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奴持刀重生by今州
今州  发于:2024年11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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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志禺起初是这么自欺欺人地坚定的。
直到高瑱在某人走后逐渐与他疏离,再到他看到高瑱身边忽然出现一个谢如月,一个在左唇外侧刺了一颗朱砂痣的末流四等影奴。
东宫夜晚淫靡纵欲的丑事传到他耳中时,韩志禺心惊肉跳,心痛难当,妒忌与痛苦相生。
他知道高瑱什么意思,他怨怪他。
当初高骊索要谢漆的要求经由吴攸的口转达出来时,韩志禺也在现场,亲眼看着原本文雅的高瑱骤然发怒到发狂。
那是韩志禺第一次看到高瑱如此丧失理智地怒吼。
“我已失父母,再失体康健,我只剩这一个谢漆,让我交出他?绝不可能!”
彼时吴攸面对他的失控怒火尤为冷静,甚至唇角微笑着向韩志禺看过来,仿佛在向他说——你看啊,你韩家的主子,你全族的忠诚,你满心的恋慕守护,他不放心里,反而心里去放个卑贱的影奴,这成何体统,你还不管管?
他在吴攸那样戏谑嘲讽的目光里无地自容。
他是高瑱的表兄,年长他几个春秋,不仅是他本家的手足、竹马、还曾是他伴读,从前高瑱回韩家小住,回回都是他陪伴他促膝长谈,夜灯高照,他曾是与他最亲近之人,焉能不知高瑱后来的细微转变。
他怎会察觉不到殿下看着那人时眼里流转着的勃勃欲念。
怎会看不出他在那人面前扮乖示弱,为了多讨取那人的关注和保护,不惜扮演着楚楚可怜若小女的温良假象。
他又怎会不知殿下而今因羽翼未丰而忍耐,一旦来日殿下掌上位,只怕第一件要做的事便是与那人修成正果。
韩志禺憎恶着,忌恨着,警惕着那人的存在。
好不容易等到高骊的横加干涉,他几乎是毫不犹豫、欣喜若狂地劝慰殿下:“若献谢漆得东宫有何不可?得罪新君有何裨益?先权后情岂不正乎?不得东宫岂告贵妃娘娘之灵?”
结果他却看到殿下在他眼前落泪。
他只能颤栗着握住殿下的手,换了说辞:“吴攸与高骊来势汹汹,殿下何不如避其锋芒,韬光养晦?高骊于长洛毫无根基,何不如令谢漆暂立高骊之侧为耳目?他若忠于殿下,必愿为殿下肝脑涂地,他若初心不负,来日必愿重回殿下身后。”
结果他没想到殿下还是不肯,流着泪决绝颤声。
“谢漆是我的。谁也不能夺。他要夺,我便藏,对外宣告,他不屈受辱,触柱而亡。便是在别人口中,谢漆纵死也是要死在我掌中。”
韩志禺没料到突如其来的干涉竟会让激发高瑱强压已久的占有欲,更没料到,文清宫寝宫的地下有密室,从前韩贵妃用来处理宫闺密事,现在高瑱要用来藏匿……或者说囚禁一人为禁脔。
那天高瑱要喂那人一杯迷魂汤,韩志禺就在文清宫的地下密室里等着,等着那人昏迷,帮高瑱完成他的心愿。因高瑱流了许多泪水,因高瑱苦苦哀求他相助,因高瑱除了求他之外无计可施。
韩志禺都下定决心强迫自己坚持了,结果却在密室里听到了谢漆对高瑱说了长长一番话。
“不是你弃我,是谢漆弃你……”
“高瑱,从今以后,你找其他人给你提灯吧。”
韩志禺感觉到了自己卑劣的激动。
殿下何其骄傲之人,竟被如此劈头盖脸地直白羞辱拒绝,以他傲气,往后决然不会再纠缠。那人性刚烈,既认定自己被放弃,眼下甘愿一断四年情分,往后也决然不可能回头再续前缘。
