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平铺直叙,一个字的删改都没有,但,但眼下大人的那些话真的,真的是在戳他们家主子的心肺啊!
影甲又偷偷看了眼坐在回廊椅子上的萧琞,本来以为大人和主子之间是默契无间了,没想到啊……不过,大人也是厉害,这么冷静,又看得那么透彻。
萧琞侧头看向影甲,影甲忙跪地伏首,“主子。”
“今日可有做鱼?”
影甲忙道,“有的,有的,昨日大人说要吃水煮鱼,今天一大早的,属下就已经备好了。”
“蒸鱼,焖大虾!清炒苦瓜!”
影甲,“……”都是大人不喜欢的菜……
萧琞说罢,就起身,大步走向了锁村。
影乙叹气,上前收拾已经批阅好的册子,影甲一边愁眉苦脸的,“蒸鱼,焖大虾,还有清炒苦瓜,完了,完了,大人今晚肯定不会好好吃饭了。”
“你多备几道菜吧。大人爱吃的菜,你多备一些。”影乙突兀的说着。
影甲一愣,啊?
“你忘记上回的事了?主子他舍不得的。”影乙说着,转身快步离开。
*****
锁村里,崔娘子摆摊的地方上,林三春蹲在一旁看着崔娘子绣着粉红色的小裙子,手速快又巧,林三春看得惊叹不已。
“……是萧公子他又惹大人生气了吗?”崔娘子将绣好的小裙子递给林三春,一边轻笑着问道。
她也是估摸出来了,若是木头萧萧穿小裙子,就是大人生气了。
“嗯……也不能算生气,就是……不舒服。”林三春闷闷的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崔娘子一愣,随即温柔一笑,看着林三春摆弄手里的木头娃娃萧萧,低声开口,带着几分怀念,“他以前很少说话,在家里的时候,他说话都是三言两语,直来直去,他的母亲曾经在我面前生气说过,说不知道为什么会生出这么一个气死人的儿子。”
林三春听得有趣,干脆扒拉过一旁的矮凳子,坐下,兴致勃勃的问着,“哦,他怎么说话气死人的?”
“他十六弱冠了,按照皇室的规矩,该开一个雅集会,也好邀请适龄的姑娘们,若是有看中的,也好准备议亲的事,那时候他的母亲,宫中的皇后,李太妃等人都非常兴奋,也很认真的筹备了,可谓是当时的一大热门,但是,到了开雅集的那前几日,要试穿衣服,他的母亲一口气为他定制了好几件袍服,可他到了后,只是皱着眉头,说了两个字——没空。”
林三春睁大了眼睛,就只说了这么两个字,人家那么辛辛苦苦的准备了,他居然就两个字?
“他母亲真的要气死了。”林三春啧了一声,他要是敢这么回他娘亲的话,他娘亲会拿着大蒲扇从浙州东追打他到浙州西!
崔娘子听着,笑了起来,“他素来如此,小时候话更少,明明他的母亲父亲都只有他一个儿子,那么宠爱,可他却是不会撒娇任性,总是端方有礼,老成持重。”说到这里,崔娘子低声说着,“如今和大人说话倒是多了些。”
林三春歪头想了想,有吗?
“他也许是自小就被严苛教导,加之身份高贵,不需要去讨好任何人,也不需要去应付任何人,所以他和家里的长辈亲眷说话,虽然有礼,可却是有一说一,不会迁就婉转……大人,若是他言语上不逊,还请大人见谅。”崔娘子低声说着。
林三春看着崔娘子,“我虽然身份不如萧琞高贵,但我自小也是爹娘哥哥宠着长大的,从小也是读书写字,被严肃教导长大,我是家中幼子,也不需要去讨好任何人,不需要去应付任何人。萧琞年长我十岁,凭什么每次都是我见谅?”
