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敢问您二位有没有提前预定?”
追命:“这还真的没有。”
小二正想告诉他,想要来吃饭,必须得提前定好,请他们改日再来,突然间看到了跟在这个落魄男人身后的黑衣少年,心脏险些停跳。
追命笑道:“怎么了?”
小二脸色骤变:“您二位请稍等,小的这就去请老板过来!”
说完他转身离开。
裴锐默默地将手从刀柄上拿开,从头至尾神情不变。
追命回头看向裴锐:“他口中的老板,指的是谁?”
裴锐:“胖子。”
老板出现在楼梯拐角处,听到裴锐的称呼,眉头一跳。
他匆忙下楼:“裴公子,您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真是有失远迎。”
裴锐抬脸,对着他的方向点了点头。
老板看了眼追命,发现是陌生面孔,而且衣着并不光鲜,看起来颇为落拓,便不再关注他,把注意力放在了裴锐身上。
他客气地邀请:“楼下客已经满了,雅间也都已被贵人预定,裴公子不如去我那里坐一坐?”
裴锐没有说话。
追命:“那就去吧。”
裴锐:“好。”
老板这才意识到,两人的关系中,追命才是主导的那个,他问道:“不知这位如何称呼?”
追命笑道:“我姓崔。”
裴锐:“口音?催命?”
追命:“……小绵,我大名叫做崔略商。”
老板动作僵了一下,隔着厚厚的易容,看不出脸色:“原来是崔三爷,久仰大名!”
追命:“我亦是听闻卧云楼的大名已久,故而今日特意请我这位兄弟带我过来开开眼界,冒昧前来,还请江老板勿怪。”
老板:“不敢,不敢。”
他在前面领路,带着裴锐和追命来到了之前的那间厢房。
裴锐很自然地坐在了点心旁边,拿起一块糕点,放在鼻尖嗅了嗅:“这次没有毒。”
老板笑道:“要是回回都遇到事情,我这酒楼还开不开了。”
裴锐咬了一口,细细咀嚼,吞下之后才开口:“你也姓崔。”
追命形貌潦倒,跟宫九是两个极端。
他头发散乱地梳起,下巴上留着胡茬,衣着随意,身上带着一个硕大的酒葫芦,不修边幅,玩世不恭的样子。
很多江湖人都是这样一副打扮,所以老崔一开始没有认出他来。
事实上,追命之所以被称之为“追命”,正是因为他的腿功无敌,无论是什么凶手大盗,都能被他追捕了性命回来,才有了这个称呼,知道他本名的,反而没有多少人。
卧云楼的老板并非江湖人,与朝廷的接触也不多,在听到“崔略商”这个名字后,立刻会想到追命,足以说明他的身份非同寻常。
在被裴锐点破身份后,老崔没有挣扎,苦笑一下,痛快地承认:“是,我姓崔。”
追命:“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卧云楼应该是位江老板。”
老崔:“我本是江老板家里的私厨,江老板去世后,我便扮成他的模样,经营起了这间酒楼。酒楼的几样招牌,都是我亲手做的。崔三爷来这一趟,莫非是为了替江老板伸冤?”
追命在看到他的体型后,就知道了这人是小绵口中的“胖子”,听到他的话后,联系裴锐所言,基本弄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这位姓崔的厨子杀死了原来的江老板,伪装成江老板的模样,继续经营这间酒楼。
他扮成了一个胖子,所以裴锐说,胖子是厨子,也是老板。
身为捕头,追命自然应该伸张正义,替无辜者洗刷冤屈,更何况这件事与舒贵妃之死未必没有联系。
追命仔细询问了案件的细节。
老崔已经坦白过一次,又有小绵在旁边,他没有隐瞒,交代的非常彻底。
追命弄清楚了真相,发现这两个案子很有可能有所关联:“让你杀死江云心的那个人是谁?”
裴锐把糕点全部塞进嘴里,侧耳倾听。
追命看了他一眼,很想问他要不要喝点水,只是老崔那边已经在坦白,不好再出言打断。
老崔:“说起来此人还算与崔三爷同门,乃是‘元十三限’元限的弟子,曾与诸葛神侯交好,后来投靠蔡相,从此平步青云,手握实权,贵不可言。我一个小小的厨子,没有能耐跟这样的大人物作对,只好听从他的吩咐做事。”
追命:“你说的是傅宗书?”
