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太奇怪了,丹烈不是接受不了自己朋友对自己有爱欲吗?
而深度观察之后丹琼雅悟了。
这个新的丹烈缺爱过头了,他居然开始对他们这个东拼西凑的“家庭”产生了依赖。
李通也发现了这一点,毕竟在他开始表演追求者,并且给他们“一家三口”做饭之后,丹烈那种兴奋的情绪浓烈到李通无法忽视。
而且李通也逐渐意识到丹烈是知道自己真实身份的。
毕竟一个刚认识不久的“小年轻”不可能让丹烈露出这种表情。
当丹烈小心翼翼地把菜夹进李通碗里时,李通心中的情绪也开始变得复杂。
李通和丹烈曾经是朋友。
哦,丹烈已经换了个灵魂,这个灵魂只是拥有丹烈的全部记忆而已。
李通过去也以为自己和丹烈的关系好得不得了。
他们同在魔主手下共事,虽然丹烈有点“魔族至上”的想法,李通也只以为那是极度压抑之下的必然。
李通甚至认为自己能够改变丹烈,毕竟他们一起出生入死,并肩作战。
他们能全心全意地信任对方,他们能放心把自己的命托付给彼此,丹烈怎么可能去“恨”他?只因为他是人类?
后来李通捡到了丹琼雅这个人魔混血的小孩,他更加确信丹烈是能够被改变的。
毕竟他都能背着所有人偷偷投喂丹琼雅了,他肯定是爱这个孩子的吧?
丹烈一边感叹人类的基因拖了丹琼雅的后腿,一边继续把自己搜罗来的山珍海味往丹琼雅嘴里塞,他跟那些过度溺爱孩子的家长没有两样。
后来丹烈把丹琼雅喂出了蛀牙,那孩子拔牙的时候丹烈看起来都快哭了。
可他最后对丹琼雅下了杀手。
李通在丹赋圣被流放后不久就彻底放弃了幻想,他能感觉到丹烈对他日益增长的敌意。
这种敌意很奇怪,丹烈并不痛恨李通这个人,毕竟他和李通之间没有太多纠葛。
可丹烈厌恶这种友好的关系,只要李通还存在,那丹烈对人类的恨就是不纯粹的,是不彻底的。
入了魔障的人都是这样,为了证明心中厌恶的纯粹,会去杀死自己在意的。
李通知道这是因为丹烈本身出了问题,他知道丹烈也痛苦,丹烈正在一点一点地抹杀掉自己,就像一棵树的枝丫被修剪到只剩一根,偏执地认为只有那一根枝丫才有存在的必要。
可李通这次没法再理解丹烈,他还没有豁达到能置自己的命于不顾。
尤其最后丹琼雅还死了。
其实丹烈也死了,丹烈死得更彻底。
“你怎么了?”丹烈被李通盯得背后发毛,他往后挪了挪。
李通收回视线:“没什么,只是觉得我们现在真像一家三口,如果偶尔能让家里的长辈来坐一坐就更好了。”
丹烈愣了一下,他看了眼桌上空着的那个位置。
“是啊。”丹烈应了一声,随后他低头开始进食。
他利用了李通的感情,可他真的好喜欢现在这种状态。
很“平常”的日子,世上大多数人都过着这种日子,可这对丹烈来说太稀奇了。
“给我盛点汤。”丹琼雅举起了自己的碗,而丹烈佯装自然地接过,给丹琼雅盛汤。
无比简单的动作,丹烈却像是发现了新世界。
他好像通过这个动作把自己心中的一部分在意盛给了那个孩子,无需多言,那汤的温度似乎也透过瓷碗传递给了丹烈。
好喜欢这种感觉,好像一下子就变成了普通的家长。
丹烈把汤递给丹琼雅。
而冒充丹琼雅的应忘忧看到他这样子,心里更无奈了。
丹烈看起来像一个忽然被拉进新团体的偷窥者,他努力地模仿着自己曾经的所见所闻,新奇得要命。
他已经准备好步入新生活了。
可他不知道李通对他的感情是假的,他在意的孩子也是假的。
