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装鼠的数量已经超过了她的估算能力,茉莉看得直起鸡皮疙瘩:耗子们秩序井然,没有任何拥堵和冲突,鼠与鼠之间的距离几乎是固定的……连尾巴晃动的方向都近乎统一。
她忍不住问乌鸦:“我说,你那个名字都不知道的委托人,跟你到底什么关系?”
乌鸦正不错眼珠地观察着鼠头人大军:“没关系,名字都不知道能有多熟……”
茉莉:“哦,那你们交配过。”
乌鸦一口气吸岔,差点把气管呛出来。
茉莉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大不了的话:“你怎么一惊一乍的?”
“……一般来说,我们不用这个词描述人物关系,特别是同一个性别的……”
孩子更疑惑了:“为什么?”
交配是需要打码的脏话吗?
除了幼崽和绝育过的,不同性别平时也不在一起啊。
乌鸦也想到了她成长的环境,一时沉默了。在茉莉长大的培育中心里,人是畜生,锁和笼看得见,而他第一反应是社会化的公序良俗,那又是另一套看不见的锁和笼。
“说来话长,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别问我哪个合理——不过这些倒是人自己发明的习俗,不像‘浆果’是外语,相比起来我更愿意选这边……啧,鼠头们有点东西啊。”
“你看出什么了?”茉莉问,“你这到底是什么能力?”
虽然看着不怎么禁揍,但是很实用的样子。
“视力。”
“哈?”
“你想象一下,”乌鸦四下踅摸了一下教具,“假设你组织着五十个草莓和五十个五月……”
“去哪?”茉莉抖了一下,“地狱?”
“……去跟另外一百个草莓与五月交战,会发生什么事?”
茉莉不用想象也知道会发生什么:出发十分钟之内肯定有哭的,半小时她得丢一半人,草莓们会像一堆带着静电的纸片,走着走着会一个贴一个,全粘在她身上,五月们每隔两分钟就会打一段退堂鼓助兴。
“还是下地狱吧。”茉莉瞥了一眼茫然的五月和草莓,“带俩是我的极限了。”
“那你要从现在开始锻炼了,火种阁下,我们人类最大的特异功能,就是跟成千上万个不认识的人一起工作。”
茉莉一开始以为他又在说怪话,嗤笑了一声,却发现乌鸦没笑。
“你认真的?”她愣了一下,又摇头,“草莓和五月不可能像这些秘族一样。”
“对,那需要组织,需要训练,需要很多钱和时间。这些鼠鼠可没钱没地方练兵……再说它们连个班长队长之类的小单元组织者都没有。”乌鸦轻声说,“他们传递信息的方式多半是我们感知不到的,那就没办法了……”
只能找个鼠问问。
“我是真不爱干这种事。”
茉莉一头雾水:“干什么?”
乌鸦没吭声,含了一大口糖水,将所有精力集中在左眼上。
刹那间,目力所及范围内,千万条死亡信息顺着他的左眼捅了进来:鼠头人内斗中被同类捅死的,被看不出是豹子还是薮猫的大毛头一爪子开膛破肚的,被血族逃犯咬死的……还有更久远的,痕迹已经被时光污染,分辨不出有用的信息,只剩下模糊的痛苦。
全身每一处都被撕裂,这是人不能承受的痛苦,乌鸦身体瞬间开启自我保护,失去了所有的知觉,终于,他找到了一块血迹——
血迹属于一只武装鼠,死在一次跟其他秘族的大规模战斗里,乌鸦将左眼焦距定在它身上,感觉那死鬼鼠临终时就像进入了诡异的心流状态,心无旁骛,什么也不想,只是悍不畏死地遵从某种指挥。
指挥它的那不是声音,也不是人类能理解的画面和气味……
武装鼠被一口咬断脖子,乌鸦的脖子不自然地往一边歪去,目光投向了鼠头人的繁盛广场。
广场上正中央繁殖之神巨大的身躯笼罩着一层水汽,在昏暗的地下城中雾蒙蒙的,召唤着无数长尾巴的鼠头臣民像傀儡一样匍匐在它脚下,像一尊活过来的邪神。
周遭光线不足,乌鸦虹膜又是黑的,瞳孔变化实在是不易察觉,在茉莉看来,他只是观察地形一样四处瞭望了几眼,突然靠着货车滑倒下去。
“喂!”