先帝在世时,残害忠良、割地求和,眼看大厦将倾,社稷垂危,不得已之下,诸葛正我联合傅宗书、凤郁岗密谋叛变。
他们三人做了详细的计划,把皇宫内院的兵营据点全部摸清,并且各个枢纽的关卡也都弄清楚了,没想到根本不用他们动手,皇帝自己就会死。
先帝离世后,端王赵佶继位,刚继位时他表现出一副明君的样子,让诸葛正我几人放松了警惕,放弃谋反大计。
傅宗书进献谗言,诛杀了凤郁岗的九族。
诸葛正我因救驾多次,仍旧受到重用,但是傅宗书从此青云直上,深受赵佶信任。
要不是他撺掇禄王谋反,被诸葛正我识破阴谋,又让赵佶知道了,赵佶真的会把国家大权交到傅宗书手上,自己安心退居幕后,做个风流书画家。
可以说傅宗书手上的权势,一点都不输给蔡京,算是蔡京一党的中流砥柱。
而且他和蔡京算是一脉相承,对国家的规划都是一样的,很少起过冲突,连权势倾轧的事情都很少发生。
这俩人看对了眼,互相扶持,又有金国相助,可谓气焰熏天。
如果不是兵权掌握在太平王的手上,诸葛正我根本无法与其相争。哪怕现在,在皇帝面前,诸葛正我也要避其锋芒。
系统:【傅宗书都多大年纪了,老崔也好意思说他年纪不大,害我一直以为是你弟。】
薛沉赞同地说:【这老登跟我弟没得比,不过也确实能说一句年纪不大,搞政治的,除了某些神童,哪一个身居高位,手掌大权时,不都是一把年纪了?】
系统:【他们都不退休吗?】
薛沉嘲讽地说:【争了大半辈子,终于到享受成果的时候,谁舍得退休?不光不能退休,还得把子孙后代都塞过来享福,让他们少走几年弯路,老头死的时候,年轻人也都跟着一起陪葬吧。】
系统:【……确实少走好几年弯路。】
追命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他神情肃穆:“你确定是傅宗书?”
老崔:“就是他牵桥搭线,把我做的肉粽和鲜肉月饼送进宫中,得到了贵人们的赏识,至今已经九年。”
追命倒没有太过意外。
想往宫里送东西,其实是很简单的事。
宫中的饮食、日用全都是从外面送进去的,经过层层检验才能送到帝王和妃嫔们的面前。
入口之前,还要有人试吃验毒,真的想要下毒,不是那么容易成功的事。
而且蔡京早已将宫中禁军统领安排成了自己的人手,他手下又有诸多高手,掌控着皇帝的生死。
也就赵佶那个蠢货觉得蔡京忠心耿耿,一如既往地信任他。
如果没有朝中势力互相制衡,赵佶哪里可能活到现在?
追命目光如炬:“你都替他做了些什么事情?从实招来!”
老崔从容地坐下,慢条斯理地说:“除了每年都要做一批粽子和月饼送入宫中,卧云楼有了名气,自有达官显贵慕名前来,我与他们暗中结交,为傅大人牵线搭桥。卧云楼的收入,也要抽出五成来,暗中送到傅大人的府上。”
追命看他有恃无恐的样子,深知此事恐怕不能善了。
他语速缓缓,逼问道:“中秋进贡到宫中的月饼里,你往里面放了些什么?”
老崔愣了一下:“能有什么?我十几年来都是这样做的月饼,这次也一样。”
追命直视他的眼睛:“没有下毒?”
