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九也没再说话,二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僵持了一会儿,薛沉说:“有些冷。”
宫九回神:“你刚才做梦惊到了,出了一头汗,是该觉得冷了。到里间屋里去换身衣服吧。”
薛沉:“好。”
肢体上的变化打破了局面,宫九不再像之前那样小心谨慎,薛沉的愤怒和郁气也似乎消散了许多。
孪生兄弟一起来到了里面的卧房,薛沉坐在床上,脱掉外面的厚衣服,裹着被子御寒。
宫九从衣柜里拿出几件新的贴身衣物,看着大哥慢吞吞地换上。
屋子里的温度还算可以,薛沉换衣服只觉得有些凉,穿好之后就不冷了。
他不想继续躺着,顺便将外衣也都换了一遍,坐在床沿,仰头看着自己的兄弟。
薛沉:【他真的很不像我。】
系统:【哪里不像?】
薛沉:【我是能坐着就不会站着,能躺着就不会坐着。我弟总是站在这个位置,就算坐下了,依然腰背挺直,就跟在身上裹了钢板似的。】
系统:【他比你自律多了。】
薛沉:【我也很自律啊!我这几天一直都在练武的!而且不止一具身体在锻炼,所有的马甲都有锻炼!】
系统:【是哦。】
所以为什么,明明已经很勤奋了,却依然给人一种非常懒惰的感觉?
薛沉似乎还没有从梦中回过神,声音低落,看向宫九的神情都有些恍惚,好像害怕他从此消失不见。
他轻声地说:“你也坐下吧。”
宫九听话地坐在了他旁边。
他不忍心见兄长一直沉浸在刚才的噩梦中,主动说道:“这几日,我已经弄清楚了无名岛的账目。”
薛沉:“你怎么想?”
宫九:“那些钱可以用来做很多事情,放在哪里,都能做出一番成就。大哥若是同意,我会派人分出一部分来,送到爹哪里。”
薛沉:“各地都有起义,都是被逼到走投无路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无名岛的钱来的是很容易,但是每一笔钱,都可能将无数人逼得家破人亡。”
宫九:“可是大哥,我们是太平王府的人。”
薛沉皱眉:“那又如何?”
宫九:“父亲掌管天下兵马,只要有起义,他才会有用武之地,这难道不是……”
薛沉打断他的话:“爹根本不需要这些!”
宫九再次沉默。
薛沉:“大行内忧外患,随处都在用兵,爹在军中已经足够繁忙,用不着再激起义军,再派兵出征。更何况他已经是太平安乐王,还是天下兵马大元帅,无需用军功来晋升!你当我是傻子吗?”
宫九:“不敢。”
薛沉:“我看你的胆子大得很!”
宫九抬手拍拍他的后背:“大哥,你消消气,小心身体。”
薛沉站起身,躲开了他的手。
薛沉:【终于轮到他坐着我站着了。】
系统:【我还以为你真的很生气。】
薛沉:【提前很久就想明白的事情,为什么要生气?走个流程而已,接下来就是我们期待的场面了。】
系统:【什么我们?只有你!我一点都不期待!】
薛沉:【我不信。】
系统:【……】
薛沉目光锐利,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没有那么多心力逐个去做,只能管教好你。把那些不正常的产业停掉。”
宫九:“好。”
薛沉:“我会亲自过去看的。”
宫九仰头:“大哥,你何必这样劳累?”
薛沉:“你又在欺骗我?”
宫九:“不敢。”
薛沉:“在我面前,你的嘴里还有几句实话?”
宫九沉默。
薛沉向来淡然的眼眸中盛满了愤怒,他审视着自己的兄弟,明明是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却好像从未见过他一样,陌生极了。
薛沉:“答应过我的事情,你有几件做到了?明明说好会听我的话,从无名岛上抽身,为何要这样执迷不悟!”
宫九淡淡地说:“我没有退路。”
薛沉手都在抖:“胡说八道!”
薛沉很少这样疾言厉色,因为体弱气虚,他连大声讲话的时候都不多,现在说出这样的话,显然是愤怒极了。
宫九知道他的头疼病还没有好,但是他已经很清楚,在这个时候关心兄长,劝他消气,只会让他更加生气。
他低着头,任由兄长数落。
薛沉:“你的性命是命,别人的命便不是命了吗?底下的人,日子已经够难了,为何还要为了自己的欲望,将他们逼到绝境?”
