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奴持刀重生by今州
今州  发于:2024年11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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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震惊的吗?”高骊笑着轻轻捏住他鼻子,“不用这么吃惊,你我皆是儿郎,不也是在一起了?旁人都是女郎,照样也可以在一起啊。”
谢漆回过神来拂开他的手,避开这个话题问他年幼时被俘虏的事:“你既然被抓走了,后来是怎么回到北境的?”
高骊想了想:“就是醒过来之后看到他们给我铐上了草绳链子,虽然那草绳子编的是挺粗的,但是我毕竟不是普通小孩,那个时候已经力大如牛了,阿哒一声把那绳子扯断,直接把关着我的那个羊圈给踹坏了,跟着羊一路狂奔出来。对狄族人来说,一大堆小绵羊可比一个穷酸的中原人值钱得多,所以我就这么一路跑回来了。”
谢漆原本以为会听到一个很惨烈的逃亡故事:“……”
“那个时候我身上就一条短裤。”高骊回忆到他的过往并不感到悲伤,反而嘻嘻哈哈地调侃起自己,“我简直就像一个野人一样,狂奔了不知道几十里还是上百里,跑回北境军里的时候,他们都以为是有一头熊冲过来抢粮食了,甚至还举着枪要把我叉出去!但是我那时候真的是力气太大了,我直接一把环住他的枪,一使力把那士兵给扔出去了。看我这么蛮横,他们一下子就认出了是我,嘴里叫着只有那个小子才有这种蛮力。”
谢漆被他逗得忍俊不禁,但还是忍不住指他的腰:“那腰上的伤怎么样?”
高骊满不在乎地说:“就烂了,脏兮兮地糊成一大团,所以后来我央求师父给我刺青。怎么样,觉得好看吗?”
谢漆眉头微扬:“你突然在洗浴时叫我进来,不会就是想向我展示你的肉‖体吧?”
高骊楞了楞,他倒没往这方面想,不过既然被这么问了,也就这么答了:“是啊,喜欢吗?”

第60章 “爱你哟”
谢漆不答,拉着他先去暖炉旁边,喊了踩风等人进来收拾洗浴的东西。都隔着屏风了,高骊还是紧紧抓着头顶上的木梳,生怕被人看到他那头卷发。
谢漆朝他耳边说了些什么,趁着高骊刹那的分神,四两拨千斤地顺走了他头顶上的木梳,一瞬之间,半湿半干的卷毛似丝绸裹不住的棉花,软绵绵地炸开来,任凭高骊手再大也按不住。
他捂着脑袋看谢漆,看他把玩着手里的木梳,明明脸上无甚表情,可高骊就是感受到了他全身心的愉悦欣然。
滑不溜秋的一只顽皮猫崽,欠提溜。
待宫人们全处理完退出去,高骊立马出手按住他后颈,把人摁到眼前来左看右看:“谢小大人,我耳背,你刚说了什么哦,我没听清。”
谢漆不禁缩了缩泛红的脖子,抿着唇不吭声,不甘示弱地抬手去拂乱那头卷毛,一顿太极手法,直把卷毛揉成了鸟窝造型,抬眼一瞥就笑了。
高骊也不逼他再说一次了,低头熟门熟路地撬开唇舌,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谢漆的肋骨,想着这儿好了没呢?
不知是否焦急了,谢漆忽然吃痛地顶开他舌尖,一松口就呢喃了个“等等”。
高骊连忙松开手:“我弄疼你了?”
“骨头愈合得不好。”谢漆微哑地解释。
高骊改成轻拿轻放地抱抱,指尖沿着他脊柱轻抚:“伤筋动骨一百天,可怜我们小大人。”
谢漆靠在他锁骨窝里,鼻尖嗅到清淡的松香,埋头直截了当地问:“你想做?”