一缕头发丝似的影子飞快从货车上爬过来,一下将他勾了起来,加百列把毛毡兔放在旁边,愉快地伸手从影子里接过他。
他像天使抱起临终的羊羔,充满悲悯和怜爱地在乌鸦额头上亲吻了一下,并开始熟练地念悼词:“愿我能安抚你的灵魂,承担你的痛苦;愿我用花蜜清洗你的身体,让你在我怀中安睡,将你带回到神的国度……”
作为开大的后遗症,乌鸦身上多处肌肉剧烈抽搐,艰难地抬起手推开“天使”的脑袋:“多……多谢,我还没打算回去……嘶……”
加百列表情有点遗憾,倒也好说话,顺从地松了手,把“羔羊”扔地上:“那好吧——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吗?可怜的孩子。”
乌鸦把缩成一团的腿强行抻开,咬着牙许愿:“天使啊,让您神奇的影子把广场上那大肚雕像炸了吧。”
加百列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不行。”
乌鸦眨掉睫毛上沾的冷汗:“因为我不够虔诚?”
加百列笑了,抹掉他左眼流下来的一滴血含进嘴里:“因为我用完啦。”
组长实在想不明白,治安官为什么对自己这么自信。要是平时,她绝对愿意在上司指鹿为马的时候捧一句“好马”,可是生死攸关,再捧真要出人命了。
“长官,我们根本不清楚凶手是什么样的天赋者,您怎么能确定他盗窃的天赋用到头了?万一……”
治安官头也不回:“你是天赋者?”
“……不是。”
“你见过几个天赋者?几件天赋物?认识几个梵卓家的?”治安官身材高大,居高临下地看了组长一眼,像看一只迟钝的老狗,“你在质疑我的判断?‘洞察’的判断?”
组长头皮发麻:“没有,我只是害怕,我们普通人面对未知的天赋者难免……如果能有更多支援……”
“那是一个猎杀天赋者的天赋者,”治安官冷冷地说,“安全署那些普通人有什么用?”
组长:“……”
“你以为天赋是你孙子打游戏抽到的技能牌吗?每一种天赋都会改变持有者身体,不同天赋是冲突的,‘同化’和‘寄生’为什么在七大神圣天赋里排末流?因为这俩疯子家族根本没几个人能活过二级。如果凶手是某种天赋模仿者,能力使用这么频繁,他现在早该把自己头皮撕下来了。”
“天赋物……”
“存放天赋的最佳材料是浆果头骨。梵卓家那位三级大师的巅峰之作是一件守护型天赋物,收在角区议会大厅,能量单位达到一百零七——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
组长讷讷:“一次性释放出的能量达到一百个单位的天赋者,就是二级……”
“也就是说,像你这样的废物,就算消耗一件‘洲宝’,也只能发挥出比一级强一点的效果,杀你们一头领主就得消耗个七七八八。这样的东西每件都有编号,黑市起拍价最低五百万。就算凶手真的富可敌国,拿几千万当路费,天赋物的容量也有限,杀一个人只能取一次——除非他能把死人复活再反复杀,杀出个永动机。”治安官不耐烦地说,“最后告诉你一个常识,‘洞察’不但能感知到同等级的黑暗天赋,还能感知到能力耗竭,永远、别想、骗过一个洞察者。”
“不真实,可没法把‘洞察’请来。”加百列站起来,摸了摸乌鸦的额头,“我现在要去见他了——你要死的话,等我回来。”
第21章 美丽新世界(二十)
乌鸦抬头看了他一会儿,带着血的眼泪从左眼滑下去,心又活泛起来。
加百列起身整装,拉开货车集装箱,乌鸦忽然问:“吸血鬼的能力可以做成道具是不是?”
三个孩子团团转地围过来,拿水的拿水,擦血的擦血,听了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还以为他在说胡话:“什么?”
加百列却顺滑地接话:“嗯,叫‘天赋物’。”
乌鸦目光落在集装箱里,那里除了脸着地的迅猛龙先生,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很多杂物。如果加百列之前真的在用影子储物,这情景倒确实像“仓库到期欠费,杂物都被房东扔出来”的样子。
“天赋物,”乌鸦轻声重复了一遍,“不会是容量有限、耗空就完的那种吧。”
加百列回头冲他一笑,顺手从杂物堆里捡起个纸包扔给草莓。草莓被这天上掉的不明物吓一跳,浑身僵硬,活像被人塞了颗炸弹。可是随即,一股熟悉的花生香味从纸包里浸了出来。
草莓抽了抽鼻子,小心翼翼地低头看了一眼,忽然愣住:“哎?这不是……”
与此同时,五月的声音差不多跟她叠在了一起。
草莓:“……我们在城堡里吃过的花生曲奇?”
