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正我无奈地摇头:“这毒实在诡谲,恕臣愚钝,暂时无法找出真相,还请您宽限些时日。”
赵佶:“神侯需要多少时间?”
诸葛正我:“至少再有一个月。”
赵佶:“那朕就再等一个月,一个月之后,朕要看到凶手归案,你可能做得到?”
诸葛正我:“臣自当尽力而为。”
他们谁都没有提起过赵佶的安危,仿佛这就是一件针对贵妃的阴谋。
但是宫里的守卫层层加派,比起从前更加森严。
赵佶以痛失爱妃为由,暂停了朝会,也没有再找别的女人,整日在宫中哀悼佳人,拒绝任何人的求见。
回到神侯府,诸葛正我召集四个弟子,将舒贵妃之死详细告知了他们。
诸葛正我:“舒贵妃的日常饮食,所着衣物,还有所用的香料、脂粉,都已经验证过无毒,我实在想不明白,那毒是究竟是怎么发作的。”
系统:【为什么要研究毒发的原理啊?】
薛沉:【可以通过这个来判断出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然后详细排查在这个环节中出现过的宫人缩小范围。】
系统:【你弟会被发现吗?】
薛沉:【他更有可能已经选好了替罪羊。】
诸葛正我跟天下四名捕商议了很久,最终把视线放在了舒贵妃昨日吃的那几块鲜肉月饼上。
宫中的月饼是从各地采买来的,其中鲜肉月饼来自西湖旁边的卧云楼。
卧云楼的老板厨艺高超,做出来的鲜肉月饼味道鲜美,别具一番风味,每年中秋,宫里都会派人去买一些回来,分给各宫娘娘享用,今年也是如此。
之前中秋宫宴上,饭桌上就摆放了许多月饼。
月饼里加了许多蜂蜜防腐,放了几日后,味道仍旧很好。
赵佶吃了许多日,已经有些腻了,没有再碰过这些月饼,舒贵妃却是格外喜欢,又用了两块。
这是他们饮食上的唯一区别。
追命:“我这就去宫中讨要几块月饼回来。”
诸葛正我和其他三位名捕都知道追命和舒动人是旧相识,没有阻拦他。
待追命离开后,无情将视线放在了裴锐身上:“我听说,官家原本只传召世叔入宫,是你将此事告诉了追命,这才与他一起进宫的。”
无情是个很漂亮的男人。
他的容貌和柳仪煊属于同一种类型,只是他的气质更冷,性格更孤僻,苍白的脸上总是没有什么表情,看起来似乎很不好相处。
他年幼时遭遇灭门,筋脉受损,双腿残疾,外功和内功都无法修习,几乎是个彻底的废人,他因此颓废了许多年,后来才打起了精神。
他的冷漠是少年时被人轻蔑怜悯建造的自我防御,实际上面冷心慈,最是心软。
裴锐看起来只跟追命熟悉,其实对每个人都了如指掌。
面对无情的问话,裴锐一点都不怵,他神情冷酷,淡淡地点了下头。
无情:“为什么?”
黑布遮住了裴锐的眼睛,也几乎覆盖了他的上半张脸,看不清楚他的细微表情。
裴锐略微偏了偏头,没有做出回应。
系统:【他为什么这么问啊?】
薛沉:【可能在怀疑我背地里不安好心?小绵虽然是小透的弟弟,但是根本不记得从前的事,对家人没有什么感情,他的立场还是在太平王这边的。
【太平王是中立势力,虽然没有和神侯府起过冲突,终究不是一条船上的。在其他人看来,此消彼长,扰乱神侯府,对太平王是有好处的。】
系统:【你不解释一下吗?】
薛沉:【用行动证明,比任何言语都有用。】
系统还以为他要用时间来证明自己的无害。
没想到下一刻,冷酷锐利的小绵,用缓慢的语气说:“……原来只传召了神侯一个人吗?”
系统:【……】
小绵这边好久没有认真扮演,差点忘了这是个智障的人设。
无情也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一时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屋子里安静了好一会儿,裴锐语调清冷:“我不该与追命进宫吗?”
无情深吸一口气:“不,我甚至还要谢谢你。对他来说,今日进宫,或许是件好事。”
至少他去见了舒动人最后一面。
诸葛正我:“好了,今日就到这里,你们快去忙自己的事情,都散了吧。”
无情;“若是有用得到我的地方,世叔尽管开口。”
诸葛正我笑道:“这是当然,还用你说?”