老崔:“绝对没有。”
追命摸了摸挂在腰上的酒葫芦,“去拿纸笔来,把你做月饼用到的东西全都写下来,一样都不能落下。”
雅间里就有桌椅,上面的纸笔原本是他闲来无事,写字作画用的,现在正好用来书写月饼的配方。
裴锐拿了块点心凑过来,也想跟着看一看,可是他双眼无法视物,只能听到笔尖在纸上画过,墨水在毫毛间摩擦渗透发出的声音,不禁有些失望。
系统:【你是想偷到配方,让小柳做月饼吃吗?】
【我是想用谢珩的脑子分析,傻逼弟弟究竟是用了什么毒!】薛沉说,【当然拿到配方不能浪费,当然要让小柳做出来尝一尝有多好吃。】
系统:【……】
薛沉:【看样子配方是拿不到了。】
系统:【你可以跟追命要。】
薛沉:【小绵自己吃饭都难,更别提做饭了,他根本不会厨艺,特意要月饼的配方,会引起追命的警惕。我好不容易跟同事打好关系,创造出了良好的工作环境,为了一块月饼破坏掉,很不值得。】
系统有些欣慰,它还以为薛沉会为了月饼给小绵崩人设。
现在看来宿主扮演马甲的时候倒也没有那么放飞自我。
薛沉:【还是找机会让小柳亲自来问吧,顺便问一下每样食材需要的比例,老崔现在只写了食材种类,肯定没写份量。】
系统:【……】
老崔把做月饼需要的东西写好,交给了追命。
追命看完,没有察觉到哪里不对。
他看着老崔:“你的态度很好,算是有问必答,反倒让我放心不下了。”
老崔笑道:“我偷了主人的身份已经将近十年,这十年里,我有了钱,也有了名声,可是过得依然不痛快。我甚至无法以真面目示人,每日闷在这厚重的外壳中,时间久了,也是会喘不过气的。”
追命:“你后悔吗?”
老崔:“尽管如此,我还是想活着,所以我不后悔。只是这位裴公子听觉灵敏,与我见面的第一眼,就察觉到了我身上的异样,这个秘密又让陆小凤给知道了,我就明白,迟早会有这一天的。”
追命:“你身上虽然背负人命,却是被人胁迫,逼不得已。如果你肯将功赎过,或许能够减轻刑罚。”
老崔:“那就借三爷吉言了。”
追命:“杀人行凶证据确凿,按照律法,我应该派人将你收押缉拿,只是此事牵扯甚广,为避免打草惊蛇,暂时不做行动,我会派人盯着卧云楼,希望你好自为之。”
老崔:“这样再好不过。”
傅宗书虽然只拿走了卧云楼的钱,让他交好达官显贵,没有让他做什么过分的事,可是始终是悬在老崔头上的一把刀,叫人心惊胆战。
积蓄的人脉总有使用的那一天,送到宫里的食物也总有不再安全的那一日。
老崔这条命,虽然活着,仍旧身不由己。
中秋已经过去,卧云楼的月饼早就不再售卖了。
追命还是亲眼盯着老崔烤了几块月饼,看着他把用料放进去,新烤出来的月饼香气四溢,老崔用刀切成几块,随手拿了一块吃进嘴里,以证明无毒。
追命也尝了些,确定这些月饼和宫中的贡品口味一致。
裴锐站在旁边等了许久,追命都没有分给他的意思,忍不住问:“好吃吗?”
追命笑了起来,拿了一块放在裴锐手中:“好吃,你也尝尝。”
裴锐默默地吃月饼。
追命:“我并未提前过来约定过,不便在此久留,就不打扰老板做生意了,小绵,我们走吧。”
裴锐正吃着东西,没有说话,安静点了下头。
老崔有些疑惑:“小绵是……”
追命揽着裴锐的肩膀:“是我这弟弟的小名,很可爱吧?”
老崔看了看锐意难挡的黑衣少年,又看了眼满眼笑意的追命:“可、可爱。”
他跟“可爱”两个字哪里沾边了?
当初陆小凤过来的时候,也是这么一副照顾儿子的慈爱模样,现在换成了追三爷,怎么也是如此?
到底是裴公子目盲,还是你们这几个人目盲!
老崔心中腹诽,目送裴锐和追命离开。
裴锐似有所感,回了下头。
尽管老崔知道他的眼睛是瞎的,看到裴锐那张脸,依然会胆寒,他勾起嘴角,勉强笑了笑,等再也看不到裴锐他们之后,迅速回到卧云楼。
小二凑过来:“老板,这裴公子到底是什么来历?需要老板您亲自接待?”