“唉。”丹琼雅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丹烈问她。
“叹气叹出来会舒服很多。”丹琼雅开始喝汤。
“这样啊。”丹烈语气很温和,“那琼雅明天要吃什么呢?我也会做饭的。”
“吃肘子。”丹琼雅高声道。
看看丹烈现在小心翼翼的样子,等他失去一切的时候该多恍惚啊。
“唉。”丹琼雅又叹气了。
当丹琼雅穿上新的衣裙时,她更确信这点了。
丹琼雅的衣服是丹烈亲手缝出来的,针脚有些乱,不过乍一看还行。
“喜欢吗?”丹烈蹲下身搓搓手。
“很喜欢!很漂亮。”丹琼雅说完之后又问丹烈自己能不能拥有一个配对的玩具。
丹烈立刻表示可以,他看起来真的很高兴,他很享受被需要的感觉。
丹琼雅更加受不了了。
其实丹烈和丹赋圣长得没有一处相像的,可丹烈习惯性地去模仿丹赋圣的表情动作,有时候看着就跟请神上身似的。
而丹赋圣也有过这样一个时期。
丹赋圣刚开始养晨归的时候也跟养娃娃似的,学做饭,学做衣。
那时候丹赋圣才刚开始修行,他裁出来的衣服比丹烈更丑,那丑衣服的原料还是丹赋圣从应忘忧洞府里偷的鲛纱,丑衣服上的绣线都是丹赋圣拆了应忘忧的衣服弄出来的。
当时他们师门里最有钱的就是龙女应忘忧,丹赋圣想要给自己师弟最好的东西,尽管这好东西的相当一大部分是他从师姐洞府里顺的。
那时丹赋圣也是捧着丑衣服,用期盼的眼神望着她,期望能从她这儿得到一个好的评价。
扮演丹琼雅的应忘忧不自觉把面前这个高兴得小心翼翼的丹烈幻视成了自己的二师弟。
他们也的确过于相似了,丹琼雅甚至怀疑丹赋圣当年如果有哪个心魔走不出去,是不是也会是这副模样?
丹赋圣……也对晨归起过杀心啊。
丹琼雅伸手摁住了自己的胸口,她在心悸,在后怕。
她和丹赋圣不是纯粹的师姐弟关系,丹赋圣是她养大的,当年最先开始折腾的是她,可她压根不敢把丹赋圣给拉进来。
她是真怕自己这个师弟出事。
而类似的悲剧似乎要在自己面前上演了。
【哎哟!师弟!我快难受死了!】应忘忧给丹赋圣传音。
丹赋圣知道应忘忧是什么意思:【别给我共享视觉,我怕我受不了。】
应忘忧:【啊?你怕你受不了?那我呢?你不怕我受不了吗?】
【好师姐,他只是像我,他不是我。】丹赋圣完全不想看丹烈如今虚假的幸福,【这点你能分得清的。】
【虽然我觉得他特别该死,我觉得他现在最好就暴毙,但他确实是我带大的,也的确是我养的第二个孩子。】丹赋圣怕自己心软,尽管以他对自己的了解,他不认为自己的心软会影响到计划,可万一呢?
丹赋圣现在绝对不能过多地了解丹烈的脆弱:【师姐你别跟我念叨他的苦衷,不然回头我捅他的时候容易手抖,后患无穷。】
应忘忧再次叹息:【我好歹是个养过小孩的家长。】
【师姐,你养的孩子健健康康,我养的孩子千奇百怪。】丹赋圣一直都很希望自己身体里能多个开关,开关一按就能彻底改变自己对对方的态度。
爱和恨简单一点多舒服。
可绝大多数时候,爱恨就像抱在一起下油锅的油条,不,可能比油条更麻烦一些。
情感在大多数时候左右不了丹赋圣的抉择,可这并不能代表它们不存在。
丹赋圣无比厌恶丹烈,他讨厌这个自作主张的孩子,讨厌他的所作所为,讨厌他像个乞丐一样去乞求他人的感情。
丹赋圣比谁都知道丹烈的问题是源自丹烈自己的家庭。
可他每当想到这里,丹赋圣脑子里总会冒出一个念头——“如果当年我对他更有耐心,去引导他,他是不是就不会落得那样的结局”?