裴锐从屋里出来,静立片刻,听到周围的人声消失,只剩下一道呼吸声,右下方传来。
他偏了偏头:“无情?”
无情:“是我。”
裴锐:“有事?”
无情:“你跟随世叔一起去过贵妃的寝殿,我听闻目盲之人的其他感官尤其敏锐,不知你是否发现过什么线索?”
薛沉:【要是陆小凤,肯定就不会这么问。】
系统:【对,智障小绵就算发现了线索,也不知道那是线索,直接问是问不出结果的,还是陆小凤更加熟练。】
薛沉:【也不知道陆小凤现在怎么样了。】
系统:【他还在查那边的奸细吗?】
薛沉:【我爹都已经回来了,陆小凤估计早已查清,以他的性格,很可能又到处乱跑,卷进了什么案子里。】
跟系统说话的这段时间,裴锐已经沉默了很久,足够让无情感到不对。
裴锐现在的表现,像极了有所发现,却因为立场不同,不方便直言,又言语讷讷,不善说谎,只能保持沉默。
无情:“莫非真的有?”
裴锐:“有什么?”
无情目光锐利,即便坐在轮椅上,比他低了一头,依然气势强大,不落下风:“舒贵妃无故身亡的线索。”
裴锐:“什么样的,算是线索?”
无情:“你若是不想说,可以直言。何必这样装傻?”
裴锐:“我没有。”
无情没有继续追问,话锋一转:“我听闻你这几日一直住在追命那里,从未回过太平王府。神侯府距离王府并不远,你一直在这边,太平王放心得下?”
裴锐:“我与他相识不过两个月,认识他之前,都是孤身一人,为什么会放心不下?”
无情神情稍缓:“看得出来你的武功很高,就算没有太平王,也能有一番成就,你为什么会选择替他做事?”
裴锐:“他待我很好,还说要认我当儿子,我正好没爹,就答应了。”
无情:“……”
系统:【这么说会不会有点过分了?无情心里,小绵得是什么形象啊?】
薛沉:【同步率都刷满了,我管他会怎么想,自己开心就好了。】
系统:【……】
薛沉:【你猜他现在在想什么?】
系统:【你不是不管吗?】
薛沉:【没办法,我也没有刻意去想,脑子里自然而然地就冒出来了。他现在肯定在想,要是能在我爹之前遇到小绵就好了,早知道小绵是这样的人,一定提前把他哄到神侯府,怎么就让太平王捡了漏。】
系统:【好有道理……如果小绵最开始投放在神侯府这边,你现在应该算是无情他们的兄弟了吧?】
薛沉:【未必,认我爹当干爹,我接受良好。要是认诸葛正我当干爹,我还是要考虑一下的。】
系统:【你连认完颜洪烈当爹都没考虑过……】
薛沉恼羞成怒,把它关进了小黑屋里。
第62章
追命从娘胎时就受了内伤,直到两三岁,父母才发现,后来被送到“三缸公子”温约红那里去救治,用酒压制住了内伤。
由于药物作用,追命上身不着力,只能修炼腿功,把两条腿练成了“可长可短,可硬可软”的兵器。
他的轻功也是很好的,比马跑的还快,很快就将月饼,还有舒贵妃接触过的东西悉数取回。
舒贵妃刚刚毒发身亡时,宫中太医已经验过她的日常饮食,并未发现不对。诸葛正我对医药并不精通,无情、铁手和冷血同样如此,就算把月饼拿了回来,依然没有什么头绪。
追命牵了条狗来,将月饼喂给它,狗两口吃完,活蹦乱跳地扑到他跟前,还想再来一个。
追命:“月饼没事……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到底是什么毒,能做到如此隐蔽?”
无情:“或许不是月饼的问题,毒可能在舒贵妃的胭脂水粉中,也可能在官家作画时用的墨汁里,我猜这毒,应该是两者相遇后才会产生毒性,单独接触某一件,都不会有问题。”
追命:“若是将这些东西重新组合起来,还会不会有毒?”
