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克勒斯看上去脸都要气歪了。
和审判长点头示意后维诺就拉着男人出了法庭。两人的手在桌下的时候一直牵着,即使出来了,也没有分开。
路过尼克勒斯那边时,原本趾高气昂坐在原告席位上的几个人拉拉扯扯地闹成一团,维诺看着眼前这一幕,内心颇为复杂。
原来他认为最棘手的事——来自人鱼科研所的人鱼回收通知,有些人只要出现一面,甚至连面具都不用摘,就可以让对方不战而退。
这种天降大腿主动塞到他怀里带他躺赢的感觉,让维诺赢得有点没有真实感。
以往他必须很努力很努力,才可能达到自己想要的结果。而今天他只是坐在那里放了个录像视频,对面三个人看到身边的男人后就全蔫了,连句对人鱼的重话都不敢说。
两人走在安静地走廊上,黑发青年扭头看了一眼旁边的人。
谭遇立刻感受到了维诺的注视:“?”
男人看到了青年眼中的凝重,他滚了滚喉头,难得有些紧张。
这是他彻底用真实身份面对青年后,两人的第一次谈话。维诺会怪自己欺骗他这么久么?他会要求分开么?
维诺目光深深地看着男人的短发,语气中暗藏着可惜,“你把头发剪短了?”
银色长发明明那么好看来着,他总喜欢在手里攥上一缕,从发间捋到发尾,看着银丝从自己指间不断滑过时发出的微光。有时候他还喜欢直接把脸埋进人鱼的银发里,在冰凉的发丝间去嗅闻那股淡淡的柠檬洗发露香气。
谭遇猛地提了一口气,在青年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就一把把他抱进了怀里,把人靠在走廊的墙边,微微弯腰把脸埋进维诺的肩膀里,做出一个十足需要被安慰的姿态。
等他反应过来青年的那句话,谭遇:“……。”
就,动快了,身体他擅自行动了。
维诺被男人突如其来的动作震得一懵:“……?怎,怎么了?”他反倒无措起来,垂在两边的手微微抬起,悬在半空中。
手下不足几寸的地方就是男人的身体,维诺却迟迟没有抚上去。也许是因为,这人的身份突然从自己的家养人鱼变成了帝国将军,也算是他的上级,而维诺不知道怎么和这位传闻中强大恣意的将军相处。
“没有剪头发,我知道维诺喜欢我长发的,你总是偷摸我的头发。”他带着笑意乖乖回话,几乎是用气音在青年耳边悄悄道,“我可以控制长短哦。”
维诺听得耳根发软,他动动嘴唇,“那,那倒是很厉害。”
可恶,色批大脑已经自动一键联想到别的东西上了。
“他们讨厌……他们想把我从你身边带走,”男人低着嗓音,颇为委屈地小声跟维诺抱怨,收紧了抱着青年的怀抱,“维诺不会让他们把斯塔利带走的吧?”
他一边说,一遍发出那种维诺很熟悉的、人鱼撒娇或受到委屈时会发出的轻哼。
若谭遇的副官看见他这副情态,非得惊得当场拔枪,让他把真正的将军交出来。
开玩笑,第八军团的将军怎么可能会撒娇!简直不正常到让人害怕!
但维诺却很熟悉男人这种状态。
这就是他的斯塔利,虽然一尾巴能把人甩飞,但很爱跟他撒娇,动不动就要亲亲抱抱。
飘忽在半空中的心又落回了实处,青年的手落在了男人后背上,抱着他轻轻拍了拍,“没事,我不会让他们带走你的。”
冰冷的面具蹭了蹭青年的脸颊,“维诺最好了。”他低沉的声音里带着满足的快乐,依恋地用面具不断小心地碰着青年的唇瓣。
“好了,回家再说。”维诺面无表情地抬手按住那张不断撞上来的面具,把男人的脸推远,然后揉了揉自己被撞红的鼻尖。
你心里有没有数,这种几乎一点五官弧度都没有的面具,凑过来的时候简直跟一块不粗糙的板砖按在他脸上没什么区别。
在审判长宣读完判决结果后,立刻就有两位执法人员对尼克勒斯实行了强制执行。
当天下午尼克勒斯就会被送往心里课程培训机构,在那里进行为期三个月的学习与反思,期间不得与外界交流。
尼克勒斯要求在去往心理课程培训机构前,先和他的家人通讯一下,通知他们。
审判长给了他十分钟。
十分钟后,执法人员会收走他的光脑,把光脑和他一起送到培训中心,在接下来的三个月内让培训中心替他保管光脑。
“接啊!接啊!爸!”三分钟过去了,尼克勒斯急得想摔光脑,但他还抱着一丝丝的希望。
第八军团的谭将军一出场,就靠着他的身份改变了整场审判的走向。
他爹是第一军团的将军,也许第一军团的将军一发话,他就可以免去三个月的禁闭生活呢?
