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奥德罗用力一拽, 一个水袖长裙的女人被丢到地上。
她抬起头来, 眼睛、鼻子、嘴巴……与人类极为相似的面容宛如玉瓷,花青色描摹的五官有些僵硬, 仿佛突破一个临界点,极度的不适冲击视觉感官——
“卧槽卧槽!这什么!”
宁知夏脸都吓白了, 瞳孔盛满惊恐之色,一个劲儿往奥德罗怀里蹿,“我身上他大爷的背了只鬼!”
奥德罗单手搂着人,神色稍缓,低头用鼻子轻轻嗅了嗅,青年身上的气味变得混杂,顿时声音有点闷的小声嘀咕。
不香了。
“奴家不是鬼……”女人趴着地上,凄凄惨惨地哭了一会儿,又是委屈又是幽怨道,“二位公子先才还夸过奴家好看呢。”
她像被纨绔子弟戏弄的良家子,可怜兮兮地又抽噎了一声。
奥德罗刚回暖的神色瞬时一沉,将怀里发抖的人推出来,半眯着眼问:“你夸她好看?”
“没、没……”
质问般的口吻让宁知夏莫名生出点心虚,与茫然摇头的曲半青对视一眼,瞬间来了底气,叉腰道,“没有的事,你不要乱说,我什么时候夸过——”
女人又抬头看来,泪水滴落在水袖,宁知夏忽然记起什么似的,未说完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坏了,好像真的夸过。
“原来是旧相识。”
轻飘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奥德罗瞥了一眼他的表情,冷不丁丢了一句,作势就要走。
宁知夏顿时头大,连忙把他拉住:“嗨呀,小奥你别、你别……”
奥德罗垂眼盯着他,忽而勾起唇角笑得意味不明:“别无理取闹?”
“不是不是!”宁知夏把头摇得飞快,叹气道,“我是说,你没必要和国宝瓶子计较。”
“她?瓶子?国宝!”
曲半青瞳孔里流露些许震惊,忍住怪异感凑近了仔细瞧,发现果然是她,不可思议道,“还真是,你怎么从博物馆跑出来了?”
“奴家并非梅瓶,只是瓶中画而已,那瓶子曾开过光,又在福地吸收了千年气运,才让奴家生出了灵智。”
女人避开那道冷冰冰的视线,轻声解释道,“之后墓穴被盗,奴家随诸多珍宝重见天日,偶然遇见被一个有些本事的道士发现玄机,他说奴家气运祥和,当得起瓶中仙,带着奴家游览千里河山。”
曲半青来了点兴致,追问道:“后来呢?”
瓷仙一边回忆一边说道:“道士也是凡人,后来他老了走不动了,将奴家放入道观,又是好多好多年,战火纷飞,奴家辗转于不同人之手,现在又到了这里,只是再没有那些年看遍山河风光的趣味了。”
“原来是这样啊……”
宁知夏听完有些感慨,忽然又皱眉道,“等等,所以你是想出来逛逛,所以附在我身上?”
“倒也不是。”
瓷仙起身站起来,慢悠悠说道,“奴家觉着公子气息亲切,又得知您是馆内请来能在指尖作画的画师,便好奇想跟来看看。”
宁知夏了然:“哦!你是想做美甲!”
瓷仙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公子聪慧!”
宁知夏还没开口,奥德罗忽然淡声说道:“你没钱。”
“钱……”如一道惊雷劈过,瓷仙顿时陷入迷茫。
奥德罗见状,又告状般说道:“她还想白嫖。”
“奴、奴家——”
瓷仙被他说得又羞又气,歪头想了想,就往发间的钗子摸去。
“不行不行!”