他急匆匆走出密室去到高瑱身边,看着他摔倒在地上,伤腿都不顾的泪流模样,心疼得无以复加,又庆幸得难以名状。
啊,真好,那人主动离开殿下了。
殿下可心无旁骛了。
我可为殿下提灯了。
韩志禺当时是这么庆幸的,直到后来,他看着高瑱性情渐变,没有如他设想的那样更倚重、依赖自己,反而去调教一个除了身份之外毫不相似的粗陋替身。就因那四等影奴是谢漆下属,有此一子在,谢漆有与他藕断丝连的可能性,他便那样倚重,甚至于带到床帐中去,发泄着谢漆看不到也不在意的怒火。
失去谢漆一事,他仇恨在高骊身上,怨恨在吴攸权上,甚至还怨怪到他这里。
好像谢漆义无反顾地走了,缘由都在别人身上,是外力“拆散”了他们,而绝不可能是内部。
绝不可能是他自己造成。
韩志禺先前在自欺欺人,而高瑱更甚。
到现在,韩志禺也没能想通,谢漆之出走,对高瑱而言到底是好是坏。
对于他自己,究竟是福音,还是不可挽回的打击,他也不清楚了。
韩志禺脚步微沉地进来拜见,高瑱看到他便放下手里的密信,挥手让青坤退下,而后朝他扬起熟悉的客套微笑:“表哥来了?这个时间点怕是还没用上晚膳吧?外间霜重夜寒,快来暖炉身边坐坐,孤让如月给你备上膳食,待会我们一起用。”
韩志禺看着他唇边那抹文雅依旧而无温度的笑意,而听着他那锵金鸣玉、富有感情的声音,觉得割裂,觉得悲伤,而无计可施:“多谢殿下。”
“如月,听到我方才的话了吧?”高瑱伸手慵懒地环过身旁谢如月的腰,语气轻快透着宠溺,“你帮我去小厨房嘱咐多备一份晚膳,表哥喜欢吃石髓羹,你看好御厨们,莫要让他们犯懒。还有鱼兜子,我知你爱吃,下午嘱咐过了,今晚我们一起用。”
谢如月耳尖微红,急忙应了是,有些慌张地起身来朝韩志禺行礼,随即步伐不稳地退下去了。
谢如月行礼时广袖微敞,韩志禺眼快,看到他左腕内侧有个不浅的吻痕,裹在不重的牙印里,泛滥着夜间淫靡或白日宣淫的欲。
韩志禺没有太多波澜,终归只是一个“如”,只有在看到这人脸上那颗朱砂痣时心中难以克制惊涛,那才是“月”,不知何时才能让高瑱淡忘的“月”。
谢如月踏出殿门,高瑱唇边笑意变浅,但眼神认真了两分:“刚想传信请表哥来东宫避一避,表哥就自己来了,我们还真是心有灵犀啊。鬼宅之事如今已在六大家里远扬,我们之前与何姜有所往来,现在当真是尴尬。”
韩志禺勉强回到正事上,庆幸地叹了口气:“幸而殿下还没来得及与何卓安定亲,否则现在骑虎难下。这些年里,何家派出的女郎数量实在不少,其他家就算本家没有何氏妻妾,旁支也有不少,现在何卓安出事,若她只是被重创,我等还能收渔翁之利,但眼下看吴攸、梁奇烽,还有皇帝的表现,怕是要让何家永无翻身之地。”
高瑱眉头微皱:“梁家再大胆也不敢一口气吞下何家,只有吴攸……看起来,他是真要把何家拆骨入腹了。可他吴家这几代以来本家都是一脉单传,旁支无甚出息,之前宋家偌大的一块兵部让他吞下已经够撑了,现在何卓安这么大一块膏腴,他切了又能分到哪里去?怎么分才能彻底消化?何家纵横百年,底下的职缺可不是闹着玩的,若有一处关节崩断,不提长洛,只怕晋国的六十九州都要受波及。”
韩志禺起初想的和他差不多,只是他两个月前在东区筹办外族朝拜的各项工程,和不少的代闺台寒门子弟接触,想法有了转变:“殿下,吴攸亲代闺台一派的平民由来已久,我只怕,他是准备让权寒门了。”
高瑱缓缓抬眼,一双桃花眼中尽是鄙夷:“让权寒门,他怎么敢,就凭……”
他想到什么,轻嗤道:“就凭先太子娶了个寒门出身的梅念儿,是以他也要效仿我那大皇兄么?寒门出于弹丸之地,所出之子平庸微陋,若不置身于世家沃土,哪里有资格接管晋国各部的权杖?”
