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七来到中原以后就一直在变换样貌,简直像水滴流入大海,很难寻找他的踪迹,他也没主动联系过玉罗刹,玉罗刹找不到他,肯定会有所动作。
把西门吹雪留在这里当人质,玉罗刹想干坏事也得投鼠忌器。
薛沉:【我应该是第一个绑架西门吹雪的人吧。】
系统:【?】
薛沉:【你能不能稍微学习一下有用的东西,跟你越来越没有共同语言了。】
系统:【难道不是因为你比较变态?】
薛沉:【究竟是谁,满脑子都是变态的事?谈起变态的话题,是谁比较激动?我们的共同话题都在哪些方面?劝你反思一下。】
系统:【……】原、原来我才是变态?
西门吹雪不太想在别人家久住,也不想无缘无故搅进麻烦事里,他直接拒绝:“王爷深谋远虑,想来做好了完全的打算,不会弃公子于不顾,公子的安全不成问题,我就不多打扰了。”
说完他就要走。
薛沉:“外面很乱。”
西门吹雪的身形一顿,似乎想听他说完,但是没有回头。
薛沉:“这里不会被人打扰。你若现在离开,也出不了城,甚至有可能会有许多人慕名拜访。”
不说别的,这个时节从太平王府出去,就足够被人踏破门槛了。
西门吹雪默不作声。
薛沉来到西门吹雪的身侧,看着窗外的景色,“西门庄主这次来京城,不只是为了比剑吧?”
西门吹雪看向他。
薛沉笑道:“我猜的。”
西门吹雪轻轻颔首。
薛沉:“你有为难的事。”
西门吹雪:“不错。”
薛沉:“留下来吧,就当是在陪我。”
感受到了薛沉的心意,西门吹雪有些感动,也因为刚才的想法感到歉意,心情复杂极了。
他的剑法很好,名气又大,时常被人设计利用,久而久之,防备心越来越重。他出门在外,一向只吃白水煮蛋、白面馒头这种味道寡淡的食物,就算被人下毒,也很容易分辨得出。
西门吹雪也很少有可以托付信任的朋友。
除了陆小凤以外,他也曾有其他朋友,但是那些朋友跟他交好的时间很短,最终都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断交。
人在江湖,哪能独善其身。西门吹雪看起来沉迷剑术,极少在外物耗费心神,有些事情却不是想躲就能躲掉的,有数不尽的人想踩着他扬名立万,西门吹雪不能不妨。
或许因为这个,陆小凤在请他帮忙时才会那般犹豫。
西门吹雪身上可以被人图谋的东西就那么几样,如果薛沉真的有歹心,就算他不留在太平王府,一样躲不过去。
西门吹雪不惧阴谋,却也不想辜负他人的一片心意,薛沉体弱多病,看似在剑法上的造诣有限,心境已经超过了大多数人。能有这种心境的,一定不是奸恶之徒。
他提醒道:“他若是想来,没有人能阻止得了。”
薛沉:“太平王府已经在风口浪尖,此时解决的麻烦越多,日后遇到的难题越少。无论他是谁,该对上的,总会对上。我无惧危险,想来父亲也是一样的。你大可放心。”
西门吹雪很欣赏他的态度,冰冷的神情稍显缓和:“嗯。”
开封府是个很繁华的城池,人口数量众多,绝对是一线城市,不过它的占地面积不算大,玉七用上绝顶轻功,很快就把城里转了个遍,根本没看到玉罗刹,倒是有几个身份不明的人,不知道是哪方势力的。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玉罗刹不是君子,但他的风险意识超强,就算察觉到了朝堂上的变动,也肯定猜不到会发生这么大的事,就算来了,大概率远远地观望,除非西门吹雪遇到危险,否则肯定不会现身。
玉七安心了,溜着四条腿往皇宫跑,以便应对各种突发现象。
自从方巨侠被召见以后,方应看一直很老实,看起来洗心革面,跟有桥集团断绝了来往。
薛沉用手指头想都知道这不可能,有桥集团之所以叫这个名,主要是为了给米有桥一个面子,实际做主的还是方应看。
以前方应看造反,薛沉没什么感觉,反正最后也不会成功。
现在他造反绝对造的可是自己家的反,薛沉只想干脆利落地把他摁死。