高骊突然就咳嗽起来,整个人好似出锅的大闸蟹,钳子挥舞着不知道要夹谁。
脑子里回荡着方才他附耳来的那句“是又如何”,整个人愈发像泡在蜜罐里蹦跶。
“你这时候倒是不含蓄了。”他磕磕巴巴地蜷起二指抓住谢漆的腰带,感觉像是抓住了一个高空的风筝,“想啊……”
“那你想吧。”谢漆故作冷酷地打断他,“夜深了,陛下,该梳梳头发休息了。”
高骊发出夸张的做作哽咽:“就知道小大人严于律己,恪守男德,呜。”
谢漆最近越发喜欢捉弄他的感觉,见高骊臊眉耷眼的手又痒了,牵着他去塌前桌坐下,拍拍他卷毛逗他:“想什么想,脑袋上顶着个鸟窝呢陛下。”
“那你这只飞鸟会来栖息不?”
“现在又说是飞鸟,今晚是谁在宣纸上画一堆丑猫的?我要是猫,只会捣乱。”
“捣吧捣吧,求之不得。”
谢漆手里拿着木梳轻缓地梳通他那一头卷毛,心想,难怪那些陷入恋慕的人会变得那么愚蠢,难怪古往今来的情爱话本畅销不绝,这个中滋味确实值得说道说道,不用千回百转,只稍当下闲话三两,再愤世嫉俗、苍凉无望的心境都变得轻快光明起来。
情之一字诱人不浅。
“谢小大人,谢小先生。”高骊坐在椅子上摇头晃脑地迫使他梳慢点,“你刚才是不是说了喜欢我啊。”
谢漆指尖掠过梳通的卷发,看他的头发越干越蓬松,好玩极了:“狮子陛下现在不耳背了?真是医中奇迹。”
高骊理直气壮:“那必然。我现在记得牢牢的,喜欢就是喜欢,往后你要是想赖账那是不能够的。”
“我长了一张会赖账的薄情脸吗?”
“那倒不是……桃花多情脸才是。”
“怕我见异思迁?”谢漆不疾不徐地抚过手感越来越好的卷毛,半真半假地眯了眼睛,“我背离高瑱转而投向陛下,在陛下心里怕是有个黑杏出墙的前科吧。”
高骊楞了片刻,猛的握拳一敲掌心,恍然大悟地站起来一把将谢漆抱到榻上去欺。
“我说我心里不时涌出股不安,是这个道理了。”高骊直勾勾地看着谢漆,过于直白,反倒让谢漆无处着力。
“上朝这么久以来,朝堂上不少人一说起太子就是赞不绝口,夸他文质彬彬,颖达高才,德贤仁厚,听多了我也人云亦云。那高瑱相貌好才能好,和你又有四年共处情分,反观我除了力气大之后一无是处,这力气还容易叫你吃苦头,往深处琢磨,我是一点也不配你。我是很怕你见异思迁,怕以后有个比我优秀得多的,天命之子那样的,就把你抢走去了。”
自惭形秽。
患得患失,杯弓蛇影。
“今晚忍不住叫你进来不为别的,是今天二十了,上个月的九月二十我说喜欢你,你要一个月时间思量。自从你跟我说让我来取你的字,我心里是一点也不慌了,可我脑子又不好,东区比武那天过后又忧心忡忡了。即便我们现在已经建立羁绊了,可我还是害怕哪一天就寻不到你——”
高骊左拳握紧,小臂绷紧的肌肉线条使那串血红念珠的紧箍感更强。
“一个月到了,谢漆,现在你能给我答复吗?”他亲亲谢漆的唇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了,我很笨,喜欢还是无感,你说清楚点?”
空气中寂静了半晌,时间却像是经过千川化沧海一片。潮起潮落,潮湿的濡沫间,高骊听到了谢漆的回答。
“四年。高骊,四年之内,你不用杞人忧天,想对我做什么就什么,怎么对待都没关系。”
“什么意思……?”
“四年之内,我只爱你。”谢漆伸出微抖的食中二指按住自己过快的脉搏,摁出了低哑但沉稳的回复,“一诺千金,至死不渝。”
高骊脑子里万籁俱寂,只反反复复地回荡着那一个爱字。
爱爱爱。
爱是什么?
