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命严肃地点了点头,看向陆小凤身后:“你什么时候养了狗?”
陆小凤:“……”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这是其实是个人。
陆小凤眼神飘忽,“咳咳,这个说来话长,以后再聊,正事要紧。”
追命抄近路即刻去了东边的小楼,陆小凤看了眼旁边的狗,认命道:“一起走吧。”
玉七:“汪呜。”
不知道这条狗是玉七的时候,陆小凤听到狗叫还觉得没什么,一旦猜到了他其实是个人,而且还是即便笑起来也十分冷淡的玉七,陆小凤就觉得十分尴尬,身上好像有蚂蚁在爬。
二人离开老楼,陆小凤来到高处,依然没有看到裴锐。
事实上有坊市街道遮掩,就算站在很高的地方也只能看清远处,稍近一些都会被建筑阻挡视线,能得到的信息有限。
玉七跟着跳上来。
陆小凤看向他:“你觉得裴锐会在哪里?”
玉七:“裴锐是谁?”
陆小凤眉头动了动:“你不认识裴锐?”
玉七:“你觉得呢?”
陆小凤:“我觉得你认识。”
玉七:“那你还问。”
陆小凤没被他糊弄过去,又问了一遍:“所以你知不知道裴锐在哪里?”
玉七:“知道。”
陆小凤见过玉七易容成宫九的样子,这两个人同属于西方魔教,渊源匪浅,宫九和太平王有关系,玉七未必不知道。
现在得到了肯定的答复,陆小凤更加确定,太平王谋求甚大。
玉七的朋友不多,陆小凤自认为自己对他而言极其重要,就算玉七被西方魔教控制着,无法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心中也是在意他的。
玉七为了自己,不惜和宫九作对,又以各种身份出现在自己身边,很有可能因为他挂念自己的安危。
陆小凤权衡之后,选择给予他更多的信任:“你能不能带我去找裴锐?”
玉七从房顶跳下去,回头给陆小凤使了个眼色,让他跟上。
他得留出时间给裴锐抓人,走得并不快。
陆小凤微微弯腰,低声问:“京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易容成狗,是否也是为了躲避灾祸?”
玉七用很平淡的语气说:“蔡京死了。”
陆小凤瞳孔一缩。
这可是足以动摇国家根基的大事!
蔡京看似是靠着逢迎赵佶才坐到今天的位置,实际上能力并不差,捞的钱多,做的事也不少。他死之后自然会大权旁落,引起朝堂动荡。
金国和蒙古都在盯着大行,唯一能与他们对抗的太平王野心勃勃,正要趁虚而入,稍有不慎就可能拉着整个国家给他陪葬。
蔡京死的真不是时候。
陆小凤:“什么时候的事?他怎么死的?”
玉七:“昨晚。行刺。”
蔡京的死讯还没传到外面,陆小凤猜到了时间不会太久,但是没想到竟然这么近。
太平王果然谋划已久,昨天晚上蔡京死了,今天上午他就有所行动!
根据陆小凤的观察,追命他们应该还不知道蔡京已经死了,诸葛正我留在宫中,为的应该就是此事。
太平王知道蔡京的死瞒不住,安排宫九领兵入城,又让裴锐提前把一些重要的官员抓起来……裴锐未必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如果让追命劝说裴锐,应该可以策反。
只要追命那边顺利,在宫九抵达之前将太平王制服,以他为人质,应该能争取到时间,到时他将裴锐抓走的人解救出来,拿到兵符调令,联合金风细雨楼等江湖组织,再调遣皇城司和城中禁军,应该可以夺回兵权,制服宫九。
陆小凤看玉七四条腿不慌不忙地倒腾,不禁有些心急:“能不能快一点?”
玉七:“已经很快了,你还要多快?”
陆小凤:“你不是会轻功吗?”
玉七:“我一个狗在街上用轻功,多吓人啊。”
陆小凤:“……”
你在街上说人话也好不到哪里去!
纠结了一会儿,陆小凤以大局为重,“要不我抱着你吧,你来指路。”
玉七:“也行。”
大不了当个黑车司机,多绕两圈,只要在裴锐把正事做完之后找到他就行。
陆小凤还以为要多费些口舌,毕竟玉七是个男人,很少有男人无病无灾的喜欢被另一个男人抱。没想到他竟如此轻易地答应了。
看来玉七使用轻功是有风险的。
陆小凤抱起玉七:“往哪边走?”