五月:“城堡的工作服?”
茉莉目光落在加百列从集装箱拖出的高大皮囊上,意识到了那是什么,当场奓了毛,刚要质问他怎么能穿人皮,就看清了那皮囊软塌塌的额上印着:宠物饲养员4号。
“这不是那‘遛狗狂’的皮衣吗……”
“哦,不好意思,我走的时候忘记还给城堡了。”加百列说着,麻利地将那层人造皮撕了下去,里面居然还有一层皮。
里面那层皮不是整块的,有点像金缕玉衣,由一寸见方的小块的皮肤拼接而成,摊开放在那有点变形,看不清五官,只能看出青色的嘴唇上悬着一对显眼的獠牙。
原本好奇凑上去的五月吓得“嗷”一嗓子:“这是人、人的皮!”
那是一张新鲜的血族人皮。
“嗯?这个也算‘高级定制’,你不是说你见过吗?”
那能一样吗!五月欲哭无泪:他见的高级定制是浆果皮衣,可这是人的皮!
男孩说不出话来,退到旁边直干呕。
加百列漠然耸耸肩,一扭头却看见乌鸦。
这位神奇的卷毛先生还没恢复行动能力,却仍然要使出吃奶的劲儿把脖子往里伸。不知怎么,这好事样子把“天使长”哄高兴了。
“你的头好可爱啊。”加百列称赞,还把那张血族皮递过去一点,方便乌鸦看清。
乌鸦不遗余力地捧场:“哇,厉害!我以为‘皮衣’是一整张的?金灿灿的是什么线?”
“工厂批量克隆的人造皮是一整张,所以穿着不合身。‘高级定制’用的特殊技术,需要先把皮裁剪成小块,”加百列热心地给他展示拼接处的金线,“这些并不是真的线,是一种叫‘裁缝’的血族天赋,看。”
他一松手,皮衣就被金线牵着,无视万有引力悬在了半空,羽毛一样微微起伏,让金线上流起微光。
恍惚一个看不清,这一团东西倒像传说中的霓裳羽衣。
华丽极了,诡异极了。
茉莉看了看草莓手里眼熟的饼干,又看了看丢在一边的人造皮衣,感觉一切都好魔幻,喃喃说:“你……不会是假扮过城堡的饲养员4号吧?”
“我没假扮,那一直是我。”加百列看了茉莉一眼,“‘小麻花’,你对豆制品过敏,那边的‘小蘑菇’肠胃不好,但喜欢花生。”
乌鸦叹为观止:“所以你没穿鞋,原来你的鞋在这……”
一个吸血鬼们养大的“高级定制”,把吸血鬼本鬼做成了“高级定制”,穿在身上满街跑,还打了个工!
他由衷地赞叹:“朋克,太朋克了!”
加百列不知道“朋克”什么意思,但是感受到了诚意,脸上虚浮的温柔忽然真切了许多,发出邀请:“你要看我换装吗?”
乌鸦求之不得,还唯恐看不清楚,身残志坚地拖着不中用的腿爬进了集装箱。
加百列拈起一片鬼皮贴在额上,那些金线就像有生命一样,牵着其他部分环绕过来,有条不紊地往他身上贴,连“天使长”半长的银发和袍子都毫无违和地盖住。那样子与其说是“穿衣服”,更像是那些神秘的线在他身上盖了个新图层。
“新图层”缓缓铺开,在乌鸦的注视下,加百列一点一点变成了陌生的血族样子——
“等等,”就在加百列只剩个下巴露在外面的时候,乌鸦突然出声,“我有一个想法!”
鼠人城四方封闭,一片压抑。广场上,一圈一圈的武装鼠头围着神像列队,空气安静得落针可闻。
突然,一阵引擎噪音打破了沉寂。
正在警戒的鼠头人们循声抬头,不多时,看见一辆“豁牙露齿”的破车从不远处的高架桥上开过来。
此时鼠人城已经戒严,那车来得突兀又古怪,仿佛入错了镜,一个转向,直接从高处冲了下来。
那是辆货车,卸载了所有的累赘,连驾驶舱都烂成了敞篷的,只剩下充气减重系统。大概因为太轻了,在鼠头人们惊奇的注视下,飞出来的车并没有直接砸地上,而是挂了降落伞似的,一边借着惯性往前冲,一边优雅地缓缓下落。
鼠头人们的尖嘴脑袋整齐地跟着车摆动,眼看这怪东西就快滑到广场上空——
车载音响突然开了,“咔哒”一声后,一段天崩地裂的摇滚乐炸裂开。
听觉敏感的鼠头人纷纷捂住耳朵,睁大了眼睛想看清是怎么个事,然后它们看见两道远光灯开到最大功率,直射了下来!