说到底,人不是不能被改变的。
家庭是摆在那里,无法更改的过去,可未来的选择是可以更改的。
丹烈没能做好选择,丹赋圣也没能给那孩子一个引导。
在感应到真正的丹烈已经死去之后,丹赋圣总会做一个梦,这次他的梦不是由丹烈引导的,他是真真切切地回到了那片废墟里,他从死人堆里挖出了那个被吓坏了的孩子。
他没有问丹烈要不要跟着自己去改变这个世界,因为梦里的丹赋圣是如今的丹赋圣,他只是抱着丹烈,轻轻拍着丹烈的后背:“你想做我的孩子吗?”他最后问出了这样一句话。
梦里的丹烈连修士都不是,在他走出畏惧之后,他开始学习,开始成长。
最后丹烈认识了一个女孩,他们结了婚,成了家。
丹烈和他的爱人都老了,他们儿孙满堂,在他快死的时候,丹赋圣就坐在他的床边。
丹烈已经吃不下饭了,他询问丹赋圣以后自己会去哪里,来生丹赋圣还会不会来找自己。
丹赋圣一一回应,最后丹烈没了力气,闭上了眼。
他没有修为,人生平淡无奇,却也拥有着他耗费两千年都追寻不到的幸福。
丹赋圣每次从梦中醒来都会怅然若失。
这成不了他的心魔,但总归是遗憾。
那个孩子的路走错了,而丹赋圣曾经是最有可能改变这一切的人。
可丹烈的童年已经结束了,结束得太快了。
“唉……”丹赋圣叹息。
晨归在丹赋圣面前观察丹赋圣的表情:“你又在难过了。”
“师弟,感情好复杂啊。”丹赋圣抬起头。
“对的,我以前又恨你又爱你。”晨归也切身体会过这种感情。
丹赋圣笑了:“那现在呢?”
“有喜欢和害怕。”晨归扭过头。
“害怕?”丹赋圣很诧异,“师弟你现在怕我?!”
“有一点。”晨归皱眉,“前不久我做了一场梦,梦到你在用教鞭打我屁股。”
丹赋圣:……他的师弟真能给他惊喜啊。
“结果你只是揍我,接下来却什么都没做,我一扭过头就发现你手上的教鞭变成鸡毛掸子了。”晨归现在说起这个还心有余悸,“我害怕那个鸡毛掸子。”
丹赋圣抿唇。
晨归问他:“师兄你的鸡毛掸子还在吗?”
丹赋圣点头:“还在。”
晨归叹了一口气:“其实我觉得暴力不好。”
丹赋圣也觉得晨归年纪大了,不能随便揍:“那师兄以后不揍你了?”
“但我觉得你压抑自己的情绪也不太好,那种程度对我来说也算不上揍。我不希望你因为恋爱关系而改变。”
丹赋圣:“……”师弟的要求真高。
“如果用鸡毛掸子会让你有欲望吗?”丹赋圣问。
“不会,我会很害怕。”晨归的欲望还没有夸张到那种程度。
丹赋圣决定下次让自己师弟直面恐惧,欲望到位了晨归肯定会爽到的。
嗯?等等,他低落的情绪什么时候消失的?
“叔叔,你不用天天投喂我的。”丹琼雅面前摆着一堆小吃,“爷爷说了,我只要克服了对食物的欲望就能重新踏上修行路,你这样是害了我。”
“我是你爸爸。”丹烈纠正了丹琼雅的称呼,“还有,修行不是什么好事,修行是人间至苦,你过去就很苦,如今不该再受苦了。”
丹烈并不知道此时自己的心情和丹赋圣高度重合了。
修行路上肯定会有心魔的,哪怕丹琼雅已经跨过了最大的坎。
在长辈都是修行者的前提下,以普通人的身份过完一生才是最幸福的事。
所有坎都能跨过去,所有痛苦都会被缩到无限小。
“咱快快乐乐地做个傻丫头就行了。”丹烈揉了揉丹琼雅的脑壳,“修行?修行得不好,活那么长就是纯受罪。”
丹琼雅噢了一声,看起来似懂非懂:“那这事儿之后再讨论,咱们现在能出去玩吗?”
“你想去哪里?”丹烈问她。
“我想边逛边吃。”丹琼雅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一直待在这儿,好无聊哦。”
“我想要你和妈妈陪我一起出去玩!”丹琼雅声音拔高。
三十分钟后。
穿着同款驼色大衣的丹烈和李通拉着丹琼雅的两只手,而丹琼雅时不时拽着他们荡起双腿,她看起来无忧无虑,确实像一个小孩。
这到底是谁啊?
李通看着这位“丹琼雅”,心中的情绪有些复杂。
随后他抬头看向明显在兴奋的丹烈,他总觉得丹烈最近都把明葶忘了。
他们的事业到头来只有明葶这个卧底在努力。
“琼雅,你想吃炸鸡吗?”丹烈询问丹琼雅。
丹琼雅又扭头去问李通:“妈妈你喜欢炸鸡吗?”
“挺喜欢的。”李通微微一笑,他不知道这个假丹琼雅为什么要出来晃,只是为了和他们联络感情?