玉七伸了伸腿,依然感觉不太舒服,他毕竟不是真的狗,就算用缩骨功把体型变小,为了将就外面那层狗皮,也得刻意控制自己的肢体动作。
他随意报了个地址,驾驶着陆小凤飞快地过去,没找到人,换另一个地址。
宫九命令将士们并分三路去抓捕了蔡京的同伙,自己先去大理寺,走到半路就遇到了原飞霜。
原飞霜骑着马,衣袖翻飞,他紧抿着嘴,眉眼含笑,看起来依然是那副深情的模样:“小世子,你哥哥让我来传话,情况有变,现在你听从我的吩咐。”
宫九冷笑:“我如何信你?”
本体从相府出来就回家了,根本没有见过原飞霜,马甲身上没有本体的信物,依照他折腾宫九的劣迹,仅凭口头言语很没说服力。
原飞霜策马来到宫九的马旁边,倾身靠近,笑眯眯地说:“薛沉说了,不听话就打你,绑起来送回府,抢走你爹爹给你的玉牌发号施令。”
“哼。”宫九阴沉着脸,紧握缰绳,“大哥让你来做什么?”
原飞霜坐直身体,一派轻松模样,“陆小凤来了,以他对你的误解,必然会牵连你爹爹。薛沉虽不想某朝篡位,可是你家的人却有这个能力,难免被猜忌、提防。这么一来,与诸葛正我联合就成了难事,更别提方应看那个墙头草。”
宫九杀意凛然:“一个小小的浪子,杀了就是。”
“你哥哥跟他有交情,如果你杀了他,小心回家以后挨揍。”原飞霜说,“他的意思是,原计划照常,但是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实在不行,就只能迈出那一步了。”
宫九点了点头。
原飞霜笑吟吟地问:“你有没有兴趣当皇帝呀?”
宫九:“没有。”
原飞霜:“我还以为你很渴望权力呢。”
宫九不再理他,打马离去。
原飞霜不慌不忙地追了上去。
他放出系统,欣慰地说:【你看,他真的改好了。】
系统:【……】
薛沉:【追逐权力也不一定是想爬到高位,我看他就是想给自己做主而已。】
系统:【他是什么傻白甜吗?他做不了自己的主吗?】
薛沉:【确实做不了。】
宫九的身份,注定了他会继承太平王的位置,最终成为和父亲一样的人。他反抗的父亲,未必是父亲这个人,而是世俗赋予给父亲的,支配儿子的权力。
退一步说,宫九连自己的身体都做不了主。
他看似毫不在意地在下属面前展现自己与众不同的一面,实际上非常在乎,正是因为他自己就觉得这样的行为恶心,才会作为一种带着攻击意味的强势手段展现在他人面前,或者作为一个无法改变的缺点,逼迫沙曼接受。
他始终自厌,正因如此,才会在原著中即将胜利的时候放任自己,任由陆小凤的鞭子打碎心脏。
薛沉:【唉。】
系统:【呜呜放过我吧,真的不想成为你们兄弟play中的一环,你选别人好不好?】
薛沉:【除了你也没有别的东西跟我共用一个脑子。】
系统:【……】
任务完成以后它就申请解绑!赶紧走!走得远远的,再也不回来了!
大行的朝堂斗争激烈,人员流动性很大,大理寺卿换了好几个。
现任叫黄彩,是蔡京的福建老乡,但是跟他不是一路人,反倒是和少宰王黼走得很近。
宫九他们过来的时候,黄彩刚收到了传信,对他的到来并不意外,客客气气地亲自接待他。
他脸上透着喜气,“没想到一夜之间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不知世子可有眉目了?”
“没有。”
原飞霜见黄彩把自己当成了宫九的随从,没有搭理他的意思,内心不爽,直接把黄彩从座位上提起来,转了半圈,放在了旁边,他则顺势坐下,翘起腿,端过宫九面前没有碰过的茶杯,“什么待客之道。”
黄彩被他这套动作弄得晕头转向,根本没想起来生气。
他看看原飞霜,确定自己没见过这个年轻人,再仔细观察,发现他姣好的面容透着阴柔,声音也不似常人。
黄彩:“是我失礼了,不知这位公子是……”
原飞霜低眉不言,宫九也没有替他说话的意思,场面一时间有些沉默。
这时,外面有人进来:“黄相,神捕司又人来了。”
原飞霜起身,“正好,我去审审他们。”
那位衙役看向黄彩。
黄彩觉得原飞霜应该是官家暗中培养的亲信,不然哪有底气在他和太平王世子面前嚣张?
