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今天我似乎明白了还有一点。”林三春站在幽山山脚,转身看向隐藏于幽暗之中的半山。那里是天牢所在。
林元财眨眼,看着林三春,“公子,你明白了什么?”
“就像一座泥像,已经被人毁得七七八八的,那么与其修补,不若砸了,砸得干干净净的,变成一堆烂泥,再从烂泥中,重新塑造一个。”
林元财迷茫,“哦,这样啊。”
“幽山十年,他将过往的自己毁掉,然后,重新塑造了一个新的萧琞。”林三春盯着那天牢方向,喃喃说道,“这样的魄力和决绝之心……天下再也没有一个了……”
林元财想了想,也佩服的看向天牢方向,“难怪孔单他们这样敬畏萧公子!”
林三春凝视了一会儿,就叹了口气,转身,懒散的走向司监所,“走吧,回去干活了!”
“公子……我感觉哦,照你这么说的话,我们来幽山,好像,也就是来看热闹的?”
“你公子我是幽山的司监官!来幽山,本来就是偶然!你以为我们来幽山是来干嘛!当然,又热闹看,就好好看热闹就成!”
“那公子你折腾这些做什么!种田啊,还有还有接下来的祭拜!”
“那是本公子想做的事,他们做他们的事,我做我的事!当然,他们也配合!那就两全其美啦!走!阿财,我们去找阿甲看看他的薯条炸好了没有!”
过了午时,唐棠背着一大包裹过来司监所前堂了。
“我想了想,你一人上路我还是不放心,我跟萧琞借了人,他的一个卫士陪你一起去,叫影丙。待会你走出幽山,他会来找你。”林三春说着,看着唐棠低头只顾猛吃,头不停点的,不由托腮叹气,“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啊。”
“听了。”唐棠说着,放下筷子,好吃,看向林三春,一脸羡慕和意味深长,“姑姑和姑丈都担心你过得不好,让我来看看你,可是,你看,昭昭,你这里的一碗炒饭都那么好吃!”
林三春一笑,“那是影甲手艺好。”
“我还是一个人去淮南吧,那个影丙不是要去浙州那边护送银两过来淮南吗?就不要跑来跑去的。我自己一人去淮南,我会小心的。路上我也会跟姑丈他们联系,你不用担心我。”唐棠一脸严肃说道。
林三春想了想,点头,“成!你到了淮南记得给我报信。”
唐棠又坐正,轻声说道,“昭昭,你知道我来幽山,是因为姑姑姑丈他们不放心你,要我自己来看看。我来看了,跟他们说一声,他们也就放心了。”
“嗯。”林三春点头,“那你看,我是不是好好的。”
“昭昭,我已经了解清楚了,你在这里做的事,兰儿和小花也跟我说了,裴老夫人他们也跟我说了一些。对你,我其实一点都不担心。但是,昭昭,天牢里的那个人,我的直觉告诉我,他很危险!”唐棠说着,脸色闪过一抹凝重,“那天,他的眼神盯着我,我几乎无法动弹!昭昭,你知道的。我谁都不怕,我师傅我都不怕,他是第一个让我害怕的人!”
林三春点头,“没事。你怕他,很正常。他是萧琞。”
唐棠瞪大了眼睛,“昭昭,你懂不懂我在说什么啊!”
“我知道,你怕萧琞会伤害我。”林三春笑着,“我可以跟你说,萧琞不会伤害我。他是很危险,但是,他不会伤害我。”
唐棠看着林三春,很是怀疑,“你确定吗?昭昭。”
“确定,你放心吧。”林三春说着,接过身后林大福递过来的一个小布包,放到唐棠跟前,“这是我跟孙太一拿的一些便药,里头的小瓶子上都有标记,还有一张我写的使用说明书,你看仔细了,别乱用。知道吗?”
唐棠带着几分好奇的打开,拿起看了看,瞬间眼睛亮了起来,“哇!昭昭,你以前说过的要弄的那些药!?你做出来啦!?”
“不是我做出来的,是孙太一,我见过的最厉害的大夫,以后再介绍你认识。”林三春说着,站起身,看了看天色,“时候不早了,六儿,你早点出发吧。”
唐棠将小布包收起来,点头,“嗯,昭昭,那我走了。啊,对了,爷爷说过,八月要来你这里过中秋哦。”
林三春一愣,随即笑道,“好,那到时候我让金来多去接他老人家过来。”说罢,转身对林大福说道,“阿福,你送一下六姑娘。”
林大福恭敬应着。
林大福送着唐棠走到忘川路的时候,唐棠顿住脚步,转身看向林大福,神色平静的开口,“有些话,是姑姑说要单独跟你讲的。”
林大福垂首拱手,“是。”
“姑姑的原话是——若公子在幽山不开心,便必须来报。若是有一丁点的危险,就马上带公子离开,不可拖延!”
