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奴持刀重生by今州
今州  发于:2024年11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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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尾的人正忙忙碌碌地在给谢漆的左腿换药,虽然他自己也是个诸伤未愈的伤患。谢漆的目光游移在高骊额角和下颌线附近的几道未消除的疤,就像看到一把绝世好刀被砸出了几道裂痕一样痛惜。
高骊的想法也差不多,他小心翼翼地轻抚谢漆的腿,膝骨、踝骨有不同程度的碎裂伤,受炮火流石影响的外伤不少,给他心疼得眼泪汪汪。
他摸摸谢漆白皙的小腿肚:“你这条腿不保养个二十年,铁定受不了北境的风寒。”
谢漆楞了楞,正色地训斥登徒子:“换药就换药,堂堂陛下诈骗人就算了,举止怎么这么二流子。”
高骊改成低头用鼻尖蹭他小腿肚上的青筋。
雨声把谢漆无地自容的“滚”掩盖住了,高骊假装没听见,我行我素地给他换好药,大手扣到腰上就要给他上半身的外伤涂涂抹抹。
五月时谢漆也给高骊换过药,当时看着高骊顺服又炽热的眼神没忍住啃了一口,这回攻守易换,高骊没啃咬亲吻,但有数次摸摸贴贴,头发丝都被解开从发根撸到发梢。
旖旎气氛只要一出现,谢漆必谈正事:“应、应对狄族,北境能做到固若金汤吗?”
“能。”高骊口干舌燥,“当初我派了老将和秦箸去边境驻守,配合破军炮威慑,怀柔和震慑一起用,这几年内狄族人不敢造次的……”
雨季来得应时和安全,创造了这难得的战时休养。
高骊天天在雨夜里过来,天亮前离开。每天晚上他照顾完谢漆就拉过桌子拼成简易木床,和谢漆躺在同一张床上,不能抱他就用指尖勾住他柔顺的发梢。
谢漆第一天醒来时大悲过,流干泪水后又恢复成精密的冷机器似的,夜里伤疼也不会出声或动弹,只是安静地看着躺在身边的高骊。
高骊说他夜里睁着眼睛的模样很像一只可怜兮兮的异瞳猫,谢漆不置可否,睡不着便伸手摸高骊的头发,把他毛扎扎的卷发揉着玩。
今晚本该继续共枕,但高骊给他换完药后,靠在他耳边轻蹭闷声:“煦光,今晚有事,我就不陪你了。”
谢漆耳根被他灼热的气息喷得有些痒:“好,陛下只管去,不用操心我的。”
高骊闷闷:“就操。就操。”
两声不同,谢漆干咳一声:“陛下准备什么时候解除假死的消息?”
高骊被他的反应萌到闷笑:“现在不是时候……我才‘死’一个月,怎么够高沅把好名声传满天下?”