无人接听。
尼克勒斯又转而打他母亲的光脑通讯号。
还是无人接听。
最后一丝希望被掐灭,尼克勒斯把光脑交给执法人员,面无表情地跟他们走出了法庭,彻底什么想法都没了。
他爹肯定是遇难了,要么就是父母一起遇到灾难现在不省人事了,不然无法解释为什么他们俩人都不接他的通讯。
被亲儿子腹诽是不是死了的沃克将军没死。
他只是在完成了造孩子的必要运动后有些累,搂着妻子睡了过去而已——反正今天是休息日,军团里也没什么重要的事。
等夫妻俩在忙活完运动,舒服地睡了一觉后,塞切尔被一通紧急联系的铃声惊醒了。
这种紧急联系的铃声只有在元帅呼叫他的时候,才能无视他给光脑设置的防干扰模式而响起。
他揉揉眼睛打开了光脑。
“谭遇回来了!你在干什么!”
一声怒吼把他彻底震醒。
“稍等一下,元帅。”
视频里的沃克将军显然还没做好接见上级的准备,他**着身体,头发也是乱糟糟的,有些慌乱地把床尾的一件衬衣拽过来套在身上,然后急匆匆走出卧室。
行动间,光脑镜头晃动,扫过了床上隆起的一条人影和一头长发。
……这人的小儿子把大儿子告到大法庭,今天开庭,先是大儿子和谭遇的结契关系被爆出,然后小儿子丑态尽出后被扭送进了封闭式心理辅导机构,结果这人还有心思在床上和女人睡大觉?
汉森元帅简直没话说。
视频那头一身整齐军装的男人显然上了些岁数,一头梳得整齐的浅色金发已经染上了些许银丝,他面目严肃地怒视着塞切尔,烟灰色的眸子里露出不虞。
男人的声音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势:“网上已经闹得沸沸扬扬的了,你还在睡大觉吗?我看你是两个儿子都不想要了。”
塞切尔并没有理解到元帅说的“两个儿子都不想要了”是什么意思,他脑子里还是将军刚才那句“谭遇回来了”。
“元帅,但谭遇不是已经死了吗?他怎么可能回来,都已经失踪好几个月了。”沃克将军急匆匆走进书房,关上门,坐进椅子中,一副已经精神起来开始进入办公状态的样子。
如果不看他翘起的头发和眼角的糊状物,塞切尔的样子确实挺像那么回事的。
塞切尔面色凝重地问元帅,“确定是他本人么?会不会是别人出来冒名顶替,以图搅乱浑水的?”
视频对面的元帅看起来面色更不好看了,他冷声道:“你没看你儿子的庭审直播么?自己去补。”
元帅放低了声音,烟灰的眸子凌厉地盯着刚从被窝里爬出来的沃克将军,隐晦地提醒了一句,“你最好能保证你已经打扫干净尾巴了,不然到时候你可捞不着好果子吃。”
话音刚落,视频就黑了。
通讯已经结束了。
塞切尔面色铁青地看着被挂断的通讯视频,就像被人猛地甩了一巴掌似的,他一把将手边的瓷质烟灰缸用力掷向门边。
“咔啦!”烟灰缸应声而碎。
在一生气就摔东西这方面,尼克勒斯显然是沃克将军的种,和他爹的脾气一样。
“个老东西!耍什么威风!”
他休假日还不能睡个觉了?再说他被临时叫起来以后已经很快进入工作状态了,他好声好气地提出合理疑问,元帅就给他甩脸子看!
说得好像当初的事不是这个老东西主动牵头密谋的似的。
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就算他捞不到好果子吃,老头子以为他自己能跑的了么!