韩志禺轻声细语地同他说起之前在东区认识的许开仁、梅之牧、刘篆等人,解释起这些寒门子弟的能耐之处,甚至是那烛梦楼的谢红泪、谢青川姐弟两人都非同寻常,绝不是他们一直以来以为的愚昧浅薄形象。
高瑱越听眉头越紧:“表哥,你到底想说什么?”
韩志禺顿了顿,语气依旧轻缓:“臣是以为,自韩宋云狄门之变故以来,七姓去一宋,剩下六姓人才凋零,我们韩氏尤其严重,本家拿不出多少才俊。眼下皇帝身边的内阁俱是寒门侍笔,吴攸与代闺台往来亲密,眼下有意抓住何卓安腾出空缺,而明年春秋科考一经变通,只怕到时那批寒门子都将后浪拍岸。我们韩家世代入礼部,明年正是放异彩之时,与其现在扶助大势已去的何卓安,不如早做准备,挑选适当的寒门奴为我等所用……”
高瑱没等他讲完便否决了:“与贱民共治天下,滑天下之大稽。”
韩志禺知道世家睥睨由来已久,他亦如是,若非之前在东区被许开仁的文章、梅之牧的匿名策论惊到,他也仍会俯瞰脚下蝼蚁。
他看着高瑱此时脸上的傲气,心中虽有些急切但并不恼,反倒萌生了几分呵护意和成就感。他需要他。他不得不需要他。
韩志禺循循善诱,充满耐心地详谈。如今何家大柱中空,旁支败类,眼看着即便吴攸不伐也难挡梁奇烽垂涎已久的脍刀,届时何家一倒,韩家难分其膏腴,便将愈发没落。来日高骊膝下有子,那高瑱今日的太子之位,又能稳到什么时候?
当然,高骊除了一己蛮力不见什么长处,除了留驻长洛的一些粗蛮北境军,即便有子嗣,真想坐稳皇位也不是易事。皇子之中还有高沅,高沅自己不足惧,但是梁家这几年风头太盛,倚仗着一个梁千业打造出的烟草商路大掠其财,假如梁家再笼络武将,假以时日未尝不能和吴攸抗衡,一旦梁家起势,高沅必将被推出来竞博帝位。
届时,寡财缺人,薄权无兵的韩家要如何成为高瑱的后盾?
拥抱寒门贱民并不丢人。高瑱与韩家是共生,寒门对于韩家是寄生,等级分明,不过驱策他们为韩家的看门石狮而已,每代科考用一代,三年一换,或舍或废,便不足为惕。
高瑱有被说动,只是神色仍然纠结,还有芥蒂与耻辱。
韩志禺趁热打铁,抿了抿唇,咬咬牙道:“殿下想想谢漆,他不也是贱民之身?殿下当日能容忍、挽留萌生二心的谢漆,自不是心胸狭隘之辈,及今日的太子少师谢如月,殿下都是能任善用,既如此,何不如将这份广博之心,稍放些许?”
