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这世道乱成什么样!都跟琼雅没有关系!”
丹烈捂住自己的喉咙,最后他咳出了一口黑血。
疼,好疼,五脏六腑都在疼。
“演得跟真的似的,谁能避得过乱世?”明葶不为所动,“亲朋好友杀不得?你是不是忘了司琛是怎么死的了?如果当年不是耀灵真人修为高,你觉得他能活到今日?”
“你在说什么?”丹烈的心脏仿佛都被攥紧了。
“我是问你几个意思,不管这事儿是你参与的还是你下属自作主张,如今都是最好的时机。”明葶重新点开那个视频,“把这个揭露出去,丹琼雅的名气不小,肯定能重新掀起混乱。”
“我说了!这一切跟琼雅没关系!”
“好没道理!你自己都敢背业障了,这混乱怎么就必须避着丹琼雅?!”
“我在乎的只有这一点了!琼雅不行!李通不行!丹赋圣不行!只有他们三个!”
“还三个?”明葶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这不行,那不行,你怎么不去做天道?”
“还有,李通是什么意思?李通还活着?”
丹烈摇了摇头,他直接消失在原地。
明葶和李通对视一眼。
李通呼出一口气。
“感觉怎么样?”明葶问他。
“很难说。”李通揉了揉胸口,“丹烈那样子看起来倒是很可怜。”
“心软了?”
“也没。”李通和丹烈之间早就没有兄弟情义了,只是如今的丹烈看着更像是个孩子,所以显得可怜。
李通知道丹烈是去找应忘忧了,一时回不来:“那我的结局应该是什么?”
“别忘了,咱们之间还有一段情。”明葶笑着说,“我现在知道了你就是李通,你这就是骗了我。”
李通明白了:“咱俩打一架,我死,是吧?”
明葶点头:“你有备用的傀儡身躯吗?”
“自然是有的,不过你对我下杀手不会有危险吗?”李通和明葶好歹是多年旧友了,他怕丹烈会对明葶下死手。
“陛下会压着丹烈一起回来,我不会出事。”明葶抽出自己的本命武器,“不得不说,咱们这位陛下还真是心狠啊。”
另一边,丹烈跪在了丹赋圣面前,他揪住了丹赋圣的衣摆,请求丹赋圣能让他研究龙族重生的秘密,让他能复活丹琼雅。
“陛下!那孩子是我亲手养大的!您帮我救救她!您帮我救救她好不好!”丹烈在哭,他嘴角还带着干涸的血迹。
丹赋圣最看不得丹烈这副样子。
他皱着眉蹲下身,伸手掐住了丹烈的下巴,用拇指轻轻擦拭对方嘴角的血迹。
丹赋圣很难受,尽管已经习惯了,但他永远无法喜欢这种情绪:“你找我做什么呢?你为什么不直接打我师姐的主意?你为什么不绕过我?”
“我……我不会这么做的。”丹烈松开丹赋圣的衣摆,转而抓住了丹赋圣的手臂,“陛下您好不容易和师姐团圆,我不会再让您忍受分别之苦……太难受了,我能明白这种感觉,太痛苦了。”
丹赋圣又是一声叹息。
“你共情我做什么呢?”丹赋圣心里更加压抑,可他说出的话却愈发无情。
“因为您对我很重要!”丹烈毫不犹豫道,“无论如何,我都不希望您受到伤害,哪怕这世界洪水滔天!”
丹赋圣看着丹烈的双眼:“放弃你的计划,你不需要向我证明任何事。”
“不!我是对的!”在这点上丹烈寸步不让,“如今的世界是一潭死水!必须搅动风云才有可能让那些正在奔向死亡的生命重新活过来!”
丹赋圣伸手轻抚丹烈的额头:“你成不了事的。”
“我能成!”
“你成不了,你只对无关紧要的人心狠,只对自己心狠,这没用。”丹赋圣很了解这种情绪,他刚想做魔主的时候就是这样。
他曾带着被“教化”过的魔族去向人类求和,那时候他的底线也特别高。他做的都是好事,所以他和司琛永远都会是朋友,他永远都是犹清真人的弟子。
“你没有自己家破人亡的准备,怎么敢做让别人家破人亡的事啊?”丹赋圣问他,“马庆不是你引诱的吗?”