突然不认识这个字了!
他像一只刚开了鸿蒙智的大妖,低头小心地问明月是不是真的要照沟渠:“爱、爱什么来着?”
谢漆把脉搏按得更用力些:“……谁应我谁就是什么。”
高骊又怔了些许,待反应过来一把将谢漆翻过身,低头一口咬在他后颈上。
谢漆吃痛地轻叫一声,也没想到他这是在做甚。
他当然想不到。北境的苍狼求偶便是如此,先凶神恶煞地咬上后颈,再温存小意地舔舐皮毛。
高骊啃咬又亲吮了老半天,直到打更声远远传进来才回神停下,眼见谢漆原本白皙的后颈被他的犬齿糟践得不忍看,这才急忙抱着他侧躺道歉:“咬你呢!怎么这会这么乖?”
谢漆一脸忍痛忍得眼角发红的认真:“刚立誓了,你想怎么对待我都行。”
高骊忙捂住他嘴巴,通红着脸喉结不住滚动:“谢大人,这话可不能乱说,我没什么控制力,你再说我打地铺去了。今晚真是放大烟花了,我还以为你说个喜欢就很了不得了,谁知道你野起来时震得我尖头少脑,震得我朝了叭叽……”
他一着急就满口北境口音,没说完就感觉到温热的舌尖扫过掌心,脸热得赶紧松手,狂甩卷毛挡住脸,冰蓝眼珠子像要撑破眼眶,脸红脖子粗地看着眼前若无其事的人。
他紧紧抓住自己被舔舐过的左腕,脑子又不好使了:“谢漆漆……你学坏了。”
“此言差矣。”谢漆面不改色,按住脉搏的二指发白,“陛下,我本来就是坏的,漆就是黑,底色就是漆黑。”
高骊懵懵地看着他,之前一直以为自己是主动方,告白也好亲昵也好,是他一头热臭不要脸地黏乎上去,谢漆只是被动地让他磋磨罢了。
现在他却惊觉非也,主导的一直都是谢漆,他带属下来接触,他背长匣来投靠,他领俸禄来带他中秋夜游,他换宦衣来守夜,他穿侍卫服来同寝……疏远则淡漠,情愿便纵容,就像玄漆刀入鞘时寂寂,抽刀必飒沓。
他咽了咽口水,心情忽然像泡发的棉花,心想——好啊,被拿捏的是我嘛。
激动的开心几欲满溢龙床,他不住地笑:“谢漆,你说你爱我,那那,那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谢漆指尖换了个位置继续按脉搏,唇边朱砂痣因着笑意牵动:“也许很早了。”
高骊拱到他身边侧躺,轻轻喘息着:“我第一眼见你就中意了,你还能比我早?”
谢漆眯着眼睛看着他,汹涌的情愫在灵魂里翻江倒海,都叫他用二指摁住了。
情愫汹涌又有迹可循地抽丝剥茧。
此处宫阙是金碧枷锁,这无垠天地,没有多少人把宫阙当笼子,贵人们把宫城的一砖一瓦当作攫取无上权力的踏脚石,奴仆们把宫阙中的一花一草当作飞天梯,影奴们把这里当作颠沛前生得到的后生栖息奖励。
他身在其中获益又明知沦陷的悲凉。两世以来,也只看到一个人在其中置身获益又清晰地抗拒。
于是各自不足为人道的煎熬,他无声,暴君咆哮。
祭天台上遥遥一眼仰望的暴君。青龙城下风中一眼对望的将军。
相遇即是缘。
是很好的缘。
情愫汹涌又不讲逻辑地万川归一。
“说啊,不说话时又在琢磨什么坏点子?”高骊笑着凑近来亲他那颗朱砂痣,亲完就想蹭蹭他侧脸,结果谢漆第一遭主动吻上他嘴唇。
高骊本就开心,这下愈发亢奋,捂住他后脑勺抵死亲起来。
结果便是长夜耳鬓厮磨,险些违背男德初心。至夜深灯烛没灭,高骊一刻都不想松开手,于是谢漆解开发带分作四股,蓄力掷去灭灯烛。