不过塞切尔也没忘了正事,他想到了元帅提起的“庭审直播”。为什么元帅会提起尼克今天的庭审,谭遇的出现和尼克的庭审又有什么关系?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塞切尔直觉事情不太妙。
他打开中央司法网站的庭审直播板块,里面有所有的已经发生过的庭审直播记录,从最新发生的以前发生的,从上往下排了上百页。
尼克的庭审录播就在最上面。
【尼克勒斯·沃克vs维诺·沃克星历3069.10.13#中央司法法庭庭审记录】
沃克将军点开最上面的视频链接,画面里是小儿子一脸怨气地看着维诺的镜头。
塞切尔现在看见尼克那谁都欠他的脸就忍不住想闭眼,看着视频里还没有正式开庭,他带着光脑径直去了卫生间,打算先洗漱一番。
刷着牙的沃克将军含了一口水漱口,不经意听到视频里传来砰的一声闷响,他瞥了一眼光脑,随即整大了眼,忘了自己还含着水,下意识地吸了口气。
一部分水呛到他的嗓子眼儿里,然后“噗”地咳了出来,弄得衬衣的前襟湿了一片。
“咳咳!……咳咳!”男人狼狈地弯着腰不断咳嗽,脖子都红了起来,却还是不忘抽空看一眼视频中那个带着面具嚣张地闯入法庭,坐到维诺旁边的男人。
那个男人……错不了,那肯定是谭遇!
好歹都是帝国军团的将军,塞切尔以往和没少和第八军的谭遇打交道,说直白点,他一看那人走路时恨不得踩在人脸上走的狂妄姿势,就知道这人应该不是假冒的。
谭遇怎么会这种时候出现?如果他没死的话,应该更早前就出现在军部了,现在跑来他小儿子的庭审会干什么?
塞切尔不敢置信地看着视频中和自己大儿子举止暧昧的男人,手里的牙刷举在半空中,放下也不是,继续塞进嘴里也不是。
他在干什么!他和维诺是什么关系?!
直播回放中,尼克勒斯的脸色和他爹现在的脸色很像,震惊、疑惑、忌惮、不敢置信。
只不过他比他爹要怂一些,看见顶头上司后,尼克勒斯的面色中还带着隐隐的后怕。
等男人说出他和维诺的关系后,沃克将军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他双手撑在洗手池上,牙刷随意放入杯中,扯了块毛巾擦脸,面色阴沉地带着光脑回了书房。
他没想到,几月前计划用一颗棋子杀死的目标,不仅棋子没有完全被损坏,醒过来后给不断给他找麻烦,现在连目标也没死,俩人还搞到一起去了!
他现在知道汉森元帅为什么面色那么难看了。
老头子心里也不稳当了。
谭遇本来应该和他义父一起死在宇宙边境的虫潮中,他是怎么活下来的?他怎么会和维诺结契了?他们两人有没有互相沟通当时发生的事?
他们有没有发现“幕后黑手”?
沃克将军看着视频中的小儿子节节退败,本来安排好的人鱼科研所的人也完全不敢招惹谭遇,他的心好像被一只手狠狠捏着,悬在了半空中。
只不过他并不是因为小儿子被扣上一项项罪名而感到不安。
他不安的,是他的直觉在强烈的地向他叫嚣——谭遇肯定发现什么了!他现在出来,就是已经准备好要报复那些陷害过他的人了!
沃克将军不能说完全了解谭遇此人,但对他的行事作风还是清楚的。这人从不打无准备的仗,一旦他出现了,那就必定是已经准备好所有,要将他的目标彻底实现了。
至于维诺,塞切尔深蓝色的眸中翻滚出阴暗的乌云,维诺估计也被拉拢到谭遇的阵营了。
怪不得,这个大儿子自从醒了以后,整个人就变成疯狗一样,见谁咬谁。原来他背后就有一条疯狗在指挥他!
而谭遇选择在尼克的庭审上出现,高调宣布他和维诺的结契关系,并给尼克平白扣上许多罪名,让他接受处罚——这必然是谭遇在隔空向他们宣战!