他朝衙役点了点头,得到准许后,衙役便带着原飞霜离开了。
黄彩又让人过来给宫九倒茶,向他赔罪后,低声问道:“刚才那位,是不是……”
他指了指上面。
宫九点头,原飞霜确实是他哥的人。
黄彩万分庆幸自己没对那年轻人发脾气,不然他回去之后,在官家跟前告一状,他还得花上大笔银子找王相公求情,实在得不偿失。
黄彩正想奉承宫九几句,打探一下蔡京案的进展,还没等他张口,宫九不耐烦地起身:“我也去看看,就不打扰黄大人了。”
黄彩连忙跟上:“世子说得什么话,大理寺职责所在,怎能称得上打扰?犯人既然关押在大理寺狱,我就不能不管,我与世子一同过去,若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世子吩咐起来也方便。”
“那就走吧。”
原飞霜来到大理寺狱,巡视了一遍牢房,对照着柳仪煊记忆中的花名册,看看有哪些遗漏的,用另一边的马甲继续抓。
系统看得心颤:【人都要被你抓光了!这个监狱真的能关这么多人吗!】
薛沉:【没办法,在蔡京手底下办事的道德底线都很低,不抓很有可能卷钱跑去金国。】
他不止要抓蔡京的人,还得抓傅宗书那边的。
要不是童贯已经死了,梁师成被米有桥顶了位置,朱勔被云鹤烟搞了一通,现在一蹶不振,李彦、杨戬等人势力薄弱,不足为惧,薛沉绝对不敢在此时搞出这么大的动作。
系统:【有道理。】
薛沉:【要不直接把赵佶撵下来算了,理由都是现成的。】
系统:【什么理由?】
薛沉:【我全家都是纯臣,一心为国,但是陆小凤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往我们身上泼脏水。都是被他逼的!】
系统:【……】
这也太小心眼了,就因为陆小凤没有认出玉七,他就要给陆小凤扣这么大一顶帽子!
薛沉:【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系统怕被他记恨,根本不敢说话。
原飞霜摆手,让牢头搬来一张椅子,撩起衣袍坐了上去。
牢房里的通风很差,只有很少的光线从外面进来,白天和晚上区别不是很大。
原飞霜轻笑道:“诸位可安好?”
他的声音太有特点了,听过一次就很难忘记。原飞霜有段时间老往蔡京府上跑,跟不少人都打过照面。
刚才他在外面走的时候,牢房里的人都没看清楚,听到声音后,立刻有人认出来了:“原公子?可是原飞霜原公子?”
“原公子,蔡相出事了,一定是诸葛正我做的,他公报私仇,把我们都给抓进来了,快放我们出去,不然就来不及了!”
“噤声。”原飞霜敲了敲椅子扶手,等牢房里安静下来,才道,“前因后果我已知晓了,诸位大人冷静下来好好想想,这么多人被抓到大理寺,怎可能瞒得过官家。”
众人一听,冷汗都下来了:“官家必是受人蒙蔽了,才会纵容这等恶行!”
“恶行?”原飞霜歪了下头,轻笑,“可是我听说,你们被抓走之后,百姓都在叫好呢。”
“那群贱民,哪里知道好赖,说的话当不得真……”
“好了。”原飞霜不耐烦地打断,吩咐旁边的牢头,“拿纸笔来,再添几盏灯,最好加几个火把,把这儿弄得亮一些。”
趁着牢头走开,他来到牢房前,慢慢踱步,低声说道:“诸葛正我嫉恶如仇,如果落到他手里,诸位就算侥幸活命,仕途也到此为止了。各位最好考虑清楚,否则就算我念及往日情分也力不从心了。”
“可……”
“嘘。”原飞霜哼笑,“还没到你们说话的时候。”
系统:【你刚才是不是抖了一下?】
薛沉:【猝不及防肉麻到了,小粉这个音色,真不是你调的吗?】
系统:【真的不是!这都是你自己抽的!】
薛沉:【好吧。】
就在这时,宫九和大理寺卿黄彩一起过来了,牢头也带了油灯和火把来,瞬间将牢房照的亮如白昼。
关押的官员们看清楚了宫九,再看笑眯眯站在旁边的原飞霜瞬间明白了一切。
早就听闻原飞霜和太平王府的大公子走得很近,本以为是蔡相派他与太平王府交好,顺便监视神侯府和太平王府的动向,谁知道他竟彻底投靠了太平王!