地下城这会儿还没恢复供电,比平时还昏暗,鼠头人本来就畏光,顿时被扫倒了一片。
那车载充气减重系统开始有节奏地开开关关,货车被不平衡的充气系统拉着,在半空中转起圈来。强光转着圈往下扫射,伴着“穷途末路”的猪声嘶吼,将光明播往四面八方!
鼠头人们在受难,暗中观察的血族刑警们一跃而起。
来了——正如他们英明的治安官阁下预料的,藏在鼠人城里的凶手耐不住平静,主动挑乱子了。
“砰”一下,在一片东倒西歪的鼠人里,货车当当正正地落在了“繁殖之神”的大板牙下,将神之板牙磕掉了一角。
“长官,是那辆车!”
“那是辆空车,眼瞎吗?”
“洞察”毕竟是“洞察”,强光扫下来的时候,治安官珍贵的眼珠立刻蒙上了灰蒙蒙的保护膜,因此他能不受干扰地看清楚:在货车快要落地的时候,一个瘦高的人影打开车门一跃而出,以强光开路,往广场东侧的小巷子跑了!
治安官话没落地,已经飞奔出去。
组长惊叫:“快!快跟上!”
这哪跟得上?
除了天赋能力本身,血族天赋者的速度、力量、寿命都远超普通人。甚至有人认为天赋者的智力都有明显优势。
天赋者的傲慢是有道理的,他们和同类有时候确实不像一个物种。
就算“洞察”不是攻击型天赋,治安官行动起来依然快得像闪电,时速能碾压机动车。
只一眨眼,治安官已经无所顾忌地纵身跳到鼠头人的街道上,皮靴将路面踩了个深坑,他一脸嫌弃地躲过一只乱撞的鼠人,飞起一脚,两百斤的大肥耗子“叽”一声飞出三米远!
区区秘族耗子固然不值一提,但数量太多。这会儿已经有老鼠恢复了行动能力,怒不可遏地冲向货车,攒动的鼠头正好挡了治安官大人的路。
治安官暴力踹开几只鼠,就看见他的目标人影一闪,像是回头看了他一眼,半侧过来的脸上露出一对獠牙尖。
那是个挑衅的微笑。
治安官獠牙发痒,不住冷笑。
腿脚欠佳的普通人刑警们还没追上来,就见伟大的治安官掏出个闪光弹似的东西,狠狠往地上一砸。
“不……”
“砰!”
一声巨响,整个鼠城都跟着震了三震,挡路的武装鼠们集体扑了地。
治安官亲自“下地”,身上当然有针对秘族的武器。这件天赋物叫“伏兽”,爆炸效果可以覆盖小半个鼠城,最暴力的罴人被波及到,也会在五分钟之内失去战斗力。
组长被巨响震得想吐,从天旋地转中回过神来时,治安官已经不见了。
组长咬了咬牙,飞快地编辑了一条信息发出去。
茉莉也在耳鸣。
其实相比秘族,人类跟耳背也差不多,针对半兽人的天赋物对她效果也很有限。然而饶是这样,茉莉从副驾驶的车座底下爬出来时,还是晕晕乎乎地撞到了头。
她趴在车窗往外张望了一眼,被满地失去行动能力的大耗子震撼了:“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几分钟以前,这车的司机在半空中告诉她,车子落地后不用担心鼠头人围攻,会有“好心的鬼”来替她清障。
好家伙,“好心的鬼”还真是召之即来!
“控制鼠头人军团的,是一种信息素,”行动前,那人告诉她,“我们人这方面也退化了,不恶狠狠地谈场恋爱几乎感觉不到,你可以先理解成那是一种你闻不到的气味。”
“明白。”
“信息素是雕像散发的,接收到这种信号的鼠头人与之共振,身上的腺体会分泌出同样的信息素,这样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能扩散到全城,所以它们集结极快,行动整齐划一,并且在信息素的指挥下悍不畏死,绝不后退。只要能摸到信息素开关,就能控制鼠人军团……”
“等、等等一下,什么开关?”茉莉听得有点糊涂,“你刚才不是说那个什么……‘信息素’是老鼠分泌的?”