无情:“舒贵妃身边的宫女公公全都安然无恙,官家也并未中毒,要么是这毒只有舒贵妃接触过,要么分量有限,不足以让两人致死。”
追命和无情分析案情的时候,裴锐抱着刀,站在台阶下面神游天外。
突然有只东西凑过来,抱了一下他的腿。
裴锐愣了一下,缓缓蹲下来,伸手摸了摸,触碰到了柔软的绒毛。
“汪汪!”
裴锐摸摸狗头,这只狗欢快地绕着他转了几圈,伸出舌头舔他的掌心。
薛沉:【狗狗竟然不怕小绵。】
系统:【可能它比较蠢,没什么脑子。吃月饼的时候也挺欢快的,万一要是有毒,这狗现在已经死了。】
薛沉:【你吃醋了?】
系统:【才没有!我又不是狗!】
裴锐放下刀,把狗撸了一遍。
这只狗体型很大,身上的肉硬硬的,体型健美,应该很有力气,在裴锐面前却很乖顺。
薛沉:【不知道这狗的毛发是什么颜色的,长得好不好看。有机会让本体也养一只……不行,以后我弟发病,狗也要叫唤,晚上肯定特别吵。】
无情和追命思考良久,都没能得出结论。
追命回神,看到少年在旁边跟狗玩耍,紧绷的心弦稍稍松缓:“小绵,走了,这狗是从牢房那边借来的,一会儿还要还回去。”
裴锐动了下脑袋:“神侯府没有?”
追命跟他相处许久,对他有所了解:“你想要?”
裴锐点头。
追命:“我让人帮忙留意一下,看哪家的狗下了崽,抱过来一只养。现在不行,没那么多精力照顾它。”
无情看着裴锐,又看了眼追命,似乎对他们的这种相处模式感到不解。
追命:“小绵看着冷酷,其实也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子,比师兄身边的四剑童大不了多少。”
裴锐侧了侧脸:“我遇到过四剑童,他们很矮。”
追命:“你怎么知道他们很矮?”
裴锐伸手比量了一下:“他们讲话时,大概是在这个位置发出的声音。太矮了,都是小孩子,我比他们四个年纪大。”
他说起这些的时候,脸上的神色依然是冷锐的。
无情:“你多大了?”
裴锐:“我已经十六岁。”
无情:“没比他们四个大多少。”
追命一直都很清楚,师兄对小绵有所猜忌。
不止是师兄,世叔也是一样。
小绵是太平王带过来的人,他的气势太强,虽然青涩,还未完全长开,却因眉目锋利,不苟言笑,看起来很有城府,很难让人放松警觉。
追命最开始也是这样,直到他带着裴锐前往味螺镇,路上相处了几日,才发现这孩子在某些方面格外笨拙。
好像所有的人,看到他的第一眼,心中升起的情绪都是忌惮,而非同情。
他们都下意识地忽视了小绵是个双目失明,需要他人关照的少年。
只有追命,看到的裴锐不是绝世刀客,也不是太平王的义子,他只是小绵,是小透的弟弟,也是他的弟弟。
追命当然希望小绵能与世叔和诸位兄弟好好相处。
现在无情似乎已经扭转了对他的看法,追命比任何人都觉得高兴。
他牵着狗链子,塞到裴锐的手中:“既然你喜欢狗,那就你来把它送回去吧,知道牢房在哪里吗?”
裴锐点头。
追命:“去吧。”
裴锐牵着狗离开。
无情看着他的背影:“他这样牵着狗,看起来实在有些凶悍。”
追命:“小绵自幼与家人失散,双目失明,又漂泊无依,肯定受了很多委屈,才变成现在这种性情。其实倒也没有什么不好,至少没有人敢欺负他。”
无情想到了被母狼抚养长大的四师弟冷血,对裴锐多了几分理解:“这倒也是。现在的线索全都断了,看起来无法再继续追查下去。”
追命叹了口气:“世叔虽然没有明说,看起来已经将此案交给了我来查办,我自然不能就这么放弃……我打算从舒贵妃的宫人那边入手,看看能否查到什么线索。”
无情:“作案的手法隐蔽,下毒的人应该十分小心谨慎,恐怕不会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追命:“我明白师兄的意思,但是总不能什么都没有做就直接放弃。”
舒动人身为贵妃,服侍她的宫人很多,只是宫女就有四五十个人,还有其他的内侍,殿前殿后加起来有小一百人。
在她跟前伺候的,总共有十二名宫女和八个内侍。
宫女音儿和梦儿是舒动人的心腹,其他几人,负责平时的端茶倒水、扫地、铺床、洗衣、跑腿等,几乎每个人都有机会接触到舒动人。
追命把他们都叫了过来,列成四排,站在殿前的小院里。
追命:“三日之内,是谁在她跟前服侍?”