说到这里,林三春站起身,看着有些局促的崔娘子,安抚的笑了一下,“萧琞跌落泥沼固然不幸,但他身边有你们这些旧日故友对他的默默爱护,我还是挺羡慕他的。放心,我不会和他生气。”
说罢,林三春转身,但一转身——
眼前这站着的家伙是什么来的!
林三春双手拢袖,顺势将穿着小裙子的木头萧萧放进袖子里,看也不看眼前的沉默凝视着他的人,大步就越过萧琞,朝幽山山里的小路走去。
萧琞看了眼林三春离去的背影,朝无措的崔娘子微微躬身拱手,低声开口,“多谢小婶婶。”
崔娘子呆了呆,小,小婶婶?这三个字让崔娘子一下子红了眼圈!
萧琞拱手做礼后,就转身大步朝林三春追去!
林三春身后的林澜和林元财转头看了眼萧琞,林澜上前一步微微拦住了萧琞,林元财则是快走一步在林三春身后一步,低声说着,“公子,萧公子追来了,你要和他说话吗?”
林元财这时候的神色冷峻得很,林澜已经将公子说的话重复给他听了。他心头恼怒得很,马上就跑来他家公子身边了!那个什么训练看守的活,他不干了!公子也随他。说他开心就成。
林三春顿了一下脚步,看了看天空,快黄昏了。
林三春转身看向身后的萧琞,萧琞被林澜拦下后就一直静默的看着他。目光幽深极了。
林三春扬了扬手,“我和他说几句吧。”
林三春看了眼四周,指了指不远处的石桌椅子,对萧琞说道,“我们去那里聊一下。”
林澜和林元财便退到几步外。
林三春坐在石凳上,玩着桌上洒落的落叶,一边问着,“你的事情都做好了?”
“嗯。”
“我没有生你的气,你不必理会我。过几日我就没事了。”林三春说着,一边将落叶一片一片的摆放出一个笑脸。
“但大人却是不想见我,也不想与我说话了。”萧琞看着林三春,低沉的语调里有些压抑。
林三春没有说话,将落叶摆好后,林三春才开口说着,“我现在就是在和你说话啊。”
萧琞伸出手,试探性的轻轻握住林三春的手腕,林三春皱眉,微微挣脱了一下,发现挣脱不开,虽然不会让他痛,但就是挣脱不开!
“萧琞!”林三春警告性的开口。
“大人,请随我去一趟天牢,有个东西,想让大人看看。”萧琞低声开口说着。
林三春皱眉,指了指自己被扣住的手腕,“你先松开。”
萧琞摇头,语调低沉透着沙哑,“大人,我不会伤害你,但现在,我不能松开。请随我去天牢,有个东西一直都想送给大人的。”
几步外的林澜和林元财这时候都警惕的上前了,但林三春摆手,示意他们不必上前。
“好,走。”林三春说完,站起身。
萧琞扣紧林三春的手腕,一边慢慢的带着林三春走向天牢,一边低声带着几分沙哑的说着,“大人……谢谢大人……”
林三春没有说话,只是皱着眉头。
以前倒是没有这么强烈的感觉,现在被萧琞扣着手腕的地方……好像有些热乎乎的,让他有些不自在。
——难道是因为他心里生着闷气?
萧琞带着林三春走进天牢,天牢两边的烛火已经点起,何老才每日一遍来天牢点烛火。
进了天牢,萧琞便牵着林三春直接走进他牢房的书案旁,书案上,放置着一个小盒子。
萧琞松开了林三春的手,林三春微微退后了一步。
但萧琞在林三春微微后退一步的时候,就伸手将林三春揽了过来,随后,便摸出袖子里在议事堂写好的协议,摊开在林三春跟前,只有一句话——
林三春与萧琞共掌神策军。
“大人,这是我的印章,天下只有这么一个。”萧琞语调低沉,带着一丝沙哑。
萧琞说罢,印章轻轻盖上,只见一句话的协议上,盖着一个印,这个印是红底黑字的“琞”字!