老崔叹了口气:“我的生死,可就掌握在他的手上了。”
薛沉:【这月饼的味道不错,但是有一种味道,吃起来很熟悉,我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在哪里吃过,总感觉不该出现在食物里。】
系统:【用其他马甲的脑子想想?】
薛沉:【这怎么想?其他马甲又没吃到!】
系统:【想给本体吃,你可以直说,不丢人。】
薛沉:【我是那种人吗!】
第65章
荒僻的小路上,落拓的青年打马而过,黑衣少年骑着骏马紧跟在他的身后,腰间挎刀,单手握着缰绳,另一只手上拿了块月饼。
系统:【你们这趟算是白跑了吧?】
薛沉:【虽然没有查出我弟用了哪些毒,不过差不多知道他的作案手段,还有背锅的人了,也不算白跑。】
系统:【啊?查出来了吗?】
薛沉:【小绵虽然没有点亮味觉,他眼睛看不到,舌头比普通人更灵敏,很明显,毒就在月饼里,是我想不起来是什么的那个味道,经过死掉的甘嵘之手,送到舒贵妃那边,被蔷薇花香催动,变成见血封喉的剧毒。】
系统:【对。】
薛沉:【我弟放下花就跑了,现在甘嵘的死,指向的是王贵妃,卧云楼那边指向傅宗书。最有意思的是,这些线索只是指向对方,没有明确的证据,就算王贵妃和傅宗书想要自证都很难。】
系统:【诸葛神侯会这样结案吗?】
薛沉:【估计会继续查吧,等一个月的期限到了,查出来什么,就交上去什么。如果能把傅宗书拉下水,那就好玩了。】
系统:【怎么说?】
薛沉:【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等着看吧。】
二人策马前往城镇,到达闹市后,牵着马慢悠悠地往前走。
追命在路边的酒铺打了些酒,把葫芦灌满,裴锐默默跟在他的身后,微微偏头,似乎在仔细听着周围的声音。
酒葫芦装满,回到追命手里,他付过钱,转头对裴锐说:“小绵,要不要找个地——”
话音未落,一伙人拿着武器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周围路人纷纷退避。
为首那人吼道:“玄月刀!总算让我找到你了!兄弟们上,杀了他,替二哥报仇!”
他们迅速包围住裴锐和追命,不由分说,提起武器就杀了过来。
追命连忙收起酒葫芦:“等等,玄月刀?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
裴锐微微低头,抽出刀,毫不留情,出手迅猛,把靠近他的人砍杀。
追命知道裴锐的刀法很好,却没想到会厉害道这种程度。
少年在军中历练过,所用刀法大开大合,绝对省力,以最快的速度取人性命。
他的动作算不上美观,但因身材修长,行动有力,举手投足间透着举重若轻,细看下似乎意象深远,格外潇洒利落。
追命第一次见到裴锐用刀,不由感到震撼。
现在的裴锐只是裴锐,而非小绵。
他好像抛下了所有的感情,变成了一把出鞘的利刃,全凭直觉出手,最终目标就是把敌人解决,不会恐惧,也不会怜悯。
这些人只是敌人,并非同类,所以无论杀死多少,都不会手软。
追命呆愣片刻,已经有六七个人躺在地上没了声息,身上的血洞不停地往外流出深色的血液。
那些人也被裴锐的凶悍吓住了,好不容易积攒的士气消耗而空,乱了阵脚后,有几个心生退意,后退几步,带着满身血,冲进人群里逃走了。
还有人面临死亡,腿脚发软,连躲避都来不及,就被裴锐砍断了脖子。
也有几个人的武功很高,似乎怀抱着满腔恨意,务必要置裴锐于死地,不退反进,互相联手,跟裴锐过了几招后便力不能敌,浑身是伤,退让到一旁伺机而动。
追命大声道:“住手!都停手!”
裴锐甩了下刀,清掉上面的血,没有回头:“怎么了?”
其他人却趁机扑了过来。
在裴锐出手之前,追命运起轻功,一脚把人踹飞,挡在了裴锐面前:“这少年是我弟弟,并非几位要找的玄月刀,你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旁边那人吐了口血,怨恨地盯着追命:“小侯爷重金悬赏玄月刀,正是这瞎眼少年的模样,难道还能有假?”
追命:“小侯爷?”
那人:“二哥待我如亲生兄弟一般,却死在了这毫无人性的玄月刀手上,不报此仇,我誓不为人!”
说完他提着剑又杀了过来。
追命本想拦住他,这人似乎早有预料,故意躲了一下,没想到裴锐也在这时出手,他躲的那下,的确避开了追命,却直直地撞在了裴锐的刀上。
那人也没想到自己会死的这么憋屈,喷出一口血来,死死地盯着裴锐:“你……不得好……死……”
说完他便没了声息。
追命回过头,下意识想安慰他:“小绵……”
裴锐把刀从尸体上抽出来,一脚将人踢到一边,语气一如既往:“全都杀了。”
追命不可置信:“小绵?”