林大福恭敬应下,“是,阿福明白。”
唐棠交代完后,便恢复了一脸轻松的神色,对林大福说道,“姑姑他们都很担心昭昭,阿福,你还是劝劝昭昭,不要等五年了,要是可以的话,就马上离开,我看天牢里的那个人真的很危险。”
林大福心头叹气,面上笑道,“是。六姑娘走好。”
唐棠说完,就挥挥手,一瞬间就消失在忘川路的尽头了。
******
幽山天牢里。
萧琞正在翻着册子,影乙跪在天牢外,低声禀报着忘川路边唐棠和林大福的对话,一句一句的照翻着,仔仔细细,完完整整。
“……六月采荷日的请柬送上后,林家夫人们的态度怎么样?”萧琞听完后,淡淡问道。
“影辰回禀,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只是表示感谢而已。钟老亲自上门去送的,钟老说,林家几位夫人风仪极佳,且眼界才学都非凡人。”
“大人的母亲——林家夫人唐氏,出身唐家,而唐家,在五百年前,先祖曾经进过凌烟阁。”萧琞语调缓慢平静的说着,翻完手里的册子,萧琞抬眼看向影乙,“留意唐家老家主的动向。”
影乙恭敬应下。
萧琞转开话题,开口说道,“影丙率领十二卫士护送浙州商会的救灾银两前往淮南,告诉他,不能让人看出赤焰卫士与浙州林家的关系。在淮南救灾的这段期间,淮河,必须安静。”
说到最后四个字的时候,萧琞的语调缓慢低沉。
影乙心头一凛,跪地伏首应下。
*****
黄昏时分,林三春提着一个酒葫芦,慢悠悠的走进天牢里。
天牢里,萧琞已经站在小窗下,背负双手,眉眼舒缓带着一抹笑意看着那人迈着漫不经心的步伐,慢悠悠的走了进来。
“萧琞!试试这个,我外祖父酿的酒。今儿个终于送到了。”林三春晃着手里的酒葫芦,笑道。
萧琞黑底泛红的眼眸一片笑意柔和的点头。
待影甲和林澜摆上矮几,林大福和影甲将食盒里的菜一盘盘的摆手,又摆上了两个酒杯,还摆上了一个茶壶。
萧琞看向茶壶,拿过,闻了闻,有些讶异的看向笑嘻嘻的林三春,“这是花茶?”
“错了哦。是我弄的,用咱幽山刚刚结的山楂果子,还有菊花,蜂蜜,做出来的山楂果茶,你待会也试试,我觉得味道也挺好的。”林三春有些得意的说着。
“幽山有山楂树?”萧琞有些意外。
“有,好几棵呢。今天下午的时候陆老跑来告诉我的,是在暗谷的入口发现的。他说长得不错,他打算移植几棵做一个小果园,我还打算弄一些桃子树来种。”林三春说着,倒了一杯递给萧琞,“真的,很好喝的。”
萧琞接过,慢慢的抿了一口,抿之无味,任何事物到他嘴里都索然无味。但见林三春眯着眼睛,喝得开心的模样,便也不由的不知不觉的喝完了一杯。
待萧琞喝完这一杯,林三春便将酒葫芦递给萧琞,笑道,“你试试这个。”
萧琞接过,扭开木塞子,低头闻了一口,微微点头,“好酒。”
“嘿嘿,我外祖父最喜欢酿酒了,他酿的酒,除了我和二哥外,其他人都不准喝的。”林三春说着,又笑道,“我偏偏酒量不成,每次他看到我都叹气,可每次还是都给我送,说是我不能喝,闻闻也成。”
萧琞慢慢的倒酒,一杯饮尽后便夹起鱼肉,剔掉鱼刺,放到林三春的碗里,一边温和的问着,“唐老先生为何不给其他人喝?”