“这个世界的情绪只要保持紧张,直到触碰到某个临界点,然后在这时候随便死个人。”丹赋圣慢条斯理地说出了他的计划,“既然都是‘随便’了,那死的为什么不能是你的孩子?为什么不能是你的朋友?为什么不能是我?”
“不行!我只有你们了!”
“也是,你甚至不敢越过我,直接对我的师姐动手。”丹赋圣起身,他拉起丹烈的手,引导他走向一间小屋子。
丹赋圣指着那扇门:“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推开那扇门走进去,你放弃自己那荒唐的计划,你的业障我陪着你慢慢消。”
“只要你走进去,我保证一切都会往好的方向走。”
丹烈看了一眼小屋的门,他往后挪了一步。
“你是我养的……不,你是个新生的灵魂,总之最初是我救了丹烈,我可以替你承担一部分业障,只要你走进去,丹烈这个人就算死了,从今往后便是新生!”丹赋圣声音越来越大。
丹烈没有回答,他只是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丹烈!”
“陛下!我有我的道!”丹烈打断了丹赋圣,“您是错的!我不想忤逆您,可我也不愿意将错就错!”丹烈呼吸逐渐粗重,“若我连最后这点坚持都放弃,那我和过去的那个丹烈有什么区别,那我还是这个新生的丹烈吗?!”
丹赋圣没有再催促,他的目光透露出一丝疲倦。
“我做的事和当年您做的一样伟大!总有一天您会理解我的!”丹烈重新跪下,“求您让我弄清楚龙族的转世,我只求您这一回,成不成?”
“你连越过我的勇气都没有。”丹赋圣笑着摇头,“你跟我谈什么改变世界?中不中二啊?”
“要么越过我直接想办法去杀我的师姐,要么从我身边走过去,放弃你自己那条狗屁的道。”丹赋圣指向身后的房屋。
丹烈没有动。
在长久的僵持过后,丹烈转身:“我会找办法复生第二条龙!我能做到!”
他既没有离经叛道,也没有选择放下一切。
他拿不起刀去打破规则,又不愿意放弃自己的拧巴与纠结,不肯“墨守成规”。
丹烈想要去找另一个奇迹,就像当年丹赋圣认为他可以不依靠暴力就能让魔族获得应有的尊严。
最后丹赋圣彻底撕碎了和平,而丹烈却在努力维持平衡,他在创造童话。
他想要一个混乱的,枭雄辈出的世界,又想在那个世界里有一个温馨的,不会被打扰的世外桃源。
丹赋圣身后的小房子里,丹琼雅抱着应忘忧的大尾巴,一片一片地抚摸那些红彤彤的龙鳞。
“有人会进来吗?”丹琼雅问应忘忧。
应忘忧摇头。
不知是“不知道”的意思,还是“没人会来”。
丹烈只要一推开门就知道他的痛苦是那个恶劣的魔主开的一个玩笑。
丹赋圣可以揭晓谜底,可前提是丹烈自己放弃那童话一般的道。
丹烈就像是想要蜕变的毛毛虫,只要他放弃了这个念头,他就暂时不会结茧,他能在美梦中泡好些日子,等到合适的时候再结茧化蝶。
可丹烈不,他已经固执地用丝线将自己包裹起来了,他被捆在厚茧里。
这时候他又没有强势挣脱的魄力,这也放不下,那也放不下。
他快被茧困死了。
茧在收紧,可他的翅膀压根没长出来。
丹烈没跑多远就被丹赋圣给抓到了。
“你还不明白吗?你不是丹烈。”丹赋圣刚说完,晨归就出现在了他身边。
丹赋圣指了指晨归:“不信你问他,我们早就找到那个死掉的丹烈了,他现在转世成了洋辣子。”
“我就是来说这件事的。”晨归清了清嗓子,“刚才他被麻雀吃了。”
丹赋圣:“……又被吃了?”
“嗯,又死了?”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上次丹赋圣发现丹烈的时候,丹烈还是个刚破壳没几天的小鼻涕虫,正好被小孩发现,正好小孩撒了一把盐。
“死了。”晨归点头,“师父算了一卦,下一世他会转生成一只鼹鼠。”
“鼹鼠?噢?都成鼹鼠了?”丹赋圣有些意外,“更新得这么快?”
“师父说鼹鼠活不了几天就会被开膛破肚,你也养不了多久。”晨归解释,“等个几十年他就稳定了,到时候师兄你可以养着玩,可以养个两三年。”两三年之后又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你看,你压根不是丹烈。”丹赋圣说,“丹烈都投胎去了。”
“我就是丹烈!只是我比他看得更开!”丹烈的后脖颈被丹赋圣摁着,“我记得你!你要不认我吗?!”
