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沉:“那就借侯爷吉言了。”
诸葛正我觉得他似乎话里有话,跟在他身后的薛涟表情比他哥哥还寡淡,简直不像个真人。
诸葛正我观察了片刻,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他看向太平王,发现双子的亲生父亲也是一脸迷茫,对上他的视线后,迅速挂上了和善的笑容。
太平王道:“时候差不多,也该入列了。”
诸葛正我客气地说:“王爷请。”
薛沉:“爹。”
诸葛正我惦记着薛家双子的异样,听到这声呼喊,就知道他有消息要告知太平王,下意识和太平王一同回首才觉得不妥。
他若无其事地说:“我就不打扰了。”
诸葛正我往旁边走了几步,站在了官员们的前方。
时间不多了,太平王言简意赅:“今日有不同寻常的事情?”
薛沉颔首:“您安心。”
太平王原本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听到薛沉这么说,一颗心瞬间提了起来。
这件事情跟他的儿子们脱不了关系!
他正想多问几句,赵佶已经从文德殿过来了。
太平王责备地看了他一眼,回到自己的位置。
诸位大臣行过礼后,赵佶俯视下方,左下首空了一个人的位置,“蔡相告病了吗?”
梁师成道:“禀官家,蔡相不曾传信过来,想是有事耽搁了。”
“是吗。”
赵佶的目光放在蔡京的长子蔡攸身上:“怎么回事?”
蔡攸当即出列上前,低垂着头:“臣……臣……”
赵佶顿感不妙,他当然知道蔡京的势力很庞大,脑子清醒的时候也曾忌惮过他,但是后来都因为蔡京不停地表忠心,打消了他的疑虑,不过就算如此,他也是给了诸葛正我一部分权力,来确保自己的安危。不过到目前为止,蔡京都是个很合他心意的臣子,不止可以为他排解忧虑,能力也极强,而且颇具才情,两人虽是君臣,也算半个知交。
蔡攸的状态实在不对,看得赵佶心中不安,“吞吞吐吐像什么样子,有话直说。”
“求官家为先父做主啊!”蔡攸忽的跪了下来,身体伏地,额头贴在紫宸殿的地砖上。
蔡京的其他四个儿子也都出列,跟蔡攸跪成两排,一齐高声地说:“求官家为先父做主!”
朝堂内一片哗然。
太平王和诸葛正我的眼神都似有若无地往薛家双子身上瞥。
宫九和薛沉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上朝路上,蔡京府上安静地很,现在却挑破了,莫非是蔡京一党内乱,蔡攸为求自保,才向赵佶求救?”
薛沉微微摇头。
“肃静!”梁师成大声道。
官员们停下私语,一起看向蔡攸。
赵佶厉声说:“把话说清楚,蔡京究竟怎么了?”
蔡攸伏在地上抽泣一声,抬起头,噙着眼泪,口齿清晰地说:“昨夜府上遭遇了贼人,父亲没能躲过此劫,已经遇刺身亡了。”
“竟有此事。”赵佶心里惊诧,他知道蔡京手下能人众多,就算是他想要杀蔡京,都不会那么容易。那人轻易取了蔡京性命,还有什么人是他杀不得的?“贼人可能抓到?”
“那伙人早有预谋,将家里打探得清楚,来时没有惊动任何人,径直去了父亲卧房,离开时也是轻车熟路,文雪岸率领护卫前去阻拦,竟全都被他们杀了,无人能拦得住他们。父亲为官多年,兢兢业业,一向以官家为先,不敢有丝毫懈怠。”他擦了把泪,“昨夜父亲还与我说,下朝后去城北看一看艮岳修的如何了,没想到才过了几个时辰……求官家为先父做主啊!”
赵佶挥了挥手,给梁师成使了个眼色:“人死不能复生,这件事,朕定会查明真相,不辜负与蔡卿家君臣一场。”
梁师成后退几步,摆手招呼两个宦官搬着椅子到大殿上,扶蔡攸坐下。
赵佶面沉如水:“景王,昨日京中可有异动?”