“调谐共振时候是,但源头一定不是。鼠人作为地下城的有产阶级,被狗熊教父和吸血条子两边逼迫,只能僵在这,如果信息素是老鼠头头分泌的,这些鼠饼……鼠兵们现在情绪不会这么稳定,多少能感觉到焦虑。我猜雕像作为信息素的源头,散发的信息素应该是人工的。到时候‘好心的鬼’会来追我,我跟他玩一会儿捉迷藏,等你找到那个开关再支援。”
“你猜……不是,你猜错了怎么办?没有那个开关怎么办?我找不到怎么办?”
“那你就趁鼠人没回血的时候快撤。”
“我说你呢!”
那个神奇生物想了想:“那我就跪下给鬼磕头上香,求他放过我。”
“猫……猫……”茉莉想学从乌鸦嘴里听到的粗话,一激动忘词了,女孩幼豹似的,利索地从车门里钻出去,自己现场编了一个,“猫叽的!”
茉莉一脚踩中一只浑身抽搐的鼠头,差点被老鼠尾巴滑个跟头,踉跄着扑在雕像身上,结果出师不利。
她绕着被远光灯照得雪亮的雕像转了好几圈,死活找不到门。
茉莉冷汗都下来了,又气又急,举起右手猛地砸向“繁殖之神”:“杀人鼠死刑!”
拳头“咚”一下,砸出空荡荡的回音,雕像里有什么东西倒了。
茉莉愣了愣:雕像是空心的。
她立刻转身跑回货车,从车座底下翻出了电钻——他们出发前把车上能卸的东西都卸了,只留了两样:一个榔头给她防身,还有这电钻。
“鼠头人跟我们不一样,人类的生活空间基本是平面的,它们更倾向于生活在立体空间里,各种出入口有可能在地下。如果是这种情况,凭人的直觉找入口很难,只能物理破门。”
电钻是猪猡车载工具箱里翻到的,钻头几乎有茉莉的手腕那么粗,她像扛着火箭炮一样把钻头扛在肩膀上,抢了个武装鼠头的护甲头盔戴上,对着方才砸过的地方扎了进去!
治安官——好心的鬼,终于摆脱碍事的鼠头人,追进了小巷。
他脚步一顿,全速运行的“洞察”几乎把他的眼睛变成了银白色。
天赋牵着他去看地面:不对劲,脚印呢?
以天赋者的速度,奔跑起来会给地面造成强大的冲击,在地下城这种基础设施拉胯的鬼地方,绝对会留下印记。
所以那家伙没跑,在这里埋伏他?
虽然是替身,治安官还是谨慎地打开了身上的隐形护甲。
但……奇怪的是,“洞察”完全没感觉到附近有血族天赋!
第22章 美丽新世界(二十一)
治安官敢肯定,他的对手一定是用天赋物窃取天赋,而且此时库存捉襟见肘了。
但他也知道,还不到能掉以轻心的时候。那个“天赋者杀手”还有撒手锏——凶手本人的未知天赋。
从这会儿的情形看,凶手的天赋很可能和隐匿有关,而且绝对是个二级。
治安官头脑冷却了一些,心有些沉:隐匿相关的天赋大多是鸡肋,难怪凶手这样的“高等级”需要一路窃取别人的天赋。
但不巧的是,高级的隐匿类恰好是“洞察”的克星。
好在他不在乎。
治安官想:他可不是那些只会凭天赋混日子的蠢货。
除了天赋,他还有脑子。
地面上有一根新掉的头发,肉眼看,颜色、长度和嫌疑人特征相符。治安官捡起来用“洞察”观测了,“洞察”只给了他一个非常模糊的结论:有关。
果然,“洞察”无法直接解析凶手留下的痕迹,只能作为参考。他得自己判断。
墙上有手印,凶手翻墙……不,如果是攀爬,这个抓墙的力度不足以吊起成年男性的体重。
治安官果断排除掉误导信息,继续往前走去,阅读着小巷里的浮土。
就在刚刚,有一个极轻缓的脚步从这里路过,方向是小巷尽头。地下城臭烘烘的旮旯里全是耗子身上的腥臊味,中间还夹杂着一点异味,没等靠近,“洞察”已经告诉治安官拐角处有东西。
一个没什么新意的陷阱。
治安官想着,游刃有余地往前走了十步,恰到好处地停下。只听“嗖”一声,墙角射出了一个鼓鼓囊囊的丑娃娃,是用一只麻袋似的大手套扭的,手心处歪歪扭扭地画着个笑脸。
用不着天赋,治安官闻味也能猜出手套娃的大肚子里有什么。
果然,手套娃弹到他面前的瞬间就炸开,喷出一肚子垃圾和臭水。治安官懒得躲,只早有准备地一抬手,护甲就将脏东西统统挡在了他两步以外。
恶作剧?