简洁至极,可这个字隐隐的凌厉锋芒却扑面而来!
盖好印章,萧琞双手将这纸协议微微躬身,双手奉上,“大人,请收好。”
从看见协议后就有些回不了神的林三春终于回过神了,他抬手推了回去,一边面容严肃认真的开口,“萧琞,这不是我要的协议。”
萧琞只是依然固执将协议再次双手奉上,一边低沉沙哑的开口,“大人,这是我能够给出的一点不足为道的诚意,我知道大人并不在意这些,但这确实是我唯一能够表达我诚意的东西。还请大人不要嫌弃。”
林三春皱眉,摇头,“萧琞,我不要这些!你的诚意我懂,我说了,我没有生气,沈平之的事情我没有生气,而且我答应了,我就是,我就是心情不太好了。”说到最后,林三春有些默然了一下,转身朝外头走去,“萧琞,我们该回去用晚膳了。”
萧琞看着林三春的背影,沉默站着好一会儿,才慢慢的将一纸协议折叠好,放入袖中,大步追上了前头慢走的林三春。
这次林澜和林元财对视一眼,并没有拦住萧琞。
“大人!”萧琞走到了林三春的身侧,试探性的伸手想要抓住林三春的手腕。
但林三春忽然抬起双手拢袖,侧头看向萧琞,笑道,“萧琞,晚上有什么好吃的吗?影甲说今天要做水煮鱼,一定很好吃的。”
萧琞垂下眼,想到他一气之下让影甲做的蒸鱼,焖大虾,炒苦瓜……
“萧琞,我其实也不知道我自己到底在气什么。算了。不说这个了。”林三春说着,继续慢步前行,一边转开话题,“等用完晚膳了,我们就来参加第一次锁村论辩会,我红包已经准备好了。”
萧琞沉默的听着,看着在他一步之前的林三春,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萧琞微微凝眉,垂下眼,思索着。
于是,这么一路,林三春偶尔说几句,看似很随意,但却和萧琞保持着两三步的距离,萧琞深黑色泛红的眼底一片阴鸷,慢慢的攥紧拳头,看着林三春似乎很是随意的漫不经心的笑。
第102章 牢头的进阶日常14
走着走着,便回到了司监所,用晚膳的时候,萧琞看着圆桌上的水煮鱼和蒸鱼,焖大虾和炒牛肉,炸肉丸果子,素炒青菜,萧琞心头微微松了口气,影甲做事还算机灵。
一旁的林大福瞥了眼蒸鱼和水煮鱼,又看了焖大虾,心头哼了一声,慢吞吞的看向影甲,影甲憨憨的笑着。
“哇,好吃!心情不好的时候,吃好吃的东西最能开心啦!”林三春眉开眼笑了。
萧琞慢慢的剔掉水煮鱼的鱼刺,将剔的干干净净的鱼肉放到林三春的碗里,一边缓慢低沉的开口,“大人心情不好,是因为我让沈平之离开幽山一个月这件事,让大人深感不安。”
林三春一愣,夹起的鱼肉都忘记放进嘴里了。
萧琞剔掉鱼刺后,又继续慢慢的剥虾,一边继续平静的说着,“大人觉得不安,是因为大人是个责任心极重的人,幽山司监官虽然只是六品,但大人担任这个官职以来,自掏腰包,修路,建房,买药,治病,丰富犯人的膳食,又不刑罚犯人,大人所为,皆是因为大人认为,既然做了这个官职,既然承担了这个责任,就要好好做事,努力做好。”
说到此处,萧琞抬眼看向林三春,林三春已经默默的在吃鱼了。
萧琞眉眼不由的舒缓温和了下来,“一如大人当初在东柳县一样,明明知道瘟疫凶险,大人也无需留在县城里,但大人却是自愿留下,一样自掏腰包,遍请名医,签了协议,许了诺言,只要肯来东柳县,只要肯医治,一百金马上就给……因为大人认为自己是东柳县的父母官,既为父母官,就要与县中百姓共进退!”