景王赵杞是赵佶的第六个儿子,生母乔贵妃家世不显,但是特别能生,光儿子就生了六个,每次生育都会晋升,才坐上了贵妃的位置。
赵杞原本在皇子里不算显眼,直到舒贵妃遇害,线索追查到王贵妃身上,赵楷、赵楫、赵枢等王贵妃诞下的皇子也跟着受了冷落。皇城司的掌权者也从赵楷变成了赵枢。
皇城司是禁军官司,也算是特务机构,坐落在左承天门内,平时负责执掌宫禁、刺探监察,整个京城的事情都归他们管。
赵枢好不容易等到了勾当皇城司公事的职位,非常珍惜这个露脸的机会,一向勤勉,每天都会去皇城司走一趟,今早上朝前刚过问了公务,十分肯定底下的人没有汇报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赵枢惶恐出列:“臣无能,未能发现异常,还请官家责罚。”
赵佶看向诸葛正我。
诸葛正我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烈,如果蔡京真的死了,蔡攸不像他父亲那样老谋深算,恐怕难以控制住局面,此消彼长,正是摧毁权相一派的好时机。
但是在蔡京党羽彻底败落前,必然会发起猛烈的反扑,稍有不慎,就可能被拉下水。
诸葛正我定了定神:“京中守备一向森严,相府更是高手如云,能突破层层重围,悄无声息地杀人,绝不是普通人。官家,此事关系甚大,当务之急还是探查现场,搜集线索,将凶手缉拿。”
赵佶:“有理。你即刻带人……”
蔡鞗不顾礼仪冲到前面,跪在地上,哭喊道:“还请官家三思!”
“五弟,朝堂之上,怎可这般放肆,还不快向官家请罪。”蔡攸赶紧拉他,回头朝着另外几个弟弟使眼色。
他们来之前就已经沟通好了,看到蔡攸的暗示,蔡鯈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臣以为,驸马都尉所言有理。神侯与父亲一向政见不合,若说满朝文武谁最痛恨父亲,有谁能比得上诸葛神侯?还请官家三思。”
蔡攸无奈地看着二弟,放弃阻止蔡鞗,自觉跪在了蔡鯈身侧,以首伏地:“父亲身死,臣等兄弟失仪,还请官家恕罪。”
蔡翛和蔡絛也都跟着跪下,看起来非常壮观。
赵佶面无表情,视线在诸葛正我和蔡家兄弟间徘徊。
蔡京的几个儿子准备充分,满脸悲伤,乖顺地跪在地上,仿佛失去了父亲,能依靠的只剩下天子了。
尤其是蔡鞗,他娶了茂德帝姬为妻,又是宠臣之子,可以时常跟赵佶见面,跟赵佶的关系,比一些不受宠的皇子还要亲近。
蔡京一死,朝堂上的平衡难以维持下去,势必会向诸葛正我一派倾斜,无论是不是诸葛正我杀的蔡京,赵佶都不能容许他一家独大。
赵佶想清楚以后,对诸葛正我说:“既如此,神侯就先避避嫌,案情查明后,朕自会还你清白。”
在蔡家兄弟开口时,诸葛正我就想明白了他们的阳谋,但看到赵佶的反应,还是会觉得失望,“臣可以避嫌,只是不知官家准备将此案交给谁来查?”
负责刑事案件的机构就那么几个,京兆尹名义上归太子管,太子赵桓一向不被他爹待见,话语权不高。
要是没有舒贵妃的死,皇城司还在赵楷手里,赵佶肯定会把这样重大的案情交给他,大不了再派几个能干的人辅佐。可惜如今皇城司掌权的是赵枢,赵佶以前就不怎么信重他,现在把他抬举上来,并不是因为他有多出色,主要是为了制衡几个皇子。
蔡京死时,皇城司一点动静都没察觉到,赵佶不治他失职就不错了,根本不觉得他有能力查明如此重案。
剩下的刑部、大理寺、审刑院,都跟蔡京和诸葛正我有些许关系……赵佶越想越头疼,难不成要他亲自查吗?
不,朝堂官员中,并不只有蔡京和诸葛正我两党。
赵佶灵光一闪,视线扫过下方,最后落在了武官那边:“安和郡公,若朕将此案交到你手上,你能否查明真相?”