“我外祖父说,天下只有三个人够资格喝他酿的酒,一个是我,我当初被拐卖后,不但逃了出来,还跑到他那里去,说我像他一样聪明!一个是我二哥,我二哥敢于抢林家的家主位置,抢了位置后第一个办了拐卖我的二叔,说我二哥像他一样果断,还有一个,就是天极先生。他说天极先生是他最为敬佩的人。”林三春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托腮看着萧琞,歪头嘿嘿一笑。
萧琞慢慢的剥着虾壳,一边抬眼问着,“大人知道我的字?”
“我曾经在我外祖父那里看过你十年前画的画,上面还有你的题词和名讳——天极,我外祖父说,这个字一点都不好,人怎能与天极?”林三春说着,见萧琞将剥好的虾放到他的碗里,不由皱眉,“萧琞,我不爱吃虾!”
“就这五个。”萧琞说着,语气里带上不自觉的轻哄,“大人,鱼肉和虾对你有好处。”
林三春看着萧琞,忽然恍然,“哦……我知道了,影甲是听你的吩咐去采买的!我就说嘛,阿福手里的食谱压根就没有鱼虾的!影甲怎么就天天都搞鱼了,今天还给我做了虾!我还以为是你爱吃!”
林三春说到最后,愤愤然的瞪向旁侧另一桌上的影甲和林大福!可恶的阿福一定是知道的!
影甲和林大福心虚的低头扒拉饭,林澜端着碗一脸茫然的看向林三春,嗯嗯?怎么了?
萧琞只是眉眼染着淡淡的笑意,看着林三春。他食欲早无,吃什么都是没有什么味道。影甲也知道他这点,饭菜上都是做眼前这人爱吃的,至于鱼虾,是孙太一说过,眼前这人得从膳食上多多补充一些,鱼虾是必须要吃的。
可眼前这人,除了那什么乱七八糟的水煮鱼,酸菜鱼,其他鱼都是不吃。
林三春虽然说着愤愤然,但还是夹起碗里的虾吃了起来,萧琞都为他亲手剥壳了,他不好不吃,还好蘸酱了,不然他肯定不吃。
“大人,陈元那边已经送了册子过来,此番清明祭拜的基本章程都已经做好了。我已经看过,也做了一些修改,待会给大人说说?”萧琞见林三春吃虾了,便转开话题说道。
林三春吃完,见萧琞夹过来的终于不是鱼也不是虾了,是他喜欢的炸排骨,骨头都被弄掉了,嗯,吃起来真方便,就笑道,“哦,好的。”
林三春眉眼弯弯的吃着排骨,吃着吃着便想起了谢羽舒的事情来,就开口说着,“谢羽舒说,他愿意见谢安了,不过这个时间安排上得看谢安那边了。”
萧琞微微点头,“他总归是要见的。”
“萧琞,我想着等四月清明拜祭结束了,就勘查幽山。就是要找个懂这方面的人不容易,犯人记录我翻了又翻,幽山的犯人里好像都不懂这些的。”林三春说着,一边端过白米饭,给萧琞倒了半碗,一边说着,“哎呀,你别只顾着喝酒呀。我外祖父的酒放你这里,你慢慢喝。不急。”
萧琞黑底泛红的眼眸一片笑意,看着林三春,微微点头,“大人,我吃就是了。”
林三春见萧琞真的端起碗来吃饭了,才放下心来,一边嘀咕着,“真是的,你好像都不爱吃饭啊你。”
萧琞微微垂下眼,语调平淡的开口,“大人,其实这些饭菜我已经尝不出味道了。”
林三春一愣,啊,尝不出味道?
“是舌头味觉出现问题了吗?”林三春放下碗,皱眉问着,孙太一怎么没说?
萧琞抬眼看向林三春,“大人不必担心,有大人陪我用膳,这些饭菜我都会吃的。”
林三春还是皱眉看着萧琞,如若尝不出食物的味道,那不就是味同嚼蜡嘛!但看萧琞似乎不想说的样子,林三春也不再问了,等私底下问问影甲,就转开话题,“这几日,那岳阳书院的书生们就要送过来了。”
“大人可以留意一下,或许大人想要的勘查幽山的人,这些人里有一个呢?”萧琞说着,语气带着几分意味深长。
林三春眨眼,嗯?萧琞的意思说即将到来幽山的犯人里有彩蛋?要开盲盒啦?
*****
而第二日,冯典匆匆来禀报,说是沈云将军亲自押着十一名血淋淋的犯人过来了。
林元财和冯典,曹兵的意思是自家大人没有必要亲自去接收,反正来的是沈云,额,也算是幽山的熟人嘛!
林三春也不想去看血淋淋的犯人,晕血的感觉并不好受!