高骊宣布死讯,除了配合长洛的霜刃阁逼迫高瑱谋反,还有前线作战的考量,和韩家之后的梁家桎梏。
不可否认的是东境处在梁氏旁支的多年管控下,全线早已联合成一股麻绳。这里和北境不同,北境地域三千里只有十三州,各州距离遥远不易连线,东境两千里却是打了串死结的官官相护,不能用北境的暴力镇压方法来对付东境。
高骊最初带军亲征,经过邺州后就和唐维明确了这现状。许开仁从考察里推测梁氏用烟草商贸和云国私下结交,罪同叛国,行军时也有影奴汇报,发现有梁家官商合力掩埋、销毁烟草的脏事。
还有东境线上可能持续了长久的贩人买丁之事,这些高骊都得知了。
出征时他带了五万庶族行军涌入这里,要做的事不止打仗。
高沅一被推到明面,各城的世家官商在应对军事的动员和调配问题上直接高效起来,不止是本家的梁奇烽大力督促,本身家族大利就是他们的共识。
想扳倒梁家,就该让它先急剧膨胀,和梁奇烽一样产生梁氏可以超过吴氏那样膨胀。梁奇烽以为皇室只剩手里的高沅,根本不清楚吴攸手上也有,继其他世家被分瓜、被肢解后,最大的吴梁终有雌雄高下的一天。
吴攸一直把高骊推在明面上做挡箭牌,现在高骊从靶子上跳下来,大好的红心靶,吴梁就该自己去掰手腕。
谢漆一点就通:“明白了。”
高骊刚要夸夸他,又听他说:“我还以为动脑子这种事你只会交给唐维。”
高骊哼了哼,咬住他腮边一块肉,又咬又嘬的,作弄出个红印子就响亮地亲一口:“那是因为我讨厌高沅,他缠着你。”
谢漆半边脸潮红,用舌尖顶起被咬的腮边,把朱砂痣顶了起来,高骊忍不住又去亲那颗痣。
长在他心尖上的痣。
他憎厌摧残过这颗痣的高沅,憎恶舍弃过、又妄图复制过这颗痣的高瑱。
这明明是他的痣。
他为什么会在别的世界遇不到,护不住。
这么些天了,高骊一直安分,眼下一开小戒,亲吻很快转移到唇上,继而探入到唇齿舌尖,鲸吞蚕食一样对着这一小块领地吞食掠夺。要不是谢漆负伤和初七将临,谢漆的口津怕是都要被他榨完。
谢漆直到他松口才颤颤巍巍睁开眼,神情糜弱,神智却异常灵敏:“你听到……高沅说过的疯话了?”
高骊心里的情欲当即被难言的怒火和悲凉掩盖,他轻啄谢漆的朱砂痣哄他:“嗯。我知道那都是疯话,我不当真,我只会生气。”
“那就揍他。”谢漆还吐着喘息,脸上热潮,但说话冰凉凉的,“我迟早打断他的牙,让他分批吞下去,看他还能不能口齿清晰地说疯话。”
高骊乐了,郁气顿时被他驱散。
他的老婆,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时候也还是能杀气腾腾的。
他很喜欢这股生机。

七月七,乃是韩宋云狄门的第三周年。
晋国内有预谋地扬起了一场舆论,批判针对云国和韩家。韩家自不必说,高瑱谋反时没杀民众,但命韩家血洗了大批从一开始就支持主战的寒吏。
朝堂中枢不明前线实况,剩下的多数世族官员自然又有议和的声浪,民间对云国的国仇家恨舆情就是在此时重沸的。煽动之下,长时间的战事供给带来的倾颓低迷被一扫而空,主议和的官员在上下朝路上差点被臭鸡蛋砸翻。
舆情从长洛一路传出海内,到七月十日时,第四批援军就在这主战必胜的鼎沸声浪里到达月湾城。雨虽然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军心却再次振奋了上来。
唯一令人感到意外的就是谢青川也在援军当中。
唐维和他见过了几次,被他的观察视线弄得既纳闷又不舒服,于是去见谢漆时把这人也列在了最近的要务中。
谢漆也知道这人特殊,他一来就有影奴暗中盯着他。梁奇烽派来的直系不少,底下还来了一队梁家自己的暗卫,很快在明面上驱逐了影奴,接手护卫高沅的任务。
但好笑的是,高沅一觉醒来发现一直监视他的影奴被赶走了,气得对着自己人破口大骂。
唐维说到这时都摇头发笑,他就担心高沅被梁家人和谢青川的言论举止影响,不肯和高骊的旧部配合,结果他发现自己的担心多余了。
高沅并非不明白,他就是不认理。
梁家人估计是又无奈又抓狂。
雨越下越大,晋云两军都难以开战,后方就成了庶族杂姓和世族梁氏的争斗和融合。唐维脚不沾地,噼里啪啦说了些话就要挥手作别,谢漆哭笑不得地拉住他衣摆。
谢漆如今对他少了分疏离,多了分同袍谊,语气也跟着熟稔起来:“你等等,我一句话都没说呢。”
唐维便又坐下:“怎的?”