视线归于漆黑,他全然忽略了谢漆口中四年的期限是怎么回事,只顾着摩挲他松散开的柔顺长发。两人都爱不释手地抚摸对方的青丝,绕指绕到密不可分,像两只互相舔舐皮毛的野兽。明明是两情相悦,却又像两禽相悦。
人逢恋爱精神爽,接下来的日子高骊脾气好了许多,上朝也好盖奏折也罢,再烦心的政事也能让他不时笑出来。
有一回上朝,底下的梁家一派和韩家一派毫无营养地吵,吵得甚至撸起袖子要动手,结果忽然听到高座上的皇帝发出了奇怪的桀桀桀,两派人一下子都偃旗息鼓,古怪地打量起皇帝来。
下朝后吴攸沉着个脸到御书房来特意提醒他:“不管你和谢漆如何了,少把私人情感带到龙椅上去。”
高骊捂住自己老是要咧到太阳穴的嘴角,认真地点头,又认真说道:“嗳,宰相,你这个岁数了,为什么不娶一个媳妇儿啊?”
如今私底下双方都敞开了交易面目,彼此都多了真性情,吴攸不喜便皱眉,语气也冲了些:“私人私事,与你无关。”
“好吧。可是你真的不想找个神仙眷侣吗?”
“不想。”
“哦,好可惜啊。”
“不可惜。”
“我跟你说啊,有了爱人日子都不一样了,现在我看那个薛跟屁虫都不烦了,看你这厮心里也不堵了,心情美得能和在座的各位都拜个把子。”
“谢谢,别拜。”
“哎你说我什么时候能正儿八经地和谢漆成亲呢?”
“总之不是现在!”
吴攸受不了地扭头就走,刚踏出御书房的大门就想到了怎么疏解烦躁的办法。
于是当天下午,宫城里就传出皇帝陛下召见烛梦楼花魁后龙颜大悦、老来怀春的谣言。
当晚高骊听到了这谣言,气得撸起两个膀子就想去找吴攸单挑一顿,被谢漆拦腰牵回来了。
这谣言明里暗里能帮谢红泪多取得云国人的信任,要是后续真能攻破云国防线,那是功在千秋的大事。
高骊明白,但他还是气:“什么叫做老来怀春!我才二十三,谢红泪还比我大不是吗!”
谢漆逗他:“大概是因为你长得比较着急?”
高骊顿时委屈成个河豚,他长得过于高大和凶厉,眼睛又天然的冷,就冲这番格格不入的莽将气势,人人看他如看黑脸阎王爷,哪里会想到他不过是这把年岁。
自然也没人敢想他私底下会撒娇打滚。谢漆憋着笑哄完,他又能乐呵呵了,好哄得很。
很快到了十一月,天是彻底地冷下来了。
谢漆抽空挑了一只蓬尾猫送去了慈寿宫,虽然入了冬,梁太妃身上却透露着一股旺盛的活力,之前一直不太有神的眼睛都泛出了灵动的神采,许是逐渐从幽居生活中找出了以前不曾有过的僻静和乐趣。
谢漆为之高兴,梁太妃接过蓬尾猫的时候,神情甚至泛着一点少女般的光彩,直言会好好照顾这陪她一起过冬的小宠物。
随后谢漆便主动去了一趟藏书阁,那夜听高骊说起狄族圣女和阁中女官,翌日他就去问负责盯梢的小影奴们,他们看到的和高骊以为的不一样。
“那位圣女阿勒巴儿进晋国后就改了一个中原名字,俗叫金阿娇。进宫后名义上是被内务署当做预备的太子侍妾对待,实则内里层层克扣下来,用度和宫人无疑。金阿娇不在乎这些,进宫三天后就直奔藏书阁,这位圣女是通晓三族文字的,进了藏书阁后就专注于那些记载实业的中原孤本,士农工商无所不及。”
也就是说,人家进宫是来发愤学中原的知识,像个野心家,不像徒以联姻的后妃棋子。