包括维诺在庭审上威胁尼克的那句,“不要觊觎别人的东西,否则他还有很多‘落井下石’的手段。”
被司法机构执行判决结果的尼克,就是他们在向塞切尔警示,他们已经知道自己所做的了,并且他们要让自己付出法律代价。
沃克将军惊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后槽牙咬得死死的,后背一层凉汗,而直播回放已经播放完毕了。
不行,维诺留不住了。
塞切尔镇定下来后,头脑在瞬间分析了一系列利弊,然后冷静而迅速地得出了这个决定。
他本来想着,维诺好歹也算自己的儿子,留着维诺就当给小儿子留一块磨刀石,好好磨磨尼克未经打磨的锋芒。
结果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叛徒先默不作声的就把他们一家都给卖了。
就算他刚才的直觉有误,也许谭遇和维诺并没有认识很久,那维诺也不能久留了。
他之前派到维诺身边的那个暗棋,乌列尔家族分支的孩子,本来以为是个好用的棋子,结果最后被维诺以叛徒罪处死了。
官方虽然没有明确说明,但这在军部并不算什么秘密。
既然维诺发现了达斯的背叛行为,那很可能他会顺着这条线摸到自己这边,不过好在也就到自己这里了,更深处的元帅他是不会知道的。
也就是说,维诺会以为是自己想要害死他。
那这个孩子必定早就与自己离心了。
从他之前在宴会上,把陈年旧事翻出来打自己一家人脸的事就能看出来,这小子是个记仇的。
那么迟早有一天他是要逼到自己头上的。
塞切尔在指尖转动着一根钢笔,浏览着军部论坛上的信息,漫不经心的想,用什么办法把人弄出自己的视线范围外。
最好回不来的那种。
至于谭遇,他能让他差点死亡一次,就能让他死第二次。
封闭培训机构内,尼克勒斯坐在狭窄的单人宿舍内,气得头疼。他爹行不行啊,就真不管他死活了呗?
青年尚不知道,被他寄予厚重期待的父亲,即使在看到他的庭审录播之后,都没想起来要捞他出去。
他双手抱住头,烦躁地抓住头发,一个力气不慎,竟抓下来两片椭圆形的金色发片!
尼克勒斯:“……”
艹!这是他早上花了半小时才戴好的!
这破宿舍连个镜子都没有,他还怎么戴发片!
青年气到手抖,但不敢摔假发片。
摔坏了就没了,接下来三个月就得秃着两边脑袋见人了。他的自尊心不许他在人前出丑!
膀胱传来酸胀的感觉。
脑袋斑秃了两大块的青年面色麻木地看相向身下,他把一手中的发片放进另一只手中,然后空出一只手摸向身后。
鼓鼓涨涨的。尿袋满了。
可他身上没有可以替换的尿袋了。
毕竟开庭之前,谁他妈也想不到他最后会沦落到这里。
尼克勒斯两眼放空,愣愣地看着粗糙的水泥地面。
这究竟是……为什么啊?
如果他爹真不来捞他……尼克勒斯开始学会考虑最坏的打算了,如果他真要在这里呆满三个月,那这个尿袋他就得每天手动清洗更换了。
把尿挤出来,洗干净袋子,然后再循环利用。
感觉人生突然就一个跟头栽进了臭水沟。
尼克勒斯颇为凄苦地想到。
第125章 我下次尽量不让维诺的眼睛流水
从法院回去的时候,谭遇很自觉的就坐进了副驾驶的位置,还利索地扣上了安全带。
维诺看着转过面具来对着他,仿佛在问“你怎么还不上来?”的男人,默默绕到飞行器另一边,坐上了驾驶位。
好吧,他本来以为这位将军在他面前表露身份后,会变得强势起来,结果这人在他面前还是挺……斯塔利的。
很有当大宝贝要被照顾的自觉。
天空湛蓝,流云如雪色薄纱一般铺陈在天际,温暖而明亮的秋阳透过飞行器车窗照进来,从帝星高空看向外面,一切都干干净净的。
维诺忽然就有开飞机带老婆回家的感觉了。
两人回家关上门后,维诺站在玄关低头换鞋,心里想着要怎么开口和这位将军开口说话——没办法,自己老婆突然变成了上级大佬,他现在好像突然不知道要怎么跟这人说话了。
身后忽然就有人靠过来,从后面抱住了他,男人低沉的声音隔着一层金属面具,显得有些发闷,“维诺……为什么不跟我说话了?”