曲半青连忙阻拦,“你是从古董诞生的灵异,稍有变化,瓶身画像也会改变。”
今天钗子一拔,明天博物馆的员工瞧见了不发疯才怪。
瓷仙一愣,有些失望地把手放下:“也对呢,我是瓶中仙,不能有变化的。”
奥德罗点了点头,随手划了道白光闪烁的大门,淡声道:“慢走。”
曲半青:“……”
宁知夏:“……”
“是奴家叨扰各位了。”
瓷仙垂头丧气,拖着长长的水袖就要离开,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开口喊道——
“等等。”
宁知夏靠坐在沙发扶手,手指捏住一撮银灰色的发梢搓了搓。
奥德罗朝身旁的青年看了一眼,紧抿着唇,片刻之后挥手让光门消散,神色淡淡地往沙发靠去。
只是手指动了几下,也没有把发丝从对方手中抽走。
“公子可还有吩咐?”被突然叫住,瓷仙有些不安地转过身来。
宁知夏看着她的衣裙,那双水袖飘逸灵动,将双手完全遮挡,就算做了美甲也看不见。
他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想做美甲呀?”
“其实当年远渡重洋,被困于蓝眼睛的地界时,我常与一幅生了灵智的双燕迎春图隔窗而望。”
每晚闭馆后,她总会和那对燕子出来溜达溜达,日子倒也不嫌枯燥。
瓷仙愁眉不展地叹息了声,面容凄凄道,“如今我已归来,却再不见双燕……若是公子能将双燕绘于指尖,也算是留了个念想。”
宁知夏被她说得动容,低头想了想,小手一挥:“算了,我给你画。”
瓷仙欣喜:“当真?”
好歹也是流落他乡的文物之间的情谊,宁知夏爽快点头:“嗯嗯,你想要啥样的小燕子我都给你画!”
“不是……”
曲半青一愣,手指哒哒哒地快速点击手机屏幕,忽而眉头紧蹙:“你这也……”
“多、多谢公子!”
没想到还能峰回路转,瓷仙喜出望外地飞快道谢,“公子大恩,奴家铭记于心!”
宁知夏笑嘿嘿地摆着手说不客气,心想就几只雀雀能有啥麻烦的。
结果等到曲半青将双燕迎春图的图片塞到他眼底,瞬时两眼一黑,无力地往沙发倒去,半个身子压进了奥德罗的怀里。
奥德罗半垂着眸子,看了他一眼,偏头在他发顶蹭了蹭。
不怪宁知夏眼前发晕,他倒是没想到双燕迎春图是一幅没骨画,嘴里“哎呀哎呀”低声叹气,显然是后悔刚刚吹了个大的。
古人丹青技法里,以墨线勾勒为骨,以墨色晕染为肉,没骨画直接以彩色图之,对画者要求极高。
何处留白?何处晕染?画者的笔尖一落,即要考虑全景全貌,意蕴行笔缺一不可,若非对万物观察入微,一气呵成的把握,倒不如弃笔不画。
而那副双燕迎春图几乎将没骨画的色彩与神韵展现到极致,双燕灵动轻巧,想要复刻临摹在甲面,显然能要宁知夏半条命。
瓷仙瞅他烦恼的模样,喉咙里发出一声泣音,以长袖掩鼻忧愁道:“公子可有为难?”
“没有没有……”话已经说出口,宁知夏咬咬牙,起身坐到工作台,拍桌道,“来,给你画!”