薛沉出列。
系统:【啥?他刚才叫的是你?】
薛沉:【要不我是宿主呢,换你来做任务,早就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系统:【他为什么找你干这个啊?】
薛沉:【赵佶现在肯定很害怕,凶手今天杀蔡京,明天就能杀他,他现在是真心想抓到真凶,不可能找原来宠信的那些混子查案,也不敢让有嫌疑的人来做,诸葛正我、蔡攸、方应看都属于此列。而我从前足不出户,鲜少与朝中官员来往,年轻纯善好拿捏,还身体不好,就算掌权也未必能长久,早晚得还回去。背靠军权,凡事有我爹兜底,不怕得罪人,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人了。】
系统;【那你打算怎么查?找个替死鬼交出去?】
薛沉:【嘴在我身上,我爱怎么说怎么说。】
系统:【……】
薛沉毫不胆怯,沉稳自信:“臣定当不负官家所托,将凶手绳之以法,为蔡相洗刷冤屈。”
赵佶满意极了:“蔡攸,你还有异议吗?”
没把诸葛正我彻底拉下马,蔡攸极其不甘,不过由薛沉来查倒也不错,至少他和原飞霜等人走得很近,可以让六分半堂随时打听消息,将局面掌握在自己手里。
蔡攸道:“官家英明。”
赵佶又问:“神侯觉得呢?”
诸葛正我突然觉得,薛沉今日就是特意为了这件事来的!
蔡京的死,必然跟他有关联!
诸葛正我看不清他扮演了怎样的角色,想要防御都无从下手,只能顺应时局,暂且按捺不动。
诸葛正我道:“臣以为可行。”
赵佶:“好,那就钦点薛沉为本案主审,大理寺、刑部、神捕司听其调遣。朕不管你有什么难处,务必在十、不,五日内将凶手缉拿归案,否则朕唯你是问。”
薛沉:“臣领旨。”
宫九借着笏板的遮掩,偷偷看向哥哥,眼神已经变得崇敬。
事急从权,不等早朝结束,薛沉就带着宫九早退,调集人手赶往命案现场。
马车的门关闭,隔绝外部的声音,薛沉垂眸,轻声问道:“你会不会觉得我残忍?”
系统:【我觉得你很做作。】
薛沉:【你懂什么,这是我们兄弟之间的友善相处,很推进感情的!】
系统:【你俩的感情已经很近了,根本没必要再推进了。】
宫九道:“大哥未免太小看我,怎么说我也在江湖中混迹多年,无名岛那种地方……死了一个人罢了,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不止不会觉得你残忍,还会钦佩你的当机立断。论对形势的判断,这世上应该没有人能比得过你。你若不在朝堂,混迹江湖也必能成为了不得的大人物。”
系统:【真不用再推了……】
薛沉笑道:“你这是在说自己吗?”
宫九怔了怔,反应过来以后,和薛沉默契地相视一笑。
薛沉给系统讲解:【这个笑容的意思是,夸他就是夸我,夸我就是夸他,我跟我弟一样优秀,而且不分你我,其他人都是孤独的灵魂,我们两个彼此相伴,心意相通……】
系统:【放过我吧!】
薛沉叹气:【没品味的系统。】
系统一想到他们还得朝夕相处很长一段时间,顿时情绪崩溃:【啊啊啊啊啊!】
太平王的军队驻扎在远郊,骑快马跑一个来回至少要一个小时。
薛沉一边吩咐车夫放慢速度,又派人去其他几个衙门里借了仵作来,磨蹭到军队到来,才装模作样地去了蔡京府上。
相府外面一切如常,薛沉拿着赵佶的手谕入府,才发现里面乱成一团,到处都是烧焦的痕迹,尸体也还没来得及掩埋。
薛沉目露不忍,吩咐手下的官兵:“动作轻些,别惊扰了蔡相的家眷。”
宫九很自然地扮起了黑脸,“大哥心善,见不得别人受苦,可是发生这么大的事,所有人都脱不了干系。就算是相爷的亲眷,该审的还是要审。来人,将他们分开,单独关到后院去,没有兄长的吩咐,谁也不许进出。”
“是。”
官兵温和地将宅邸里的人请走,庭院立刻变得安静,身披盔甲的将士们伫立在门口,等候两位公子的命令。
从衙门借来的仵作因为身份低微,不敢擅自行动,有些尴尬地站在士兵后面,被挡了个严实。
宫九蹲在一具尸体前,观察了一下伤势:“烧伤?”
薛沉:“嗯。”
宫九:“贼人做的?”