不过李通很快就没时间思考这些了,他感受到了一道侵略性很强的视线。
李通皱着眉头看向身后,那儿有个男人连忙侧过脸。
马庆的嘴唇在颤抖。
好漂亮的女人,这个女人就是那个骗子吗?
容貌不一样,不过修士的长相还不是想变就变。
马庆掏出手机,他看到了最新的那条消息——【她想要用你的寿命去复生那个孩子,只要那个孩子还活着,你就永远都会是被排斥的那个。】
【我的符箓已经打进你的身体了,你是安全的。】
【去杀了那个孩子。】
【把那孩子千刀万剐。】
第128章 困茧
“他们为什么都在盯着我们看?”丹烈有些紧张,他伸手摸了一把脸,他已经伪装过自己的长相了。
“可能因为你长得像爷爷。”丹琼雅就坐在丹烈的腿上,她一抬头就能看到一张酷似自己师弟的脸。
魔主的长相都已经暴露了,他顶着这么一张脸,还希望别人不会关注到他?他这要求也太强人所难了。
丹琼雅看了一眼对面的李通:“妈妈也很漂亮,他们喜欢看。”
李通冲着丹琼雅笑了笑,在发现丹烈其实有点怕他之后他反而亢奋起来了。
李通摸了下丹烈的手背,丹烈差点直接蹦跶起来,他抓紧了怀里的丹琼雅。
“亲爱的。”李通的声音特别甜,“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
“我也是。”丹烈感觉自己裤子又开始漏风了。
“你愿意在这里吻我吗?”李通忽然问。
伪装成丹琼雅的应忘忧都懵了,玩这么大的?
“这里人太多了。”丹烈连忙拒绝。
“那等人不多的时候呢?”李通追问。
应忘忧强行和丹赋圣共享了视觉,丹赋圣原本是抗拒的,可听完应忘忧描述的前因后果之后,他一下子来了兴致。
有意思啊!
“回家了咱们再商量亲嘴的事行吗?”丹烈已经在思索借口了。
李通没有正面回答,他双手捧起加了冰的饮料,微微耸了一下肩膀。
【他看起来有点冷。】应忘忧对丹赋圣说。
丹赋圣嗯了一声:【心冷。】
【师弟你真文艺。】应忘忧有些想笑。
第三道心声冒出,是属于晨归的:【你们知道这世上有一种虚假的“爱情”吗?】
【噢!你把小师弟也拉进来了!】应忘忧有些亢奋,【现在咱们像个群聊!】
【我们可以偷偷说师父的坏话,不会被发现!】丹赋圣接茬。
【你们当面说师父的坏话也无所谓,他不会在意这些。】晨归觉得他们没必要背着犹清真人,因为他们压根也不尊重犹清真人。
另外两人沉默片刻,随后他们同时询问晨归:【什么是虚假的爱情?】
晨归立刻解释:【就是把“爱情”当作一种特殊的绳索。当友情或亲情断裂之后,如果只剩下这一条可以抓住的绳索,人很大概率会把自己捆进去。】
【小师弟你和师弟就是这种情况?】应忘忧有些担忧。
【不是,我意识到我喜欢师兄的时候我是觊觎他的身体的。】
【我压根不需要靠爱情捆绑师弟。】
【但小师弟你觉得丹烈现在就是这种状况?】应忘忧明白了,【丹烈已经杀了李通一次,所以他现在相当自觉地用并不存在的爱情绳索把自己捆紧?】
【嗯,所以我觉得他快“爱上”李通了。】晨归发出暴论,【哪怕他压根没开情窍,哪怕他压根不喜欢李通这样的个体。】
【他只是缺少一个契机,让李通变成“唯一”的那个契机。】
【很快就有了,等着。】应忘忧说完这句之后感觉丹赋圣那边的链接断了,【赋圣?】
【师兄说他不看了,他现在在我怀里。】晨归还是挺有礼貌的,【我也断了,师姐再见。】
应忘忧:【……再见。】
断了联系之后,伪装成丹琼雅的应忘忧从丹烈腿上跳了下去。
“怎么了?”丹烈询问。
“我去买个气球。”丹琼雅担心丹烈跟过去,她相当认真地拍了拍丹烈的腿,“你好好陪妈妈。”
随后她又做了个口型——“我偷偷给你带玫瑰花过来”。
丹琼雅见丹烈没什么反应,她又做了“惊喜”二字的口型。
丹烈是懵的,他觉得这个孩子没必要这么“懂事”,而丹琼雅已经带着他看不懂的微笑推门出去了。
“我不放心,我还是……”丹烈的手再次被李通握住。
李通深情地望着丹烈:“我们现在可以独处一小会儿了。”
丹烈:……
见了鬼的!腿不要抖啊!会被发现不正常的!!
