
周家明知道他打个什么算盘,“就算我放假了那你也要做事的。别整天都想着去灯红酒绿,小心得病。”
被看破后,金猴条尴尬地笑了笑。
“不过你这提议不错。”
周家明突然的转态让金猴条不知所里,只能嘻嘻个脸。
“哦对,再过几个礼拜不是权爷大寿吗?那我们是不是要开始准备了?”
周家明点点头。生贺简单,只需“风光”二字。
“晚点准备也不迟。”
“好的,明哥。有什么事尽管叫我去办!”金猴条立正敬了个礼,然后便溜出了会室。
周家明无奈摇头,开始细细琢磨起金猴条刚才的提议。

车开过繁华热闹的中心区,慢慢往较为偏僻的道路开去。周家明的别墅在一个幽静的地方,平常没人到那里,清净也算得上安全。
车子转了个弯进入了一条小路,路两旁只有冷白的路灯和一排居民楼。
周围没人,冷清得很。
正当他快要驶过这条街时,突然一旁的巷口里窜出一个人影,正正地挡在周家明的车前!
周家明大惊失色,立即反应下来,踩下刹车。
随之凄厉的急刹声划破这片的宁静。
惊魂还未定,在耀眼的探照白光灯下,周家明看到了那人身穿黑衣,脸上戴着个面具,正在对着他举起手中的枪!
周家明的瞳孔遽然振大。
千钧一发。
“砰————”
子弹穿破了玻璃,破裂飞碎。最后射到座椅上,射出了一个孔。
弯下身的周家明气得咬牙切齿,拔出腰间的枪,迅速下了车。他一边向那人连开几发,一边往车后身退。
那人躲避着子弹,却直接逃进了那巷道中。由于里面太黑,贸然去追必定有险。
周家明朝着眼前的一片漆黑,示威性地开了一枪,随后他便驾着车迅速离开了这里。
车飞速穿过街道,他的手紧紧捏着方向盘,眼底是无尽的寒意。
又是这个鬼面具。
到底是谁想杀了他?
雨夜追杀是,这次的拦车枪击亦是。

白天巷子里的画面在横冲直撞,加深苦楚。方清的绝望和愤怒都被林祐转化为了对自己的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做错了。
每当这个时候,在林祐心里总会响起了周家明的声音。
如同白天那样,对他说:
“你做的对。”
“你的选择是对的。”
“我珍惜你。”
回忆被猛地暂停。
珍惜,而非可怜。
林祐想不通,周家明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他貌似总是做出一些奇怪的举动,说一些奇怪的话。而自己也被他弄得不知所措。
这个人总是神出鬼没,时而出现,时而消失。再加上他的身份,林祐越发觉得他很危险,默默决定以后要避他远远的。
接下来的日子,他没有再见到方清,也没有见到周家明,如往常般上学放学。
他的生活本就应该如此平常,林祐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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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人看嘛。。。