但是沈云却暗示着必须去!
很好,去了才知道,原来最近和谢家达成协议的,那什么近卫所的白家的那个什么白黎也来了。
于是幽山的破旧的牌坊下,林三春被那尖嘴猴腮的白黎嘲讽了一番,又亲眼看着比上次陈元和范显更惨的十一个血淋淋的犯人——碰!
幽山司监官再次晕血昏厥!
“哼!沈云,难怪你都不想来,啧,这幽山司监官什么货色嘛!”瘦削苍白的年轻人嗤笑。
沈云微微握紧了缰绳,冷漠开口,“白指挥使,沈某要回去了,告辞。”
“嘿,一起走啊。走走走,我妹妹今晚开诗会,一起吧!”瘦削苍白的年轻人忙跟上沈云,一边急急的说着。
“哦?那倒是要去看看了。”
*****
司监所里,被紧急送回的林三春昏睡着,孙太一早已在司监所里等着了,把脉治疗后,就松了口气,对一干着急的跑来的范显陈元沈平之王佑仁说道,“不必担心,没事。等醒来就好,就是这个脉还是很虚啊。阿福管事,那些药膳,大人有没有吃?”
林大福苦笑,“公子每次都是在萧公子督促下用了半碗,剩下的半碗怎么都不肯吃。”
而如果没有萧公子督促的话,他和阿甲是真的没有办法劝说公子喝的!
孙太一无奈叹气,“我回去后再想想办法吧。”
而此时,沉沉昏睡的林三春做梦了。
梦境里,他似乎来到十年前的幽山天牢,天牢里,被碾碎手掌的萧琞受着鞭打之刑,一身血污,无力的软倒在地,然后……当时的司监官和今日来的白黎很像!他狞笑着,指挥着看守将一只挣扎的老鼠硬生生的塞入萧琞嘴巴里,逼着萧琞吃了下去……
然后,第二天,是活得蜘蛛……
第三天……是人的某种液体……
第三天……
“够了!混蛋!萧琞!萧琞!你离开幽山!你快走啊!你走啊!”梦境里他愤怒的冲着萧琞叫道,叫着叫着,他好像哭了……?
“萧琞……不要这样糟践自己……萧琞……”
“公子!公子!你醒醒!”
似乎有什么声音,熟悉的声音,是阿福?
林三春费力的睁开了眼,果然是林大福焦急担忧的面容,还有孙太一,沈平之,范显……都担心的看着他。
“我……怎么了?”林三春开口说话,一说话喉咙好痛!声音好哑,林三春自己都吓了一跳。
“公子,你发烧!烧了一天一夜了!”林大福叹气,苦笑说着。
林三春茫然,啊?发烧?
“大人!您这次无论如何都必须要接受我的治疗!药膳和药丸子,您都得吃!”孙太一一边抓着林三春的手把脉,一边严肃凝重的说着。
“大人,您这几日安心休养,幽山的事情,我和老陈,沈平之来处理就好。萧公子也刚刚传信过来,说折子和公函这些公务,他来处理就好。”范显说着,有些担心的看着林三春,“您好好休息。听孙大夫的话。”
林三春慢慢点头,神色有些茫然,但还是费力的开口,“麻烦你们了。”
“好了,不要说话了。阿福管事,我刚刚熬的那个药茶,麻烦去端过来,大人得用些药茶。”孙太一瞪了林三春一眼,转头对林大福说着。
林大福忙出去端药茶了,范显等人也被孙太一赶了出去,说屋里不用待那么多人。
此刻的屋里只有角落里担心看着林三春的影甲,门口是林元财和林澜。
孙太一看着林三春,压低声音开口,“大人,你可是做了噩梦?”
噩梦?林三春怔愣了一下,随即垂下眼,岂止是噩梦啊。
梦境里的老头儿故意放了萧琞当初被折磨的片段给他看,警告他,说萧琞的一个重要的剧情点已经偏了!让他小心点!
原本剧情大概里,萧琞是离开幽山的前一年,才让赤焰卫士爆出名号的,以此为萧琞的未来登场做了铺垫,但如今,提前了整整三年多!
梦境里的老头儿说,要是萧琞的剧情再偏移,将来不能登基做皇帝的话,他这个让剧情偏移的人就麻烦了!
啧!关他什么事哦!
是萧琞自己做的决定,他啥都没有做!梦境里他再次反反复复的跟老头儿确定了踩雷的剧情点,确定这次赤焰卫士提前爆名号并非踩雷的剧情点!老头儿是提前来警告他的!