他在偷换概念,霜刃阁不是寒门,是世家之脔奴,谢漆更不是寒门子弟,得青眼的理由更不是为了共治巩固韩家。
他就是想这样颠倒黑白地劝解,偷梁换柱地曲解高瑱对那人的执念。
高瑱这一回沉默了,面无表情,眼神放空。
韩志禺安静地等着。
这时谢如月在门外恭敬地请他们用膳,高瑱才恍过神,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墙上挂着的一盏发皱花灯。
韩志禺自然知道那花灯是被那人浇过迷魂汤才发皱,丑陋,破旧。这盏灯挂在东宫里,照在谢如月那颗朱砂痣上,交缠出具现化的浓稠扭曲的压抑吞噬欲。
“用膳吧。”高瑱起身来,声音平静,“我未曾与人分食过,今晚和表哥试试。”
韩志禺知道他答应了,既松了口气,又堵了口气。
漫长的十一月十二日落幕,谢漆一觉醒来时,枕边没有人了,他先是怔怔地摸摸那微凉的枕边,再眯着眼看看寝宫中的天色,感觉眼下才寅时七八刻,高骊这就爬起来出去了。
谢漆慢慢把起床气推出身体,抱住脑袋嘿呦鹞子翻身起来,昨天在高沅那几乎没怎么睡,这会一到天泽宫就睡得不知昏天黑地,竟然连高骊起床都没能察觉,作为影奴而言真是失职啊。
他起来下地取外衣披上,三两下整理好衣冠便出门去。
天还早,日未出,御前宫人们跟他问好,还带着些许打盹的黏糊音色,只有踩风见了他便精神奕奕,一副见了亲爹的模样。
谢漆直觉不对,招手和他到僻静地说话:“我昨天不在,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踩风看左右无人,扯开衣襟给他看脖子上的淤痕:“恩人啊,前天你跟九王一走,陛下就跟困兽似的吓人,找不到你就这么把小的拎起来了,你看看这,喉管都险些被掐断喽。”
谢漆看他那淤痕确实不浅,先找药塞给他:“你受罪了,可还有别处受伤?其他人呢?”
踩风收了小药瓶,把高骊一天半里的异样详细地跟他说了,包括被禁止乱宣扬的殿前海东青杀人之事,总结道:“陛下跟变了个人似的,虽然以前也凶,好歹是凶于物,这回一对人动手更瘆人了,小的都怕那薛成玉不长眼睛被陛下一脚踹死。”
谢漆谢过他告知,转身连忙回去侧卫室,一声哨声出,大宛带着其他小影奴的鹰而来,张姓的小影奴们也赶到了。
谢漆就着踩风告知的那些怪事问他们,听了小影奴们的口述之后,知其不假,便更担忧。
他心里打着鼓,又去找了薛成玉,询问他昨天晚上谢红泪进宫,高骊是个什么状态。
薛成玉二话不说把自己昨天晚上记的手稿给他看,只见开头就是一句:“御前侍卫谢统领不在,帝心神飘忽,魂飞天外,纵花魁娘子在前,天籁之音绕梁,曼妙之姿凌波,帝皆耳目闭塞,意兴阑珊,黯然伤神。”
谢漆:“……”
他抬头看一下这个模样十分呆直的起居郎,忍不住先问了个别的问题:“薛大人平时是喜欢看话本,读闺台诗吗?”
薛成玉眼睛流露出诧异:“谢大人看出来了?”
谢漆失语,总觉得起居郎这手稿的文笔润色看起来很像坊间的三流恋情话本,跟正史的端肃春秋笔法一点也不搭边。
如果哪天他在坊间看到了高骊和自己的化名话本,他肯定第一个跑来质问薛成玉。
谢漆咳了咳把手稿还给他,还是直接问起昨天高骊的异样,薛成玉思索片刻,用文人式的华丽比喻给了个感受:“昨夜陛下确实神思恍惚,如中空之芦苇,在周遭再罩了一层中空之竹筒,两相空空,无魂无神。”
谢漆概括:“行尸走肉?”
薛成玉呆:“啊对对对!”