薛沉环顾四周,草木多有枯黑,墙壁、栏杆、地板上也有烟熏火燎的痕迹。
薛沉道,“先去看看蔡相的尸体。”
宫九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们很清楚真正的凶手是谁,这次过来也只是走个过场。宫九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之所以这么问,也只是想了解一下情况,方便包庇兄长,替他隐瞒实情。
他相信兄长很清楚自己的意思,只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方便直接说出口。不过薛沉的反应,已经足以说明,这些身上有烧死的普通护卫,不是薛沉派来的刺客杀死的。
虽然薛沉手段果决,但那都是在幕后运筹帷幄,从来没有亲自动手伤人。
大哥体弱多病,又常年养在后院,哪里这么近接触过死人?
宫九混迹江湖多年,对血腥死亡习以为常,自然不会眼看着兄长去做那些晦气的事。
宫九起身,“我带仵作去就好,大哥先去歇一歇吧。”
薛沉思虑片刻:“也好,我去后面问迅,看看有没有证人。”
文雪岸的暗器“千个太阳在手里”不是真正的太阳,只会发出刺眼的明光,不会真的引起火灾。
云鹤烟杀死蔡京迅速逃离,被文雪岸阻拦,解决掉文雪岸后即刻离开,确实有护卫死在他的手上,但绝不可能是现在看到的这个数量。
在朝堂上,蔡攸说闯入相府行凶的是“一伙人”,很明显是失去主心骨,惧怕党争失败,想把事态进一步扩大,方便栽赃陷害。
蔡攸和蔡京虽是父子,却一向政见不合,跟几个弟弟也相处的不太好。
历史上的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给蔡京下套,勾结童贯,疯狂攻击父亲和弟弟们,可以说是踩着蔡京上位。
也就童贯先死了,诸葛正我一派看不上他,蔡攸的一身反骨无处施展,被蔡京稳稳压制,才没有翻出浪花来。
现在蔡攸在短短几个时辰跟其他兄弟达成一致,必定有共同的目标。
薛沉勾了勾嘴角,迅速压下。
他来到了蔡夫人的院落,命人打开房门,在一旁守着。
蔡夫人是个很慈祥的中年女子,家中出了这么大的事,她依然镇定极了,只是没有费心梳妆打扮,看起来有几分憔悴,气色不是很好。
薛沉:【哇。】
他谦恭道:“夫人有礼了。”
蔡夫人收起手帕,朝着望向院外,看到薛沉后一点都不意外,温言邀请他进屋:“早就听说太平王家的两位郎君都是样貌端正,人品高洁之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只是我上了年纪,眼睛也看不清了,实在分辨不出二位,不知该如何称呼你?”
“我名薛沉,夫人是长辈,直接称呼姓名就好。”
薛沉:【金军攻破城池后,蔡京被钦宗流放岭南,据说因为作恶太多,被百姓憎恶,饿死在了潭州。蔡京如日中天的时候都有人编排他小妾出轨的事,不敢想象失势后他的家人过得多惨。我让他死在了还算风光的时候,全府上下不用被牵连,全都该感谢我!】
系统:【……】
蔡夫人说:“老爷近日公务繁忙,已经多日不曾来过后院,凶案发生时,我没能陪在他的身边,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我极少外出,与贵府不常走动,不清楚府上的事。但我清楚自家的守卫森严,外人若是不清楚府中内情,绝不可能悄无声息地闯进家里。相爷虽然没有掌管军队,却是位高权重,比父亲更胜一筹,这般尊贵至极的人,想来府中绝不可能把全府的安危当儿戏,想来贵府的防备比起王府有过之而无不及。”
系统:【哔——你跟你弟进进出出这么多趟,哪一次被王府的人发现过?】
薛沉;【虽然没有被发现,但是成功困住了我弟啊,这何尝不算一种防卫力量。】
系统:【……】
宫九去哪儿都是如入无人之境,可惜他是个路痴,有没有人对他来说区别就是,有人的时候可以挟制对方带路,没人他只能靠自己,转个两三天都不一定能找到正确的路。
蔡夫人:“薛公子的意思是,府上有内鬼?”
薛沉:“夫人以为呢?”
蔡夫人沉吟片刻:“你所言不无道理,这几日人员往来颇多,的确鱼龙混杂。”
这几天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斗争不断,尸体都被各自的帮派抬回去了,血液却留了下来,衙役们一天两次抬着水清洗道路,想不知道都难。
薛沉:“夫人可知道那些人是何身份?”
蔡夫人道:“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懂这个。不过想来有几位老爷手底下的官员,也有一些是来求人办事的。”
薛沉诧异地问:“夫人不知道?”