“维诺是不是嫌弃我……”他把下巴靠在青年的肩头,显得有些沮丧,整个人跟条做了错事的大狗狗一样抱着主人不撒手,“你都不叫我宝贝了。”
堂堂一位军团的最高指挥官,这会儿声音都能委屈地滴出水了。明明是他先隐瞒实情的,现在却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
还是熟悉的斯塔利的味道。
维诺张张唇,声音有些发涩,“没有啊。”他在男人怀里转过身,微微仰头看向谭遇,那张面目平坦的黑色面具毫无神色可言,但维诺却看出了男人的不安。
其实维诺现在很想一个人去静一静,但他知道,这种时候如果他把男人一个人扔在这里,对这人来说也是一种煎熬。
他缓缓吸了一口气,然后坦诚地表达出自己内心的想法,“我只是,暂时还没法把你的新身份和我的人鱼联系起来。”
第八军团的谭遇将军,是几乎被神话的将才,帝国君王手中最锋利的那把利刃。他神秘莫测,位高权重,帝国经历的几次内乱都是由他领命去迅速平息的。
而维诺领回家的人鱼斯塔利,是个喜欢装傻的撒娇精,一天不亲亲抱抱就不行那种,非常容易感到委屈,一委屈就要抱住自己嘤嘤嘤求安慰。
现在突然让他无缝接受这俩连物种都不同的生物是同一个人,维诺觉得一时间有点难办。
谭遇拉起青年的手,放在自己面具上,轻声问他,“你现在看到的,是谁?”
面具上银色的花纹勾勒出眼眶的形状,冰冷的墨色镜片反射出自己的样子,维诺呼吸清浅,身体微微紧绷,有种下意识的被震慑的感觉,他诚实道:“谭将军。”
“帮我摘下面具吧。”男人拉着他的两只手放到脑后,带着他的手,先是解开耳后的锁扣,然后一个个解开扣在脑后的锁扣。
锁扣被解开时发出轻微的“咔”的声响。
维诺微微屏住呼吸。
一切都像是慢镜头一般,那张把谭遇的脸扣得一丝不露、看上去就让人窒息的面具慢慢被人拿了下来。
先是熟悉的眉眼,银色长睫轻轻抖了抖,露出隐隐紧张的金色眼眸,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然后是高挺的鼻梁,殷红饱满的嘴唇。
可能是上时间闷在面具里的原因,男人的脸有点发红,面部边缘有一道清晰的红印子,那是面具紧紧扣在脸上所留下的痕迹。
像是奇迹一般,他银色的短发渐渐拉长,银丝不断下坠,流水瀑布似的一转眼就长过了男人的腰间,其中一缕银发从男人额边垂下,柔顺地落在了维诺掌心里。
面具被随手丢在地上,男人拉着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微微弯唇,澄澈的金眸中满是柔软的笑意,像是被春风吹皱的湖水一般。
维诺微微张嘴,说不出话:“……”妈妈,我看见美人鱼了。
“现在,”男人含笑,鎏金色的眼眸里全是一脸怔愣的黑发青年,“你看见的,是谁?”
青年嗫动唇瓣,喃喃道:“斯塔利……”
他乌黑的眼眸蒙着一层略显迷茫的光泽,仿佛被眼前这张脸晃得有点神志不清,分不清眼前这个穿着军装、但却长着他的人鱼的面孔的男人究竟是谁。
似乎是被那张脸蛊惑到了,又似乎是被男人眼中温顺的神情所迷惑,维诺慢慢抬起另一只手放到男人脖子后,微微扬起了下巴,将他压向自己。
男人很乖顺地依着青年的力道低下头,垂落的眼睫轻扇,像两人之前无数次的亲吻一样,凑过去含住青年的唇瓣。
先是像乖顺的大狗狗一样地舔吻着青年,然后就开始试探着侵入青年的深处,温柔又不容抗拒地环抱着怀中人的腰肢,将他亲吻到呼吸困难。
好,维诺总算找到点和自家人鱼相处时熟悉的感觉。
这先弱后强,迷惑对手开门后强力进入对方的后院肆意施展拳脚的接吻方式,很有斯塔利的风格。
他的小骗子,不,是大骗子鱼。
维诺吞咽下口中的液体,舔舔男人的唇瓣,示意他先停下,“你干嘛瞒了我这么久不说,非得今天给我措手不及?”
男人露出一个微妙又委屈的表情,“我跟你说过了啊,你还叫过我的名字的。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结果你只是听完就忘了。”
维诺一脸问号,是他失忆了么?