谢漆复盘六月埋伏云军的诸事,挑出李无棠的事单独说给他听。
“你是说,云国宰相很可能在长洛有内应?”唐维嘶了一声,“可内奸之事不是我所长,你问我这个,我给不出什么思绪。”
谢漆斟酌着开口:“我们怀疑李无棠是晋国人。云都的影奴搜查出了这人的经历,他在云都如浮萍,云国籍贯是在二十年前才入官府造册的,我们最多追溯他到二十二年前,那时期和长洛睿王身死、身后势力销声匿迹的时段对应上了。”
唐维怔住。
“还记得之前我们收集的云国史料吗?云皇在位的二十多年里一心推行改制,很多举措和睿王一派、高盛一脉十分相似,李无棠在其中的政绩很扎实。这人不是庸辈,极有可能是当年受到世家迫害,流亡到云国的寒门砥柱。”
罗师父在云都把李无棠的家底挖得干净,云皇当年在长洛为质时极有可能私下和睿王一派往来密切,才有云国人大费周章地把玄坤的尸骨盗运到云国之事。
李无棠如果就是这一派的人,得到云皇的重用就合乎情理了。
“我想问你……”谢漆后面的话没说了。
唐维抬手抹抹没有伤的半边脸,领会到他的潜在意思:“谢漆,二十多年前的那批前辈……你要知道,那些前辈都是先驱者。”
“我知道。”谢漆说,“是英雄。没有他们,七大世族现在还林立,晋国可能已经被云国人践踏了。我这样猜度敌国宰相的身份是那批英雄,这是极其不敬的,可我们挖出的信报指向就是这样的。”
唐维的脸失去血色,雨声滴滴答答,他空白了许久。
“谢漆,你说霜刃阁查到一些有关睿王的人事,那你知道了多少?”
“微乎其微。宫城的藏书阁、霜刃阁的千万档案,有关睿王一派的记录少之又少,我只知道一些中心人物,比如唐氏姐弟,睿王妃和你父亲。”
唐维苍白地笑了笑,肩头垂下来:“那我和你说一些秘辛,接下来我要说的,是没有对其他人吐露过的,埋在我心底很多年的。”
谢漆紧张得眼皮跳了跳。
“二十三年前,睿王的身死之年。在他死前,有一千个寒门中人联名上书,包括官吏、举子、豪商,寒门最具话语权的一千人上书逼迫幽帝解除对睿王的关押。那个时候,睿王已经被关在天牢里六年了。为什么对这个年份记得牢固,是因为我出生的那年,就是睿王被栽赃罪名入狱的时候。”
“你这样听着,是不是觉得他们在没有军队的加持下上书太冒进了?但其实睿王身后除了笔杆子和钱袋子,也是有军队的。幽帝继位后,世庶矛盾空前激化,幽帝和睿王最后各退一步,幽帝立了寒门的才女为皇后,并立了皇后所出的高盛为储君。睿王则是将军队的兵符交出去,交给了世庶两派的中间人。你猜是谁?”