没有人回答他。
音儿行了一礼:“三爷,我们几个都是娘娘跟前的人,在娘娘跟前时间最长的,自然是奴婢和梦儿。”
追命:“贵妃的饮食是谁负责的?”
音儿点了两个宫女和一个内侍:“膳房做好了饭菜,都是由他们的人给送过来,由甘嵘接手,送到娘娘这边,再就是锦儿摆盘和彤儿摆盘,我们四人一起在娘娘身边伺候。”
追命看向另外两个宫女:“那些饭菜,可有被人动过的痕迹?”
锦儿似乎想说什么,又有些畏惧,左右张望,始终不敢开口。
追命:“你说!不必有所顾虑,大庭广众之下,量他不敢在此行凶,如果能早日抓到凶手,贵妃的案情水落石出,你们这些人也能安稳。”
锦儿:“昨日、昨日娘娘想吃桂花糖糕,便吩咐膳房去做,那边送过来的时候,有一块糖糕似乎被人动过,从食盒中拿出来,好似短了一截似的。娘娘还打趣说,莫不是膳房的厨子偷吃,自己切了一块。”
追命:“去把膳房的人叫过来。”
站在人群中的一个内侍面色有异,听到追命的吩咐,突然出手,掐住了旁边宫女的脖子。
几个宫女惊呼一声,下意识地往后躲了几步,追命看清楚了内侍的容貌,是个颇为秀气的小公公,他此时表情狠辣,掐着宫女脖子的手青筋骤起,看着格外凶狠。
追命运起轻功,以极快的速度过去,点了他身上几处穴位,这个内侍手上的力气一松,被他挟持的宫女逃出生天,扶着脖子,猛烈地咳嗽。
追命:“是你下的毒?”
内侍冷笑,掏出一把匕首。
追命捏住他的手腕,把匕首卸掉,内侍突然做了一个明显的吞咽动作,接着呼吸困难,脸色变得格外苍白,他痛苦地跪倒在地,猛烈地挣扎起来,还不等追命催吐,就渐渐没了声息。
“叫太医来。”追命吩咐后面的侍卫,转而询问宫女:“你们可认得他?这个人是谁?”
音儿恐惧地说:“他就是甘嵘……已经追随娘娘有四五年了。他先前在王贵妃那里做事,因为冬天太冷,手上生了冻疮,手脚不怎么麻利,一直被人欺负,娘娘偶然间遇到,见他可怜,便将他要了过来。”
梦儿一脸不可置信,愤愤地说:“甘嵘被娘娘救下,一直以来感激涕零,把娘娘当成了再生父母一般看待,谁能想到这些都是假的!他竟然敢对娘娘图谋不轨!”
王贵妃原本是向太后身边的女官,赵佶还是端王的时候,每次来慈德宫给还是皇后的向太后请安,向太后都会让王氏和郑氏服侍他。
赵佶登基为帝,向太后便把这两个女子赐给了他,王氏讨得赵佶欢心,逐步高升,是受宠的妃嫔之一。
她为官家生下了五子三女,其中三皇子赵楷,格外得宠,甚至比太子赵桓更得圣心。
追命知道,这件事不能再查下去了。
这已经不是他能做得了主的事情。
他对着后面的侍卫说:“把宫里的人全部拿下,谁也不准离开,搜查他们的身上,看看有没有利器和毒药。”
侍卫们把宫人团团围住,按照追命说的,给他们逐个搜身。
追命没有立刻去拜见赵佶,而是以最快的速度返回神侯府,把这件事情告诉了诸葛正我。
诸葛正我听完,淡淡地说:“你也觉得是王贵妃做的?”