“我心里的感情算什么?我心疼琼雅又算什么?!”丹烈嘶吼着质问,“我的记忆里只有这些东西!你要说这些是假的?!”
“这些不是假的,但这些也确实与你无关。”晨归说,“你身上已经背了业障了,再多背点,你以后就能跟着真丹烈一起转生成鼻涕虫了,正好拿你俩配对。”
丹烈睁大眼睛。
晨归继续:“等你俩能够投胎转世成人,我和师兄带着一盒鼻涕虫过去,告诉你们,这是你俩的后代。”
“你太过分了!”丹烈谴责,“我不需要那种后代!”
“真狠心啊。”晨归叹息。
“琼雅才是我的后人!”丹烈继续说,“她是我养大的!”
“你一个新生的灵魂,你还没琼雅大,你怎么养她?”晨归继续问。
“我有那段记忆!”
晨归:……
晨归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有些疲惫,他觉得这个新的丹烈完全听不懂人话。
丹烈则认为这个耀灵真人不近人情。
就在他俩要重新开始打嘴仗时,丹赋圣捂住了丹烈的嘴巴:“你再骂我师弟,你这辈子就别想研究龙族了。”
丹烈:??
只控制他吗?
耀灵真人呢?
“李通还活着对不对?”丹赋圣直接抽出天魔刀,在晨归震惊的目光中,直接用魔气震开了包裹天魔刀的石头,最后他把刀刃贴在了丹烈的脖颈上。
“你拿到了刀?!”丹烈很诧异。
“宝贝儿啊,你的心软只会让对手获益,你这样的孩子不适合做坏人。”丹赋圣噢了一声,“对了,你浪费了我后悔的机会,你现在最好小心点。”
丹烈的嘴唇在微颤。
丹赋圣几乎要把刀嵌进丹烈的脖颈里:“带我去找李通,我需要知道他为什么还活着。”
“他只是爱我!”
“你信这狗屁话?!”丹赋圣笑了,随后他语气一转,“带我去!如果你还想见到丹琼雅的话。”
“我现在只剩下李通了!”丹烈脑子忽然就清醒了,“如果您杀了他,我就真的什么都不剩了!我和他的关系就像您和耀灵真人一样,您懂吗?”
丹赋圣惊恐地和晨归对视,而晨归相当无奈地摆了一下手:“他用那根‘爱情’的绳子把自己捆住了。”
现在丹烈“爱”上了李通,因为李通是他仅剩的挚友,他必须通过一些方式满足李通想要的欲望,这样才能让他们两人捆绑得更深。
“哎……大宝贝儿噢。”丹赋圣这下是真的无奈了,“你脑子里这个脑花可卖不了几块钱。”
“我……”丹烈还想辩解,可他非常清晰地听到了一道叹息声,是丹赋圣的。
丹赋圣似乎经常被他弄到无语,而这次丹赋圣在叹息之后说的话却让丹烈四肢发冷:“明葶是我的人。”
丹烈懵了。
“我说了,我不理解你既然做出了这么荒唐的事,还要心存善念。”丹赋圣把刀松了些,“我都成了你该庇护的人,你说你脑不脑残啊?”
丹赋圣偶尔会后悔自己以前应该对丹烈更好一些,但这是混乱结束之后的情绪。
在千年之乱中,他只把疯子一般的丹烈看作一把刀,一把能威胁到人类的刀。
“你对李通做了什么?!”丹烈在颤抖。
“他死了。”丹赋圣随口道。
丹烈彻底失去反应了。
丹赋圣叹了一口气,他直接用了传送符,把他们三个人传送到了丹烈如今居住的房间。
丹烈在看到满地碎肉的瞬间就跪倒在了地上,而丹赋圣压根就没有挪开天魔刀,刀刃在丹烈的脖颈上划过,黑色的火焰冒出。
紧跟着,丹赋圣掏出丹药,碾成粉尘。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残忍?”丹烈轻声问。
“这就残忍了?”丹赋圣有些震惊,“我已经很温……唔!”