方应看现在属于造反未遂,刚和金国人勾结,就被太平王抓回来了。直接杀了他未免有些太过残忍,也不能服众。先发制人不太现实,只能做好准备,看有没有人自投罗网。
目前看来京城还很平静,六分半堂都没有什么动作,就是蔡京的死讯可能传出去了,总有人放鞭炮。刚开始放炮的时候没人管,半个时辰过去,外面已经喜庆得跟过年似的了。
因为赵佶对外是失踪状态,太平王做戏做全套,派人了几路人马到处找他,并且把几个成年皇子都列为了嫌疑人看管起来。
他暂代国事,履行监国之责,登基大典被推到了一年之后,好显得没有那么急切。
宫九和太平王在宫里呆了三天,期间薛沉让人送了一些方便携带的食物和生活用品,充分表达了对父亲和兄弟的关心。
七天之后,宫九终于回家了。
这七天的时间,裴锐和陆小凤在皇宫里一直没出来,避免了被追命质问。
原飞霜怕狄飞惊饿死,抽空回去给狄飞惊喂了饭和水,重新打晕他塞到床底再进宫,一天回去三次,比上班还忙。幸好他的轻功满级,不然全浪费在通勤上了。
玉七的进展最大,他在城外找到了玉罗刹。
玉罗刹仍旧是那副故作玄虚的模样,用灰雾遮掩面容,跟十来个罗刹教的帮众聚在一起,没有进城的意思。
他发现了易容成狗的玉七,但是没有认出他来,看了几眼就不再关注。
玉七确信玉罗刹没想参与政变,此刻守在这里,应该单纯为了西门吹雪,待西门吹雪安全以后,他就会离开了。
宫九那边匆忙回府,连薛沉都不肯见,直接去了自己的院子里。
不一会儿薛沉就听到了隔壁传来隐隐约约的声音,乍一听像是在压抑地啜泣。
和薛沉一起喝茶的西门吹雪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薛沉:【你说我是应该去关心一下,还是摆出淡定的样子?】
系统:【有什么区别吗?】
薛沉:【前者说明这种事情不常发生,后者说明我已经习以为常。】
系统:【我觉得隐瞒一下比较好,可是你弟的那些破事,西门吹雪早晚都会知道吧。】
【也是。】薛沉说完,沉默了一会儿,语气微微上扬,【想想就很期待。】
系统:【?】
和系统交流的同时,薛沉已经在西门吹雪面前做出了反应,他先是微微皱眉,往宫九那边看了一眼,接着像是想起了身边还有客人,舒缓了神色,看到西门吹雪疑惑的样子,淡然道:“不必管他。”
西门吹雪不是多事的人,听到他这么说,收起了好奇心。
他在这里不知不觉住了十多天,每天过得跟在万梅山庄区别不大,练剑、吃饭,散步。
薛沉怕他无聊,还给他找了些书看,隔三差五陪他论剑,还带他去参观了弟弟用来放剑的储藏室,日子过得充实且愉快。
就是论剑这种比拼知识储备的活动,实在不适合频繁进行,几次下来,西门吹雪多年的习剑经验都要被掏光了,薛沉这边也不太够用,只能借着其他几个马甲的脑子跟他说话。
这么一来就显得薛沉反应有些迟钝,好像心不在焉,不过也做实了他身体不好。
西门吹雪原本还想跟他比个剑,看到薛沉似乎精力不济的样子,放弃了这个想法。
宫九从外面回来,最开心的人本应该是西门吹雪。
不过事情跟想象中有些出入。
西门吹雪想象不到,一个绝顶剑客会为何而哭。薛沉的反应也很耐人寻味。
第231章
在宫里住了几天,宫九深切地感受到了不便,好像突然失去了独处的机会,随时都可能有外人闯入。
这还没当皇子,宫人们也都被约束起来,不准随意行动。
回想起以往的皇宫,到处都是侍卫、宦官和宫女,他们执勤的时候都安静极了,就像路边的假山顽石,一点都不引人注意。可他们是人,要真把人当石头看,总有吃亏的时候。
宫九这几天睡觉都不安稳,每天一睁开眼除了抓人就是杀人,精神压力极大,很想发泄一下。
他忍了很久,终于有机会回家。怕打扰到旁边的兄长,他极其克制地挨了顿毒打,全程只用眼神示意对方力气再大一些,除了呼吸声和鞭子抽在身上的动静,几乎没有其他声音。
一墙之隔的院子里,西门吹雪的表情更加疑惑。
“他这是,在与人比试?”