“你什么时候跟我说过?我又什么时候叫过你名字?”维诺刚问完,就想收回这句话。
他想起来了,前两天他也问过男人相似的问题……
“前几天我被下药,和你在水池里交尾的时候……”男人似乎有点不好意思,纤长浓密的银色蝶翼微微垂下,半遮住他金色的眼眸,把“交尾”那两个字说得很小声,然后小心翼翼抬眼看青年的脸色,“对不起宝贝,我不知道你那时候已经没有意识了。”
维诺:“……”突然失语.jpg
前几天水池内发生的事情,再次在脑中像过电影似的瞬间翻过一遍,然后他想起前两天他问斯塔利的名字时,男人诧异地问他“你不知道么?”,青年的脸慢慢变红,僵着表情默默瞪这人,煞是精彩。
维诺暗自咬牙,可恶,他根本不记得有这个片段!
他能怎么说?“对哦因为你把我干到失去意识了,所以我完全不记得发生过这个桥段”?
青年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直言又欲,最后他干巴巴地憋出一句话,“以后不许这样了。”
不许趁他失去意识的时候跟他说很重要的东西!
然后他又追加了一句,“下次你活再这么烂,就换我在上面。”然后神清气爽地准备看男人吃瘪。
呵,之前是怜惜斯塔利可能什么都不懂,怕伤到人鱼脆弱的自尊心,就一直没敢说,只能不断拒绝人鱼的求欢,因为他怕自己再裂开。
现在知道了这人早就在人类社会混了这么久,还是个将军,那有些话就不用隐瞒了。
男人愣愣地看着维诺,微微张唇,看上去好像被那句“活烂”震惊到的样子。
还没等维诺心里那口气顺出来多久,就见那双金眸绽放出不可置信的喜悦的光,“还有下次?维诺太好了呜!”
他抱着青年走到客厅,把人塞进沙发里,大鸟依人地硬挤入维诺怀里,用脸颊蹭着青年的脸,有点不服气地小声反驳,“也没那么烂吧,你后来都舒服哭了,抱着我不放呢。”
维诺:失去表情.jpg
你的关注点是放在这里的么?
还有,他没有哭!那是生理性泪水!就跟打哈切时流眼泪是一样的!
但他又确实没法反驳,因为在他对那段经历浅薄且混乱的记忆中,自己确实有爽到紧紧搂着人鱼不放。
维诺:“……我没有哭。”他的语气虚弱且无力。
透着满满的心虚和嘴硬感。
脸埋在他胸前男人低低笑了出来,性感的男低音像是低音炮似的,突突得维诺耳根发烫。
“好哦,那就是我记错了吧。”谭遇忍住笑,没有戳穿青年虚浮无力的嘴硬,一本正经地模仿乖孩子的腔调,“那我下次尽量不让维诺的眼睛流水。”
色批之魂妙就妙在,它能把所见所闻所感,在第一时间和色的意象联系在一起。
维诺几乎是下一秒就想到了这句话的歧义。
不让眼睛流水的话,是换个地方流水么?
救命。维诺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在脑内用力捶那个色批思想。
不!要!乱!想!
两人中午点了个暮色家的外卖,吃了顿美味的饭菜后,维诺躺在谭遇变幻出的鱼尾上,捏着他的银发发尾玩弄,“所以,你是怎么被弄进人鱼科研所的?我记得你是从支援第三军团后才失踪的?”
就是让他在医院躺了近三个月,差点死亡的那场意料之外的虫潮战。
“嗯,”谭遇搂着青年的肩膀,垂眼看他,“我就是在那时候遇见你的,然后才流落到了一座偏远星球,被人发现后进了人鱼科研院。”
“遇见我?”维诺愣了愣,在他所有关于那场虫潮战的记忆里,根本没有这个男人的出现啊。
“因为我看到你的时候,你已经彻底晕死过去了。”男人笑了笑,轻轻摸了摸青年的发顶,“你当时伤得太重了,把你从机甲舱救出来之后,我就把你交给了我们军团过来支援的战友,然后去找我父亲了。”
维诺睁大了眼微微张唇,原来是这人救了他么?
原文中必死的炮灰维诺,被原文中同样死于这场战役的第八军将军所救,然后活下来的炮灰,又救了在人鱼研究所挣扎求生的将军。
——严格来说,文中并没有提到这位将军是死在那场虫潮战的,只是说他失踪了而已。
直到男主成为第八军团的掌权者,这位失踪的将军也没回来,所以帝国便将他作为英勇牺牲在虫潮战役中的烈士,将他的名字刻上了烈士纪念碑。
而在这个时空线中,被将军救下的维诺彻底挣脱了炮灰的剧本,拿着半路失踪剧本的将军,也摆脱了他的既定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