瓷仙心下一喜,轻轻地把手搭在手枕,看着一个个小瓶子摆上桌面。
她许是很久没有痛快说过话了,安静不到三秒,机关枪似的彩虹屁张口就来——
“此屋陈列与众不同,今日一观,实属荣幸之至,想来公子当是云中白鹤才貌双全,清风高节如昆山玉,才藻艳逸比苍山海……”
“哎呀,嘿嘿嘿……”
宁知夏嘴巴笑得就没合拢过,曲半青更是听得一愣一愣,心道不愧是国宝文物肚子里有墨,不像某些人,肚子里全是甜点。
奥德罗长腿交叠倚靠在沙发,继续翻看甜点教程,身边只有一群忠实的小猫信徒又贴又蹭。
听见工作台的动静,连头都没抬一下,倒是面无表情地把书页翻得哗啦响。
一通彩虹屁冲击波哔哔发射,刚刚还泄气的宁知夏瞬间充满蓝条,握住了笔刷。
瓷仙的手指也如瓷器般光洁,压根没有前置的必要,用酒精棉擦擦指尖给她走了个仪式感就算完事。
没骨画多用熟宣,色胶底色自然也得适配,宁知夏按色板找出裸色胶里浅灰黄色调的甲油。
这种打底色胶涂一遍太透,等涂完两层,甲面效果饱和透亮,底色便与仿古熟宣的颜色极度贴合。
他很少画鸟雀,一时不敢落笔,抬手在练习卡纸了大半张纸有了点感觉,这才拿起一根万笔用手捏扁笔头。
模仿劈笔撕毛的方法,宁知夏借着散开的毛刷画出燕子头颈与鸟身的丝状羽,又换了更小号的笔沾取彩绘胶开始描画羽毛。
落笔即是一笔一羽,层层叠叠又要注意深浅虚实变化,待到整具鸟身出具雏形,宁知夏避开灯光可劲儿眨眨眼睛。
“公子技艺无双,落笔皆是神韵……”瓷仙看着指尖惟妙惟俏的燕子,赞美之词源源不断地从嘴里蹦出。
情绪价值被拉到顶峰,宁知夏不断回血,觉得自己还能再画,就连曲半青也听得津津有味,坐下来帮着一起动笔。
他们在双手各画了一对燕子,只是画完觉得有点单调,于是蘸了碎银般的珠光水彩,顺着实部的羽翎边缘轻轻勾勒几笔。
其余甲面用蓝青色水彩绘制山峦,再用金色珠光不规则的晕染点缀。
霎时间,轻燕飞光跃然眼前,全然弥补了甲面操作的限制。
宁知夏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手:“好了,你看看喜欢吗?”
“奴、奴家喜欢!”
瓷仙举着双手在灯下细细观赏,几乎是快要喜极而泣,连声音都在颤抖不停,“当真是妙手丹青绘春色,尺幅千里点河山……二位公子一出手就是非同一般!”
被国宝级文物滔滔不绝的赞扬,宁知夏红着脸搓衣角。
嘴上喊着哪里哪里,手指很诚实地点开了手机录音器,内心疯狂叫嚣——more!more!
“奴家能完成心愿也算是此生无憾了。”
瓷仙心满意足地转了两圈,飘起的裙摆拂过几只猫猫头,惹得几只小爪子蠢蠢欲动,她过足了瘾,瞧见墙上的时钟,渐渐放缓了动作,停了下来。
曲半青还打算拆点零食让她喂猫玩呢,见状不由问道:“国宝你咋了?”
“奴家该回去了……”瓷仙虽是这个位面的灵异,不受连接点的时间限制,却也不能离开瓶身太久。
她也算有点道行,并不需要奥德罗帮忙,来时认了路,自己也能原路悄无声息地飘回去。
宁知夏抠了抠脸,挪到沙发坐下,偏头去看一直闷不吭声的奥德罗。
奥德罗坐在沙发,看着他最近很感兴趣的甜品烹饪书。
当对方坐下时,不咸不淡地瞥他一眼,指腹在停止多时的页角滑动,又翻过一页,转了个方向继续看。
宁知夏又追着凑过去,笑眯眯地看着他的侧脸不说话。
奥德罗不翻书了,漫不经心地问:“看什么?”