“我没有你说得这么伟大!我就是做我该做的事!”林三春终于忍不住抬眼了,愤愤的夹起萧琞碗里的剔掉鱼刺还不夹给他的鱼肉,愤愤的咬着!可恶!
“大人只是在履行责任罢了。”萧琞配合的说着,一边将剥好的虾,蘸酱,放到林三春的碗里。
“所以,今日,我的所为让大人不安了,幽山司监官的职责之一,便是守好犯人。大人允许犯人自由行走,但必须在幽山的锁村广场之中,若是要离开锁村广场,就必须要值日官员批准签字。而我让沈平之离开幽山,触犯了幽山司监官的职责之一——守好犯人。”
林三春闷闷的吃虾,不说话。
萧琞却是眉眼一片舒展温和,说话的语调缓慢又带着不自觉的温柔,“是我错了,大人,你责罚我如何?”
林三春抬眼看了下萧琞,放下筷子,从袖子里摸出穿着小粉裙的木头萧萧,碰的一下——
木头萧萧面朝林三春,跪下了。
萧琞,“……”
林三春慢吞吞的开口,“沈平之离开幽山的事,我还是之前的话,可以。”
萧琞却是摇头,看向林三春,“如大人所言,幽山的人若有朝一日离开幽山,必定是光明正大。”
林三春看向萧琞,语气认真严肃,“我是说真的,萧琞。我会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但我却不能看着大人这般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萧琞目光深深的凝视着林三春,“大人,我明日会重新拟一份神策军巡视的协议给大人。关于沈平之的事,暂且不提了。”
林三春看着萧琞半晌,才慢慢的点头,“好。”
萧琞看着木头萧萧身上的粉红裙子,带着几分不自觉的纵容,“大人,今日就换了这么一件?”
“还有这个。”林三春笑眯眯的从袖子里摸出一小盒胭脂晃了晃,“晚上我给萧萧画眉,抹胭脂,涂嘴唇!”
萧琞,“……”
******
用完晚膳后,林三春就要去锁村参加第一次的论辩会,走在幽山的小径上,萧琞伸手轻轻抓住林三春的手腕,这次林三春没有躲,只是疑惑的看向萧琞。
萧琞低声开口,“大人,天色昏暗,我牵着大人走安全些。”
林三春后头跟着的林元财和林澜对视一眼,两人齐齐鄙视看向和他们一起跟随的影甲:卑鄙无耻!这两旁的橘子灯是摆设吗?!
影甲憨憨傻笑。
林三春哦了一声,也不在意,说开了,心头舒服多了,也没有那么抵触了。
“大人之前曾经说过,若是有矛盾疑惑便要马上说出来,不可拖延隐瞒,以为是迁就,但是往往到最后便会成为两人间的冲突的点火线。”萧琞牵着林三春的手腕,一边缓慢温和的说着,“是这样说的吧,大人?”
林三春轻咳一声,“啊,是这样的嘛?我不太记得了。”
“大人之前会说萧琞不该拖延隐瞒矛盾,为何今日却是什么都不说?”
林三春侧头,哼了一声,凑近萧琞,压低声音,“我说了啊!你那些影什么的,不都告诉你了吗?”
萧琞微微弯腰,也学着林三春凑近,压低声音,“可是,大人,这些事情难道不是应该面对面说清楚吗?”
是这个理没有错,但是……那时候他都不知道在气什么!
“哦……”林三春点头,是这个理,但是——
“我、不、高、兴!”林三春一字一顿的说着,说完,仰头一笑,很是懒散得意。
萧琞心头有些纵容的无奈,抬手轻轻的抚了抚林三春的头发,弯腰,低声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今后便再多些重复啰嗦提点大人,毕竟我年长大人十岁,是个糟老头子。”
林三春,“……”
——男主你,你怎么可以这么小气!