丹烈血管里的血液在流出身体的瞬间凝结成丝线,它们像是被指引一般,直接绕后穿透了丹赋圣的身体。
药粉撒开,被丹烈和丹赋圣吸入。
“你是不是忘了我如今也是魔神血脉?!”丹烈质问,“如果你想杀我,那我一定会带着你一起死!”
“陛下!这次你躲不过去的!”丹烈伤口处,黑色的火焰顺着丝线爬到了丹赋圣的身上。
“你不该对一个已经一无所有的人这么残忍。”
“所以他对他的女儿那么温柔,还想直接献身给他的朋友,轮到他的老父亲了就是同归于尽?”
“赋圣,你在说什么?”丹赋圣身旁消瘦的女人皱眉问他,这个女人和丹赋圣长得很像,哦,不对,应该说丹赋圣和这个女人长得很像。
毕竟她是他的妈妈。
“没什么,妈妈。”丹赋圣往女人的方向蹭了蹭。
“我已经习惯这场梦了。”五岁的丹赋圣拉着女人的手放在自己的肩膀上,随后他拍了拍女人的手背。
这时候他的父母应该都离世了才对。
“你经常梦到我们?”女人忽然问他。
原本靠在女人身上享受着母亲拥抱的丹赋圣忽然睁开眼睛,他疑惑地看向了女人:“是,不过以前的你从没对我说过这句话。”
女人看着他微笑。
丹赋圣继续说:“而且恕我直言,你跟我以前构想出来的那个形象可能,嗯……可能不太一样,不过咱们还是长得很像。”
“你融了镇魔锁,不是吗?”女人笑容更温和。
丹赋圣:……
“噢!!哇!!”他连忙从女人的怀里起身,挺直后背,整理自己的衣服,“抱歉!我有些失礼,不好意思!”
“呃。”丹赋圣有些尴尬,他挠了挠头,在重新看向面前的女人时,他感觉自己话都快说不出来了,“所以您是,咳,您是我母亲?”
女人点了点头:“我已经转世轮回了,这不过是镇魔锁里那点残存的意识,伴随着血脉传递给你。”
丹赋圣倒吸一口凉气。
他开始头脑风暴了。
原本丹赋圣是淡定的,可这时候他的思维忽然开始胡乱跑偏。
他一面想着自己亲妈可真好看,虽然他现在对“母爱”的印象只有犹清真人浓妆艳抹的鬼样子。
然后呢?
快说点什么!快对自己亲妈说点什么!
丹赋圣伸出手:“您好,很高兴认识您。”
女人捂着嘴笑了两声,她同丹赋圣握手:“你好,好久不见。”
丹赋圣:“呃,那个,您叫什么啊?”
“咳咳!”丹烈醒了,他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地上的血肉还是一块一块的,丹赋圣的尸体就躺在他身边。
他没死吗?
丹烈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他胡乱从地上爬起来,跑到屋外去。
他看到了明葶的尸体,她也死了?谁杀的?
丹烈晃了晃脑袋,他不记得了,但他还记得自己的目的,他要搅乱这个世界。
丹烈在缓了口气之后又回到房间,他把满地的尸块收了起来,装进袋子里。原本他是打算直接离开的,可注视了一会儿丹赋圣的尸体之后,他再次俯身将丹赋圣背了起来。
“你错了,是你太心狠。”丹烈一边背着丹赋圣往外跑一边流着泪说,“我会向你证明我是对的,丹赋圣你个混蛋!”
他带着那堆尸块和丹赋圣的尸体重新钻进了树林,他把李通的尸体给缝起来了,又把丹赋圣的尸身擦干净。
“对不起,对不起。”丹烈自认为辜负了李通的感情,他伸手颤抖着抚摸李通的面庞,随后他闭上眼,把李通收进了自己的储物器。
随后他又给丹赋圣换了身新衣服,一边换一边骂丹赋圣是混蛋。
“混蛋!”丹烈实在没忍住,他扇了丹赋圣一个嘴巴,随后他又伸手摸了摸丹赋圣的脸,“我会完成我的道,我知道你只是暂时不理解我。”
“何必送命呢?”
“所以您喜欢什么颜色?”丹赋圣继续询问。
“青色。”女人继续回应。
“哇。”丹赋圣也不知道自己在哇些什么。
女人摸了摸丹赋圣的头,丹赋圣忽然就闭嘴了。
“觉得辛苦吗?”女人问他。
“还行吧。”丹赋圣认真思考了一下,他还真没觉得太辛苦,“经历了一些事,遇到了一些惊喜,最后长成了现在这样,我过得还挺好的。哦对了,我结婚了!”