谢漆摇头:“我猜不出来。”
“高幼岚。”唐维低低地重复,“高幼岚。长公主,当时的吴家家主之妻,吴攸的生母。”
谢漆愣住了,这真是他没想到的。
“高幼岚和睿王交好,一度想和睿王的影奴玄坤成亲,但最后还是被迫和吴家联姻。进入吴家后,她也仍是睿王一派的拥护者,吴家成为了第一个从内部打破世庶之隔的大世族。所以你看现在的吴攸,和同一代的韩志禺、梁千业等人对比,到底是不一样的。”
“那时候政文商军提前定约,如果幽帝还是重用梁家为首的世家鱼肉庶族、还是不肯放出睿王,寒门一派便要起事。”唐维握紧双手,手背冒出了青筋,“一旦动军,成则从龙,败则叛国,但他们只停留在了上书这一步……高幼岚一反之前的盟约,火速拥兵去了南境,后来有了吴家的镇南王、世子。”
“幽帝把上书烧毁,梁家派出军队血洗,上书的一千人不止身死,还牵连了背后的九族,睿王也死在了天牢里,到死都没和妻女再见一面……”他说出了一个让谢漆沉默的数字,“晋国上下超过四万人死在这场浩劫里。”
唐维松开手:“安装在睿王身上有十项大罪,通狄联云、叛国谋反、贪腐受贿、淫**女、强占民田……什么荒诞的都有。睿王一派里的中枢人物同样被安上了各种肮脏罪名,刑台的刽子手砍头砍到卷刃,你的师父玄帆执掌的霜刃阁,在其中暗杀掉的人数不胜数。”
“你问我那批前辈,我其实记住的姓名不多了,那时我就六岁光景。”唐维揉揉脸,“而我记得的启蒙师长们,那些人全都死了,很多就是在护着我逃亡的路上死的。也许有前辈在那场浩劫中和我一样幸运逃出,可我……可我记得的那些人都死了。”
唐维捂住了眼睛:“对不起啊,我想不到李无棠会是谁,我帮不到你。”
谢漆喉咙堵住了,被他的道歉震得胸膛窒闷:“你不要说对不起。”
唐维坐在椅子上,低头靠在膝上闷笑:“我一时间也分不清我到底在希望什么。我既觉得,若云国宰相真是那批前辈之一,那便是还活着的父辈,万一是我认识的呢?可若真的如你所想,那我敬仰追随了一辈子的父辈,岂不是为敌国鞠躬尽瘁二十年,还煽动着敌国来攻打我们?”
谢漆哑然,他大概想到了这猜想会对唐维造成的打击,他束手无策。
屋内陷入窒闷的死寂,雨声越来越大,暴雨像把世间和人都浸透了。
半晌后,屋门忽然被熟门熟路地撬开了,高骊带着一身潮气手提食盒走进来,一边把遮住眼睛的黑布摘下来,一边黏糊糊地叫谢漆。
一声“老婆”落下,他睁眼先看到了黑着脸的唐维。
高骊:“……”

第183章
高骊不动声色地把食盒背到身后去,心虚地和唐维打招呼:“啊,军师,晚上好!今天也是个好天气啊。”
自四天前的晚上高骊说有事不来,谢漆就几天没见到他,眼下看他局促心虚的模样,莫名觉得好笑,但眼睛扫到他侧颈上,笑意消失。
唐维也一扫刚才的沉郁,黑着脸来劲了:“皇帝陛下,你知道你现在是驾崩了的吗?初七那天你险些把篓子捅穿了!这风波还没过去,这会你又出来了?明天要是传出皇帝魂飞故里或者诈尸的传闻,我——”
高骊忙并指保证这回很是小心,决计没有暴露行踪,唐维攒着劲骂了他一通,而后拍拍谢漆手腕,出去撑雨伞了。
嘴上虽数落,到底还是不打扰他们难得的相聚。
高骊目送唐维远去,门一关麻利地脱沾了潮气的外袍,仅着单衣到谢漆床前去,用手背贴着谢漆的额头,爱怜地滑到下颌去,低头亲了口他的朱砂痣打招呼。
谢漆后仰避开他的手,歪头打量他:“陛下初七那天怎么了?唐维看起来很生气。”
高骊面色不改地笑笑,扣住谢漆后颈轻柔,低头从他侧颈亲到朱砂痣去。
“没什么,倒是你们,刚才在谈什么呢?我看唐维的神情不太对。”
“唔……”
谢漆费劲地伸出左手去推开他的大脑袋,推不动,被他扣紧后颈,吻进舌根去。
谢漆差点断气,手抓住了高骊的发绳,一扯令他的卷发蓬松地炸开,高骊这才松开他,又从他的痣一路亲到锁骨去。
谢漆低喃:“伤口……”
高骊连忙停下,抬起湿漉漉的蓝眼睛:“好好好,不弄你了,哪儿疼?”