裴锐眉头微皱:“崔命,他们要杀我,如果不杀光,死的就会是我。”
不知为何,听到裴锐这么说,追命心里泛起一阵酸涩。
这个孩子跟少年时的冷血有什么区别?
他自幼与家人离散,又双目失明,受尽苦楚。
追命不敢想象,这些年来他是怎么过来的。
小绵身边甚至连爱护他的母狼都没有,能活到现在,靠的全是身上的这股野性。
追命说:“小绵,你信不信我?”
裴锐歪头。
追命:“把他们交给我来处理,我会保护好你的,绝不会让你受伤,好吗?”
裴锐有些迟疑:“你会死吗?”
追命深深地呼了口气,声音比刚才有些哑:“我的武功很不错,足以应付这些人,不会轻易死去的。”
薛沉:【这也能脑补?】
系统:【什么什么?他脑补了什么?】
薛沉:【估计是觉得小绵以前也遇到过想要保护他的好心人,结果却死在了小绵面前吧。他对我的怜爱都要溢出来了,我真没想骗他这个,怎么就这么能脑补?】
系统:【这很好啊,完善了小绵的设定,我还以为追命会觉得小绵杀人不眨眼,从此疏远你呢,没想到反而拉近了关系。】
薛沉:【怪我,没跟他说明白,究竟谁才是好心人。】
系统:【求你别说!】
追命正义感极强,不会无故杀人,更何况还是这么多人。
他拦住裴锐后,那些吓到腿软的,终于有了力气,连滚带爬的逃掉了,剩下的也被他制服,暂时打晕,丢到了街边。
回头看到站在血泊中的少年,追命叹了口气,走过来给他擦了擦脸上溅到的血:“都解决了,小绵,我们走吧。”
裴锐点头,收起了刀。
追命握住他的手,把他带到马匹旁边,看到他坐到马背上,才骤然松了口气。
少年身处险境,戒备紧绷,周身杀意凛冽,追命总忍不住担心他会突然砍死路边的某个行人。
二人策马狂奔,迅速离开凶案现场,避开巡捕的追查,一路出城,走小路回京。
回到京城后,裴锐身上的血已经凝固,黑衣看起来不太明显,只是味道很重,任谁见到他,都能看得出来他刚杀完人。
追命没有带他回老楼,而是送他去了太平王府:“去湖州这一趟错过了休沐,你先回家歇一歇,神捕司那边我会处理好的。”
就算是江湖纷争,当街杀人也是一桩凶案。
追命秘密前往湖州,没有暴露身份,回京之后还要说明情况,再通知那边的府衙,撤掉官府对他和裴锐的通缉。
裴锐正要回府,又听到追命说:“你是玄月刀?”
裴锐一脸迷茫:“不知道。”
追命拍拍他的肩膀:“我还有公事要忙,就不去拜见王爷了,你快回去吧。”
裴锐颔首,与追命分别,回到自己的院子。
本体清算完这个月的开支,从库房出来,看似在花园中闲逛,实际上在往裴锐那边走。
薛沉:【不知道月饼还能不能吃。】
系统:【沾血了吗?】
薛沉痛心疾首:【我看不到!小绵身上都是血腥味道,根本分辨不出来月饼有没有染血!】
系统:【你该提前交给追命保管的。】
薛沉:【算了吧,他也没好到哪里去。】
慢慢走到裴锐的小院,薛沉穿过月亮门,裴锐正好脱掉身上的黑衣,光着臂膀,在院子的水井中提了桶水,直接浇到身上,冲掉上面的血迹,然后又打了一桶。
薛沉:【啊,小绵,身材真好。】
系统:【……?】
薛沉走上前,拿起旁边的帕子,帮裴锐擦掉身上的血。
两具身体距离很近,视觉出现重合,裴锐这边好像恢复了视力,做起事来都方便了很多。
清洗完身上,薛沉去屋里翻找了新的衣服,裴锐擦拭掉身上的水渍,站在原地,张开双臂,任由本体帮他穿衣服。
薛沉摸了把马甲的腹肌:【都怪我弟,怎么就这么个人设,害得我身上也没有多少肌肉。】
系统:【你穿越前有肌肉?】
薛沉:【没有。】
系统:【……也不能完全怪你弟。】
薛沉:【我以前就是很难锻炼出肌肉的体质,穿越后都有武功了,还是没有肌肉,不怪他怪谁?】
给小绵穿好衣服,他坐到旁边的石凳上,打开桌上的纸包,翻了翻里面。
油纸包防水,外面的血没有渗透进去,月饼是干净的,只是闻起来隐隐约约带着血腥气息。
薛沉皱了皱眉,拿起一块月饼送入口中。
系统:【怎么样?】
薛沉没有回答,直接离开了裴锐的小院,他来到库房,拿出名目翻了翻,没有找到自己想找的东西,又喊了管家过来。
太平王府的管家也姓薛,是家生子,从小就生活在薛家,至今已经有四十多年了,可以说是看着薛沉和宫九长大的。
管家在薛沉面前不算拘谨,看向他的眼神透着慈爱:“大公子有何吩咐?”