原飞霜投诚,六分半堂也一定找到了新的靠山。树倒猢狲散,他们这些人若是再看不清楚,那就只能等着被清算了。
诸葛正我一向仇视蔡京,对他们这些人也没有好脸色,大好机会摆在眼前,他绝对会趁机将蔡党一网打尽!
否则他们怎么会这么快就被关在了牢里。
宫九:“你做了什么?”
原飞霜勾住他的肩膀,察觉到弟弟的身体紧绷起来,笑意更重,“我打算让他们写下昨天晚上的行踪,纸笔刚刚送到,还没来得及发放。”
宫九冷漠地说:“松手。”
原飞霜:“我不要,有本事你打我呀。”
宫九根本打不过他,为了避免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他只能选择忍耐。
他作为“薛涟”的时候没有在外面那么放飞自我,也绝对好不到哪儿去。
薛涟看似和善,却总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傲慢和残忍;擅长玩弄人心,但不喜与人交际。和他有利益来往的人很多,能跟他成为朋友的却很少。
宫九默许原飞霜的靠近,足以说明他和原飞霜关系不一般。稍稍想想就知道,原飞霜从一开始就和太平王府的两位公子走得很近,绝不是今日才改换的门庭。
原飞霜见目的达到,将宫九撇到一边,命人将纸笔油灯发下去,多余的话一个字都没说,拉着黄彩到狱卒那边闲聊。
宫九背着手,默默看着牢里的官员,心道,裴锐抓了这么多人,倒也还算有用,只是今日之后,怕是要和神侯府翻脸了。
黄彩看着官员们有序把写好的纸张交上来,感觉像做梦一样,他的这些同僚,哪个不是省油的灯?怎么可能这么配合?
黄彩问:“这是口供?”
原飞霜看随意看了几眼,交到黄彩手里,“不是口供,只是不在场证明,还需黄大人查证,接下来就有劳大人了。”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
“原……”
原飞霜不紧不慢地打断了他,继续掌握话语权,“大理寺狱的牢房不多,能关的人数有限。用不了多久,会有更多人送到这里,到那时,诸位大人就算想留下也没有位置了。”
黄彩后知后觉地弄明白了原飞霜的身份,原飞霜和宫九走得这么近,还是赵佶的代行者,完全超出了他的掌控,就算是王黼都没有想过这种情况。
他有种不祥的预感,就算王黼登上了少宰(右丞相)的高位又能怎么样?手里没兵,照样任人宰割。
原飞霜招呼宫九:“走啦,还有好多事等着我们做呢。”
宫九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被利用了,他深深地看了原飞霜一眼,越过他直接走了。
原飞霜回头看了眼黄彩,“黄大人,查完之后直接送到履冰堂,最好在三日内做完,我还要进宫面圣呢。”
“是,是,是。”
陆小凤第三次经过云升当铺,忍无可忍,质问怀里的玉七:“你该不会是在耍我吧?”
玉七一点不慌:“那你自己找,别问我。”
我要是能找得到他,还用得着问你?
他们路上遇到了很多身着缁衣的捕快,那些捕快都很忙,问话也不答,陆小凤刚开始跟着捕快去了刑部,根本没看到裴锐,倒是知道了他们在到处抓人。
“唉。”陆小凤叹了口气,“裴锐带出来的捕快走得很分散,这么盲目地找人不是办法,万幸他还没有大开杀戒……你确定他就在这附近?”
“他肯定会走东角楼这里,有可能从东边的高阳正店那边来,也有可能从南边的景灵东宫那边来。”
“所以你就带着我在这几个地方绕圈子?”
玉七理直气壮:“不然呢?”
陆小凤:“……你给我下来。”
走路的人不是你是吧?
玉七从他身上跳下来,两条看起来很细的腿用力一跃,差点把陆小凤踹翻,旋转半圈,潇洒落地。
陆小凤放下他,“你刚才特别像一个人。”
玉七:“你在侮辱我?我被你提起来的时候保证没有破绽,哪里像人了?”