*****
锁村广场里,热热闹闹的。
盖因锁村的第一次论辩大会即将开始,论辩大会又叫“闲敲棋子落灯花”,于是,还摆了一个棋盘,一局论胜负,胜了也没有奖励,但却依然围着很多人在看,下棋坐庄的是丁老,他从晚膳后来到广场,已经连赢七局了。
而论辩大会的摆设,一样是中间四张桌子,摆着糕点和茶,两旁分别是三张桌子,论辩的题目一早就贴在公告栏了。如今,报名参加论辩的两方人正手里捧着纸张低声的讨论着什么。
林三春和萧琞到的时候,广场的众人,纷纷起身,跪地伏首做礼。
林三春摆手示意众人起来,转头见崔娘子似乎很是欣慰的看着他们,便挥挥手,咧嘴一笑。萧琞也微微点头,示意问好。
崔娘子就屈膝做了一个福礼。
待来到中央主位上,今晚论辩会担任评判的范显,陈元,郑秋远,裴老太太几人都已经在等他们了。
范显陈元等人见林三春和萧琞两人携手而来,心头都大大的松了口气,本来听闻似乎大人和宗主吵架了,但现在看来,还好?两人应是和好了吧。
林三春和萧琞落座后,范显,陈元等人也一一入座。
随后,沈平之和谢羽舒就上前来,再次展示今日的论题:敬人者人恒敬之
林三春再次看了眼论题,小声对身侧萧琞说着,“你这个题真的很难辩啊。”
萧琞低头,将糕点挪到林三春的手边,一边温和说着,“大人且看就是了,不要低估了他们,这里可是有岳阳书院的几位颇负盛名的,定然不会让人失望才是。”
林三春瞅了眼坐在陈老身侧的郑秋远,这矮瘦老头抚着胡须,脸上的笑自信满满的。
今天双方辩题成员也很有意思,一方是岳阳书院的两人加范之虞和郑题,另一方是卢家娘子和范庆兰,以及范敏德和木之理。
“哎,木之理难道不是应该在那边的嘛?”林三春瞅了眼下头的分组,觉得很是奇怪。
坐在林三春身侧的萧琞瞥了眼笑容有些僵硬的范显,慢慢端茶喝着。
站在林三春后头的林元财小步上前,蹲下,小声开口,“公子,昨儿个我看见木之理摘了后头山坡上的野花送给了范姑娘……”
林三春眼睛一亮,哦?
“然后呢?”林三春转头,眼睛亮亮的问着蹲着的林元财。
林元财偷偷的瞅了眼僵硬的范显,小小声的开口,“范姑娘拒绝了。范姑娘说她已经和阿福管事在议亲了。”
“啊?!”林三春瞪大了眼睛,我靠!他这个公子怎么都不知道!
“公子,阿福真的和范姑娘议亲?”林元财疑惑的小声问着。他怎么都没有听公子提过?
“那当然是——”林三春差点脱口而出说没有。
“咳咳!”萧琞一旁突兀的咳嗽两声。
林三春猛然把“没有”两个字咽了回去。
“不能告诉你!”林三春生硬的带着凶巴巴的开口,“这件事不许外传了!听见没!”
林元财茫然又觉得疑惑,但还是乖乖应下,站了回去。
林三春转头过来,看向萧琞,萧琞只是倒茶,温和开口,“大人,快开始了。我们看吧。”
林三春,“……”他现在还能看得下去吗?范庆兰和阿福哎!这议亲是怎么回事啊!