宁知夏飞快回答:“你好看。”
奥德罗挑了下眉,示意他关于这个话题可以多说两句。
刚刚才上了几小时的彩虹屁大师课,宁知夏自觉满腹经纶。
可惜被对方直勾勾地盯着,瞬间脑袋空空,他抓了抓头发,憋了半晌,嘴里还是吐出来一句朴实至极的——
“小奥人美心善。”
哎呀,好老土。宁知夏自觉没发挥好,抓耳挠腮地想再找补,忽然被人拉住一直抠来抠去的手指。
对方俊美的面容忽然凑近,宁知夏被迫与他习惯性地蹭了蹭脸,快要被熟悉的气息包裹时,耳边响起的声音带着一些无奈的纵容:“你是这里的主人,随你说了算。”
宁知夏“嘿嘿”笑了声,顶着被蹭得乱蓬蓬的头发扭过身去。
此时,瓷仙正在同曲半青和小猫拂身告别,顺便抓紧时间往嘴里塞了点杂七杂八的零食。
宁知夏怕她被撑得变形,连忙扬声说道:“如果以后你想来玩,晚上7点28分,我会给你开门的。”
“啊!公子你人真好……”
幸福来得太突然,瓷仙又是惊喜又是感激,临走前眼疾手快地抓住小三花高高举起,得寸进尺道,“那奴家还想带只小狸奴回去!”
一想到瓷瓶画面会多只猫,众人瞬间变了脸色,异口同声地大吼:“不行!”
第47章 联名穿戴甲
宁静的深夜, 瓷仙在天上飘,宁知夏他们开车在后面跟,岔路口时帮忙带了几次路, 有惊无险地将她送回博物馆门口。
“奴家记住了,下次来时一定不会飘错!”瓷仙嘤嘤道谢, 转身化做一缕青烟从门缝钻了进去。
回家后,客厅没了动静, 只有猫猫摇着尾巴兴奋跑酷。
曲半青仗着自己不是人精力充沛,盘坐在客厅决定再打会儿游戏:“啰啰来玩吗?”
“不了不了……”宁知夏忙活了大半晚, 早就困倦得不行,准备赶紧上楼洗洗就睡。
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路过储物间, 水花波动的声响隐隐约约穿透房门。
曲半青气定神闲地操作着游戏手柄嗖嗖冲关,余光瞟了两眼,猛地扭头看去, 眼珠子都快惊得瞪出来。
此时, 宁知夏像团年糕似的贴在人家房门, 甚至将手搭在门把试图往下压——
“!!!”
就像看见白白净净的小香猪一个劲儿往水坑里拱, 曲半青大惊失色,麻利地蹭起身, 一脚踹过去把他从门口赶开。
“去去去,睡你的觉去!”曲半青朝他挥挥手,最近这段时间还真是一刻都不能放松。
“我就看看嘛……”宁知夏委屈地揉了揉屁股, 嘴里念叨着水费超标好贵的, 一步三回头地磨蹭上楼。
等人影消失在楼梯转角,曲半青松了口气, 站在储物间门口看了一会儿,转身去客厅盘腿坐下继续玩起游戏。
博物馆那边给的时间很宽裕, 再加上本就画了草图,宁知夏没多久就把稿件发给甲方爸爸,对接过程还算顺利,修改了区区八次,就可以开始动手制作成品。
既然是文物周边,那就得与特色贴合。青花瓷梅瓶因为铁含量少,不及苏麻离青蓝艳,但色泽淡雅清丽,做成的美甲更好驾驭。
宁知夏照旧选了水彩,以瓷白做底色,食指与无名指模仿梅瓶的花纹结构,上下部勾勒杂宝纹,中部很有私心的画了瓷仙和枝头双燕。
小拇指不必多想,直接调和青亮色做晕染,这类款式就不适合使用亮晶晶的华子钻和宝石了,于是末端粘着的,是一朵水晶粉做成的清雅瓷花。
中指绘了梅瓶本身,由曲半青用喷枪一排接一排的给花瓣染色,然后徒手捏花,点缀在瓶口处。
宁知夏很少用喷枪,见他拿着轻轻一晃,材料就像自动化量产一样成批完工,连忙嚷着要玩。
“给你给你。”曲半青被他缠得烦不胜烦,填好了色胶递给来。
“让我看看啊,是按这里对吧?”宁知夏迫不及待地将手指卡在开关处。
“诶等等,你还没调胶量!”曲半青一愣,急急忙忙地忽然开口,把人吓了一跳。
“啊?”