薛沉懒懒地“嗯”了一声,“差不多。”
系统:【你管这叫差不多?】
西门吹雪起身,准备去隔壁看看。
薛沉:“最好不要在这个时候打扰他。等他收拾好,会立刻到我这里来的。”
西门吹雪坐了回去。
他在生活中不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在剑道上却求知若渴,为了更好的习剑,甚至去学了医术。
薛沉不说话,外面也没有人,屋子里安静极了,隔壁微弱的声音也好像变得清晰起来。
西门吹雪听了一会儿:“鞭子?”
薛沉:“嗯。”
西门吹雪平淡的语气中不难听出几分感慨,“没想到他竟擅长这个。”
他忠诚于剑,从来没有碰过剑之外的兵器。
在西门吹雪的认知中,能做到独孤一鹤那样“刀剑双杀”已经很了不得了。百般兵器殊途同归,指的是学习时的心得体会,真的想一通百通,需要付出的精力和时间不可估量,能精通一两种就很了不得了。
鞭子柔韧,跟剑区别极大,可以说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西门吹雪心里只有这一个想法。他战意盎然。
薛涟是个不可多得的对手!
西门吹雪:“他的鞭子使的如何?”
薛沉勾了勾嘴角:“还行。”
西门吹雪满意极了,看来薛涟没有因为练习鞭子而荒废剑法。
半个时辰之后,宫九过来了。
他刚沐浴完,身上带着皂角的清香,白衣翩然,剑眉星目,气质冷酷锋利,很有压迫感。
他来得很匆忙,应该没来得及府上的其他人说话,看到西门吹雪后愣了一下,“这……”
薛沉起身,轻声说:“西门庄主上次与你一别,一直挂念着你,特意前来与你论剑,恰巧你不在,我就多留了他几日。”
宫九不知道兄长和西门吹雪在家门口遇见过,不过他知道兄长曾经假装成他去无名岛处理事务,听随行的下属说,兄长回来之后高烧那次,就是因为在万梅山庄赏梅时着了凉。
既然大哥不想让西门吹雪知道,真正与他来往的人是谁,那他也没有必要拆穿。
宫九眼神锐利:“几日?”
系统:【他的关注点就是这个吗!西门吹雪看起来都要碎了。】
薛沉看了眼西门吹雪,很正常啊,跟刚才没有太大区别:【你也太会脑补了。】
薛沉:“西门庄主是在你进宫后过来的,若是能早来一会儿,应该能跟你见上面。”
宫九:“他住在哪里?”
薛沉:“原来谢珩住过的那间客房。”
宫九安心了。
系统:【他对你的占有欲是不是太强了点?】
薛沉:【双胞胎,很正常。】
事实上在薛沉心里,宫九就跟自己的几个马甲一样,而且因为用着同一张脸更加亲近。任何可以接近弟弟的机会,薛沉都不会放过,本体和几个马甲轮流在他跟前转。
宫九的行踪对他来说也完全透明,薛沉跟系统解释的是,怕宫九在背后搞事,实际上他怎么想的,只有自己清楚。
双胞胎就该活的像一个人一样!
不然他为什么会因为弟弟过分变态而感到羞愧?
可能他扮演的太成功了,系统没把马甲跟他看做同一个人,失去了参照物,没能察觉到。
西门吹雪没像系统脑补的那样,因为宫九的注意力偏移而失落,他以为这是宫九身为主人的待客之道,朝宫九点了点头,“许久未见,你近来可好?”
大哥伪装成自己的时候,定会模仿自己的性格,只需照常相处即可。
宫九很自然地接话:“杂事缠身,忙碌了几日,其他一切都好。你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过来?”
西门吹雪觉得他比上次见面杀意更重了,如利剑出鞘,萦绕着血腥味,想来就是因为那些“杂事”。
西门吹雪淡淡地说:“有人告诉我,近日京中不太平。”
宫九目光一凛:“所以你就赶来见我?”