“至于白月公主——”张征远语气微顿,“金阿娇年岁比公主小,千里跋涉而来,正因异族才无眼高手低,许是宫城中寥寥无几对她表示尊重崇敬的,所以白月公主对她尤为亲切。”
谢漆听罢心中有刺,是故主动去一趟藏书阁,隐在暗处无声俯视那位传说中的圣女。
分布如纵横山环的典籍书架之中,金阿娇卷发碧眼,手执一卷农册请教一旁的高白月。女官打扮的高白月比她矮上些许,脸上戴着一个遮了半边脸的面具,因受韩宋云狄门之夜的战火波及,半边脸毁容了,不知嗓子是否也受了战火炙烤的影响,说话的嗓音嘶哑如磨砂。金阿娇看起来不在意她毁容坏嗓,而是一味耐心含笑地和她闲聊。
虽然高白月看起来冷静自持,全程都是金阿娇言笑晏晏到显出卑微,可谢漆还是隐约感觉出了错位的高下。主导的是圣女,不是公主。
不久后他单独约见了蹲守东宫的青坤:“你们能不能想个办法,让太子尽早迎娶狄族圣女。”
青坤笑:“小师哥,你怎么关心起旧主的姻缘来了?”
谢漆摇头:“那位圣女,我直觉不太好,只是希望借东宫的势力震慑她罢了。”
青坤摸摸下巴:“得令,师哥留意的,那我也上上心。”
谢漆又问起东宫有什么异状,青坤似笑非笑:“除了太子一堆风流韵事,其他没什么。”
谢漆知道要到明年春秋科考韩家才会不停动作,眼下高瑱床帷之事不断,他也从其他小影奴那里得知了。
他只问一条:“他有没有强迫谢如月?”
青坤正色:“没有。”
至于后头的那一句自愿便故意不说了。
谢漆只好继续让他多在暗地里关照他,走时问了一句:“你可有定期与师父联系?”
青坤点头:“有的,师哥有什么需要我传达的吗?”
谢漆只在最初离开霜刃阁时会令大宛送信到他师父杨无帆那里,起初杨无帆还会回几个字,后来便不复回信。
谢漆只能落下一句枯燥的祝愿:“祝师父身体康健。”
“好。”青坤仿佛看出他心中所想,“师父要是有什么话给师哥的,我一定第一时间转达给师哥。”
谢漆从很久之前起就不抱希望了,挥挥手谢过他,转身便想跳下屋檐。
青坤却忽然一个轻功闪到他身边,抓住他小臂说一句:“师哥,高沅半个月前确诊终身不举了。”
谢漆一愣,他还以为高沅这毛病是与生俱来的。
青坤忽然又轻声:“你小心梁太妃。”

十一月三日,谢漆还没想好青坤的话,神医先定期进宫来给谢漆诊脉了。
“看起来你的伤势都快好了。”神医眉心微蹙,“不过你这经脉似乎有些不规律的凝滞,导致你愈合得比以前慢了,之前并不会这样。你最近干什么了?”
谢漆捋出了自己的行踪,也就是在这宫城里的几处地方走动而已,思来想去,如果有不对,那可能是上房揭瓦没注意。
“行吧,下次来再看看你的脉象。”神医开了调理的药方,而后压低声和他说起别的。
“谢漆,你之前耿耿于怀的那个雕花烟,老朽最近花了本钱去研究,谁知道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这烟草已经又出新的了,最新的叫云霄烟,安在鼻烟壶里,扣开机关直接吸食就好了,这推陈出新推的也太快了。”
谢漆点点头:“神医勘查过这些烟草的利弊了吗?”
“囊中羞涩,只查了几种,只目前来看,除了贵,基本是有利无弊。”
这个结果让谢漆有些意外:“利在何处?”