宁知夏举着喷枪茫然回头,浇花回来的奥德罗刚好从工作台路过,如丝如雾的青花色甲胶全然喷在了对方银灰色的发尾。
“嗬——”
曲半青瞳孔地震,仿佛全身只剩下闪避键,闪退到逃跑没有半秒犹豫。
宁知夏拿着喷枪像拿了个烫手山芋,整个人精神恍惚,僵在原地陷入良久的沉默。
他鼓足勇气,颤颤巍巍地问:“小奥啊……你介不介意,换个发色呢?”
奥德罗眨了眨眼,一个巨大的问号出现在他头顶。
略带困惑的目光顺着宁知夏握在手里的奇怪工具逐渐下移,落到了自己被迫挑染的那撮头发。
神情素来淡漠的眼瞳微微一缩,奥德罗危险地半眯起眼,抬手按住了想要逃窜的犯人。
“哇啊啊啊!”
一声惨叫后,奥德罗面如冰霜地回了储物间,给呆滞的两人留下一个往外滋滋冒着寒气的背影。
曲半青这时才凑过来,仔细瞧着宁知夏白皙软嫩的小脸上顶着一个清晰无比的牙印。
曲半青用面巾纸擦了擦:“噗。”
宁知夏捂着脸愤愤扭头,嘴唇颤抖气得说不出一句话。
“没事没事……”曲半青忍笑轻抚狗头,贴心的安慰道,“牙口挺整齐的,漂亮着呢。”
宁知夏悲伤不已:“好疼哦……”
“疼什么,都没破皮。”曲半青捏住他的脸仔细看看,忽然觉得天赐良机。
于是话锋一转,像在教育手贱逗狗被咬的熊孩子一样,语重心长地说,“没事别招惹他,以后躲得远远的,咱不和他玩。”
宁知夏闻言,有些神色闪烁。
曲半青敏锐道:“咋了?”
宁知夏不舍地喃喃:“不了吧,他那么好看……”
曲半青痛心疾首,暗道真是扶不起的阿啰,直接黑化成曲扒皮,把人踹回工作台干活。
三足鼎修复后金光灿灿,但总不能给大家出十片金瓜子盖在指甲盖。
于是用黑胶打底,将鼎身的盘龙纹用造型胶描画在中央,再用偏古铜金的魔镜粉满满蹭匀。盘龙气势磅礴,足够吸引眼球,其余甲面便不再做立体款,用水彩与色胶绘制山河云纹,意味风调雨顺,太平兴旺的好意头。
最后一款仙鹤白云缂丝扇起初以为最省心,没想到前后与博物馆商讨了好几版,都没有满意。
又要展现文物特色,又要创新,宁知夏气得哐哐撞墙,被退稿八次后,已经开始琢磨往甲片安置缩小版团扇流苏。
最后还是曲半青设计了一版,交给博物馆的负责人。
对方拿到效果图震惊道:“不是用ai生成的吧?真的能做到?”