丹琼雅跑到了卖气球的男人身边:“叔叔,那个小青龙的多少钱啊?”
男人低下头,用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盯着丹琼雅。
他一手拿着气球,一手插在裤兜里,他插在裤兜里的那只手在颤抖。
丹琼雅是个很可爱的孩子,她体型圆润,眼睛也圆圆的,又大又亮。
这是个小孩。
“我不卖给小孩,谁知道你是不是偷用了你家长的钱。”马庆的声音沙哑,“把你妈妈叫出来。”
他是想报仇,他恨那个骗子恨得牙痒痒,可这个孩子实在太小了。
没这个胆子啊。
丹琼雅微微挑了一下眉:“我还以为你不会心软。”
“什么?”马庆的手不抖了,他被这孩子的话给吓到了。
“我说,我以为你不会心软。”丹琼雅歪头,“都被骗成这样了,还下不去手吗?”
马庆呼吸粗重起来。
丹琼雅:“那活该你被骗啊。”
马庆把藏在兜里的小刀抽出来,他的动作很快,丹琼雅来不及躲避,脸侧被他划到了。
马庆松开了那堆气球,他摁住丹琼雅,又把一张只有拇指大的纸人摁在了丹琼雅的伤口处。
那纸人似是会吸血,瞬间就被浸润成了暗红色。
“啊!!”丹琼雅喊出声。
一道破空声传来,炸鸡店的玻璃门碎了,丹烈几乎是闪现到了丹琼雅身边。
可丹烈没能抓住马庆,马庆消失了。
“马庆?!”丹烈看清了对方的长相,他有些混乱。
马庆怎么会在这儿?他在跟踪自己?他跟踪多久了?自己为什么迟迟没有发现?!
那个符纸是什么东西?
是谁给他的?!
“呜。”怀里的丹琼雅忽然发出一声呜咽,丹烈低头看去,却发现这孩子呕出了一大口血。
“爷爷,你看我做什么?”正在用勺子舀西瓜的丹琼雅望向丹赋圣,“你也想吃?”她看起来清瘦了许多,眼睛更大了。
“我不吃。”丹赋圣只是想起了丹琼雅曾经的死亡。
丹琼雅也是丹赋圣手下的统领,而且是最让丹赋圣满意的那个。
这孩子没什么深仇大恨,自己就是人类和魔族的混血。她最在意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魔族,一个是人类。
她是从心底里认同丹赋圣这个魔主爷爷的,她没有心魔。
丹赋圣和丹琼雅并没有太亲密的接触,可就丹赋圣观察而言,这个孩子最适合接他的班。
唯一的问题就是丹琼雅身上的功绩不够,修行不足,可能压不住其他统领。
而丹赋圣流放之后发生的一切也证明了丹赋圣的选择与担忧。
丹琼雅成功和犹清真人达成了协议,而最后她也死在了丹烈手中。
在丹赋圣消失后联合其他统领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玉獒也说了,后来的丹琼雅越来越沉默寡言。
她越来越孤独,这种孤独一直持续到死亡的那一刻。
丹赋圣伸手揉了揉丹琼雅的脑袋:“你想记起以前的事儿吗?”
“随便。”丹琼雅不强求,“我也知道我以前没遇到太多好事,不过想必也没什么大事,我这不是活过来了吗?”
丹赋圣继续揉丹琼雅的脑壳:“还是不记得的好。”
“如果我要修行,那总会想起来的。”丹琼雅知道自己如今的混沌只是因为她没有修为,等修行到了,她会重新想起来的。
“你怕吗?”丹赋圣问。
“还好,人总要长大的。”丹琼雅相当看得开。
“哎哟!小宝贝儿!”丹赋圣猛揉丹琼雅的头。
丹琼雅的头被揉得东倒西歪,西瓜硬是没能塞进自己嘴里。
“对了宝贝儿,你还记得那位丹烈吗?”
丹琼雅点头。
“你以前把他当爹的,现在我准备弄死他。”
丹琼雅手里的西瓜掉下去了:“啊?”