不知道是护甲有安抚情绪的作用,还是这恶作剧过于小儿科。治安官审视着手套碎片,忽然有种感觉:凶手好像一直在试图激怒他。
他惊觉到这点,立刻刻意放缓呼吸,将这一天的经历从头过了一遍,不由得一阵懊恼。治安官不得不承认,他确实失去了一部分冷静。
同时,这事件里的阴谋味更浓了。
对方的天赋不仅刚好克制洞察、熟悉诺菲勒家族在秘族移民上的立场……甚至熟悉他的性格。
治安官心里绷紧了弦,谨慎地用洞察感应着周遭,包括那包着垃圾的手套,眼前自动浮现出了相关信息:这手套跟天上掉下来的货车属于同一头公猪。
哦,秘族中有一支猪猡族……
治安官刚要移开视线,忽然一顿,“洞察”在轻轻敲打着他的第六感。
他犹豫了一下,一提裤腿蹲下,掩住口鼻凑近手套残片,用“洞察”仔细感应:猪猡族是浆果走私犯,手套上沾着浆果的气息……名贵品种,不止一只,数小时前曾在附近逗留……看样子是城堡丢的那几个?城堡丢的东西在凶手那里倒也不奇怪。虽然不知道凶手偷浆果干什么……也许是有什么特殊爱好,要么就是逃亡路上做储备粮。
治安官讨厌浆果,也不养血宠,日常饮食都是秘书安排的,但奇怪的是,浆果气息中还夹杂着什么让他忍不住深究。循着直觉,他再一次发动“洞察”,脸上忽然露出了一点意外的兴趣:“里面还意外混进了一只警果?”
警果不知道是哪个部门撒出去调查浆果走私的,大概是领主意外死亡,原本的计划被打乱,混进猪猡族货物中的警果好巧不巧跟凶手碰上,被那贪得无厌的小偷顺走了。
警果作为安全署的公共财物,身上八成带着定位器。
凶手会仔细搜小宠物的身吗?
治安官悄悄按了一下手腕,试着用伪装成装饰品的警用手表感应,打算碰碰运气。
大概是因为这里是地下,信号一开始不太好,延迟了好半晌,手表上刷出一个小小的图标。
看见图标的瞬间,治安官僵住了。
他眼睛里白光倏地一暗,露出过度使用天赋后充血的眼,眼角余光瞥向小巷附近的墙。
居然真的给他定位到了附近的警果,定位器就在墙体那一边,他斜后方不远处!
那个手印!
但那手印的力度确实不够,怎么可能……
突然,治安官想起那辆天降的货车。
猪猡因为肥,货车上有先进的充气减重工具,凶手很可能是拆下来一部分用在了自己身上!
可恶,这么简单的手段他居然一时没想到。
治安官往爆炸的手套娃后面瞄了一眼,看见那里有个清楚到刻意的脚印。
也就是说,如果方才不是他足够理智,大概率会被凶手的小把戏激怒,忽略脏东西残片上的线索。看见脚印,他会毫不犹豫地追上去,正好被隐匿在暗处的凶手伏击。
治安官额角青筋跳了起来,不知什么时候伸出来的獠牙刺破了他的嘴唇。他没有后怕,只是恼羞成怒:凶手的布置好像在嘲讽他,离开“洞察”他什么也不是,下的第一个判断就是错的!
治安官按灭手表,将手伸进口袋,悄悄戴上一只手套。
这只手套叫“白夜”,是诺菲勒家族私藏的。即使在角区,也是违禁品——它来自梵卓家族一个疯狂的药师,已经被判了终身监禁。那家伙杀了五十八个变异野怪才做成这一只“白夜”,手套里隐藏着巨大的禁忌力量,能对血族造成巨大伤害,天赋等级越高,伤害越大。
是家族将他发配到尾区这种鬼地方给的“封口费”。
正好在这个凶手身上试试效果。
与此同时,茉莉已经钻开了繁殖之神的尊臀,一开盖,一只武装鼠顺势滚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