吃饭在一张小方桌,上面也放了大半的东西。因为空间有限,小方桌即使一边靠了墙,人要走过也只能从一条小小的窄道走过。林祐不想与那个李叔干坐着,就帮着林母端菜盛饭摆筷。
今天的林母心情愉悦。平时大人们打工忙,连坐在一起吃饭的机会都没几次。今天好不容易一家人团聚。
“阿祐,吃菜。”林母夹了口菜递到林祐碗里,“今天工厂老板说了,给我们工人放两天假,之后上班晚间‘五减一’。”
对坐的李叔发问:“那工钱呢?岂不是要少了?”
林母耐心答道:“那定是会少的。不过这只是变几周,以后会变回来的。”
男人不满地撇撇嘴。
然后,他似是关心地问林祐:“阿祐,在学校学得怎么样?”
林祐嘴里嚼着饭,点了点头。
“是不是快要放暑假了?”男人剥了两颗花生扔进嘴巴里。
“那好,等到放了暑假你去找份工做。”
林祐沉默着点点头。其实不需要他说,自己也会这么做。暑假找份兼职,补贴下家用。
林母微笑着摸了摸林祐的头,没有说话。眼中是对他的欣慰与心疼。
突然,天上打下一道惊雷,把世间吓了一跳。
林母嘟囔着夏季这来历不明的雷雨,起身把窗户关得严实点。
还未回座,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
伴着一个女人压低的呼声:
“楚娟姐,楚娟姐……”
林母有点意外,有人在叫她。
她赶忙打开了里侧的门,往外一看,愣住了。
外侧铁栏门另边。
女人头发凌乱,衣衫褴褛,脸上身上血污不堪,雨水不断从身上滴落,旁边牵着一个相同模样的男孩。两人如乞丐般,一大一小站在林祐家门口。
“楚娟姐你还认得我吗?”女人说。
林母:“你是......”
女人说:“我是阿芝啊,以前在村子里和你同一生产队工作过的……”
林母认出来了,又惊又喜,急切相问:“芝妹!你怎么来了?”
女人手中握着一张半截湿烂的纸,哭道:“我……我靠着你当初寄来的这个地址来找你了。我来香港了!”
两人隔着一扇门,相泣。
林祐的视线穿过铁栏门,注意到那个小男孩。
脸上乌漆漆的,破皮了几处,一副乖乖模样。透出一双亮亮的眼睛,紧紧盯着方桌上的花生。小男孩也注意到了林祐,同他笑了笑。
座上的男人看着门口的景象,已经知道是什么情况了。没有动容,反而不安。
林母知道他们母子俩过来肯定吃了不少苦头,含泪道:“我这就开门让你们进来!”
双手正要拨开门锁,却被男人上前给制止住了。
他对门外的女人说:“阿芝你先等一下,我有话要和你大姐说。”
话完,他关上了里门,把林母拉到了厨房。
两人开始争论了起来。争论的声音被刻意放低,林祐没有听清楚。期间还不时出现男人愤怒的低吼以及母亲细细的啜泣声。最后,林祐看到母亲捂着嘴巴,哭泣着进了房间。
男人走去打开了门,对门外的女人说道:“对不住了,你还是找别人吧。我们也帮不了你。”
女人一听,绝望道:“李哥,求求你了!收留我们几天,等我找到孩子他爸一定会好好谢你的。外面都是差佬在抓人!”女人的眼眶里不断涌出眼泪。
小男孩见到妈妈在哭,自己也哇哇哭了起来。
男人受不了哭啼,吼道:“这是犯法的!你不要连累我们呀!”说完,“砰”地关上了门。
室内一片压抑。未几,已经听不见门外的声响。
窗外依旧在下着大雨。一片灰浊。
猛然间,林祐“刷”地站起身,抓了把桌上的花生揣在兜里,追跑了下去。
男人在身后大喊:“你做乜去!返嚟!快畀我返嚟!”
*(你做什么去!回来!快给我回来!)*
林祐不顾。
他跑过楼道,跑进旁边的巷子,从这一头跑到另一头。两方相望,都没有发现身影。他折回,继续跑着,寻着。
慢慢地,他逐渐停下了脚步,站立原地,怅惘失神。
兜里的花生已散落满地。
雨水,化作其间无数人的眼泪,落在香港的土地上。一瞬间,世界上所有声音都没了,唯有雨水坠死在地时的悲鸣。
哀鸿遍地。
他浑身湿漉漉地走回楼道内。
在楼梯口,他迎面撞见住在他家楼上的那个女人。
自从那日她气愤地上了楼,就再也没有与她碰过面。
单薄的睡衣罩着单薄的身躯,外套了件雨衣。妆面斑驳,神情略显疲态。她的工作是早出晚归。
女人看见了林祐,露出一丝惊慌,又被快速抹去。
她向男孩点了下头,自若地走上楼去。
她同那对母子一样,比他们好些,但称不上幸运。
在城寨里,她们被叫作北姑,是常见的。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揾口饭吃。
但她们又是高傲的。若是与她们示以同情,她们冷笑道:“饱汉不知饿汉饥。”若是予以鄙视,她们啐道:“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天下的男人都一样!”
只手握着片点自尊,再次从容。
她们只身来到物欲横流的香港,埋没掉天真,变作欲夜中的一颗星。
女人的身影消失在楼道内。