追命:“王贵妃年老色衰,比不上舒贵妃年轻美貌,心生妒意也是常事。”
诸葛正我:“她在舒贵妃身边安插了眼线,不可能不知道,官家那日过来,怎么会当着官家的面,对舒贵妃下手?若是出现差错,害了官家性命,对她有什么好处?我看你是关心则乱了。”
追命:“世叔说的是。”
诸葛正我摆了摆手:“你也累了一天,回去休息吧,我这就进宫面圣……唉,希望不要再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了。”
追命目送诸葛正我离开,自己也回了老楼。
他心里不痛快,便取了坛酒,独自到屋顶上去吹风。
在屋顶呆了许久,天色已经完全黑了,追命才摆脱了郁郁的情绪,眺望着远处,心下有些茫然。
他余光一瞥,留意到了老楼前方的身影。
黑衣少年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他安静地站在门口,许久都没有动作,似乎在等候着谁。
追命心中一暖,从房顶跃下,快步走向少年。
“小绵。”
裴锐缓缓转身,他没有蒙住眼睛,昏暗的光线下,灰色的双眸如寒潭般幽深,本该锐利极了,却因目盲毫无焦距,没有落到实处,“你刚才在哪儿?我一直在等你回来。”
追命:“抱歉,让你久等了。”
甘嵘死无对证,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毒是王贵妃下的。
真相尚未查明,诸葛正我没有把这件事情往上汇报。
但是追命查案时,将舒贵妃寝殿包围起来的禁军都是赵佶的人,根本不可能瞒得住他。
以帝王的疑心,得知此事后,必定会心生隔阂,不可能再像从前那样,宠爱王贵妃和她的子女们。
王贵妃失势已是必然,三皇子一党也会受挫。
诸葛正我详查了与甘嵘来往的几个人,本想弄清楚他是从哪里弄到的毒,最后竟然又查到了从卧云楼采买的鲜肉月饼上。
从外面买来的月饼数量有限,每个宫中分到的都有定数。
舒贵妃爱吃卧云楼的月饼,看到碟子里有,总会忍不住用一些,有时每次只吃一两口,剩下的都赏赐给了身边的宫女们,因此消耗的格外快。
按道理说,她自己的份例早就已经吃完了,甘嵘几次和采买月饼的内侍接触,从他那里花费高价买来的新的月饼,送到了舒贵妃那边。
这件事情舒贵妃也是知道的,还夸他心里记挂着自己,赏赐了他不少东西。
甘嵘的身份暴露,卧云楼的月饼看起来更加可疑了。
追命自请前往湖州调查卧云楼,裴锐也想知道卧云楼的幕后之人究竟是谁,主动跟他前往。
追命不太想带他。
少年的武功很高,但是偶尔会有稚拙的举动,让他没办法放心,不敢带他一起出远门。
而且追命自己的轻功很好,赶路也方便,裴锐一点轻功都不会,带着他,反而会耽误时间。
追命不好意思直接说出真相,委婉地说:“你要是这么走了,太平王能答应?”
裴锐:“这是正事,他不会插手。”
追命:“我走之后,老楼无人看管,我原本还想请你替我守候老楼,你若执意要去,那就只能找别人了。”
裴锐犹豫了一下:“那我不去了,留下来替你看着老楼。”
少年轻而易举地被哄住,明明正合了他的意,追命却有些良心难安。
他正要安抚裴锐几句,就看到裴锐低着头,继续说:“反正卧云楼的事我都已经知道了,去不去没有区别。”
追命一口气差点没喘过来:“什么?”
裴锐:“我说,我知道卧云楼的事,去不去没有区别。”
追命:“我是想问,卧云楼有什么事?你为什么会知道?”
裴锐想了一会儿:“……我就是知道。”
追命:“所以你究竟知道什么?”
裴锐:“卧云楼的那个胖子,其实不是老板,真正的老板被胖子杀死了。胖子也不是胖子,他在身上贴了很多东西,伪装成了胖子。”
追命听得云里雾里:“小绵,你说得明白些,我没怎么听懂。”
裴锐:“很明白了。”
系统:【我也觉得讲的挺清楚了,他为什么听不懂?】
薛沉:【知道结果倒推原因,当然能听懂,但是追命什么都不知道,根本不清楚‘胖子’是谁,‘老板’是谁。他要查的是月饼下毒案,下意识代入的应该是幕后黑手,代错了视角,当然听不懂我的话。】
系统:【这样啊……你弟真的是用月饼下毒的吗?】
薛沉:【应该是在月饼中下了一种毒,又拿蔷薇花的花香来催动。过几天那几支蔷薇开败,花香减弱,毒性也就散了,等花枯萎,直接被宫人们拿走丢掉,神不知鬼不觉地毁尸灭迹,谁也发现不了。】
系统:【蔷薇没有毒吗?】
薛沉:【你以为他是你,做得出来实名投毒的事?】
系统:【……】
追命很想立刻知道真相,可是裴锐始终都是冷酷淡漠的样子,话说不明白,还反过来疑惑,别人为什么听不懂。
追命恨不得打开裴锐的小脑袋瓜,看看里面都在想些什么。
想到惨死的小透,还有昨夜少年静默的等待,追命耐心地问:“老板是谁?胖子又是谁?”