谢漆伸出一根手指摁住高骊的脖颈,眯了眼睛低喘:“你这儿为什么有掐痕?”
高骊刚进来,他就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刚才还以为是看错了,现在近距离一瞧,发现高骊脖颈上确实有微不可察的手指印,他一看就知道是掐出来的。
痕迹要是再新一点,他能看出是被人所掐,还是自己作死弄的。
高骊眼神一闪,捉住谢漆的手盖在自己颈上,侧首亲他手腕内侧:“不知道,我力气向来大,应该是以为有蚊虫随手一掐的。你眼力怎么这么厉害?”
他一来谢漆就被他到处亲,饶是再厚脸皮也撑不住了,挣扎着要抽出手:“高骊!”
“嗯?”
“你别亲昵了。”谢漆窘得想一头撞他,“陛下,你好好坐着,规规矩矩说话。”
高骊满口答应,把拎着的食盒带来,掏出了一盅骨头汤要给他喝,补补断腿。
谢漆捧着热乎乎的汤有些失笑:“再过几天就能走路,不用费事。”
高骊伸手捏他脸颊:“你波棱盖儿都碎几次了?骨头要好好养,尤其膝盖。”
谢漆没当回事,抿了口骨头汤,又听他说:“不然以后我弄你,你那膝盖哪里跪得住。”
谢漆差点没呛住,咕咚咕咚喝完一盅,红着耳根朝他比划拳头:“休要孟浪。”
高骊神色不明地看着他笑。
谢漆总觉得自己有时在他眼里是不着片缕的,忙转移注意谈起正事,也将对李无棠身份的猜测告知。
“难怪唐维刚才看着难过。”高骊捏着他五指轻摸,“你们当夜以原烟刺杀,云皇也好,李无棠也罢,除非云军里有一个比神医还高超的医师,不然迟早因毒暴毙。”
谢漆又出神了些,思索再三,将黑石吊坠的事也一并说出:“我生母给的遗物,那人手腕上也仿制了一条,我不知这是巧合,还是我父母也曾是睿王一派中的一员。”
“如果是,你当如何?”
“不如何。”
高骊缓缓凑到他眼前:“煦光,假如你生父是了不起的一代人杰,却被我生父杀害,你往后跟我在一起,心里会不会生刺?”
高骊小心地看着他的眼睛,预备在他眼里看到一些错愕的复杂,但谢漆垂眼看他,说话轻描淡写的,透着超脱人世的孤冷。
“我就是个孤儿,父母二字,不是我的所依,家庭一词,更不是我的所属,我无亲无族,幼年进阁里,少年进宫中,人伦何时哺育我?还要怎么加诸我?”
高骊的心脏猛地一抽,恍然之间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谢漆从前也冷,但烟毒之后失去部分记忆,骨子里的冷性又深厚了数倍。
也因没有记忆绊脚,他管控霜刃阁也好,长洛制衡和前线杀敌也罢,握刀时总是毫不犹豫,带着股不顾一切的锋利。
他说得也没错,高骊不知怎么形容心里的感受,只能握住他冰凉的手,捉在手里搓搓捂热。
两人转而谈起其他的事,夜色深时,谢漆抽出手拍拍身边的位置,高骊侧躺下,谢漆有一搭没一搭地摸他的卷发,指尖逡巡到高骊额角未淡的伤疤时,还没怎地,高骊就不小心从床沿掉了下去。
谢漆看着摔在地上的高骊,笑得按住腿:“陛下太、太大只了。”
“是床太小!”高骊甩甩挡住眼睛的卷发,气呼呼地起来去搬桌拼床,收拾了好一通,里衣也脱了,打着赤膊挤上去,把谢漆的脸按在他那横贯着几道疤的胸肌前。