“我只是不想参与这些事。”
薛沉从西门吹雪的语气里听出几分懊恼,估计等他回去以后,可能会质问骗他过来的亲爹。
事情到此明朗了。
薛沉问:“外面怎么样了?这次回来还会走吗?”
宫九:“基本都已经定下来了。登基之前仍旧住在家里,只是白日里要去宫中处理公事。”
薛沉点了点头:“西门庄主特意来找你论剑,总不能让人白跑一趟,你歇息一下,等恢复了精力,陪他探讨一下剑术。”
宫九:“好。”
西门吹雪:“我会暂住在合芳斋的二楼,你若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告知。”
既然你有住处,而且离王府如此之近,为何还要在我家借住?
宫九很听话地不再阻止哥哥交朋友,但仍会难以自抑地因为哥哥把精力分给其他人而感到不悦。
他冷酷地说:“明日。”
西门吹雪:“你若看得起我,就该拿出最好的面貌。”
宫九:“我……”
薛沉:“咳。”
宫九立刻改口:“那就三天之后。”
西门吹雪:“善。”
在太平王府暂住了近十日,西门吹雪终于得以离开。
没有了外人,宫九放松了些,他坐到薛沉身边,“大哥知道我刚才要说什么?”
薛沉:“无非要说你的确看不起他。”
“大哥果真料事如神。”宫九赞美道,“他不过是个江湖草莽,就算略有几分薄名,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他不请自来,主人不在,还留宿了这么久,还要劳烦大哥费心招待,当称得上恶客。大哥何必为难自己,直接把他赶走就是了。”
薛沉看了他一会儿,忽而笑了。
宫九莫名其妙,“笑什么?”
“心情好。”薛沉摸了下那张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脸,“身上的伤已经好了?”
“嗯。”
薛沉倒了杯水给他。
宫九盯着杯子看了一会儿,有些忐忑地问:“你不骂我?”
薛沉:“我最近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系统:【什么事儿啊?】
薛沉:【没你事,一边玩去。】
系统委屈地哼唧一声,怕被他关进小黑屋,乖巧地保持沉默。
薛沉:“无论世俗如何评判,无论是否正面,我们都应该接受真实的自己。”
真实的自己?
大哥也会像他那样自厌吗?
宫九沉思许久,露出浅淡的微笑,捧着茶杯,缓缓喝了一口。
“师兄,我知道你这几天受了委屈,可我也是为了师门好。你在床底待上几日,总好过咱们自相残杀,是不是呀?”
狄飞惊躺在床上,颈下垫着高枕,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雷损不也没说什么吗?师父要是知道了,说不定还会夸我呢,师兄你就原谅我吧。”
狄飞惊依然一言不发。
原飞霜开始耍赖,拉长了语调:“师兄。”
狄飞惊默默闭上了眼睛。
原飞霜爬上床,贴在他的胸口上,环抱住他,“师兄师兄师兄,我真的知道错了。你要是原谅我了,就看我一眼,我就给你解开穴道。”
系统:【我就说有哪里不对劲,原来你还没给他解穴!有你这么求人的吗?】
薛沉:【有效就行。】
狄飞惊依然没有看他。
原飞霜扒了扒他的眼皮,迫使他睁开眼睛,狄飞惊被他弄得没了脾气,充满了无奈。
原飞霜:“能动了以后不可以打我。”
单方面和师兄约定好,原飞霜解开他的穴道。
狄飞惊撑着手臂坐起身。
近十日没有活动过,用力时身上的关节都隐隐作响。
原飞霜更加心虚,低着头不敢看他。
躺在床上狄飞惊勉强能和师弟对视,坐起来以后,他只能状似腼腆地低头看着被面上的刺绣。
“你既然不觉得自己错了,又为何如此心虚?”
狄飞惊的声音很弱,断断续续地,好像喘不过气,一点都不强势,但是在原飞霜听来可怕极了。
“我不该把你塞在床底下。”他小声说,顿了顿,声音更小了,“更不该忙起来就把你忘了。”
这几天狄飞惊被绳子捆得结结实实,一点都动不了,又没有办法呼救,只有原飞霜回来的时候才有片刻的自由。
原飞霜有时候忙起来连自己都顾不上,十天里最多有六天准时回来,其他时候基本上每天只能过来一趟。
被他如此对待的人,是他最亲近的师兄,怎么可能不心虚?