这句话触碰到了宫九的底线,他霍然抬头,和薛沉对视,即便是坐在床上,比薛沉矮了一头,依然展露出了极大的压迫感。
“大哥想让我死?”
薛沉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脸色更加苍白:“我想让你死?你居然这么想?我这是在逼你送死吗?”
系统:【你消消气。】
薛沉:【嘻嘻。】
系统:【????】
薛沉:【我弟跳坑了。】
系统:【???】什么坑?坑在哪儿?
宫九平淡地说:“难道不是吗?”
薛沉拽住他:“走。”
宫九这次没有顺从他,而是用上了内力,紧紧地握住了兄长的手腕:“大哥,我也不想走到这一步,都是你逼我的。”
薛沉:“你要做什么?”
宫九:“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这不是他第一次说这句话,但是此时,这句话中又有了其他的意味。
宫九:“我是你的弟弟,却没有比你小多少。我自十几岁时便在外历练,而你一直在王府中,如同少年时那般,从来没有变过。我更成熟,也更懂得人情世故。”
薛沉已经知道了他要说什么。
宫九低下头,看着禁锢在自己掌心的细弱手腕。
他的兄长如此孱弱,根本就逃不过他的掌心。
宫九:“我不想再听你的话了,从今以后,你听我的,好不好?”
薛沉挣不开他,但是他还有另一只手,直接扇了宫九一巴掌。
这一个耳光完全没有留情,直接把宫九打得偏过脸去,他的嘴角也溢出了鲜血。
系统大叫:【啊啊啊啊!你在做什么啊?!】
薛沉:【你别说话,再吵进小黑屋。】
系统努力憋着,安静下来。
宫九擦了下嘴角的血,眼神有些飘忽,握着他的那只手,温度也似乎高了些,他身体前倾,换了个姿势,握住了薛沉的另一只手:“怎么用这么大的力,手疼不疼?”
薛沉厉声:“薛涟!”
宫九:“掌心都红了,一定很疼吧。”
薛沉挣扎起来,宫九怕伤到他,松开了他的手腕,却用双手捧起了那只扇他耳光的手。
他的神色渐渐变得有些怪异,似乎在极力忍耐:“哥,你打我吧。”
薛沉:“跟我去见爹。”
宫九:“我不去。”
薛沉没敢再去抓他,他已经意识到了弟弟的霸道和任性,转身就要往外面走,宫九却在这时追了过来。
薛沉正要躲避,突然脖颈一痛,接着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随后失去了意识。
系统:【啊啊啊啊!掉线了!你掉线了!】
薛沉很淡定:【不就是掉线吗,又不是第一次了。】
系统:【这能一样吗?你跟宫九闹翻了!】
薛沉:【怎么能叫闹翻呢?】
系统:【为什么啊?我不理解!】
薛沉控制着原飞霜往太平王府这边赶,顺便给系统解答:【让我弟生气的那句话,其实有些模棱两可,如果让心存正义的人听,会觉得我关心天下苍生,但是在我弟看来“你的性命是命,别人的命便不是命了吗”,意味着在我的心里,他比不上别人。】
系统:【他好变态。】
薛沉:【他一直想跟我爹争个高低,现在发现自己连那些素未谋面的人都比不过,肯定会做出很大反应的。】
系统:【那你还故意这么说?】
薛沉:【我是在给他机会啊,选择的权力在他自己手里,我原谅了他一次又一次,已经很宽容了。】
系统:【你这是惩罚他的样子吗?他都不装了,已经把你打晕了!】
薛沉:【不要紧,只要我不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难受的还是他自己。】
系统:【怎么可能不放在心上?】
薛沉:【笨,你没发现吗?我弟根本不敢去我爹那里。】
系统:【那又怎么样?】
原飞霜越过街道,直接跳上屋顶,用他的轻功“疾龙无影”从房顶跃到远处,仿佛一条游龙一般,潇洒优雅。
他嘴角含笑,弯了弯眼睛:【如果我失踪,我爹肯定会找我的,到时候还是会跟我弟对上。为了避免冲突,我弟必定会营造出我一直在家的样子。】
系统:【这怎么弄?】
薛沉:【当然是身份互换。他伪装成我,然后把我关在他那边,对外宣称世子已经离家,只有大公子在府上。】
系统:【我哔——这么阴险?】