谢漆谢过他,随即脸色沉重地蹲守在天泽宫外,左思右想着等高骊回来怎么收拾他才比较妥当。
高骊那边度过了一个必须得用兵荒马乱来形容的早朝跟午会。
鬼宅一事刚出一夜,吴攸和梁奇烽双管齐下,一个用手下的文人储备去散布消息操控舆论,上午时就把鬼宅事传播到了民间,百姓苦雪利银久矣,消息所到之处都引起了极大的愤懑。
一百六十九个死者背后更是牵扯出了庞杂的民间交际网,不少人相携着到官府去认领已腐的尸身,认得出是失踪已久的家人者便在官府门口嚎啕大哭,认不出的便以此为案例去催官府,想要找出自家失踪者。嚎哭之下,悲声冲天。
梁奇烽带领大理寺和刑部彻查何家名下的钱庄,连夜抓了一堆何姓旁支、何宅家奴,不知是严刑拷打出假罪,还是逼供出了真恶行,总而言之,整理出来的案薄十分厚实惊人。钱庄雪利银高利是一回事,何家人以索利为正当理由,结果在私底下大量动用私刑、奸淫掳掠才是更触目惊心的累累罪行。
这两派人是势要将何家碾到地底里去,但何卓安虽然被停职,身后也还有不少的人脉,姜云渐和其他与何家有千丝万缕的盟友在朝堂上负隅顽抗,且姜家在吏部根深叶茂,操控着朝堂大半的调迁,一站出来参与骂战,一张口便倒出了众多其他官吏的把柄,堪称当堂不停放炮仗。
此外还有中立的,不知道在混什么水摸什么鱼的派系,在高骊眼中,朝堂上就是几股有毒的面团揉在一起疯狂搅和,谁也不服谁,狂甩太极拳。
早朝吵,下午御书房更吵,熙熙攘攘的人头挤在不大的御书房里,还有一波冲到内阁里和侍笔们理论,乱轰轰地几乎要吵翻天灵盖。
高骊听了足足一天的无意义党争,听到最后才发觉这群混账东西没有几个去办正事,满门心思想的都是何家如果倒塌,多少空出来的职位能分到他们手上,多少被抄被查的何家钱庄能落到他们囊中。为此他们可以说出世上最动听的高洁高德话语,也可以骂出最不堪入耳的脏话,上一秒可以是为民请命,下一秒便能变成我取你狗命。
高骊意识到这一点时烦透了,怒发冲冠地起身,拎起几个嗓门大内容虚的官员丢了出去,回来后一吼门窗嗡嗡。
“一百六十九个死者,怎么就没人提这一群人的债要如何解决!”高骊气得一脚把那大书桌踢翻了,好歹还留了点力气,没把它踢裂只是踢出个跟斗,“关于他们所背上的利债,死后是不是一笔勾销?他们生前偿还过了多少数额,该不该对其家属补偿?因为雪利银而被强迫卖房卖田、典妻卖子的又该怎么赔偿?吵吵吵!何卓安是跑到天边去了还是何家的大宅子搬到海角去了!都给朕看这些死者问题该怎么解决!”
他一个嗓门顶一百个人,一吼所有人都被震得头皮发麻,便是吴攸也惊在原地呆若木鸡。
高骊单手把倒仰在地上的大书桌拎起来高举,猛力正面掼在原位置,省得叫几个侍卫宦官过来搬桌子正型,桌重逾数百斤,砸到地面上时地面都被带得小规模震动,浑如地裂而来。
众人耳膜与脚下皆嗡嗡,在威压下一时死寂。
高骊伸手在书桌上猛拍继续吼:“现在都哑巴了吗!现在怎么不开口了!白吃的干饭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是吧,怎么解决?户部管户籍管钱的站出来!装你他娘的死啊?!该哭坟的时候尽假上吊,该上供的时候尽哭坟是吗?!”