薛沉笑了笑,问道:“我记得家中备了些曼陀罗花,成叔,你知道这味药材放在哪里了吗?”
管家:“都是去年的东西了,药性有所减弱,我本想着低价卖给药铺,但是王爷说了,军中将士时常受伤,需要用曼陀罗入药镇痛,便都拿过去了。您怎么突然想起了这个?是又头痛了吗?”
薛沉扶了下额头:“老毛病了……既然没有曼陀罗花,那就给我那些冰片和薄荷脑吧。”
管家闻言连忙照做。
系统:【你为什么装病?】
薛沉:【总不能直接说我发现了月饼里似乎添加了曼陀罗花的汁液,真这么说了,别说我弟,就连我爹都得惊动。】
系统:【曼陀罗花?】
薛沉:【是一味药材,可以用来做成麻沸散。不过在这个世界,它常常被拿来做蒙汗药。我就说这味道怎么那么熟悉,就是蒙汗药的味!】
系统:【你怎么会知道蒙汗药什么味道?】
薛沉:【谢珩前两天喝的药里有。】
系统无语,怎么会有人自己喝蒙汗药啊!
薛沉回到住处,脱掉外衣,散开头发,揉了揉眉心和太阳穴:“小荷。”
小荷一直候在外面,听到呼喊,连忙进来:“公子。”
薛沉拿出薄荷油:“帮我按一按。”
小荷把薄荷油倒在掌心,推开之后,给他揉按几个穴位:“好端端的,公子怎么又头疼了?”
薛沉没有说话。
小荷迟疑着问:“要不要跟世子说一声?”
她是宫九安排在薛沉身边的眼线,薛沉的所有事情,都要向宫九汇报。
但是现在小荷投靠了薛沉,每次要给宫九传消息,都要经过薛沉的同意,宫九回府的时候,她也会监视宫九,向薛沉汇报他的动向。
只不过宫九在府上的时间不多,小荷的作用有限,还得薛沉自己想办法。
他轻声说:“这件事情瞒不住的,你若是不告诉他,反而会让他起疑……只是涟儿知道我病了,肯定又要担心了。你知道他最近在忙些什么吗?”
小荷:“奴婢不知道,不过奴婢可以在信上帮您打听打听。”
薛沉笑道:“好。”
第66章
追命那边有了调查方向,正在忙着跟傅宗书拉扯,给裴锐放了几天假,补上了他错过的休沐日。
裴锐在外面奔波了好几天,砍人也消耗了很多体力,确实需要休息,薛沉把主要的精力放在了柳仪煊那边,裴锐和本体除了睡觉就是吃饭,低调极了。
薛沉装病装的很到位,放下了府上的杂事,连在花园散步都免去了。
他盖着薄被躺在罗汉榻上,眉头微蹙,呼吸清浅,看起来好像睡得不怎么安稳。
太平王放轻脚步,从外面进来。
给薛沉揉按额头的小荷连忙起身行礼。
太平王摆了摆手,低声说:“别打扰到沉儿休息。”
小荷点了点头,悄悄起身,搬了个凳子过来:“王爷请坐。”
太平王看了儿子一会儿:“沉儿脸色怎么这样苍白?他可是难受得厉害?用过药了吗?”
系统:【你的脸色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薛沉:【我爹别的时候精明,在儿子面前就是个傻子。】
系统:【你还要装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