薛沉:【我又不是第一次伪装成他了,就是跟他换个地方住而已,而且他一定不会亏待我的。更何况,我这边还有小粉和小绵,过几天大绵也要回来了,怕他什么?倒是他,敢做出这种事情,有胆子面对我吗?】
系统:【他肯定不敢。】
原飞霜微笑着,阴柔的嗓音在疾风中消散:“所以呀,他看似将我关了起来,实则是在折磨自己罢了。”
系统:【小粉这是要干嘛去?】
薛沉:【给本体上个保险,万一我弟没有按照我猜想的做,那就得让小粉出手,重新掌握局面。】
原飞霜来到了太平王府,天空中不知何时又下起了小雪,银红色的衣袍上沾染了雪粒,原飞霜犹如谪仙一般,悄然无声地避开了侍卫,来到本体所在的小院。
宫九还在本体那里。
他面容冷酷极了,双颊却是绯红,白衣破破烂烂,到处都是血迹。
小荷跪在他的面前:“世子,求您放过大公子吧。”
宫九喘了口粗气:“我从未想过伤害他,何来放过一说?”
薛沉:【不行,我忍不住了。】
系统:【?】
原飞霜从屋顶跳下来,快步进屋,站在了宫九的面前。
系统尖叫:【你要做什么?不要奖励他啊!】
薛沉:【当然不可能奖励他,不要忘记小粉的人设。】
系统:【小粉人设是什么来着?】
薛沉用身体行动回答了它。
无视了宫九充满杀意的眼神,原飞霜动作自然地走进了屋子,他边走边问:“你没事吧?怎么伤成了这样?”
系统:【笑面阎王?】
薛沉:【什么笑面阎王,小粉不通人事啊。】
因为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生育能力,同样没有生育能力的卜先知当然不可能教导他这方面的事情。
原飞霜只知道最表面的那些,实际上懵懵懂懂,根本不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宫九在他面前发病的次数不少,原飞霜只看到了他挨打,根本没有将挨打和那种事联系到一起。
按照人设,原飞霜是真心实意地在关心对方,无论眼前这个伤痕累累的男人是薛沉还是宫九。
宫九不领他的情,冷冷地说:“你来做什么?”
他拿起帕子,擦了擦手上的血,露出的皮肤已经整洁如初。
原飞霜凑过去,围着他转了一圈:“你身上的伤好的可真快,这是什么武功?为什么要把自己弄伤?你不疼吗?”
宫九使了个眼神,小荷恳求地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卧房,视线穿过雾纱,落在了仍旧昏睡的薛沉身上,不情愿地退了下去。
宫九脱掉了染血的外袍,这件衣服已经被鞭子抽得不成样子了,他直接用干净的位置擦掉手臂和胸口处的血:“若是不疼,我也不可能这样伤害自己。”
原飞霜:“为什么呀?”
宫九:“因为我喜欢被人打。”
原飞霜呆了呆:“为什么?”
宫九的个子比他高一些,两人站得很近,微微低头,和原飞霜平视,戏谑地说:“因为我渴望疼痛,并且为此着迷,唯有疼痛才会让我有反应。”
原飞霜:“什么?”
系统:【你故意的吧?】
薛沉:【有没有一种可能,他随时都可以停止作死,我没有逼迫他?】
系统:【可是为什么要把自己置于这样的境地啊?】
薛沉:【都说了是要教训他。你看被他迫害的那些人,胡生没得选,小荷也没得选,如果小粉的武功比他差,同样没得选。我弟就是太自我了,根本不顾及其他人的感受。但是这个事情,不是我能左右的,只能以暴制暴了。】
系统:【连你也管不了吗?】
薛沉:【专丨制社会就是这样的,通过恐惧和压迫来维持各个阶级,恐惧和压迫越深,底下的人越无法反抗,他们会自己给上面的人戴上滤镜,连反抗的念头都不会有。而上面阶级的人,也不会把底下的人当成人看。
【不止是我弟,所有人都是这样的。这是社会问题,我弟只是其中最普通的一个人,他从小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下,认知就是这样的,哪怕我怎么管教,他都不会变的。】
系统:【好难哦。】
原飞霜在头脑中和系统对话,依然保持着刚才的神色,他的那双漂亮的眼睛有些茫然,看起来似乎难以理解宫九话中的含义。
宫九欣赏够了他的表情,视线略过他的腰腹位置:“还不明白吗?”