陆小凤:“……你在说人话。而且我没有说你易容不好的意思,我是说你刚才踹我那脚,特别像小绵能干出来的事,你和小绵很熟悉吗?”
玉七:“你是想在这里等,还是主动去找他?”
陆小凤:“我能不能问一问,咱们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会不会玉七也出现过,只是他没认出来?
狗脸上看不出表情变化,陆小凤只能看到那双颇为人性化的眼睛一点都没有动,好像没有听到他的话。
这个时候的玉七倒是和裴锐一点都不像了。
裴锐的样貌、表情、语调、音色都比玉七冷峻,但是却不难看出他的真实感情。
玉七却恰恰相反,他虽大多数时候也都很冷,但也有表情变化的时候,可是除了恼怒陆小凤没能认出他来,其他时候的情绪变化都有些怪怪的。
陆小凤说不出来哪里奇怪,直觉告诉他,真实的玉七,并非他看到的那样。因此他很在意那点真实,时常因为自己没能及时将玉七认出而感到心虚。
总觉得认不出玉七的次数多了,会对玉七产生一些不好的影响。
玉七抬爪碰了碰陆小凤的腿,打断他的沉思。
陆小凤回神:“那就去刑部看看吧。”
神捕司的捕快们抓了人分别送去大理寺、刑部、京兆府等衙门,按照玉七口中的路线,裴锐从刑部那边过来的可能性最大。
还没等拐过弯来,陆小凤就看到了那位一如既往冷如坚冰的黑衣少年。
玉七微微仰头看着裴锐靠近:【这个角度有点别扭。】
系统:【俺也一样。】
裴锐停在了玉七面前,可惜他眼睛看不到,无法亲自观察一下易容成狗的马甲是什么样子。
“小绵。”陆小凤说,“你要去哪里?”
裴锐抬头,那双无法视物的眼睛正对着陆小凤。
如果陆小凤没在这时候来京城,他现在应该回去找追命吃五味杏酪鹅。
“没认出我吗?我是陆小凤。”陆小凤说,“你这是要进宫面见太平王?”
裴锐:“你有何指教?”
陆小凤叹了口气:“能不能别去?”
裴锐:“为什么?”
陆小凤:“因为我不希望你参与这些麻烦事,你是个很单纯的人,不该为了别人的野心和欲望牺牲。”
裴锐:“牺牲?”
陆小凤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因此很有耐心,解释的很详细:“牺牲是很多方面的,不止包括性命,还有你的思想、情绪、平常的生活。若是踏错,便很难重新回到以前的生活了。”
裴锐沉默。
陆小凤:“你莫非有什么顾虑?”
裴锐继续沉默,好似思考不了这么复杂的问题,过了一会儿才缓缓道:“我不想回到以前,现在是不是可以进去了?”
陆小凤大概知道他以前过得很困苦,小小年纪就四处流浪,又目盲无所依靠,若非他刀法精湛,怕是活不到现在。
可他说的那番话,跟裴锐以为的,完全是两码事。
更令陆小凤难过的是,他没有办法向裴锐解释。
因为他突然想起来,哪怕裴锐什么都不做,就算他帮忙解决掉太平王,也是无法回到以前安稳的日子的。
他可能会失去一个表面对他不错的父亲,也会和他的那几个义兄渐行渐远,甚至拔刀相向。
换做任何一个人来说,这种事都是很难接受的,完全可以说命中的劫难。裴锐不知道太平王的野心,他只知道太平王对他很好。
这个少年才十七岁,漫漫人生,他该如何自处?
陆小凤替他感到惋惜:“你真的知道自己的作为意味着什么吗?”
裴锐有些委屈地说:“会错过午饭。”
陆小凤眼睛一亮,他突然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糟糕,因为裴锐比他想象中还要简单一些,“你为什么不去吃午饭?”
裴锐:“因为你在找我。”
陆小凤:“你来这里是为了我?”
裴锐点头。
陆小凤没有问他刚才为什么非要进宫去找太平王,他想明白了,从一开始裴锐就没想过进宫,只是在他的提问下,才觉得需要进去一趟。
谁知道再继续说下去,裴锐会理解成什么样子。
他真是太久没有和小绵相处过了,竟忘了在他面前不能拐弯抹角。
陆小凤的心情好了起来:“你现在见到我了,是不是该回去了?”