女人继续抚摸他的头:“我知道,可你还有很多求不得的东西,不是吗?”
“求不得……那就不求了吧。”丹赋圣笑着说,“强求就是入了魔障了。”
“向前走挺好的,无论是好是坏。”丹赋圣是真觉得命运对自己已经够可以了,他还能见到师父和师姐,他和师弟在一起了,“我甚至还能和您见面!我想都不敢想,如果我死在一千多年前,那我压根不知道您长什么样!”
丹赋圣在此夸赞:“您比我想象的那个形象更完美!”
“你已经说过很多遍了。”
丹赋圣依旧在笑。
丹烈成功了,他成功点燃了这个世界。
他不断地挑动纷争,在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都泼满汽油,随后一次小小的纷争,一个火星的跃起,汽油被点燃,这个世界沦为一片火海。
新的“魔族”诞生了。
他们拥有权力和金钱,他们奴役普通人,随后他们被攻击,被谋杀。
冲突彻底激化。
死亡和新生拥抱在一起,无数人被逼到绝路,大部分人死了,而另一部分突破了绝境,他们蜕变了,他们变成了更加强烈的火焰,这场混乱也愈发不可收拾。
他是对的,只有极致的混乱才能催生出最耀眼的个体。
丹烈一遍一遍地对着丹赋圣的尸体诉说着如今整个世界的热烈与活泼。
直到另一个“丹赋圣”的出现。
不,不是丹赋圣,那个人类和丹赋圣一点都不像。
可他做了丹赋圣曾经做过的事。
“当混乱被推到极致,那么人们对于平静的渴望会催生出一个代表人物。”丹赋圣看着窗外魔族的尸体说,“死了一个还会再出现一个,直到如今的现状被彻底改变。”
“我是一个偶然。”丹赋圣重新靠在了女人的怀里,“但‘魔主’的出现是必然,每个人都在推动着这个身份的诞生,可每个人都不怎么知情。”
“这是一种法则,这是一种秩序,这种秩序远高于个人的智慧。”丹赋圣从未觉得自己的能力已经强悍到能彻底改变世界了,他是被簇拥着坐上魔主位置的,如果他失败了,那他之后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丹赋圣很重要,但他也无关紧要。
女人轻抚着丹赋圣的后背。
丹赋圣继续说:“说真的,现在回想起最开始那个自己,我都有些恍惚。我一开始只是想证明师姐的行为是错的,我只想证明师姐太偏激了。”
“大概连我自己都没预料到后事的发展,如果我早就知道了这个故事的脉络,我是不敢离开的。”那时候的丹赋圣无法想象自己会叛出师门,无法想象自己会对师弟起杀心,他更没法想象自己为了所谓的计划会牵连那么多无辜之人。
那时候的丹赋圣压根担不起这么重的责任,而他慢慢就被改变了,就像温水煮青蛙。
他最后被塑造成了一个合格的魔主,一个让犹清真人都忌惮的魔主。
“但你永远都会是丹赋圣。”女人说。
丹赋圣点头。
“后悔参与这一切吗?”女人询问,“后悔让自己变成魔主吗?”
丹赋圣抬头看向女人,女人的目光依旧温柔。
“不是你,还会有其他人吗?”丹烈呆愣愣地看着丹赋圣的脸,可丹赋圣的表情很平静,他已经死了,他给不了丹烈答案。
“可混乱会延续下去!”丹烈语气变得激烈,他似乎想说服自己,“不,我比他强悍!我能杀死他!”
丹烈松开丹赋圣,他去处理那名反抗者了。
他说得很对,他的实力比那位反抗者要更加强悍,那名反抗者死了。
可接下来还有新的,无数的新人。
丹烈根本杀不干净,他杀不干净那些人对于安稳的渴望。
而丹烈也开始累了,那些反叛者没能威胁到丹烈的生命,可他们的数量实在太多了。
源源不断,生生不息。
为什么某些穷凶极恶的混账也会在某些时刻忽然号召大家联合起来,摆脱现状?
他们到底是怎么转变的?
丹烈不理解,可他也的的确确地累了。
在丹烈疲惫之后,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边什么都没有。
丹琼雅死了,哦,看丹琼雅曾经的所作所为,若是她修行,那么她大概也会站到自己的对立面。
若是她不修行……她早就死了。
李通呢?李通他爱自己,可他的爱不是丹烈想要的那种。
丹赋圣也死了,如果丹赋圣不死,他的计划压根实施不下去。
丹赋圣是个比他更残忍的混蛋!