“你受伤时不是总爱去磕金石丹吗?即便知道等药效消失剧痛会翻倍反噬,你还是会在刚受伤的时候先服用几颗压一压。这就是普罗患者总会选择的一个方向:长痛不如短痛。即便知道后面痛感翻倍,可是缩短了疼痛的时间,这便够了。”
神医叹息:“老朽试过了几次,这烟草有止痛舒心之效,不像金石丹那样可以直接屏蔽痛感,但它好在没有金石丹那般剧烈的反作用。民间百姓讨生活不易,尤其是那一些下地苦耕的,一天劳作下来身体怎么可能没有个酸痛?抽一口烟草,缓解些许酸痛,心情舒畅了,饱饱睡一觉了,明天起来又是精力旺盛的一天。其实从医者的眼睛来看,这烟草从短期来看是个不错的东西。”
谢漆凝神回忆自己前世在高沅处的记忆,但越想去回溯就越会陷入迷茫的混沌。
“此外,老朽所查的雕花烟有微量的致‖幻效果,不知道是人性使然,还是原料的药材效果使然,这烟一抽食,吸食者会不由自主地回想到自己最美好的记忆,能舒缓人的神经和心情。这对于那些生活非常不幸的人来说像是一种神力,至少在吸食烟草的时候,缓解了身上痛楚,又能回忆起往昔的美好。”
神医打了个讽刺的比方:“民间多的是雪利钱,毕竟家家户户总有某些无常时刻,总有需要急切用钱而求助无门的时候,束手无策时只好去借这雪利钱来应急,烟草也类似如此。只不过它解决的燃眉之急是人们的心灵健康问题。这是很多药物都做不到的,而这烟草甚至不是药,仅仅是一种享乐之物,却医了人们的身体和心灵。”
谢漆安静片刻,开口:“我想世间没有事物是能绝对的真善美的。它理应有弊病。”
“我前面讲了,它很贵。”神医摇摇头,“这东西现在还是只能在上层之间流传,下层百姓比上层更需要,但是他们大多买不起,就算买得起也只能买最少的分量。”
谢漆思量片刻,摇头道:“这不是它根本的弊病。归根到底,烟草不是粮食,不能满足一个人最基本的饱腹,且它时兴得太快,又是世家一手打造和扶持出来的东西,还不能知道究竟是功在千秋的事物,还是祸患无穷的毒物。”
神医颔首:“说得对,它崛起得太快了,老朽诊断的个例还不够多,一种东西的好赖得拉长时间维度来衡量,这种新奇玩意,还得多多实地接触。”
谢漆拿了自己的一半俸禄给神医:“一直以来都劳烦您调理我们的身体,这是晚辈的一点诊金,请您务必收下。如果能为您的勘察大业添砖加瓦,那是我们的荣幸。”
神医是个洒脱的爽快人,正好最近为了研究烟草让他口袋空空,他便痛快地收下了,同时察觉到他的用词:“哟,‘我们’指的是谁?除了你还有谁啊?”
“当然是高骊。”谢漆也爽快地应了,“您研究烟草时也需多多注意身体,医者悬壶济世却最难自医,您可别学了尝百草的神农。”
“老夫有数。”神医捻着长须笑眯眯,“你真跟那混血小子好上了?我在民间可是没少听他的混账风流韵事。”
“都是谣言。”谢漆轻笑,“他在感情上不是混账人。”
神医想到了之前高骊悄悄写小纸条让他调配软骨散的事,这会一下子明白了高骊的心思,长须捋得更欢快了:“你这小子心思沉郁,多疑伤心肺,别人是纵情过度,你是禁欲甚深,既然现在了了自己的心意,就跟他好好过,随心所欲一些又不用进天牢。嘻笑怒骂敞开些,对你身体大有好处。”
谢漆笑意深了些:“知道了。”
神医这回是笑着离开宫城的,感觉他快要把自己的长须给捋到掉毛了。
谢漆被那开心感染到,心情甚好,吹了哨子召了大宛来,打开食匣喂它零食。
大宛优雅地吃着,他手痒去逆向抚摸它的羽毛,惹得大宛不得不停止吃零食转而去啄他的手,黑豆眼透露着一股看叛逆儿子的谴责眼神。
谢漆索性把它抱进了怀里,摸着鹰望着狭窗外的广穹,怡然自得。
御书房中,高骊正满心烦躁地盖奏折,一众吵闹的大臣刚走,只剩吴攸留下在侧桌慢条斯理地喝茶。
高骊哐哐哐盖了好一会奏折,冷眼看向了吴攸:“是你要建小内阁,现在骂名却都是我来背?”