“琼雅?琼雅!”丹烈搂着丹琼雅回到了家里,可丹琼雅的意识已经涣散了。
丹琼雅的袖窿处渗出鲜血,丹烈原本想撕开丹琼雅的衣服看看状况,可他手刚放上去就顿住了:“你……你来看看。”
他把丹琼雅递给了李通。
丹烈以前养过丹琼雅,但丹琼雅是成年过的。
李通和他不同,李通一个傀儡师没什么可避讳的,如今丹琼雅的身体都是李通给炼出来的。
“你还在乎这些?”李通也被丹琼雅如今的模样给吓到了,他也知道面前这个丹琼雅是假的,但李通以前亲眼见过这孩子的死亡,他的手在抖。
同时他也对丹烈的避嫌感到诧异,都是修士了,还在意身躯之别?
没开情窍的修士看人的肉身就跟看树木花草一般。
如今这个丹烈……果然是新生的魂魄啊。
李通扯开了丹琼雅的衣袖,丹琼雅的手臂已经断开了,断裂处有黑色的火焰附着。
李通僵住了,没有动。
“怎么样了?!”丹烈焦急询问。
“没救了。”李通说,“已经死了。”
“你放屁!”丹烈蹭地一下转过身,在看到丹琼雅状况的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脑袋空了一瞬。
“不……不,怎么可能?!”丹烈跑到丹琼雅身边,他捡起那个胳膊,认真盯着那上头的黑色火焰。
这东西他很熟悉,曾经的丹烈用来杀丹赋圣的天魔刀,还有他给丘垌北定制的武器。
可怎么还有专门针对丹琼雅的?!
丹烈的脑袋乱得要命。
“当时你就没有盯着她吗?!”李通伸手抓住了丹烈的衣领,他其实也没察觉到马庆的问题,马庆身上肯定有隐匿符咒。
“我……我……”丹烈已经懵了,他的泪水从眼中落了出来。
他的脑子里有另一个丹烈杀死丹琼雅的记忆。
现在那一段记忆再次冒头:“不对!没死!”
丹烈看向手中已经被黑色火焰吞噬了一半的胳膊:“我的记忆出了问题!混乱了!”
“琼雅没死。”丹烈掏出刀,竟是想将沾染黑色火焰的部位给削掉。
“你做什么?!”李通连忙拦下了丹烈,“你想损伤她的肉身?!”
丹烈挣脱了李通,硬是用刀割下一层皮肉,可黑色的火焰并没有消失。
丹烈还想割,李通直接扑过去摁住了丹烈:“你够了没有?!”
“李,李通!对!李通!你再给她弄一个身体!”丹烈又想起来了,“上一回就是你救了她对不对?!她的魂魄还要蕴养一段时间,咱们可以等。”
“你知道我是李通了?”李通冷笑一声,“等?等什么?她的魂魄早就被那火烧干净了!丹烈,你真是从未变过,你想杀她?!”
丹烈等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我?杀的?”
“丘垌北不是你杀的?之前魔主不是你杀的?!”
丹烈没有反驳,他此时压根顾不上反驳,他甚至没心思找所谓的凶手,他脑子里的记忆在疯狂翻滚,他期望在某个犄角旮旯里找出复生之法。
“哦对了!”被摁在地上的丹烈忽然笑了出来,“应忘忧!那条龙!他们族群一定有复生之法!”
李通:……
丹烈好像听不进他的话了。
“应忘忧应该在陛下身边!我现在就去找他!”丹烈想要起身,可这时候明葶进来了。
“马庆杀了丹琼雅,这确实是一件大事。”明葶看了眼丹琼雅的尸身,“趁着还没烧干净,把这消息放出去?”
她掏出手机想要拍照,却险些被丹烈投掷过来的短剑戳中。
“你要做什么?!”丹烈咬牙,他眼眶通红,可表情却没有多愤怒。
他看起来更多的是迷茫。
明葶躲开攻击之后面色冷了下来:“我要做什么?我倒想问问你想做什么?你还装上瘾了?!”
“丹琼雅的死不是你的手笔?马庆杀丹琼雅的视频我已经收到了。”明葶把手机亮给丹烈看,“这是你的部下发的,让我来找你验收最后的成果。”
丹烈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的计划……”
“我的计划和她没有关系!!”丹烈打断明葶,在长久的混乱之后,他终于爆发了出来,“跟琼雅没关系!跟她没关系!她是我的女儿!!她是我养大的孩子!我已经杀过她一次了,我是想赔罪!我是想把她好好养大的!”
丹烈不想再孑然一身了,他想要找回过去的情谊,他想把那个被他杀死的孩子重新养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