狄飞惊弄明白了他的心思,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在他看来,自己身体上受的委屈是最微不足道的,比起这个,蔡京的死、六分半堂的未来,还有朝堂局势的变动,哪一个都比自己更加重要。
狄飞惊并非真的生他的气,只是希望他能认识到这次的擅自行动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真不知该说师弟稚气未脱,还是太过在意自己。
陆小凤很后悔。
从一开始他就不该查这个案子,这几个月他一直被宫九牵着走,虽然查清楚了真相,可是自己也陷了进来。
上了贼船以后,每天都有许多人来拜会他。他本来不想掺和进党争里,结果太平王竟安排小绵去做。
小绵像是能迎来送往的人吗?
围观了几次小绵和官员们的相处,陆小凤实在看不下去了,于是重担就到了他的身上。
就算他开朗善谈,心思也灵巧,连续多日不停地跟各种各样的人会见,从最开始连人都认不全,到现在已经弄清楚了谁跟谁关系好,谁跟谁有仇怨。睡觉都睡不好,闭上眼睛都是人。
他瘫在床上,打定主意今天过后就辞了这事。
“陆公子。”太平王安排的仆人隔着门窗,在外面道。
陆小凤听到这个称呼就头大。
“永宁郡王府的长史正在外面侯见,要不要让他进来?”
永宁郡王赵有恭是楚王赵似的儿子。
赵似和先帝是同母兄弟,先帝驾崩,他也是新帝的人选,得到了当时的宰相章惇的举荐,但是向太后不喜欢其母朱氏,改成立了端王赵佶。赵佶继位后,对待赵似不算多好,赵似薨逝后,赵有恭的待遇也很一般。
他主动此次过来,应该是为了示好。
陆小凤幽幽道:“我可以不见吗?”
“见与不见,陆公子自己说了算。只是得给小的个准信,好安排其他人做事。”
“谁?”
“自然是裴公子。”
陆小凤就知道会是这样!
陆小凤:“这究竟是谁安排的?他对你们裴公子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仆人笑着说:“是我们大公子的吩咐,他说裴公子不能总做打打杀杀的事,趁着年轻该多历练历练,以后也能有个好前程。”
这话说得倒是不错,小绵确实该学一学如何与人相处。
不过薛大公子高估了小绵。前几天这么多人来来往往,小绵又有眼疾,无法视物,连谁在跟自己说话都不知道,也多亏那文人总喜欢暗示,不爱把利益往来摆在明面上,才让他糊里糊涂地混了过去。
若能有机会见到那位大公子,陆小凤真想告诉他,小绵更应该去学堂,而不是办这种事。
仆人问:“那永宁郡王……”
陆小凤没得选:“我去。”
换好衣服,猛灌了一大壶水,陆小凤推门出来就看到裴锐抱着刀坐在门口的两级台阶上,长腿委屈地曲起,他腰细,背也不厚,平日里看起来颇为壮硕的少年,此时看起来竟很单薄,缩成一团,有了几分他这个年纪该有的乖巧。
“你怎么在这里坐着?”
裴锐呆了呆:“这里不让坐吗?”
“我是说,你怎么不进屋?”
“有人在跟你说话。”裴锐面无表情,慢慢地说,“你今天还要接客吗?”
陆小凤:“……接。”
裴锐:“我就不陪你去了。”
有没有可能,其实是我在陪你?陆小凤问,“你有事?”
“我要回神捕司当差。”
陆小凤眼睛一亮:“神捕司仍一切照旧?”
裴锐:“我还没有回去。”
“你……”你就不能多问两句?
他还真不是会主动开口的那种人,连气氛都看不懂,沉默寡言比西门吹雪更甚。
任谁相处的时间久了,都能猜到些对方的心思,唯独小绵,陆小凤知道他的性格是这样,可也真猜不到他的脑瓜里在想什么。
陆小凤:“你就一点也不好奇?”
裴锐单纯地疑惑:“好奇什么?”
陆小凤再次噎住,情绪都不连贯了,“没什么。你快去吧,对了,你还记不记得几天前,咱们刚见面的时候?那时追三爷找不到你,正焦灼着,如今又过了许多天,你有没有给他传过信?”