谢漆喉结滚了又滚,默默在心里诵读大悲咒。
两天后,云都的鹰穿过雨幕辛苦地飞了回来,信报上谈,云都的太子应召,准备在七月十五动身,运着军备赶到前线去补给和振奋军心,后方留给辅政大臣,以及年仅十七的三皇子。
谢漆立即把消息传去给唐维,晋军的主事们火速召开了会议。
下了半个月的大雨转成了阴天小雨,天时的优势逐渐淡化,晋军很快充斥着开战的氛围,但这些都是谢漆难以参与的了。
他正在试着艰难的下地走路,他把自己的身体想得太好,事实是自中了烟毒以来,身体的愈合速度再不能和少年时的相比,如今前线用药紧急,他两腿的骨头断得厉害,只能偶尔弃用轮椅,撑着拐杖试试走路。
他在医馆冷汗潺潺地复建,晋军亦和他一样,艰难地一步一步迈出去,阻挡又开始奋力推进的云军。
七月二十日,第一架晋国的大型破军炮火速从长洛运了过来,它出于霜刃阁的匠师和许开仁之手,经过了不计的生死,北境三千里,百匠不眠夜,在晋云持续战了将近十个月后,晋国终于在军备上逼近云军。
谢漆没有亲眼见到那架新器械,但逐渐在医馆里听到外界传来沉闷的轰隆声,犹如低鸣龙吟。
北境青琉矿到长洛、长洛破军炮到东境的两条运输线快速高效运转,高骊和唐维来医馆的次数渐少,苍鹰和影奴也在外少回,谢漆不觉得孤独,透过狭小的窗,知道东边有盛大的反击。
神医倒是常来看他,白天城里士兵全出去了,远程攻击减少了晋军的损伤,他老人家终于能喘两口气。
这天八月,神医兴冲冲地拎着午饭来和他一块吃,食盒一打开,里头药膳的浓苦气味差点把谢漆送走。
谢漆捂住鼻子,险些要背过去:“神医,您这又是研制了什么新武器?”
“你小子也太失礼了!”神医隆重介绍他的新研究,这都不是十全大补汤了,是百全巨补粥。
谢漆撑着拐过来,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那碗粥的卖相,只能苦笑着给神医抱个拳。
“倒也不必给我拜早年。”神医拍拍他脑袋,“来吧,为了你的早日康复,仰起脑袋咕咚咕咚一吃,诶它就过去了。”
“您也不用像哄小孩似的。”
神医笑起来,对着面瘫的谢漆一顿摸头攻击。
谢漆无奈地端起那碗药粥,神医在一旁碎碎念,很像方师父。
“天天轰隆隆的,我竟然也习惯了。”神医年近花甲胃口还是很好,听着远处的轰炸声下饭,“听医馆的伤兵们说,我们这仗没准能赢,双水城、雍城这些都能收回来哦,真是了不起,我起初还以为输定了,棺材本都做好没了的准备,这下好,我可能真要像菜头说的长命百岁喽。”
谢漆因为药粥拧起的眉心松泛了些:“战后,您好好颐养天年,少操劳些。”
神医咂咂嘴:“以后太平了,我还是想继续把烟草和烟毒这东西研究透。虽说有你这个模范样本,但还是研究得不够,万一将来烟草禁不掉,我留下的东西可就有用处了。”
谢漆肃然起敬。
窗外忽然飞来老鹰,急速冲到了饭桌上,把神医吓得“哇呀呀呀”起来。
谢漆解下鹰爪的信报,刚看一眼就神情一变:“云皇……已死。”
神医正捡掉在桌上的米粒:“被炮火炸升天了?”