原飞霜在这种事情上格外地敏锐,他脸色骤然变得苍白,狠狠地看着宫九,嗓音却是更加轻柔:“你在嘲讽我?”
宫九:“我并无此意,是你一直在追问,我不过是给了你答案而已。”
原飞霜:“我要告诉你哥哥!”
宫九淡然的表情无法维持,他阴沉地说:“不准告诉他!”
系统:【本体怎么还没醒?】
薛沉:【可能是小粉赶过来的这段时间,我弟又做了其他的防护手段。】
原飞霜:“我凭什么听你的?就要告诉他。薛沉在哪里?薛沉!”
宫九上前半步,拦住了他。
他身上的外袍已经丢到地上了,里面的衣服同样破破烂烂,无法遮住苍白的皮肤。他的头发也是乱糟糟的,跟之前的一丝不苟相差甚远。
尽管形貌如此狼狈,宫九的气势依然强大。
他一向恢复的很快,不止是身上的伤,心态也同样如此。
哪怕刚才还在地上跪着,抱住别人的腿乞求鞭笞,得到满足后,就能瞬间从痛苦中抽身,恢复到理智又自负的状态。
宫九眼神如同坚冰,哪怕他知道自己不是原飞霜的对手,依然毫无畏惧:“大哥在休息,不要打扰他。”
原飞霜当即用出擒拿手,宫九知道他的厉害,不敢被他近身,急急地后退,但还是被抓住了衣摆。
“小弃妻擒拿手”的高明之处就在于此,就算没有肢体上的接触,只要碰到了对手身上的物件,哪怕只是一根头发丝,都能将人制服。
宫九之前被他制住,还以为是距离太近了。
这次他已经心生警觉,刻意和原飞霜保持了几步远,而且反应迅速,在原飞霜出手时立刻躲避,没想到还是落了下风。
他心中震惊不已,原飞霜年纪虽小,却不负盛名,对得起江湖中的那些传言。
原飞霜拖着他来到了卧房里面,看到本体正躺在床上沉睡。
他没有脱衣服,被子下面露出了小半截衣袍,脸色苍白极了,就算在睡梦中依然微微皱着眉,看起来似乎很不安稳。
薛沉:【好神奇啊。】
系统:【哪里神奇了?】
薛沉:【本体虽然在睡觉,但是头脑是清醒的。你不是说过,我使用马甲活动,就相当于正在沉睡中的马甲在做梦吗?现在既是梦境,又是现实,似真似幻,谁能分得清楚?】
系统:【你竟然这么诗意。】
薛沉:【有些事情,我没有说出来,不是因为我不懂,而是我不想说。】
系统:【这个我知道,自己想想很浪漫,说出来就中二了。】
薛沉:【不,只是有个系统一直在旁边扫兴,还动不动就写小作文。】
系统:【……】
原飞霜走过去,抚平了本体的眉心,压低声音,柔柔地喊了一声:“薛沉,我来看你了。”
本体完全没有上线的意思。
薛沉:【我不会死了吧?】
系统:【不会吧?你弟已经变态到了恋尸的地步了吗?】
薛沉顺手把它关进了小黑屋。
原飞霜试了下本体的鼻息,确定还有气,松了口气。
他俯身到本体的耳边:“你弟弟是个喜欢挨打的疯子。”
宫九眉心一跳,就算知道大哥一时半会儿不会清醒,依然紧张极了。
他警告地说:“不准再说了。”
原飞霜得意地看了宫九一眼,不再压低声音,他握着本体的手:“你快看看他,都被打成什么样子了,他还威胁我……”
宫九突然对他出手,以指为剑,毫不留情地从背后偷袭,看起来是想将原飞霜置于死地。
原飞霜匆忙躲避,他翻上了本体的床,把本体从床上拽了起来,让他挡在自己的身前:“薛沉,你弟弟要杀我了!”