他穿着一件普普通通的蓝白T恤,配上一条牛仔裤;头发像是刚洗,蓬松柔顺,刘海乖巧地搭在前额,是副乖乖模样。这么看来,倒也像个学生。
纷纷行走的路人和疾驰的车辆相隔于二人之间。
时间似乎被拉长。有那么一瞬间,视线中的事物都变得虚影,唯有周家明拿着汽水瓶子,与店主交谈时露出的笑容真切。
这样子的周家明和以往大不相同。
林祐伫立,不由多看了两眼。
对面人笑着转头。
无意间,四目相对。
“……!”
林祐慌乱了眼神,只觉尴尬,转过头就想一走了之。不过周家明也很快追了出来,叫住了他。
“阿祐。”
林祐站住脚,调整好正常面色,从容面对。
“啊系你,乜咁啱嘅。”林祐说。他几乎没有在外头遇到过周家明,之前都是周家明直接来他家找他。
周家明低笑了一下,抬起头说:“系啊,乜咁啱嘅。”
*(是啊,怎么那么巧。)*
林祐站立原地,尴尬的气氛挥之不去,只说了句:“那我先走了,再见。”
匆忙转身,却又被叫住。周家明走到他面前,低着头,闷声说道:“怎么感觉你在躲我......”
“.......”
“没事的话,我得回去了。”林祐说。
“有事。”周家明忙道。接着又问:“之前说要答应我一个要求的那个人,是谁?”
林祐这才想起还有这档事,讪讪回答:“是我。”
周家明莞尔一笑,道:“那好,明早八点钟我就在这来接你。你明天一天的时间只能属于我,这就是我的要求。”
林祐看着他,满眼疑惑,“那做什么?”
然而周家明故作起神秘,说:“秘密……阿祐不会出尔反尔吧?”
林祐沉吟片刻,既然自己已经承诺,那现在只能兑现了。他说:“不会。”
晚饭间,林祐同林母说自己明早有个邀约,一天时间都会在外面,回家可能会有点晚。林母听完,欣喜地问:
“是同学邀请你去玩吗?”
林祐微微点头,回答:“是的……”心中难免心虚。
林母很高兴,因为林祐平时总是一人,不见身边有些个同伴,也没见过他的同学。现在他能受邀出游,心中自然是同意的。
“去吧阿祐,记得好好玩啊。”林母面带微笑。
睡前,林祐从塑料箱里找出几件衣衫来,冥思苦想,仍未决定明天穿什么好。
奇怪了,他总共也就这几件衫,何必那么费尽心思。随便穿点平时穿的不就行了。
转念一想,不行。平时都穿校服,这么穿着去恐怕不太好。
这时,林母过来,看着一件件摊在小床上的衣衫,心里也明白了。
她指着其中一件短袖白衫,笑说:“这件好看。”
林祐拿起这件衫,虽说普普通通,但胸口有个小口袋,上面还绣了个小海豚,看起来可爱又稚气。阿妈给他买的,他嫌幼稚,没穿过几次。
“穿这件?”林母问。
林祐轻轻点头,回答:“嗯。”

八点的外大街已经分外热闹,街上人来人往,小贩菜商吆喝不断,讲价吵架声从街头到街尾不绝于耳。
而周家明早就在街口等待。
他今天穿了件牛仔外套和无袖衫,一身简洁帅气。
林祐一路跑向他,站定面前,喘着气说:“对唔住,我迟咗。”
周家明:“没关系,我也是刚刚到。走吧,抓紧时间,可不能把今天浪费了。”
周家明转身拦了辆的士,林祐就迷迷糊糊地和他坐上了车。
车上,林祐内心忐忑,偷瞄了周家明好几下。他一直看着车窗外的风景,心情似乎不错。
的士开过大道,越行越远。
林祐忍不住问:“我们现在去哪里?”
周家明面泛悦意,回道:“去对面。”的士逐渐停下,周家明下了车,拉住林祐的手腕跑向了岸边。
“来吧,我们去乘渡轮。”

形形色色的路人,行色匆匆,打扮靓丽,终褪色于街头;琳琅满目的商店,五光十色,夺人眼球;随处洋溢着时兴与生机,让人移不开眼。
林祐睁大眼睛。以前在电影里见识过的景象,如今一一展现在他面前。
两人一路游,一路玩。
在游乐园玩套圈,因套的太多,被一群小孩忿忿围住;到戏院睇电影,不知怎的选中部鬼片,结果双双腿软出来;在街边摊档食鱼蛋,两人正吃得开怀,谁知来了差佬,最后追着摊主把钱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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