群臣俱懵:“……”
最后还是吴攸冒着鸡皮疙瘩出来调兵遣将,点名道姓指出能对死者的善后事件处理妥当的官员出来。
高骊怒着一张悍匪脸听了半晌吴攸的调配,这才觉得有些满意,擦擦大书桌染上的尘埃,检查了一番没看到裂缝,于是又坐回龙椅上:“行,你们继续吧。”
一干人等不约而同地心想这还怎么继续,吴攸第一个端不住脸皮告退,挑架的领头一走,直接就带走了一波追随他的门生,其他人更是不想再继续和皇帝在密封的空间里呆着,纷纷口干腿软地告辞了。
结果轰然之间,御书房一走为空,剩个小内阁还待着几个侍笔。
唐维最淡定地收拾满桌的混乱折子,其他几个侍笔偷看高骊的眼神复杂至极,个个都大气不敢出一口。
最后唐维照旧是最后一个走的,挂着两个一夜未睡的黑眼圈,跟他简单说了一下鬼宅之事的进度,直到今天中午他才从那里赶到宫城来,说到如今已有五十三具新近的尸体被其家人认领带回去入土为安,高骊便沉闷地点头:“唐维,你也累得慌了,回去快点休息。”
唐维笑了笑:“应该的,那么,陛下,臣先告退。”
他行过和往常不太一样的礼,脸色虽疲倦,脚步却轻快地离开了。
高骊等人全走散了,坐在椅子上发呆了半晌,最后才抬手揉揉头痛欲裂的脑袋。
想见血。
想杀人。
揉完了脑袋,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索书桌的暗格,结果掏了个空。
也正因为掏了个空格,才脊背发寒地回过神来。
高骊触电似的跳起来,心中不住默念着要命要命,念到最后变成了谢漆谢漆,于是撒开腿赶紧离开御书房,小跑冲回天泽宫。
一回到天泽宫,他便看到踩风和小桑正忙碌地备膳食,一众宫人看到他都屈膝行礼。
谢漆就在最前头。
高骊心中那驱之不去的阴霾和戮念,一时之间都消失得干干净净,他快步上前去,也不管其他人还在现场,薛成玉的笔还在刷刷刷,当即就把谢漆拎起来抱进了怀里。
踩风备银箸的手一抖,小桑则迅速卸掉货,赶紧拽着他的袖子猛提醒,众人一起驼着背弯着腰,小心翼翼地飞快溜出去了。
薛成玉双眼炯炯有神地还在那里看着帝与侍,不要命地快速画简笔轮廓,踩风折出去大老远,发现这竹竿还戳在那里,赶紧弯着腰跑过来把他拉出去了。
门一关,谢漆腾空的脚便不适地晃了晃:“抱完了吗?陛下,大狮子,你这一身蛮力,箍得我骨头疼。”
高骊不答话,仗着身高和力气的优势,抱着谢漆的两手往上一送,便将他扛到了肩上去,如此扛着他,昂首挺胸地在天泽宫飞快地走了几个来回。
换在别的时候,谢漆定然要对他一顿拳打脚踢,三两步跳到房梁上去对他捏鬼脸。念在今天他必然在朝堂和御书房受双重折磨,回来时总该发泄发泄怒气,便乖顺地由着他奇奇怪怪的举止。
他也想看看他还能干出什么不合常理的,与往常大相径庭的,与性情完全相悖的举止来。
高骊走到第五个来回的时候,还没听见他说话,发热的大脑这才冷却了几分,赶紧换手把他打横抱在怀里道歉:“对不住对不住,一时脑子不清醒,欺负我们谢漆漆了。”
谢漆因倒吊了一会儿,脸上有些血色,眼前略略发晕,视线还没清醒就被他捂到胸肌上去摩挲,心里更没脾气了:“我没事的,你好点了吗?”
高骊心里开花,抱着他直接盘腿坐在地上,低头先捂住他一顿啃咬乱亲。
谢漆被咬得唇角有点疼,微微蹙着眉躲开,哑声问:“你不饿么?从半夜奔忙到现在,不累不饿么?”
高骊铿锵有力地答了个饿字,粗鲁的大手扯开了他腰带,热腾腾地抱住他的腰,低头埋在他身上到处亲和咬,亢奋又泄愤,模样好似一只野兽。
谢漆被咬得不住吸气,也没听他停下,索性咬着牙不说个疼字,想要看看他还能弄到什么程度。
高骊亲咬完正面,忽然不过瘾似地将他抱着一个翻身,一举将他压到了地毯上,捞着他又按着他,撕开他衣衫露出半个后背,随即埋头对着他后颈又啃又磨。
谢漆绷紧了蝴蝶骨,两手抓住身下的地毯,心里复杂的感情几乎要泼出来。
当真是异常。他大概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高骊厮磨了半天,把他上身弄得一片狼藉,最后看着他大片白皙肌理上的那些深红浅红痕迹,目光缠绵如同在看一件自己的艺术品,这才满意地把他衣服拢回去,贴着他耳朵粗喘着说:“好饿,我们吃饭去,谢漆漆饿不饿?冷不冷?”