林三春忍不住侧头看向坐在他另一边的范显,但范显只是笑呵呵的端茶敬意,只是这笑容看着有些僵硬。
“大人,开始了。”萧琞抬手微微握住林三春的手腕,温和示意,一边压低声音继续说着,“回去后问问就知道一二了。”
林三春点头,深吸一口气,端起茶慢慢的喝着。
下头的论辩非常精彩,嗯,一开始,范之虞和木之理等人还能保持理智,有来有往,遣词用典都非常不错,上头坐着的郑秋远和范显陈元都十分满意,但是慢慢的,双方陷入了无差别攻击!——
“木之理你这个龌龊小人!你你你就是小人!小人!”
“哈哈哈!敬人者人恒敬之!范之虞!你现在就是我们的最好证据!”
“小人!伪君子!”
“范之虞你就是一只臭鱼!臭鱼!”
林三春托腮,叹气,还是太嫩了啊。骂人都骂得这么幼稚……
于是第一次论辩会无疾而终,当晚参加论辩的双方都被学习屋的两位掌事人留了下来,痛骂了一顿,外加罚抄书本,学习屋学习三天!
林三春和萧琞回了司监所,天色已经暗沉了下来。
林三春回去后立即叫了林元财和林大福过来,林大福正在后厨看着炖汤的火。
林大福疑惑的躬身拱手,“公子,怎么了?”
此时的林三春和萧琞坐在前堂回廊下,萧琞在煮水泡药茶。
“阿福,你和范姑娘是怎么回事啊。你们……好上了?”林三春疑惑问着。
林大福脸色微微一变,随即正色拱手,“公子,没有的事,我与范姑娘之间清清白白,范姑娘聪慧温柔,大方又开朗,是个好姑娘!那些个闲言碎语定然有人传出来,企图玷污范姑娘的名节!”
“哎!阿福,是我亲耳听到的!那个木之理给范姑娘送花,范姑娘拒绝了!范姑娘说她已经和你在议亲了!”一旁的林元财跳脚嚷嚷道。
林大福脸色又变了变,转头狠狠的瞪了林元财一眼。
林三春接过萧琞端来的药茶,一边慢慢的喝着,一边叹气,“阿福,是不是范姑娘对你说过了什么了,然后,你拒绝了范姑娘?”
林大福低着头,沉默了。
林三春看着林大福这样子,想说什么,又抓了抓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一直母胎单的林三春最怕遇到这种事了。
“阿福,我也不知道该跟你说什么好,总之,就是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你,别后悔就是了。”林三春说完,就接过萧琞递过来的药茶一饮而尽,转身就慢步走向后头的厢房了,林元财忙跟了上去。
林大福沉默的躬身拱手。
萧琞慢慢的喝着最后一杯的药茶,站起身时,淡淡开口说了一句,“范姑娘勇气可嘉。”说罢,眼神淡淡的瞥了一眼缩在一旁的影甲。
影甲会意,恭敬躬身拱手。
待萧琞走后,影甲上前收拾茶杯茶壶,转头看着还低着头站着的林大福,低声说着,“要不去后厨,我陪你喝两杯?”
林大福抬头,脸色有些木然的点头。
厢房里,林三春趴在床上,抓着萧琞的手一下一下的戳着那些疤痕。
萧琞斜靠着大抱枕,微微低头看着林三春,眉眼不自觉的柔和。
“阿福真是固执。”林三春一边戳着,一边叹气。
“影甲说过,说阿福比他能干。”萧琞慢慢的握住林三春戳着他手掌的手指,一边轻轻摩挲,一边低沉开口,“你说阿福固执,可是因为他曾经的身世?”
“他当初是会考第一,在越州的时候,他乡试,会试都是第一。然后,他家发生了一件事。”林三春坐直,神色带着几分认真的低声开口,“他家发生的事很是可怜。”
“什么事?”萧琞坐直,拉过一旁的披风给林三春披上,一边温和问着。
“他是庶长子,他的嫡母所生的女儿杀了他的生母,盖因他的生母在他会试第一后,在家中猖狂,又在他父亲耳边谗言,欲将他嫡母所生之女下嫁给生母娘家的表哥,而他父亲似乎有了这个意思。那天,他嫡母所生的女儿一把刀刺死了他的生母,随后自杀,留下血书一篇,他的嫡母就癫狂而疯,当晚也悬梁自尽。他会友归来,看到种种,当天晚上,他就将他的父亲绑缚送进了州府,将他父亲贪污的证据以及家中惨案一一讲来,当堂述说他父亲的三大罪状——”
说到这里,林三春又叹了口气。
萧琞抬手轻轻的抚了抚林三春的脸颊,低声问着,“是哪三大罪状?”