可这个混蛋也不在他身边了。
丹烈想要回到他们身边,可他做不到,他什么都没有了。
到头来他脑子里装的也都是安稳,说到底他是在模仿丹赋圣,他想要成为那个万众瞩目的“魔主”,可他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他没有根。
丹赋圣一开始是为了向师姐证明,后来是为了对自己下属负责,最后他渐渐成为了那个合格的魔主,他将魔族看得很重很重。
可最后丹赋圣能抽身出来……因为他还是丹赋圣。
不是天道,摆弄什么世间的规则呢?
丹烈只是在反叛,只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存在是有意义的。
可说到底,这个世界到底跟他有什么关系啊?
他是个新生的灵魂,他本来就是无牵无挂地来的,只不过他拥有了丹烈的记忆,他成为了丹烈,可他不认可丹烈的选择。
他要成为那个更优秀的丹烈。
然后呢?他是为了什么?他的目的是什么?
丹烈看着窗外混乱的世界,他忽然想起丹赋圣说他是“中二”的。
像一个小孩想要极力证明自己的能力,满脑子都是这个世界有问题,这个世界是混乱的。
但一般这样的孩子脑子里想想也就罢了,悲催的是丹烈还有这样的能力。
他终究不是真正的丹烈,从他不认同丹烈那一刻起,他这个灵魂和丹烈的人格就已经发生了撕裂。
他接受了丹烈记忆里一切正向的感情,可他不接受丹烈最后那个人厌狗嫌的结局。
但拥有记忆的他又不能接受全盘否定“自己”,否则他看起来就像是对丹赋圣他们下跪认输了。
他不能像个弱者一样低头祈求安慰,他得有点自己的成绩,他得和丹赋圣他们平起平坐。
他不是在祈求丹赋圣的原谅,他希望丹赋圣主动地来亲近他。
可丹赋圣这位家长不认同他啊。
所以丹赋圣死了。
可丹赋圣死了之后他又该取得谁的认同呢?
哦对了,他可以自己认同自己。
丹烈想要振奋精神,毕竟丹赋圣永远都是那个“他者”,只有自己认同了自己才能真正地圆满。
可丹烈越想认同自己就越做不到,他越来越焦急,越来越痛苦。
他感觉自己在使劲地搅和一盆清水,把清水搅和到浑浊黏腻,直到阻力越来越大,他渐渐搅不上劲。
他累了。
他把这个世界搅和得乌七八糟,也把自己这个新生的灵魂搅和得混乱不堪。
丹烈惊恐地发现他没有力气了。
也许他还能维持个几年?或者几十年?可最终他的力气会被用光,他会疲惫,他会试图逃脱。
丹烈忽然又想起曾经丹赋圣对他说的话,丹赋圣说他甚至不敢越过丹赋圣去攻击丹赋圣的师姐,只因为丹烈害怕丹赋圣会伤心难过。
他没有那么凶狠,却要用自己的尖牙利齿在这个世界里啃咬。
他的咬合力没有那么大,没法一击锁喉,所以他现在要被自己的“妥帖”反扑了。
下不了狠心,把自己扔到这个位置上,这不是在胡闹吗?
哦,丹烈忽然想明白了。
他不是“捕食者”,他只是带着牙齿和利爪站上了擂台。
搅弄风云就代表着在他扑向目标的同时,会有另一个存在同样咬住他的喉咙,那个存在看不见摸不着,祂卡住了丹烈的命门,是丹烈的死亡倒计时。
一旦上场,就没有退后的可能。
可要命的是,丹烈累了。
那么死亡的铡刀也要落下了。
当房间的玻璃碎裂,又一个渴求安稳的领导者来到了丹烈的面前。
他们以最轰轰烈烈的方式去渴求最平淡的人生。
“你们的平淡真爆烈啊。”丹烈平静地对那人说,他看着那人举刀朝他冲来,丹烈没有动。
“如果说你们的狂暴是对平淡的渴求,那你们的平淡底下到底藏着什么?”丹烈发出了疑问,他只拥有丹烈的记忆,他从未真正了解过普通人。
“平淡之下有被压抑的疯狂吗?”丹烈话落,那人手中的刀已经刺入了他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