裴锐:“老板是卧云楼的老板,胖子是厨子。”
追命:“卧云楼的老板手艺很好,既是老板,又是厨子,但是那座酒楼的生意极好,不止有老板一个厨子。你说的厨子,指的是谁?”
裴锐:“是老板。”
追命:“……”
如果不是知道,少年性格严肃,很少开玩笑,追命肯定会觉得他在戏耍自己。
挺聪明的一个孩子,怎么就连话都说不明白!
系统:【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真相啊?】
薛沉:【我要去卧云楼。】
系统:【卧云楼是你弟的地盘吗?】
薛沉:【舒贵妃死前,卧云楼有小概率可能是我弟的,舒贵妃死后,我可以断定,绝无可能。】
系统:【啊?】
薛沉:【我弟为人果决,如果他真的下定决心杀死赵佶,赵佶不可能还活着。之所以动手,肯定是因为发现了合适的时机,有成功的可能性,又能全身而退,不会留下任何线索指向自己。】
系统:【那这些线索会指向谁?】
薛沉:【我也很想知道,所以我要亲自去看一看。】
追命仍旧没有死心,他怕裴锐反感,问话前先做了个铺垫。
“你应该知道,我爱慕小透,一直放不下她。你是小透的弟弟,我也拿你当亲弟弟看待。有些事情,我必须要询问清楚,所以就不跟你客套了,希望你不要嫌我烦。”
裴锐缓缓摇头。
追命:“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裴锐:“我听出来的。”
追命:“只是用耳朵听,就能听出这么多东西?”
裴锐:“陆小凤追问了几句,胖子自己就承认了。”
追命:“陆小凤?”
裴锐:“嗯。”
追命记起来,太平王在平阳府时,的确受陆小凤相助,查明了方应看通敌,这才将方应看羁押回京。
裴锐也是那个时候跟太平王回来的,他与陆小凤相识并不奇怪。
追命:“胖子承认了什么?”
裴锐:“胖子没说。”
追命:“……”
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之前的小绵有这么难以交流吗?
追命有点怀疑他是故意的。
回想了一下过往相处的那几天,追命发现,小绵的话很少。
他很听话,自己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偶尔表达自己的想法,也都是些意义非常简单的。
比如中午吃什么,晚上吃什么,是自己吃,还是他帮忙喂……
追命深吸一口气:“你原本想跟我去湖州,是为了去见胖子?”
裴锐点头。
追命:“你不是都已经知道了,为什么还要去见他?”
裴锐:“他差一点就承认是谁在背后指使了,方应看打断了他。后来方应看黏着我,胖子单独和陆小凤说了,没有跟我说,我要去问问他。”
追命:“这么说陆小凤也知道?”
裴锐:“嗯。”
追命思虑片刻:“你随我一起去湖州,弄清楚真相。如果胖子不愿说,我们再去找陆小凤……陆小凤行踪不定,希望事情顺利些,去卧云楼可比找陆小凤容易多了。”
裴锐:“我离开后,老楼谁来看管?”
追命:“我会拜托师兄弟帮忙看守的。”
裴锐成功说服追命,与他一起出发前往湖州。
追命原本是不需要骑马的,用轻功赶路,几日就能抵达。
因为有了裴锐这个小拖油瓶,只能牵了两匹马来,策马狂奔,遇到驿站后稍稍休息,比他平时多花了一日时间才抵达。
卧云楼一如既往地热闹,里面的客人很满,一点空位都没有。
裴锐和追命在路上奔行几日,早已风尘仆仆,衣服上都带着灰,两人走进来之后,就被小二给拦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