“我看不到。”裴锐语气平平地反驳,顿了顿,“我想吃五味杏酪鹅。”
“我带你去吃!”
“带崔命一起。”
……这绰号听着怎么跟黑白无常似的。再想想其他三位名捕的名号,好像都有点凶恶,应该是故意起这样的名号,镇住江湖上的恶人宵小。
陆小凤感叹心中感叹,这名号起的好,一下就将追命显出来了,正义慷慨的追命都被衬得威风了许多。
陆小凤的使命完成了一半,他心里仍惦记着宫九那边,可也知道,现在最要紧的是劝说裴锐。
宫九的武功很高,论单打独斗,很少有人能敌得过他,或许西门吹雪可以……西门吹雪未必能在面对宫九时保持平常心……
裴锐不给添乱就是好的,如果能帮忙,那就再好不过了。
陆小凤道:“追命还有事要做,咱们两个先去,可以另买一只回来带给他,你觉得怎样?”
裴锐冷酷地点了点头。
两人去了附近的一家酒楼,点了五味杏酪鹅,陆小凤习惯了危机时刻,无论心里再焦灼,表面也是镇定自若的模样,很有兴致地添了几个小菜,还要了壶好酒。
玉七人模狗样地占了个位置,为了将就身上的狗皮,动作很克制,乍看上去更像是只训练有素的狗,而不是个人,仔细一看,又有种莫名的恐怖。
尤其裴锐像是听不到他弄出来的声音似的,全程表示过对玉七的关注,这种不适感就更强烈了。
陆小凤看似轻松自在,不动声色地关注着两个人,然后越看越觉得诡异……
他们是怎么做到如此自然地无视对方的?
饭吃了一半,外面突然嘈杂起来,陆小凤看过去,见路上的行人乱作一团,没一会儿酒楼里的小二急慌慌跑上了楼。
陆小凤问:“外面怎么了?”
店小二顾不得客套,直接赶人:“打、打起来了,酸枣门那边打起来了!现在城里戒严,各位客官快家去吧!”
这里的酸枣门指的是大内北边城墙的旧酸枣门,离着皇宫非常近,从晨晖门进去就是延福宫,从延福宫往南,过去拱辰门就是崇政殿、紫宸殿等重要办公场所。
普通百姓并不清楚宫里的布置,但是他们很清楚,只要封城绝对是出大事了。
陆小凤看向裴锐,见他没什么反应,仍旧吃得很高兴。他又看了眼玉七,玉七一只爪子扶着盘子,盘子里都是些方便入口的,另一只爪上灵活地握了只勺子,坚强地往嘴里扒饭。
也就是店小二心中惶惶,没注意到玉七,不然他肯定比现在更加惊恐。
陆小凤轻咳一声,站起来略挡了挡,严肃地说:“净街的是衙役还是禁军?”
小二怔了怔:“这我就不知道了,都是听外面人说的,送菜的老赵也说看到酸枣门那边已经闹出人命了,说不准是叛军杀进来了。”
大行除了外患,内忧也不少,这几年时常有叛乱发生,到处都能见到逃难的人,他们店里的小伙计就是从歙州过来的。
陆小凤叹了口气:“小心无大错,避一避也是应该的。”
他看了眼还在吃饭的一人一狗,让小二去找几张牛皮纸把饭菜打包。
小二不太情愿,小声嘀咕着“都这时候了还顾着吃,你不要命别人还要命呢”离开了。
陆小凤也很无奈,要是这里只有他自己,在听到外面的吵闹声时他就应该留下银子跳窗离开了,可是这里有个不怎么聪明的裴锐,还有和宫九牵扯颇深的玉七,怎么想还是这两个人更重要。
玉七肯定知道什么,他都不急,陆小凤似乎也没有必要太急。
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跟裴锐讲清楚现状,万一他觉得自己言而无信,心存怨气,在关键时候做出错误抉择就麻烦了,让小二打包也是出于这样的考虑。
他郑重地看向裴锐:“小绵……”
裴锐听到他喊,把一整块肉塞进嘴里,鼓着腮艰难咀嚼,手上拿起刀,利落地起身,神情冷峻地对着陆小凤,仿佛只要陆小凤一声令下,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去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