谢漆冷淡道:“冷什么,被你弄得热得慌。”
高骊笑开,语气像恶作剧得逞似的快意,他抄起他,迈着醉拳式的步伐抱着他到饭桌去坐下,刚才一通瞎闹还不够,这会愣是还不让他从腿上下来,箍着他要他在自己腿上一起用食。
他单手抄着谢漆,胳膊长的好处便是一手纵揽他半身,可以愈发紧贴着拥抱他。他另一手去拿小碗的清火汤,殷勤地递到谢漆嘴边:“来,谢漆漆,你先喝一口。”
谢漆看了他一眼,十分顺从地喝了一小口,高骊心情越发好,就着他喝过的地方,把剩下的半碗汤一饮而尽。
喝完他也不知道怎么的,一个兴奋就把那碗猛地摔在地上了,听到碎片裂开的声音愈发高兴,而后心满意足地搂着谢漆一起吃饭。
谢漆眼睛扫过地上的碎片,安静地小口吃饭。只是坐在别人腿上毕竟姿势别扭,他只要稍微动弹一下,便被高骊箍得更紧。
谢漆吃得不多,高骊相反,单手抱人单手吃饭其乐无穷,谢漆手空下来后看不过,便直接给他布菜,高骊稍愣了愣,搂他搂得更紧。
“老婆。”
谢漆手抖起来,掀开眼皮抬头又看了他好几眼。
高骊乐呵呵地把他布的菜全部吃完,而后眼睛亮闪闪地看着他:“我吃饱了老婆,老婆对我真好。”
谢漆嗓子眼发痒,掏出帕子仔细地给他擦擦,低声道:“不许这么叫。”
“哦。”高骊改了口,“那叫你,我当家的,我炕上的,嘿嘿。”
谢漆神情愈发冷静,专注地看着他,把他一毫一厘的微妙变化都收进眼里。
高骊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三年前,有一年秋天,霜重,北境真的很冷,冷到寒意扎进骨头里,人在荒原上走,每一步都好像能走出骨头的碎渣子。那年我们扎了一个好大的营,棉被湿哒哒地干不了,毛袄沾了霜捂得人浑身痱子,大家就只好穿着破单衣,互相依靠着用身体取暖。那时候,袁鸿就很喜欢唐维,他去把他抱过来,敞开衣襟贴着他取暖,吃饭一起吃,睡觉一起睡,那年秋天过去,不少人都得了风寒风湿,他们俩就没有。”
说着高骊自己解开衣襟,露出半个胸膛,把谢漆捂进了怀里:“那时候我要是有你,我也那样抱着你,一定不让你生病。”
谢漆贴着他胸膛,认真地听着他不规律的心跳:“那真是谢谢。”
高骊又生气又好笑,大手摸到他腰间去轻轻捏了一捏:“说什么傻话啊说这个,你是我媳妇,媳妇好,当家的你好。”
谢漆道:“你好。”
高骊被他逗笑了,乐不可支地抱起他去书桌那厢坐,分开他两腿跨坐在自己身上,面对面地又把他捂进怀里:“谢漆漆,我的谢漆漆,这世上有好多东西都容易让人生气,有好多烂人渣滓容易让人愤怒,只有你是例外的,独一无二的,我一看到你就像看到冰川上的月亮,我怎么一看到你心里就这么美啊……”
“因为你吸食烟草了。”
高骊心满意足、饕餮饱腹的愉悦心境戛然而止,混乱的大脑一瞬间放空,像是被一把无形的刀切开了他与极乐之间的脐带。
他那飘飘乎的双脚骤然从九天上坠下来,踩到了一片污泥的地里,他听到谢漆的声音回荡在身前,他臂弯里还抱着他,战栗了片刻才回神过来,今晚弄的都是些什么离奇动作,心惊胆战地低头时,对上了谢漆黑嗔嗔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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