昏迷中的本体浑身绵软无力,低垂着脑袋,靠在原飞霜的胸口处,借着他的手臂支撑才没有歪倒。
宫九怕伤到兄长,急忙收势。
他冷冷地看着原飞霜:“不要再折腾我大哥了。”
原飞霜摸了摸本体的脸颊:“他怎么了?”
宫九:“大哥体弱,你难道不知道吗?”
原飞霜:“他又病了?”
宫九:“你若是真心将他当成朋友,那就不要在他休息时打扰他。大哥受不得刺激,今日睡得沉也就罢了,如果他清醒时知道了我的秘密,怕是会再次发病。”
原飞霜扶着本体躺下,“你们兄弟两个,各有各的病,就没一个好的。”
宫九:“你又能好到哪里去?”
原飞霜想到自己的身体,又想到了无法抬起头颅的师兄,神色黯然。
他从床上下来,对宫九说:“走,出去打一架。”
宫九随他来到了外面。
雪下得比刚才更大了些,在地面积了薄薄的一层。
寒风卷起雪花,飘落在二人的身上。
两人同样内力深厚,达到了寒暑不侵的地步,在雪落在身上的一刹那,立刻融化成了水。
一白一粉在雪中对峙,白雾从他们的身上飘出,看起来犹如仙人。
薛沉把系统从小黑屋里放出来:【你看我弟像不像济公?】
系统:【……】
薛沉:【小粉此刻应该很美吧,那句诗写得真应景,可惜本体还在睡,谢珩不方便过来,没法从旁观者的角度看一看小粉的样子。】
冰池白山凝飞雪,仙人无影惊霜寒。
原飞霜的容貌极其俊美,他的气质温和柔婉,却因为这样的容貌,还有这身罕见的银红色衣袍,显得有些疏离遥远。
他孤身生活在雪山中,“疾龙无影”的轻功让他行动自如,潇洒自在。
如果有人无意中闯入冰池山,瞥见原飞霜的踪影,定是会将他错认成神仙的。
系统:【你好自恋。】
薛沉:【我这是自信!】
一朵冰花落在了原飞霜的睫毛上,他眨了眨眼睛,雪粒融化成水珠,半垂在睫毛尾端,迟迟没有滴落。
原飞霜抬手擦了下眼睛。
宫九趁机而动,他的手上没有剑,也没有任何武器,但是一草一木都是他的武器,哪怕空中飘洒的雪花,同样可以置人于死地。
他的掌风一点都不强硬,反而柔和极了,却改变了风向,让雪花冲着原飞霜而去。
原飞霜的轻功超绝,躲过了这一掌。
他仿佛也变成了一朵雪花,顺势而动,飘落在了宫九的身边。
不能让他近身!
宫九心中警铃大震,仓惶躲避,他用出“如意兰花手”试图将身侧的银红色逼退。
原飞霜好似不知道这招武功的厉害,根本没有退让的意思,直接迎了上去,似乎准备接下这一掌。
胜券在握,宫九心中喜悦,神情却崩得更紧。
眼看就要拍到原飞霜的手掌,宫九却突然间动弹不得。
不止如此,他甚至上半身的穴位闭塞,连内力都无法运用。
粉衣公子的眼眸中流露出温柔笑意:“小世子,你又输了。”
宫九这才意识到,他看似在与自己对抗,实际上却是用另外一只手拂向自己的身后。
而他衣冠不整,头发也散乱,不知何时被他触碰到,那招极其精妙的擒拿手瞬间将他制服,封住了他的穴位。
宫九:“我认输。”
原飞霜:“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他走到宫九的面前,毫不留情地将他浑身的骨头折断,即便宫九脸色潮红,又无法使用内力,没有办法压制自己,身体有了明显的反应。
宫九不知道是愉悦还是痛苦,他穿着破烂的衣服倒在雪地里,这层雪太薄,在他靠近后便融化成了雪水,浸湿了他的衣衫。
宫九恳求地看向原飞霜:“鞭子……用鞭子打我……”
原飞霜:“我才不呢。”
宫九:“求你……求你了……”
原飞霜眉眼含笑,用正骨手法将他的四肢恢复,他好奇地往后退了几步,看着宫九在地上痛苦地哀嚎:“你们正常的人,就是这样的吗?”