有些利益分配是不能摆在明面上的,为了隐蔽地进行,通常会由家里的女人出面拜访,相互交流,也就是俗称的“走后门”。有些人家的夫人跟上官攀不上关系,还会将名妓收为义女,或者与正妻结为姐妹,再送给上官,就有了交流走动的理由,来处理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事。
一直做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事,也就成了上不了台面的人。
所以说身处官场还不娶妻的人很容易被人排挤。
太平王没有再娶的原因之一就是他厌烦了这些东西,无需多言,其他人就会明白他的态度。
蔡夫人道:“我老了,精力不济,管不了那么多。况且孩子们都已成家,都是儿媳妇在管家。”
“您的大儿媳?”
蔡夫人目光一冷。
“看来您和她的关系不太好。”薛沉笑笑,“不过今日在早朝上,您的几个儿子倒是相处的很和谐。”
“你这是什么意思?”
蔡夫人是聪明人,肯定能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蔡攸和蔡京不对付,巴不得蔡京早点死了给自己让路,现在蔡京真的死了,跟蔡京一伙的儿子们也都跟蔡攸达成一致,不管以后兄弟几个是否会发生分歧,现在她的日子绝不会好过。
薛沉点到即止,立刻转移了话题:“几位公子昨夜都住在府上?”
蔡夫人看了他许久,恢复了温和的样子:“孩子们已经搬出去许多年了,平日里公务繁忙,除了年节聚会,很少回家。不过他们都挂念着家里,一出事就都回来了,在前面商议许久,难得一道去的早朝。”
系统:【好像有哪里不对……】
薛沉没理系统。
蔡家兄弟都分家了,儿媳妇都当了婆婆,肯定操持着自己的小家,不可能帮婆婆管事,蔡夫人就是这个家的实际掌权者。
薛沉:“几位公子回来以后,您可有听到什么声音?”
蔡夫人:“出了这么大的事,所有人都慌慌张张的,哭嚎声一直没有断过,其他声音都被掩盖住了。老爷没了,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懂前院的事,有心想掌控局面,说了也是不算的。”
“我明白了。”
薛沉又跟她聊了会儿,礼貌告退,在外面转了转。
系统问:【这样真的能找到线索吗?】
薛沉:【什么线索?】
系统:【不是在装模作样查案子吗?】
薛沉喊了几个军士跟着自己走:【什么装模作样,我很认真的!现在已经可以确定,蔡攸他们在府上有眼线,蔡京死后第一时间就传递了消息过去,这几个人迅速赶来,分析完现状,以蔡攸为首暂时结盟。他们应该杀了很多目击案发现场的下人,扩大伤亡,营造出凶手有很多人的假象。事态变得恶劣,凶手的罪责越大,越不容易翻身。】
系统:【那怎么办?你岂不是要替他们背黑锅了?】
薛沉:【查案的人是我,哪里轮得到他们掌握主动权,我想怎么污蔑就怎么污蔑,蔡攸这些人必须要为轻视我付出代价!】
系统:【……】你就不能正常说话?
薛沉带着几个军士停在了下人房,轻声道:“将里面的人全部隔开,逐个审问,不要给他们交流的机会。”
士兵们根本没有审讯的经验,一脸茫然,“怎、怎么审?”
薛沉:“问昨日究竟死了多少人,几位公子回来以后发生了什么。偌大相府,少说有三百仆从,就算死伤过半,也有百十人,审完对一下口供,孰真孰假一看便知。告诉他们,若有欺瞒不实之言,一律视作同党。”
“是!”
薛沉左右看了看,没找到坐的地方,干脆去了前院。
宫九那边已经验完尸,正在跟仵作交流。
“怎么样?有线索吗?”薛沉走过去。
“差不多了。这边风大,还是去屋里说吧。”宫九就像在自己家一样自在,指挥几个士兵去打扫屋子,清洁桌椅,又叫了两人烧水泡茶,“这边的屋子都烧得差不多了,后面那排烟熏的痕迹少一些,委屈大哥了。”
薛沉觉得他根本就是不知道主院在哪里,不好意思提议过去,只能在这边将就一下。
他笑了笑:“查明真相要紧。”
仵作本想跟过来,被宫九一个眼神劝退,讪讪地留在了原处。
兄弟两个进屋以后,里面的灰尘已经擦拭干净了,宫九让人退下,关上房门,来到薛沉身边,压低声音说:“大哥,仵作已经验明了蔡京的死因和死亡时间,其余人身上也有利器导致的伤口,但是烧伤严重,血肉模糊,时间也离得比较近,无法判断出真正死因。”
薛沉:“不要紧,只要有证人,一切都好说。”
宫九怔了怔:“有多少证人?若是数量太多,想要悄无声息地灭口恐怕不容易,还要另外谋划。”
“你想什么呢。”薛沉抱怨,【我弟也太凶残了,怎么老想着灭口!】
系统:【说话的时候能别笑吗,很吓人。】
薛沉:【你又不是人。】
系统大声;【你就不能让我安静几天吗!】
说完它就后悔了,万一薛沉关它两天小黑屋,那可怎么办?