居然放那些片段来警告他!简直了!
老头儿在他的愤愤然的指责下也有些心虚,最后勉勉强强的答应给他踩雷的提示!说若是将来触碰踩雷点了,就给他一个提示!
然后,他就醒了,然后,他发烧了?!
“是做了噩梦……”林三春抬手揉了揉额头,声音嘶哑难听极了。老头儿怎么搞的他发烧了啊?
“大人,你刚刚一直在喊萧公子的名字……”孙太一压低声音小声说着。
林三春愣了一下,放下手,看向孙太一,“我喊萧琞了?”
“嗯,你一直在喊萧公子的名字,让他跑,让他快走!”孙太一神色有些复杂的低声说着,一边掖了掖被子,见林三春神色茫然又困惑的样子,便安抚的说着,“没事没事,就我们几个人听见。你一定是从我们这些人那里知道萧公子当年受的苦,所以……做噩梦了。不要紧的。我们不会说出去的。”
林三春,“……”不是啊,你们说出去也没啥啊。
林三春眨眼,看向孙太一,哦了一声,喉咙痛,声音又嘶哑的很,算了,这也没啥。
林三春于是不在意的挥手,等林大福匆匆端来药茶,喝了几口,又喝了影甲熬制的莲子心白粥,嗯,好喝,喝完,又吃了药丸子,没过多久,林三春继续沉沉睡去了。
见林三春沉沉睡去了,孙太一挥手示意林大福和影甲都跟着他出来。
“我这几日就不回锁村了,我留在这里。阿福管事,我的这方子里有几个药草,咱幽山没有,你明天得去外头采买一下。”孙太一低声说着。
林大福点头,随后皱眉忧虑问着,“孙大夫,你跟我说实话,公子这次怎么会突然病倒,是梦魇受惊了?”
影甲也担心的看着孙太一,林澜和林元财也都围了过来。
孙太一摇头,压低声音说着,“不是,是余毒发作了。”
“余毒?!”影甲错愕,随即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问着,“孙大夫,你的意思是,大人中毒?”
孙太一瞪眼看向影甲,强调道,“我说的是余毒!余毒!”强调完毕,转头看向林大福,严肃问道,“阿福管事,你跟我说实话,公子这几年是否中过毒?”
林大福一愣,“中毒?”
“我之前一直不明白,大人幼时遭难,但是也调理过,我下的药方也没有错,但是把脉后总是不对劲,今日大人余毒发作了,我才诊了出来,大人他应该是曾经中过毒,毒解了,但是这种毒的余毒未曾清理干净,表现出来的样子就是时不时的受风寒,发烧,还有就是在体内积了几年,心脉各处都已经被渗入,所以表现得比较体虚。这种毒,我推测应该是南都那边的合欢笑,一种比较霸道的情毒,是南都那边喜欢用来给不听话的人下的,用在颠鸾倒凤这方面……”孙太一说到这里,有些含糊的问着,“大人可是曾经中过?”
听着孙太一说话的林元财这时候忽然一脸恍然,随即咬牙切齿的开口,“一定是陶明德那个混账王八蛋当初设局下在公子身上的那个毒!!”
林澜已经握紧手里的剑,冷冷开口,“我要去杀了他!”
林大福转头警告的瞪眼,“公子未曾下令,你们不许离开幽山!”
影甲皱眉看向林大福,“阿福管事,所以大人曾经真的中过这种毒?”
林大福看向影甲和孙太一,长叹了一口气,“公子当年在浙州,因为画中事而受到不少瞩目,林家的生意在那段时间也发展得很好,当时在浙州,包括现在,在浙州能和林家在生意场上较劲的,只有陶家。陶明德是陶家的旁系,在浙州做生意,一直都和我们林家争抢,但因为公子的画中事,陶家未曾占到什么便宜,而那次,陶明德开诗会,下帖子要公子前去,公子本来不想去,大公子和二公子也不想公子去,但是那陶明德抓了林家旁系的一个小孩,逼公子前去。在诗会上,强逼公子喝酒,公子那时候就已经觉察出酒中有东西,推测出大概是什么不入流的脏污的毒,就在喝下酒后,故意落水,好保证清醒,大公子二公子也在这个时候请了浙州的州令过来,陶明德不得不放公子离去,随后公子大病了一个月。之后,公子的身体就不是很好,随后公子就去考了科举,中了举人,又去东柳县为官,那陶明德就没有再来找公子麻烦了……”
影甲脸色阴沉沉得很,瞪眼问着,“然后你们就这么算了?!那个陶明德呢!在浙州是不是?”