“不。是死于您刚才想研究的烟毒。”
神医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扒拉着米粒接话:“哇这死法……那还不如炮火升天。”

第184章 二更
这天天刚黑,高骊就急匆匆来了医馆,脸上盖着谢漆给他设计的易容,眼睛也用药水改变了颜色,以便他在唐维周遭用其他的身份行动。
谢漆肩上站着鹰,正在和影奴议事,高骊顶着一张易容的脸轻车熟路地推门进来时,令那来汇报的影奴十分警惕。
“不用紧张,这是我的人。”谢漆比个手势让高骊自己坐板凳,让影奴继续说话。
高骊听话地搬了个小板凳坐下,高大的身形导致坐下缩成一团还是倍有压迫感。
影奴觉得这人体格看起来很像皇帝陛下,脑子一下子想歪了,以为这人是阁主思君整出来的替身,说话便磕巴了些,火速汇报完情报立马跳出窗口溜了。
谢漆何等人精,看自家属下这个反应立即猜到人家在想什么,放了鹰掩了窗,看向板凳上的高骊:“你坏我声名了。”
高骊面露疑惑:“啊?”
谢漆拄着柺要走去床上,高骊立即走来搀他,送到床沿就上手抱住,刚要开口就被谢漆截住:“你先把易容洗了。”
不然由着高骊顶着这张易容脸这亲那亲的,太像他真的在搞什么别恋了。
高骊没意识到,还是先火急火燎地在他朱砂痣上亲了一阵,**意味并不重,更多的是一种激动。
谢漆揉揉被亲麻的侧脸,趁着他洗易容时谈起今天各路集齐的消息:“云皇确认已死,确切死期也许不是今天,他们的太子是在十三天前抵达前线的,一进军中就持总帅的兵符。但李无棠的死讯还未确认,不排除当初他运气好,才能撑到现在。”
高骊仰起洗去了易容的帅脸,水珠从眉眼滑到下颌去,活像打湿了的浓墨画,前后对比猝不及防地让谢漆感受到了视觉上的滋养。
“终于把人熬走了,好!我军会继续和云军抗衡,尽快耗废他们的军备和民心,现在问题是他们后方国都的那个三皇子又是什么情况?就拿吴攸的麻烦程度当度量好了,那三皇子难不难对付?”
谢漆安静地瞧了他一会才出声:“以云都影奴传来的信报丈量,那位三皇子不至于到吴攸的地步,大约集合了高瑱和高沅性格上的优势吧,但手里可用的人力肯定比不过吴梁韩那种量级。”
眼下罗师父在云都潜伏,高琪和罗海一早被云国人挟持去了云国,他们也持续了长达十个月的渗透,高琪和那三皇子往来比和太子密切,如今三皇子当政,高琪能深入的地方更多了。
霜刃阁正在源源不断地把情报传递出来,是否再发动一次玉石俱焚的刺杀,血洗云国宫城的皇室和重臣,罗师父还要谢漆他们联合观大局定夺。
谢漆将局势讲明:“陛下,假如云国太子或三皇子弃战,反过来向晋国求和,你会同意吗?”
高骊把脸埋进毛巾里擦去水珠,睁开他那双雨后纯澈的冰蓝色眼睛:“同意是一回事,但血债血偿是另外一回事。云国军备在短短二十来年里就攒到了这程度,要是晋国不乘胜压制他们,以后他们再韬光养晦反过来坑蒙拐骗,那还得了?”
“云国剩下的高层如果不蠢,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降亦死战亦死的话,这场各自赌上国运的战事就还会旷日持久地打下去,虽然最后能赢的一定是我们。”
高骊在谢漆的尾音里蹲在地上陷入思考,谢漆等他一会,越看越想笑,拍拍身侧邀请他过来坐:“我的陛下,你想事的时候都习惯蹲成一头熊的姿态吗?”
高骊回过神,听了他的话笑了,蹲着举起双手比划:“谢小大人,你见过熊吗就说我像?你看啊,熊是这样的,嗷——”
他边低声嗷嗷,边运用起租赁似的四肢,学着大熊走路的模样,一步一步挪到床边:“熊来吃你了!”
谢漆佯装害怕后仰:“本瘸子跑不动,看来今天真要葬身熊腹了。”
高骊笑着托住他,还沾着些潮气的鼻尖蹭谢漆的脸:“什么瘸?胡说,明明是我的漂亮小猫伤了花一样的爪爪,暂时不能飞檐走壁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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