系统:【小粉才是变态吧?管宫九这种叫正常人!】
薛沉:【不是小粉,是我。】
系统:【我害怕,你能不能正常点?】
薛沉:【害怕就对了。】
系统:【……】
原飞霜又离远了些,蹲下来撑着手臂,像是找到了什么新奇事物的小孩子,看得津津有味。
他看着宫九毫无尊严的样子:“他们说的行夫妻之事,就是这样做吗?那岂不是要轮流挨打?”
宫九急促地喘息,看向原飞霜的眼神充满了哀求:“解开我的穴道,求你了……”
原飞霜:“不要。”
宫九往他那边爬,原飞霜急忙起身后退:“离我远点。”
宫九开始撕扯自己的衣服,把原本就很破烂的衣服撕掉,用大面积的皮肤贴着冰冷的雪水,试图用寒冷让自己镇定下来,同时又忍不住啃咬自己的手腕,鲜血不停的流淌。
薛沉:【可惜大绵不在,好浪费啊。】
系统:【你怎么突然变态了呜呜。】
薛沉:【我觉得做人应该坦荡一点。】
系统:【……】
它不该嫌弃薛沉傲娇的,傲娇嘴硬,总好过现在连装都不装了!
系统当初不理解薛沉为什么不愿直接戳穿宫九,现在它完全可以代入,并且感同身受了。
原飞霜嫌弃地说:“好脏啊,幸好我修行了大弃子擒拿手不能人道,否则肯定会恶心到吐的。”
宫九抬头,用狠毒的眼神看着他。
原飞霜:“你别这样看我嘛,我说的也是实话。多谢你为我解惑,你的请求我答应了,不会告诉薛沉的。不过你若是还敢羞辱我,我也是会翻旧账的,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他跳上了屋顶,抬手抓住了一朵雪花:“好干净的雪。”
宫九在地上蹭了好一会儿,强撑着身体回到屋子里,拿出针来往自己身上扎。
大哥昏迷后,他已经挨过一顿鞭子,此时发作,只是因为原飞霜封了他的内力,无法进行压制,自制力也好像变得薄弱了。
幸运的是,宫九很快平静下来,被封住的穴位也随着时间的推移自行解开。
他没有喊人过来,直接去洗了个冷水澡,清理干净身上的污垢,将潮湿的头发用内力烘干,换上兄长的衣服,躺在矮榻上,发起了呆。
片刻后,卧房里突然传来了一阵响动。
宫九连忙起身,来到了里面。
薛沉已经睁开了眼睛,看起来还有些迷茫。
宫九:“大哥,你可有哪里不舒服?”
薛沉:“没有力气。”
出声之后,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弱得很,如果不是房间里安静,都未必能听得清。
宫九:“我喂你喝了些药,药劲过去就好了,大哥别怕。除了身上无力,还有哪里不适吗?”
薛沉:【他好严谨啊。】
系统:【?】
薛沉:【这是防着我大喊大叫呢。】
系统:【他不是很在意你吗?你总是装病,看起来身体这么差,他竟然敢给你下药?】
薛沉:【所以他才不停地问我,我得演一下,不然他还得继续下药。】
薛沉闭上眼睛,皱着眉:“你给我喝了什么?”
宫九:“是软筋散和蒙汗药,而且我已经减少了分量。”
薛沉:【难怪我身上跟打了麻药似的。】
系统:【这个东西会上瘾吗?】
薛沉:【要看具体的成分,还有服用的分量。我弟应该不会给我用药效很猛烈的那种,估计睡一觉就代谢掉了,不然我也不会现在就恢复意识。】
他的目光渐渐恢复清明,回忆起晕倒前的事情,看向宫九的眼神,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你要把我关起来?”
宫九温和地说:“怎么能叫关起来?是大哥太执拗了,我也是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等我的事情做完,大哥自然会明白我的用意。只要大哥想清楚了,你还是王府的大公子,我们仍旧可以像以前一样,做最好的兄弟。”
薛沉:“爹不会放过你的。”
宫九:“不让他发现就好了。”
他弯下腰,打算将薛沉抱起来。
薛沉看出他的意图,费力地挣扎,却因为药效还未完全散去,无法挣开。
他没有中药的时候尚且不是弟弟的对手,现在就更难反抗他了。
宫九束缚住兄长的手臂,冷着脸走出房间,带他来到了自己的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