“影甲!公子说过,不许生事!”林大福带着几分警告的盯着影甲,语气有些严厉,“你若是要为公子做饭,就要听公子的话!守公子的规矩!”
影甲抿着唇,拳头攥得紧紧的。
林大福警告完,犹豫了一下,低声对影甲说道,“影甲,你跟萧公子禀报的时候,可以说这些,但是若是要做什么事的话,还是等公子好些了,问问公子的意思。你要知道,在浙州,还有我们林家的老爷,夫人,大公子和二公子。林家的一大家子都在那里……”
——若不是因为这些,当年公子怎会离开浙州跑去东柳县?
影甲默然的点头,低声开口,“那我现在就回去禀报主子。”说罢,看向孙太一,低声问道,“孙大夫,大人的余毒是否能够清除?大人现在的身体如何?你有把握能够治好吗?”
“放心吧,大人的余毒或许要花费一些时间,但是大人无碍,只是要小心照顾就是。”孙太一说着,安抚了一句,“我一定会把大人治好的。”
影甲这才点头,拱手为礼,随即转身瞬间消失。
幽山天牢里。
男人站在小窗下,目光一直盯着入口,直至影甲瞬间闪现,男人有一瞬间的皱眉,但随即上前走到牢房门口,沉声开口,“大人呢?”
影甲恭敬跪地伏首,低声将孙太一诊断和林大福的话一一的仔细讲来。
影甲一说完,男人的黑底泛红的眼眸瞬间阴冷了,他微微眯起眼,“陶明德?”
“是!”影甲低声开口,“主子,林澜和林元财要去杀了那陶明德,林大福不让,说没有大人的命令,不可擅自作为!”
男人微微点头,“林大福是对的。护卫侍从就该遵命行事。影甲,传令浙州,查陶明德以及陶家,查清楚,今后,每隔一个月就给陶明德下一次合欢笑。”
影甲恭敬拱手应下。
男人又微微皱眉问着,“大人的烧可是退了?”
“回主子的话,已经退了。”
男人又皱眉问着,“可是用药了?有没有吃些东西?大人这几日不能吃那些炸食了,你万万不能做这些,煮些清淡的。但是大人挑食,你可弄些酸甜果子,让大人解解馋……还有前几日做的那果子茶,山楂茶可以喝一些,能让大人舒服些,对了,孙太一说大人喉咙疼,那你多做些汤水……昆仑山的雪莲,让登仙阁多送些过来。你做成汤水……”
男人反反复复的交代着,眉头始终皱着。
影甲心头默然无语,但面上恭敬的一句一句的应着。
待最后,男人确定已经没有遗漏了,才挥手示意影甲离去。
影甲离去前,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恭敬跪下,低声禀报,“主子……”
“说。”男人的气息有些阴沉烦躁,但面上淡淡的。
“大人发烧昏睡的时候,一直在喊主子的名字……”
男人一怔,喊他的名字?
******
司监所里,孙太一坐在厢房桌旁,拿着药草,一根一根的摘着,摘好了,放到一旁。林大福就坐在一旁,一边看着床上沉沉睡去的林三春,一边帮着孙太一摘着药草。
厢房外头,林澜和林元财一人靠着廊下的柱子,一人站在厢房旁。
厢房里,孙太一低声嘀咕着,“当初浙州给大人看病解毒的,都没有发现吗?”
“没有。浙州的大夫都没有您厉害。”林大福低声说着,一边皱着眉头,带着几分忧虑,“公子现在还是有点烧,怎么办?”
“有点烧是正常的,这个也是余毒未清的证明,没有办法,只能这样,如果完全退烧了反而不好,现在发着烧,这烧啊发出来了,体内的余毒就会少一些……哎,比较麻烦的是渗入心脉的那些余毒,那个可不好清理呀,需要耐心。”孙太一一边说着,一边嘀咕,“那南都的合欢笑是非常厉害的,如果当初大人中毒后,有……那什么发一发就还好,大人中毒后还让自己落水,这样寒气入体,也就把毒封在体内了。”
林大福叹气,带着几分懊恼的开口,“那时候我们都没有想到这种下三流的会是这么厉害的毒!而且……咳,公子他洁身自好,他……不喜欢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