当初吴攸在朝堂上公然提议建小内阁的理由就是高骊不熟悉政事,美其名曰要挑选出能臣才俊侍笔。他先诓了其他世家,称侍笔人选都从世家里选拔,结果到了最后举荐名单全是寒门。
这几天世家都炸锅了,先是险些把吴家的门槛踏破,吴攸在他们面前演得情真意切,一张嘴把黑的说成白的,坚称是高瑱仗着有北境军在长洛,硬要抬举唐维进内阁,唐维一不做二不休,把交往甚密的寒门士子全部推举上去,高骊为了培植自己的势力便剔除了世家子弟。
于是一众官员成群结队,有胆魄的当面骂高骊,没胆魄的就在底下写折子狂递上来,仗着人多势众和法不责众,拧成一股粗绳猛烈地朝高骊脸上不住狂甩。
“建立内阁难道对你没有好处?”吴攸声音冷淡,“唐维是你直属亲信,等内阁建成,眼下你忍受的每一口唾沫都是值得的。”
高骊心中邪火烧得欲发旺盛,只能闭上眼睛里默念三句谢漆是我老婆消消气:“我看这回你是真戳到他们肺管子里去了,如果后面这个内阁建成了,但是另外五个世家底下的官员全部不配合,来一场集体罢朝,那你还整什么变革?”
吴攸眉尾一扬:“若真罢朝,求之不得,我底下多的是人手等着替代那群米虫。”
高骊半信半疑:“不是说欲速则不达吗?这么紧急的时间,万一你手底下有些滥竽充数的鸡鸣狗盗之徒,走错一步你就完犊子了。”
吴攸睨了他一眼:“你以为我们为这场变革准备了几年?”
高骊想了想先太子高盛和吴攸接近的岁数,猜了个极限年数:“十年?”
吴攸冷笑:“是四十年。”
高骊吸一口冷气,手里的玉玺差点盖偏:“那个时候你还没出生,你怎么知道?”
吴攸又不细说了,高深莫测地提起了别的:“有些事,你得好好地去问你的好兄弟唐维,问问他家族是什么来历,又是卷进了什么纷争,他才至于在年少时就跑到北境去谋生路。”
高骊啧出声:“少来那套挑拨离间的把戏,人爱说就说,反正兄弟又不会害我,不像你,还什么宰相肚里能撑船呢,我看你一肚子坏水,一叶纸船都浮不起来,迟早窜稀。”
吴攸一下子被噎住了,他总是会被高骊突然蹦出来的一两句大俗话给堵得无言以对。
他只好喝了口茶,冷淡道:“天真。”
高骊埋头盖着奏折:“我看你还是尽早改了名字吧,叫什么无忧啊,你家长辈给你取这么个名字是希望你无忧无虑吧,但我看你揣着八百个心眼子,猜疑这猜疑那的,干什么事都搞十八弯的圈圈套套,直接改名有勇有谋好了。”
吴攸顿住,也不知道是回不了嘴,还是懒得浪费时间拌嘴,招呼也不打,拂袖就走了。
高骊也不在意,继续吭吭哧哧干活,看到有骂他的折子就丢一边去,边盖边丢,不知不觉心里又窝火了。
这时御书房外传来了梁奇烽的求见,高骊没好气地接见了,准备摆出幽帝的样子骂他两顿,或者踹他两顿解解气。
梁奇烽进来时手里还捧着一个精美的盒子,先狐疑地问了句:“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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