曲半青保证所见即所得,很快搞定了这版穿戴甲的款式。
所有成品确定好最终款式后,鹿瑶光拿到了与博物馆的合作资格,作为手模拍了一组效果图。
不过宁知夏不太满意,毕竟穿戴甲需要考虑不同手型和肤色,加上售出的价格不便宜,只有一个参考对象肯定不够。
博物馆接受了他的建议,于是又请了几位文物修复的老师作为手模多拍了几组,这些幕后工作的老师们皆是一脸意外,但看见穿戴甲成品的那一刻,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很愿意参与文物们的新形象。
在正式官宣前,宁知夏按照博物馆的提议,准备先在账号发布了自己拍的成品图作为活动预热。
三件文物回归是近期大热点,平台眼花缭乱的话题区不少同人二创如雨后春笋般冒出,烫得叫人钱包微缩。
作为在美甲圈混得比较早的一类人,穆林除了售卖穿戴甲,更多的便是卖自产品牌的色胶工具和款式教程。
他和他的团队自然不会放过这次机会,一早就发文表示要做几款文物美甲,勾起了不少粉丝与路人的兴趣。
可就当还在慢悠悠放勾子吊胃口时,宁知夏直接发布余城博物馆联名穿戴甲。
众人还没来得及细想联名二字,就被三串长图惊得眼睛都看直了。
梅瓶款白瓷梅花斜倚小轩窗,又有青花水墨点缀;三足鼎盘龙款气势雍贵凌厉,身姿矫健,仿佛下一秒就能腾云驾雾跃然而起。
但最令人震惊的还是仙鹤白云缂丝扇。
一寸缂丝一寸金,作为古人的顶奢自然典雅至极,寻常水彩技法已经不能展现它的独特魅力,于是整套款式皆是米色底,将扇面绣样拆分至每片甲面。
蘸水笔勾勒线稿为一步,石膏胶铺色又为一步,接下来再耐心叠一层水彩晕色,工序完成后才用最细的拉线笔蘸取彩绘胶,沿着图案一笔一笔拉出绣线的质感。
之后还要轮廓描金与背景晕染造景……光一枚甲片,手速再快就要五小时,整套下来是个大工程,自然定价最贵,货量最少。
“绣、绣面……不是,美甲进化速度是不是有点太逆天啦?”
“我的天,这真的是画出来的吗?”
“呜呜呜是小曲老师做的诶,我的天,老师在每个赛道都强得可怕?”
“定价在哪里?购买链接又在哪里?老子这次必须allin!”
“做得就像工艺品似的,我怎么舍得戴啊!”
“不戴了,要是能抢到,以后这就是我的痛包C位!”
随着热度不断上涨,穆林这边挤牙膏似的新品消息无人在意。
被抢占了先机不要紧,还能用实力再吸引眼球拉回热度。
但穆林手底下的助手和学徒看着他准备的作品,又再看向宁知夏那边发布的成品,尴尬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个天一个地,对比太过惨烈,用心设计还是单纯用于赚钱卖货,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出来。
一时间整个工作室被架在了火上烤,穆林气得不行,翻来覆去地把宁知夏的图文看了几遍,注意到配文里的“联名”二字,瞬间嗤笑了声。
不过是今年开业的小店,就算有点人脉又如何,博物馆这类非盈利的社会机构,背后还有政府文化局主导,是随便想联名就能联名的吗?
他像是找到了突破口,立马在评论区留言——
“款式做得不错,年轻人很有悟性,不过建议你提升自我认知,凡是都要有自知之明,不该蹭的别蹭,这里面水很深,牵扯到很多东西,懂?”
宁知夏盯着评论区一头雾水:“他说得是个啥意思嘛?”
曲半青也摇摇头:“好浓的GPT味儿。”
可是对方说了一大堆不回不太好,于是宁知夏为了照顾这位人机前辈的心情,斟酌着回复——
“[点赞][点赞][点赞]”
穆林等了半天,等来几个大拇指,顿时冷笑连连。
好一个四两拨千斤,仗着有点本事还敢挑衅。
就在他噼里啪啦打字准备反击时,几个学徒忽然大叫了一声:“卧槽!真是联名!”
此时博物馆用官号发布了本次古墓三美的系列周边,除了冰箱贴和帆布包,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三款联名穿戴甲。
官号不仅转发了宁知夏的图文,甚至为此单独发了宣传视频。
视频里,几位手型肤色不相同的手模全方位展示,镜头将甲片细节展现得无比清晰,手模虽未露脸,但一旁配有流光溢彩的小字标注着对方的职业身份。
视频结尾发布众人最关心的价格信息,前两款定价为1999,缂丝扇款则是2999,每款限购一份,并且库存只有300份,进行分批发货。
高昂的价格大大超出文创产品比较热门的消费区间,然而看完视频的观众完全无法冷静,热情高涨得像是可以立马拿下。
“冲冲冲!我买爆!”