薛沉:【好吧。】
他没再逗系统,无奈地看着神情冷峻的弟弟,“他只杀了蔡京一人,其余人的死与他无关。”
宫九:“他是谁?”
薛沉:“云鹤烟。”
听到这个名字,宫九的脸色微微变化,望着薛沉的脸:“你们私下有来往?他还在喝你的血?”
系统:【他好像不太喜欢大绵。】
薛沉:【跟我走得近的,他都不喜欢,狗东西,早晚被自己气死。】
“父亲早已将青衣楼交到了我的手上,云鹤烟身为青衣楼的楼主,听任差遣理所应当。比起云鹤烟的病,我更担心你,不久之后会有一场混战……”
“我已习惯了忍耐,绝不会不分场合地发作。”
薛沉悠悠地叹气:【真想告诉他原著里的结局,然后尽情地嘲笑他。】
系统:【你说。】
薛沉:【呜呜你都不拦我。】
系统:【我要是被你逼疯了,算工伤吗?】
薛沉:【我又不是系统,我怎么知道。】
宫九:“既然府上的下人不是云鹤烟杀的,那就应该是蔡攸等人自己动的手……大哥,是否借此机会,把诸葛正我拉下马?”
第221章
时间紧迫,蔡攸说服他的兄弟们就用了不少时间,根本来不及在下人身上多费心思,官军们做出严酷的模样,稍稍威胁,很快就拿到了口供,整理过后就送到了宫九手里。
宫九逐页翻看,有些意外,薛沉只用了短短半个时辰就把真相查明。前奏已经结束,接下来到了他出手的时候。
他放下口供,“需要我对付谁?”
薛沉:“派人去皇宫,把蔡攸等人控制住,监视蔡京一党的动作,若有异动,即刻拿下。”
宫九思考了半天:“要不要再调派些人手过来?”
蔡京的同党人数可不少,还不知要监视几天,驻扎在京城附近的官军能调离的人手有限,宫九算了半天,觉得现有的人不太够,始终没算过来还需要多少人,但是他知道,当初大哥费心劝自己回头,他和太平王的力量都得以保存,为的就是此刻。
薛沉说:“内斗失败,最多不过牺牲数百人,若外战败了,整个国家都在劫难逃。边疆的军队不能轻动,不过你放心,我们的盟友很多,并不是孤军奋战。六分半堂有金风细雨楼牵制,你先带兵将蔡家人控制起来,其他的交给我。”
宫九有些担心:“其他的?”
薛沉颔首:“你应该知道,童贯死后,其党羽都在谋求新的出路。小柳给了我一份名单,处理起来会方便很多。”
系统:【你怎么能用这么平淡的语气说出这么可怕的话!还有你弟,他都没觉得你人设崩了吗?】
薛沉:【你看我弟在乎吗?】
系统:【其实我有时候觉得他就像个瞎子。】
薛沉:【你还是不够通人性。】
系统:【怎么又骂我!】
“我还以为柳仪煊被全盘压制,早已失权了,没想到还有点用处。”宫九一下想明白了,柳仪煊是在薛沉的支持下撑到现在的。
难怪大哥如此信任柳仪煊等人,身处官场,失去权势跟失去性命没有区别。柳仪煊的身家性命都在大哥手中,翻不出什么水花。想来原飞霜也是差不多的。
宫九问:“什么时候回家?”
“放心不下我?”薛沉看他表面冷淡,说出的话却跟小孩子似的,笑了笑,“我这边可用的人确实不多,不过还没有到凡事亲力亲为的地步。蔡京同党人数众多,就算我想亲自去捉拿,也是分身乏术。等这边的收尾,立案以后我就回府,保管你一回家就能见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