“为夫不专,为父不仁,为官不忠!”
萧琞沉默了一下。
“……然后,那天他也自请革去功名,当天晚上,他就跳进越江,大概是他命不该绝,碰上我的船了……我就跟他说,既然他死了一次了,现在他的命就是我的了,我不死,他也不能死。”林三春说着,弯了弯嘴角,“他大概是后来想通了,主动告知了他在越州发生的事,也跟我讲明,他今后就是我的管事侍从,我就给他起名,叫林大福了。”
萧琞眉眼一片柔和,“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林三春重重点头,随即又叹气苦恼的说着,“他不愿娶亲成家,他说他不配,额,这个我是没有办法理解了,但我也不想逼他,这人活着就已经很艰难了,又不是非得成家立业才能活着,所以我一直都随着他,我爹我娘他们后来都知道了越州那边的事,也没有逼过他。就是我娘偶尔爱逗逗他而已。”
萧琞微微点头,“既然大人不想逼他,也不愿意勉强他的意愿,那么他和范姑娘的事,大人就顺其自然吧。”
林三春点头,但又继续苦着脸,“可是我看阿福好像也不是不喜欢范姑娘啊,看他现在这个样子也挺难受的。”
“明明在意,但却不敢触碰,这种心情的确不好受,需要十分强大的忍耐和克制。”萧琞微微垂下眼说着。
林三春眨了眨,忽然凑到萧琞的跟前,眼睛亮闪闪的,带着几分好奇,“萧琞,听你这句话,你好像颇有心得哎!以前,还是现在,你看上哪家姑娘啦?”
萧琞默然的看着林三春半晌,才带着几分无奈的低沉沙哑开口,“大人,时候不早了,睡吧。”
第103章 牢头的进阶日常15
厨房外的台阶上,影甲端着一个酒壶,和林大福手里的酒壶碰了碰,一边开口说着,“我就这么两壶了,前年主子赏赐我的,你倒是慢点喝啊。”
林大福却是直接喝了一大口,喝得太急,也因这酒微烈,轻咳了几声,才沙哑开口,“萧公子的这酒不错!”
“那是,昆仑山酿的,天池里冰了五年呢。”影甲有些得意,主子身边的影子卫里,他是唯一一个独得两壶的!
影甲得意后,就看着林大福的一脸木然,忍不住叹气问道,“你是真的很喜欢那位范姑娘啊。”
“姑娘青青而我孤老。本是不堪匹配,何苦提心仪二字。”林大福哑声说着。
影甲一时间默然,这三句听来,竟有沧桑凄凉之意。
影甲提起酒壶和林大福微微碰了碰,低声开口问着,“你的这些想法,可是告知过范姑娘了?”
“我与她在锁村偶尔碰面,都极为守礼,身边也都是有人的,谈论公事也是三言两语,偶尔会有些其他琐事也是随意谈了谈,只是那日,她在幽山小径上哭泣,我一时担心,上前询问……后来,她偶尔会在幽山小径上等我,有时候送我鸡蛋,说是她养的鸡生的,让我带回去做给大人吃……有时候给我送一点糕点,说是她自己跟崔家娘子学的……”林大福低声说着,说着说着,眼眶慢慢泛红,“她真的非常聪慧,知道我必定不愿意,所以她从来都不说,在锁村里遇到,也是装作意外遇见一般……可是那日,她突然问我,问我为什么不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