“天呐,太感动了!好多都是在纪录片里修补文物的老师!”
“这次宣传细节好评,每款穿戴甲还有服装穿搭建议!”
“等等我没看错吧,所以真的是和怪物美甲店的联名?”
“很正常吧,虽说是新店,完全当得起我心目中余城第一美甲店啦!”
“完犊子了,每款限量三百份我怎么抢得到!”
“以后会复刻吗?求求了,我真的很需要盘龙款,搭配黑色旗袍拍照真的超出片!”
这时不少人通过博物馆转发的图文,乐颠颠来到宁知夏的页面欣赏实物图时,瞬间瞧见了穆林留下来的一大串评论。
穆林这时再想删评已经来不及了,等他翻回页面一看,刚才的评论被顶至最高楼,无数路人和粉丝嬉皮笑脸来评论下方打卡合影。
“吃了几个爹啊?味儿那么重?”
“凡是都要有自知之明,不该蹭的别蹭,懂?”
“没想到吧,人家真的有资格和博物馆合作?气不气?”
“好耶,有一种我讨厌的人总算被人发现的快乐!”
“曾经的老粉都知道,就是没文化的二流子,学了点手艺自吹自擂,款式没做几个卖货营销搞得飞起,养了一堆助手又压榨学徒,你看看他亲手做的款式拿出来哪一个能打?”
“感谢学姐补充课件,现以加入穆学豪华文件夹,欢迎各位新生入学!”
“别的不说,咱们宁老师的大拇指真是越看越有灵性!”
穆林气急败坏地删除了评论,然而不少人的冷嘲热讽仿佛穿透屏幕像耳刮子似的,扇得他脸上又红又烫。
学徒和助手们若有若无的目光飘来,他恼怒地踹了一脚桌子,转身往工作室门口走,摸出手机给人打了个电话……
“哦他是在骂我呢!”
宁知夏一直到晚上刷评论时才回过味儿来,又刷了会儿,忽然笑出声,把手机递到奥德罗面前嘚瑟,“瞧见没,帮我说话的粉丝骂了他几百楼!”
“喵……”
奥德罗还没说话,胖橘倒是仰着脑袋叫了一声。
它像个乖宝宝似的,趴在腿上给奥德罗当平板支架,谄媚讨好的模样看得宁知夏有些嫉妒,用手指头戳它脑袋:“到底谁是你主人啊?怎么就这么听他的?”
胖橘甩了甩尾巴,揣手打了个哈欠,藐视的态度引起宁知夏不满,欠欠地把手指戳它嘴里。
“喵喵!”胖橘不满地躲开,压在身上播放甜品教程的平板也跟着歪倒,被一只大手及时按住。
一分钟后。
宁知夏接替了胖橘的工作,怀里捧着平板,窝在奥德罗身边,任由对方将脑袋靠在他肩头安静地观看视频。
这也没办法,最近又有瓷仙常来做客打游戏,电视机的归属权被宁知夏按时间段划分,好在有平板可以用,奥德罗还算遵守规则。
看完一集教程,奥德罗像是完全掌握技巧的尖子生,扭头问道:“吃蛋糕吗?”
不说还好,一说还真有点想。
宁知夏点点头:“吃。”
奥德罗:“什么口味?”
宁知夏指着视频说道:“就和教程一样,奥利奥芝士可以吗?”
“可以。”
奥德罗偏头蹭了蹭青年的发顶,起身就往厨房去。
他买了不少材料随取随用,又是搅拌奶油奶酪,又是擀碎奥利奥,动作慢条斯理却弄得有模有样。
宁知夏守在门前,鼓掌夸夸:“小奥你好厉害!”
奥德罗有点开心,勾了勾唇角低声道:“嗯,当然。”
因为宁知夏急着想吃,奥德罗做了免烤箱版,双手贴着模具不到一秒,直接冷藏到位脱模可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