“没有。”
陆小凤佩服地拍拍他的肩膀,真不知道他是怎么长这么大的,“如果追命生气了,好好道个歉,别跟他顶着干。”
裴锐:“为什么要生气?”
陆小凤看他这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不禁有些同情追命。
养孩子真难。
裴锐就跟平时上班一样,若无其事地前往神捕司。
跟他相比,系统就紧张多了。
本来它还没觉得什么,听到陆小凤提醒,心都提起来了,【怎么办啊,追命会不会打死你?】
薛沉:【他打不过我。】
系统:【那他会不会被你气死?】
薛沉:【有可能。】
系统大声:【他对你这么好!你都不在乎他的死活吗!】
薛沉:【冷静点,崔命才三十岁,正值壮年,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系统:【你还分析上了。】
薛沉:【小绵的人设这么好用,干什么不用?从一开始我就打算这么做,如果真的一言一语地跟他解释,反倒说不清,糊弄过去才是上策。】
系统被他说动了。
裴锐去了老楼,老楼外面的大门紧闭,他拍了拍门,里面无人回话,也没有人员走动的脚步声,转而去了神侯府。
诸葛正我正在和四大名捕一起商讨如何抵御金军入侵。
赵佶失踪以后,朝堂上虽然有人不满太平王当政,但是暂时还没人敢拿到明面上说。太平王打压主和派,全力支持开战。
主战派隐忍多年,终于有了施展的机会。
无情他们都很激动,这几天一直在筹算军需,看国帑的钱财能支撑多久。
追命也很激动,就是偶尔失神。
铁手宽慰道:“他虽不和我们一条心,但也是奉命行事,并非他所愿。就算他另谋前程,你们之间的感情也做不得假。”
“我知道。”追命苦笑。
他只是很久没有这么信任过一个人了,而且裴锐表现出来的性情又是那样,两人朝夕相处,他对小透的愧疚全都移情到了裴锐身上,对待裴锐,比对待亲儿子还上心。
骤然得知这个消息,追命没有伤心难过,只是有些恍惚,回想这半年多,像是在做梦一样。
所有的一切都有预谋,裴锐的秉性可能是假的,身世可能是假的,他和小透的关系也可能是假的,就算裴锐刚来的时候,他一直抱有提防,警惕过这种事情,可是后来卸下心防,真心实意地相处,最初的预设突然成真,反而更加难以接受。
这世上根本没有小绵,有的只是裴锐。
追命站起来:“世叔、两位师兄、师弟,我出去走走。”
诸葛正我:“去吧。”
外面没有屋子里那么闷,微风吹拂,追命冷静了些,也可能是更晕了。
他竟看到了那个曾经与他同吃同住、形影不离,如今跟他分道扬镳的黑衣少年在往这边走来!
少年的神情一如既往地锐利,灰色的眸子透着不近人情的冷酷,他的头略低着,步履沉稳,隔着很远也能听到他在这里,微微偏了偏头。
真是可笑,他以前怎么会觉得这样敏锐的少年是个智力不足的残障?
裴锐声音冷冷的:“崔命?”
追命恼火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装?你是太平王的义子,以后立了功,最低也能得个郡王的爵位,小小的神侯府,还有什么值得你们图谋的?你还来这里做什么!”
裴锐垂头任凭他数落。
薛沉:【你说得对,是我对不起他。】
系统:【你才发现啊。呜呜追命倒了八辈子霉才认识你。】
薛沉:【可小绵要是不扮演核弹智障了,追命会更伤心吧。】
系统:【呜呜罚你赔追命一个小绵,你要演一辈子小绵,不然我就跟你拼了!】
薛沉:【你的人性是否过于充沛了?】
系统:【你是不是不通人性?】
薛沉被它气笑了:【滚。】
追命发泄了一通,逐渐冷静下来,有些后悔刚才的口不择言,若有人把这些话传出去,让太平王知道了,到时候清算,恐怕会连累世叔。
裴锐:“我来找你。”
追命控制着表情,没有流露出过于明显的神色,礼数周全:“敢问裴公子找我一个小小的八品捕头有何要事?”
裴锐缓缓地眨了下眼睛:“崔命?”